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悲无痕

作者: 鬓如霜 | 来源:发表于2022-05-05 20:21 被阅读0次

    一 美好的大学生活

          羽柔和坤阳,属于老套的一见钟情,一个南一个北,茫茫人海,在大学校园驻足相遇的瞬间,像两块相吸的阴阳磁铁,对上了眼就再也没有移开,两颗年轻的心很快就靠拢在一起。

          坤阳是海南人,独苗一颗。羽柔在黑龙江的一个小山城长大,一样是家里娇娇女,倒是还有个姐姐羽洁,两年前已经追随大学时的男友远嫁山东,一年也难得回一次家。

          两人的家境都一般,最要命的是这俩地方隔了万水千山,那次暑假,俩人辗转接连坐了整整三天三夜火车汽车来到坤阳家乡,—个靠海边的小渔村。从小在冰天雪地的北方长大的羽柔,有点受不了那里没完没了的热。虽说有所心理准备,还是感觉整天浑身都黏乎乎汗浸浸,太阳就像个火球,影子似的在天上飞在地上滚,晒得人头晕眼花。盛夏的海南,人就像在蒸笼里一般被炙烤得不停地冒汗。

          还好坤阳整天带着她在海边玩耍,热了就钻到海里去。坤阳是游泳好手,有他在身边,曾经那么怕水的羽柔竟也不怕了。那里的海水很蓝很纯净很深情,像坤阳的眼睛;那里的沙滩洁白浪漫无垠,一如他们的爱情。可是他们不是鱼可以总呆在水里。羽柔才知道,坤阳那张黝黑的棱角分明的脸膛,就是在这种自然环境下形成的。同学开玩笑说,他们两个,一个黑无常一个白无常,天造地设的一对。

    二 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风花雪月的锦绣年轮飞快转动并企图消逝。毕业时,双方的父母都死命相逼,不许到对方那里去,要回就回自己这边来。原以为,那些个在谈恋爱中的海誓山盟都是真的。坤阳说,为了羽柔他可以做任何事情,可他是父母唯一的儿子,大海是他最好的朋友,父母养育了他大海陪他长大,他们都视对方为生命,谁都割舍不下谁。所以唯独和她回北方这一件他做不到。羽柔也想一咬牙一跺脚跟坤阳去海南,可爹娘老泪纵横说你姐说走就走了,你再要远走他乡,快就把我们这把老骨头也拆巴拆巴带走吧!我们也活够了。

          俩人吵了多次也谈了多次哭了很多次,最终还是逃脱不了分手的厄运。

          羽柔大学毕业,回到了她的家乡,一个边塞小城。刚来到一个新的单位,她谦卑谨慎沉默不语。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沉淀了满满的忧伤。

    三 失业

          单位的同事大部分都是女的,手头的活计一忙完,就开始东家姑长李家婆短的像一群聒噪的小鸟叽叽喳喳八卦个没完,羽柔插不上嘴,在一边静静地看书。她的脑子不是太活络,大学时所学的理论东西在实际工作中一时半会根本衔接不上。本来有半年实习时间,因为娘那时生病加上心情不好,就一直呆在家里也没出去找实习单位,现在做事情不是这差就是那错。羽柔的单纯出了校门就没了用武之地,和这个社会显得格格不入,领导自然也不喜欢这样的青瓜蛋子。这下单位同事可有地笑的了,看着同事轻蔑不屑的眼神,她暗下决心,一定要首先扎实学好业务,失恋的痛苦被深深地埋在心底,自此同事眼中又多了一书呆子兼勤杂工。

          同事仁枫就是这时走进她的生活的,他不高的个子苍白的肤色和羽柔心中的白马王子绝对是差十万八千里的。仁枫心地很好,不像其他人总站旁边若无其事看她笑话。偶尔和他唠唠闲嗑儿,仁枫用羡慕口气调侃道:“年轻真好啊!还有机会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

          羽柔就取笑他说难道你指腹为婚吗?不到三十的仁枫一下子黯然,据说他从不知爱情是何滋味,十八岁那年就被家里强按头结了婚,老婆是邻居家女孩也是父亲的干闺女。正上学的他被父亲强势逼婚,否则就断绝关系不再供读,倔强的他抵抗不成后落荒而逃,最后仍被家人千方百计拖回来完了婚。

          羽柔不屑道:“都结婚十几年了还没有感情吗?养个小猫小狗也该差不多了吧!”

