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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旦这一天，红鲤子水库的冰面上，鞭炮乱七八糟地响过一阵子后，二百米长的大网被两匹马从冰窟窿里搅上来，第一网鱼新鲜出水了。冰面上站了许多人，有进鱼的商贩，有想买头一网鱼，以期有个好兆头的买客，有纯粹看热闹的围观者，还有人冒着严寒在拍视频。
网里带上来一些水在冰面上流动，有许多工人从网里分捡鱼，他们戴着厚厚的胶皮手套，脚穿防水棉靴。因为水不断从网里流出来，围观的人就自动后退。红鲤子水库的“库长”老金舞舞炸炸指挥工人干活：“快找头鱼，挑最大的红鲤子！”
红鲤子水库原本是红鲤子河，上游是江水，从来就盛产鱼，鲫鱼鲶鱼柳根儿都很出名，但最出名的是红鲤鱼。宴请宾客，家人聚餐，炖了或蒸了往餐桌中间一放，不但口感鲜美，而且浑身通红十分漂亮，立刻灼人眼目。
后来，县财政拨款在红鲤子河上修了大坝和闸口，使它具备了拦洪蓄水的功能，红鲤子河就改称红鲤子水库，并承包给了老金。从此，红鲤子水库下游再难见到红鲤子，这种鱼就日渐稀罕起来。
老金是个出色的生意人，他把红鲤子水库作出了一篇好文章。几年来形成一个规矩，老金从来只在元旦这一天开始卖鱼，第一网打上来的鱼选出最大的红鲤鱼作为头鱼，进行拍卖。往年的头鱼二三十斤，去年的头鱼创了新高，达到四十六斤。拍卖价也年年高涨，从几百到几千，再到上万，去年的头鱼是被县里的一个企业家买走了，价格是六万六千块。
今年，老金早就造好了声势，线上线下做了大量宣传，特别是元旦前一天宴请了一些县里的大人物，听说市里还来了人。他还有偿邀请了几个网红和有影响的自媒体人来实地打卡，要把红鲤子水库的鱼卖到全省甚至省外的餐桌上。
第一网的鱼被工人翻了个遍。平时管理水库的老金的小舅子在冰面上滑滑擦擦地小跑过来，咬着老金的耳朵结结巴巴地回报：“姐夫，今年红鲤子……不多，选出的最大的……也不……大！”老金立刻把脸抻成个长南瓜：“不大是多大？比不过去年的头鱼倒也罢了，怎么也得三十多斤吧？”
“姐夫……三……三斤多。”
老金先是流露出疑惑的表情,盯着对方一张难看的脸，接着抬脚踢在小舅子屁股上。很多围观者立刻把目光聚焦在这俩人身上。老金就赶紧上前搂着他小舅子的脖子，咬得牙咯咯响牙缝里挤出四个字和一个问号：“怎么搞的？”
老金小舅子犹豫着告诉老金，夏天的时候就发现水里多了一些黑鱼，这些鱼生性凶猛，喜欢攻击甚至吃其他鱼类。他又告诉老金，不光红鲤子小，别的鱼个头也普遍偏小。
老金终于又绷不住了，一拳捶在他小舅子胸口：“你怎么不早说！你让我怎么拍卖呀？”
他小舅子往后趔趄了两步，但马上凑近来说了几句话：“我提前准备好了……”
以上发生的这一切都没有逃过一个人的眼睛和耳朵，虽然他戴一副眼镜和一个耳包子。
老金小舅子打个手势，一个罩着红布的四方的大家伙被几个工人扯着红绳子拉出来在冰面上滑行，红布下面罩的是玻璃鱼缸，在围观者眼里，就是罩着一个谜语。
红布罩不住蒸腾的热气，鱼缸里面加注的是温水，为的是把头鱼放进去后，可以延续它的生命和激发它的活力。冰面上提前支起一副高高的架子，上面固定好一个滑轮，用来吊起鱼缸，供人观赏。
老金手下许多工人聚在一堆，挡住了围观者的视线。里面突然叫嚷起来：“哎呀，好大的红鲤子！”“就是，我从没见过这么大的红鲤子呀！”人群里两个工人踉踉跄跄抬出来一个装着大红鲤鱼的透明塑料袋，放在电子秤上称重。围观者顾不得网里流出的水还没冻实，一齐往前挤，可是电子秤立刻被围住了。鱼在秤上剧烈挣扎，秤的显示屏上数字一个劲地变化，直到有一个瞬间稳下来。一个网红立刻拍下照片，随后老金宣布：“头鱼的重量已经称出来了，但是要一会公布。”围观者的兴趣突然被激发出来，叫嚷着问到底多少斤。
有人掀起罩着鱼缸的红布，红鲤子头鱼立刻从寒风中转移到温暖的鱼缸里，红布重新罩上。四五个人扯着事先拴好的红绳子把鱼缸拉动起来，穿过人群到高架下面，七手八脚吊起来。
与此同时，冰面上临时搭起来的暖房里，拍卖会已经在进行。头鱼的价格被加到六万六，和去年持平。当工作人员把头鱼的重量在拍卖会上宣布完，与会者立刻像吃了兴奋剂一样咋呼起来。马上又有人加价，须臾之间到了七万七，价格还在继续上涨。
暖房的门突然被打开，一个戴着眼镜和耳包子的人进来，匆匆来到一个市里来的有钱人跟前，小声耳语几句。这个有钱人皱了皱眉，随后表情如常，开始加价，直到最后把价格加在九万九，一举拿下头鱼。
立刻有人把拍卖结果告诉老金，老金乐得跳起来，差点摔倒在冰面上。头鱼得主被请到高架前面，还有几个大人物。老金拿了个大喇叭，扯着嗓子宣布：今年头鱼在县领导监督下称重是整五十二斤，拍卖价格是九万九千元，头鱼得主是市企业家XXX。
大红布被突然扯下来，硕大的玻璃鱼缸里，一条硕大的红鲤子四处碰壁，不知是疯狂还是欢快。
网红们兴奋得录制视频时说话都有点结巴；看热闹的人也异常高兴，就像是九万九揣在自己腰包里啦！商贩们开始选货。
买家被邀请讲话。他慷慨激昂一番，临终了时，脸一沉对老金大声说：“看你做得好事！”老金心中一惊，却又见买家高高兴兴地指挥着把鱼缸放下来，他要把这条大红鲤子拉回市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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