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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教室里出来，天色渐暗，街道已经微微湿润了。
我和知何顺路，沿一条河堤缓缓走着。
“人就像是上帝的孩子，先遗弃再来拯救。”我看着远方，河流难以望到尽头，喃喃说着。
“你也看《古都》吗？”
知何的声音清脆而明亮。我知道“明亮”不太适合用来作“声音”的修饰词，但是这一瞬间总会让我想起知何第一次找我说话，踌躇了半天才终于来叫我名字的画面，她的音色常让我错愕，很特别，很好听。
“是的，我有关注过川端康成的作品。”我回应道。
“他的文字有一种自然的美，风格我也很喜欢。”
“当然，我第一次注意到他，完全是因为莫言老师。店家在《古都》下面的推荐语里留了一句莫老的评论——‘我是看了川端康成的作品才对文学有了更深入的理解的。’然后我才开始接触这美好的文字。”
我记得很清楚，因为我在看《百年孤独》下面的推荐语时，看到了莫言老师几乎相同的话：“我是看了《百年孤独》这本书才有了对小说更深入的理解的。”我当时心里还吐槽了一句——啊，这么不专一的呢！后来才知道，作家总是要受到很多方面的影响，借鉴和吸收更是必不可少的。
“‘小姐，这可能就是我一生的幸福了，趁着没人瞧见，我该回去了。’”知何偏过头看向我笑着说，“我也记得一点呢。”这是《古都》里苗子对主人公千重子说的话。
“哈哈。”我突然觉得羞涩，脸色有些不自然。
知何想起了什么：“刚才讨论会上那个长得高高的女生是谁啊，就……说话语言相当犀利的那个。”
“你是说请山吗？”我下意识答道。
“请山？让酒——”
“啊？怎么了”我问。
“哈哈，没什么，听到这个笔名后，不自觉地就说出了这两个字。”知何有些不好意思。
“还挺契合的，好听呢。”我笑着说了一声。
“谢谢。”
“她的确很厉害，整个年级我佩服的人没几个，请山算是头名。”介绍朋友时我总是很骄傲。
知何看着我：“有她写的文字吗？”
“确切的文章倒是没有，致给我的信件还留有两封，另外还有一封我很感动的信件却被我弄丢了，唉！当时可真是没有整理东西的习惯。”我轻轻摇了摇头。
“没关系啊，以后肯定还会有机会的。”
“需要我介绍她给你认识吗？”我问。
“不必了，我比较喜欢自己主动去认识一个人！”
“那好，祝你顺利！”
话风到了这头，自然的风也开始摇曳，粒状的雨点正在蓄积，河面的波纹总是特别的好看。
“上次托人送给你的曲别针，我把各个颜色都选了两枚，这样就不用怕丢了啊。”知何在我的旁边继续和我走着。
“帮大忙了，非常感谢！”我看着她说，“我现在习惯把曲别针当做书签用了，读到哪里，就把它别在那一行相吻合的位置。我很喜欢！”
“你这么说我心里也会高兴的。”
“下次见面我送你几张明信片吧。”我说。
“明信片？我有好多诶，要不我再送你一张？”
“不用不用。”
“你喜欢什么颜色的？”
“淡蓝色。”
“好的好的。”
“照你这么说的话，那我可就‘赢’了，我的明信片是五颜六色的。”我“顶”了个嘴。
“哈哈，不愧是你。”知何被逗笑了，我很开心。
“现在这个时间挺好的，路灯都渐渐亮起来了，那边的桥也是，路过的车灯一直在贡献着力量，连河水也都一并剩下了波光粼粼。”我看向远处说道。
“是啊。”知何抿了抿嘴，“可惜，穿行的是一座又一座的城市，如果是大山就好了。总觉得这时的静谧，应该有山间的萤火虫满树飞舞，皎洁的月光照拂着清泉，不曾被赋予光芒的大山深处，也会期盼着有一车又一车的光束栽种在那里。”
我看向知何，她前面的头发已经湿了，雨点落在她的发梢上，沾染了一粒又一粒冬天到来的梦，在影子里却看不出来：“你回头能看见我们的影子呢。”