          仁枫垂下眼帘一脸落寞:“不知该怎么讲,只是不愿意回家,回去也和她无话。”

          想想仁枫的失落及单位同事对他老婆的嘲讽(讲她小学没毕业连电视剧都看不明白,是不是夸大其词也无从知晓,但是仔细推敲,念书程度和对电视剧理解程度难道能成正比么?),据同事八卦说有一次俩人打架他老婆还把仁枫从家里一路追杀到单位,吓得他钻到单位一个角落破柜子里愣是半天都不敢出来,他老婆泼妇似的在单位骂了个够才被人好说歹说的劝走。

          原来这世上不光她一个人有苦楚,这世上的痛苦有千千万,她的也不过是沧海一栗。一次不经意闲聊,仁枫告诉羽柔他很快要去另一个城市发展了,并且一个人走。

          吃惊之余羽柔替那个女人质问他:“就算再没感情孩子都十多岁了早干嘛去了?是不是钱赚多了烧包啦?给陈世美找借口呢吧?”

          仁枫不好意思地笑道:“以前太年轻不知事,现在突然想开了就想好好再活一回。”

        祝贺他另谋高就的同时,有种说不出的空落落感觉在羽柔心里暗暗搅动。隐隐听同事议论说,仁枫和老婆在闹离婚,仁枫老婆死活不离,仁枫却抱着非离不可的态度谁也不让步。仁枫老婆说我是给你泼米了还是给你撒面了,凭啥和我离婚?仁枫说我见着你就胸口堵得慌不离也得离!最后他还是一个人走了,去远方寻找他的理想和他的爱情去了。

          那个城市,有羽柔一个从小一起玩大的朋友小美一家住在那里。羽柔参加工作那年,因为小美父亲工作调动,举家搬迁到那个城市。上班这几年时间里,在亲戚朋友安排下,中人之资的羽柔进行了以结婚为唯一目的n次相亲。不是别人看不中她就是她相不中人家,有的甚至相处了好几个月最后仍是惨淡收场。没多久,单位因效益不好破产解散。

    四 他乡遇故知

          羽柔打电话向小美哭诉,这几年倒霉的事情一件件,好似串通好了都争先恐后扎堆往她这赶,除了手里考取的几个没用的职称本本儿,一无所有。

          小美道:“小傻瓜你错了,人挪活树挪死,你那个地方巴掌大,屁股大点儿都转不开身,你一个堂堂大学生,手里不但有本子还有好几年工作经验,干吗不换个地方比如说上我们这里来试试呢?说不定在这还能碰上你的真命天子呢!”

          羽柔心动了,这个城市离家乡不算太远,半天车程。不顾家里阻拦羽柔去意已决,只想快快离开这个伤心之地。来到这里,小美帮羽柔一口气投了十多份简历,终于找到了一份还算体面的工作。喜欢谈不上,天性散漫的羽柔,其实不怎么喜欢循规蹈矩的这种上班生活,这份工作只是一个谋生手段而已。

          上班第一天,羽柔意外的和仁枫邂逅在单位写字楼电梯口。原来仁枫单位就在羽柔的单位对面,仁枫来这里的商务楼刚好办事情。他乡遇故知,真是不容易,亦或还有冥冥中注定的机缘巧合。

          晚上羽柔和小美还有仁枫一起吃了顿便饭,仨人各怀心腹事都有点激动多喝了点。仁枫在这里的工作不是太顺利,仍是一个人。小美和羽柔一样,感情生活一波三折,至今也仍是小姑独处。小美属于人很漂亮,平时表面嘻嘻哈哈大大咧咧,实际很有心计遇事决不吃亏那种。但偏偏在感情上也是个白痴,总是算计不到男人反而被男人算计。三个都有相似之处,算得上是同病相怜之人。

          嗯,要是小美和仁枫在一起,或许对他们也是个安慰。羽柔打心眼里心疼起他俩个。想到这忽然感觉些许心痛和难言的辛酸。爱情是什么?如果两个人本质不错又互相爱怜,如果一切都顺理成章也未尝不可吧!这个时候的羽柔,绝对算得上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高级动物。其它什么都没想。

    五 坍塌的友谊

          陌生的城市,一切又得从头做起。寂寞时候,偶尔仨人会小聚下,有时也会有新认识的其他朋友一块聚。征得小美点头再向仁枫做了一些暗示之后,仁枫即没拒绝也没表示同意,忽远忽近和她们保持着非常含蓄的来往。 

          小美说她这回主动出击,说凭以往经验只要她主动,那成功的几率是相当高,可以说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可这一次她又失败了,一个就追一个就躲。仁枫象缩头乌龟一样越找他就越往回缩。     

          当羽柔终于忍不住质问他为什么时,他说小美不是他想要的那种女人。仁枫的话听起来意味深长,他飘过来的暧昧眼神让羽柔似乎感觉到些什么。并且奇怪的是,仁枫直截了当的拒绝反倒让她多日来沉重不安的心情,有了些许轻松亦或还夹杂一丝莫名喜悦!忽然发现自己,煞费苦心做这么多难道是也爱上他了么?眼前这个男人,不但温柔体贴并且幽默风趣。也或者,他们都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示给了对方。     

          羽柔和仁枫相爱了,悄悄的,没告诉家人没告诉朋友,除了小美。开始时也没告诉小美,羽柔觉得这算什么?仁枫拒绝小美她又和仁枫搅在一起,有点不象话不仗义。可是,可是她现在心里满满的都是他!满怀歉意硬着头皮告诉小美,我们在恋爱。     

          一瞬间小美吃惊得瞪着美丽的大眼睛看着她,仿佛不认识了般,继而哈哈大笑:“好好好,我祝你们白头到老!”

          羽柔傻傻得想解释点什么,小美眼睛望着别处说:“你不用解释我都知道。”

          解释什么?说仁枫不喜欢小美喜欢羽柔?自此俩人不知不觉日渐疏离。

    六 爱到此时

          此时羽柔眼里,仁枫就是她的天她的地她的全世界。他们的爱情就是海枯石烂地老天荒,就是古老诗歌中,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阵阵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的那种,是烂俗腔调调里掩藏的最美的好。

          仁枫拥着她一脸幸福无比:“我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拥有你,我不会说什么甜言蜜语,可是,我会用实际行动证明给你看,你选择的有多正确——我要让全世界女人都羡慕死你!”

          也是奇怪,每一段感情开始,她都有饱满热情全身心的投入心无旁骛,每一段感情结束,都让她痛不欲生不能自已,莫不是她就是传说中水性杨花的女人?亦或仁枫就是眷顾她的上天派来代替她的坤阳的那个天使?仁枫比她大又有过婚史,应该知道自己想要找什么样女人,总比毛头小伙见异思迁的比率要小吧!这样一想更觉得这段感情不同以往,一定会善始善终。

          这个美丽的城市冬长夏短,整个冬季几乎每天都飘着柔柔的雪花。羽柔怕冷,天一冷就手脚冰凉面色苍白没有血色,这个冬天羽柔面色红润光鲜,一点也没感觉冷。仁枫经常牵她小手在某个黄昏或夜晚踏雪而行,那个冬天的雪花落在嘴里都是甜丝丝的。雪地上一大一小两双脚印缠缠绵绵伸向幸福的远方......

          那是一段永远无法忘怀的美好而浪漫的时光。有时候一觉醒来,她甚至会狠狠掐下子自己以求证,这一切,确是真实吗?

          每天晚上,仁枫把她胖胖小脚丫按进水盆里,用他宽厚手掌温柔抚着,轻轻揉捏着,眼波流转情深款款:“如果给我机会,我愿意为你洗一辈子脚。”

          只为这句尚不知能否兑现的轻飘飘承诺,再一次,让嗜爱如命的她彻底沦陷。果若这时有两条路任选,一条下地狱和仁枫在一起,一条上天堂要和亲爱的他分开,她一定会毫不犹豫选择前者。是魔鬼附身了吗?不知道也无从知道。世界已荒芜,而她,早已蜕变成他一个人的信徒。

          渐渐地,仁枫开始辗转反侧愁眉不展—他的官司还没完。一直以为,他和那个女人早就没有瓜葛了,却原来俩人为了争夺孩子抚养权而还在纠缠不清。他说,孩子跟她娘就会毁掉孩子—我必须得到孩子抚养权!凝重的语气里,满满的都是毋庸置疑的坚决,好像还有丝不易觉察的隐隐哀伤。

          倘若传统保守的家人知道她找的是仁枫,也绝不亚于往家里扔了一枚炮弹爆炸所具的杀伤和震慑力。一个从小就十分乖巧温顺的好好女孩儿,居然跟了这样一个大龄离婚带娃男人,再怎么说出天花儿来,也道不出个啥光彩。

          可是,爱到此时,情何以堪?!羽柔的仁枫,已疯长成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在一颗被久违的爱情甘霖宠幸得丰润饱满的,花骨朵般的女孩的心里,深深地扎下了根。