她只是望上看：“是路灯的功劳啊。”
“你会喜欢走路的感觉吗？”我问。
“走路的时候脑子里容易想很多事情，而周边的情况就可能不那么容易顾及了，比如说每次我们相遇你向我打招呼，我的反应总会慢一拍。当然两个人的时候我不会，我只会觉得走路很累哈哈，你呢？”
“我只要一踏上路途，就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在融化，而我此刻也一定会认为接下来要走的会是一段很长的路。”我顿了一下，“会安静很多呢。”
“回忆过往吗？亦或是近来的事情，冬天应该会常常觉得的吧。”
“没有呢，是未来的路。冬天走得更慢了。”
那边的桥已经清晰地出现在眼前了，我继续说着：“我想起那些天致给你的诗稿和注释，即使当时满腹情感，连一个标点也要特别注意，但是现在看来，总是会觉得有过度解释的嫌疑啊。”
“我觉得挺好的啊。”
“你总是这样说。”
“嘿嘿。”
“其实很多时候我都觉得幸运，我并不热衷于文学，却没有因此成为文字的奴隶，依旧汲取着写作时文字赋予我的力量，宽恕着我的过往，救赎着我的未来。”我将视线从知何的脸上撇开。
“你并不热衷这一点，虽然曾经有听你说过，但是如今再听你提起还是觉得很意外，我想，你应该早就发现了文字的美，并将自己的感受融入其中，你的作品有一种独特的美，不能作为任何派别或者说不可取而代之，日后的创作中，也希望你能一如既往地乐在其中。”知何应着路灯看着我。
“嗯，说得很官方呢，但还是很感谢。”我抿着嘴笑了笑。
“啊？哪有！”
“哈哈，开玩笑的。”
越向前走，路面就越不清晰。雨点又稍稍大了一些，我想要走的步伐就愈发慢一些。
“有空写写我呗，看看你能把我写得怎么样。”知何对上我的眼睛说道。
“没有问题，我很乐意效劳。那你是要诗，还是要散文，还是要小说。我全能，看你心情。”
“哈哈，好有趣，我也是，都行，看你心情。”
“那就这样说定了！”
“说定了！”
大桥已经临近了，灯光直逼我的眼睛，此时的夜再不是静谧的了。
知何走到我前面：“嘿，你会怀念那段美好的回忆吗，若我们很长时间没有联系的话。毕竟我们可能都不会一直保持一种状态。”
“嗯，也许吧。”雨点更大了，落到了我的眼里，让我犹豫了一会儿，“如果你心情不好的时候愿意来找我说话的话。”
“一定会的！你的那封致信我看了，到时候我还要看看你日记本上都写了什么！以后时间还长着呢。”
“嗯，时间还长。”风大了，我也尤嫌开口的勇气。
“再见！我要过到桥的那一边去，咱们不同路了！明天见！”知何的声音混杂着桥上的灯光，我有些模糊，还是说了句：“明天见！知何小姐！”
知何转身离开，这一侧的路灯已经越过很长一段距离了。我的眼前清晰了起来，这漫天飞舞的不是雨点，是雪花，裹在了我的左耳和右耳，我的发梢上也有落下。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想法，我朝着知何的背影喊了一声：
“知何小姐——”
她回身看向我，我说：
“下雪了！”
知何的眉眼往四周瞧了过去，拂去了发梢上的雪花，眼睛亮晶晶的，微笑着对我说：
“是的呢！”
……
看着知何离去的背影，我回到了路灯下，今天没有月亮高悬，河面也已经看不清了，我喃喃自语道：
“小姐，这可能就是我一生的幸福了，趁着没人瞧见，我该回去了。”
—end—
寻常.
2023.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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