    七 所谓地久天长

          锅碗瓢盆的乐章奏响了,羽柔对节奏有点把握不好,爱情一旦遭遇柴米油盐容易变味。三毛说过,爱情若落实不到穿衣吃饭睡觉数钱这些小事,是不会长久的。

          事业的不顺,孩子抚养权一直争取不到,让仁枫整天精神萎靡不振,郁郁寡欢。原先的温柔体贴风趣幽默像春天融化了的雪花般,没了影踪。天真的小女孩还睡在爱情城堡里不愿醒来,这边天,已经亮了。似乎也预感到俩人命运,常因一丁点儿小事不知不觉,用仁枫的话来说就是莫名其妙她就泪水涟涟哭得不能自已。随意听首伤感情歌,或是悲情点电视节目也会泪流满面。现在她唯一所能做的,也只能是驻守今天的爱情,至于明天,明天爱情是否还依然在,只能让明天告诉答案了。

          仁枫眼里一直向往的爱情,也早已经走了样。扪心问过自己,还爱吗?有——也许只不过不如先前装的那样溢满罢了。从前浸在你情侬爱的蜜罐里从头发丝甜到脚趾头。从前豪言壮语是发自内心,如今的心乱如麻想和羽柔分手也是真的发自肺腑呢!不知从何时起,他们的爱情泡在了羽柔绵绵不绝的泪水里,让他感到仓皇,不安,无所适从。一切事情,离不开世俗二字,他们是凡夫俗子,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对有些人来说若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了爱情是没法活下去的。

          孩子的娘像抓着一颗救命稻草一样死攥着抚养权不放,那个可恶女人!仁枫每次一想到她就恨得牙根儿直痒。从结婚那天起,他就带着一种厌恶和鄙视和她半死不活的过活,梦想着有朝一日跳出那个火坑——对,就是火坑,毁了他一生的火坑!无论以后是辉煌还是衰败,再不想和那个女人分享纠缠,那样他人生终将失了意义,无论是谁,反正不是她。她不是曾经千方百计讨好干爹—她后来的公公,非要嫁给他吗?是她自作自受!

          还有他爹,那个霸道蛮横倔老头,终于成就了儿子今天的不堪,这回也该满意了吧!之前回去挑衅似的说要离婚,发际渐白的老爹竟只是低头叹了口气就不再言语,再也不是那个当年拿笤帚疙瘩追得儿子满院跑的,骄横跋扈他说一别人不敢说二的爹了。

        可孩子是无辜的,每次回去孩子都紧抱他大腿,嚎啕大哭不肯撒手:“爹,别走,呜呜呜!求求你别离开我!”哭得心都碎成了片片。还有和羽柔两个人从头到尾这千丝万缕的关系,一定会不置可否成为人们闲时最好笑料,还有他那视为生命一点也没有起色的事业,还有......

          一想到这些,仁枫的头就嗡嗡作响,心头似有千万条小虫子爬在里面噬咬,撕扯他那颗早已不堪重负的心脏,又像是有颗核弹头藏在胸膛里,不知哪时哪刻就会爆炸,就会让他粉身碎骨。

          眼见着羽柔食不下咽形削骨瘦,身边朋友都惊讶她的变化,羽柔只好强颜欢笑说正减肥呢!这个时候如果真的爱,真的在乎,该是把一切都了结时候了。

          因为背负巨大心理压力,她的精神也濒临崩溃,而她最终听到的却是:“我们需要面对的东西太多——我们都承受不来的,还是分开吧!”

          羽柔整个人在霎那间就呆了过去。眼前的一切,都轻飘飘的虚无起来,茫茫然道:“好。”

          原来这一切,是刚刚才需要去面对的。那个她最爱的男人却亲口告诉她说,他们还都没学会怎样去面对。贪得一场镜花水月,终得一场曲终人散!还不到半年,所谓爱情又一次退场落幕。前尘往事,像一场华丽的焰火表演盛宴,一幕幕划过心房,浓烈、醉人的气息,让人几近窒息。

          终于忍不住泪落汹涌, 回头打他电话,占线。手里电话响的时候,接起来刚好就是仁枫,问她为什么占线。原来,他们都在同一时间,拨了对方号码。

          已经摔碎的镜子,再怎么修补也已留下裂痕。当俩人又一次吵起来时,宿命般的结局已无可挽回。曾以为,她和她的仁枫一定会地久天长,会是天底下最幸福柴米夫妻中的一对。转眼一切,已灰飞烟灭。事情变化速度之快,总是超乎想象。

          那就这样了吧!挺好的,既然没有不散的宴席,反正迟早会散,长痛不如短痛。

    八 怕黑的女人

          爱情像一只鸟儿,又一次扑棱棱拍拍翅膀轻盈地飞走了,一起走掉的,还有风情热烈的夏天。蚀骨相思,变成秋风中的落叶,纷纷扬扬,飘在从前牵手的每一个地方。天上一只秋雁,孤单单不知是思念着谁,只悲怆哀鸣。瑟瑟秋风把腮边的泪,缓缓吹落,不知究竟是谁的又一滴清泪,把天边第一颗星星点亮。

          如果生活是个圆,每个人轴心可能都不近同,有的以亲情友情为中心,有的以金钱权力为中心,还有大爱之人以国家社稷为中心......总有旁人有能力不费吹灰之力便把生活调理得圆圆满满,而羽柔,就是那个单单以爱情为中心的傻女子中一枚,失了爱情,她便失了重心乱了方寸,更没了圆满。

          佛说,执着于什么就会苦于什么,她多想脱离苦海,却无计可施。像一个溺水人,挣扎得早没了气力,岸却还离那么远。从未奢望太多,红尘浊世漫漫人生,只想有个相知相契的人,让白天好有人和她一起吃饭,让黑夜好有灯等她回家,互相扶持互相呵护着一路走好。只因这世上怨女太多痴男太少,面对一份可望而不可即的感情,在他们心中永远都是最美的,一旦得到,就什么也不是了。羽柔不知不觉由张爱玲小说里可人红玫瑰,变成那抹墙上的蚊子血,由白玫瑰,变成衣服上那粒恼人的白饭粘子。

          她始终想不明白,一颗心怎么就可以这样轻易背叛另一颗心,而且还有那么多堂而皇之理由。强迫自己去理解仁枫的感受,去接受他那些不是理由的理由。她为了他,甚至愿意与全世界背水一战,而他的叛离,终于让她溃不成军。人在最悲伤的时候,是没有话要说没有事想做的,现在就是这样的心情。悲伤无以复加,即便是最好朋友,最亲的亲人,最爱的文字,任是什么都没有让她诉说的欲望。任是世界上最好的安慰,也化解不了她无边无际的哀愁。

          此刻大街上擦肩而过的男男女女,不知还会有谁有着同样的心碎同样的痛。长长的目光穿透人群飞过高楼越过黛色青山,紧紧追随一个虚无缥缈的身影,雨儿听见有泪落下,重重地,把心砸碎的声音。风儿听见花瓣落地,轻轻地,花朵哭泣的声音。是谁曾说过,有些人,就算看清了,照样是你放不下的人。

          “不去想你的绝情,只记起曾经拥有你的甜蜜。”耳朵里灌满了忧伤而充满柔情的歌声:“怕黑的女人只想再见你一面,哪怕说的是与爱无关的语言……”

    九 海未烂石已哭

          不敢给爹娘去电话,怕声音泄露天机。试着给姐姐去了一个电话,未语泪先流,竟哭得说不上话来。滔滔不绝的泪水呵,你何时才能干!羽柔的眼睛像大海,里面有绵绵不绝的泪液储存着,不小心就会奔涌而出。姐姐也哽咽了,忙问:“怎么了?”

          “没事姐,就是想你了,谁让你这么长时间都不回来看看我们,都快忘记你模样了!”羽柔连哭带笑道。

          “今年,今年过年一定会回来看你们啊!这不是孩子也小你姐夫也忙顾不上吗!”

          “好,姐,一言为定!一定得回来啊!我在家等你。”

          姐姐,从今以后我会每年,都在咱家乡大山里等着你回来。这句话差点就从嘴里顺口溜出来。羽柔写好遗书,并在里面特意叮嘱爹娘,一定要把她带回家乡安放在大山里。那里每年夏天,林子里都会开满烂漫的山花随风起舞,逍遥自在无拘无束,她会一直在花丛里静静地守护着,最亲爱的爹娘。

          听说酒掺安眠药人吃了一定会死掉,一口酒一口药,这就是羽柔感受到的又苦又辣的人生。她这短暂而狭隘的一生,似乎只为爱情而过活过。传说中的爱情,占据了整个生活大部份。曾经,每遇到心动的人,都自以为是的以为是伟大爱情甘露又一次临幸,不问世事沉溺其中,每一次都是。倘若没有过度欢喜过,也许不会有如此极度的悲伤。爱情是什么,不过是人错觉罢了!至少对羽柔来说是这样子。再也不妄想找到那个可与她生死与共的爱人了,岁月无情,没什么不可改变。

          电话拿起又放下,再拿,再放。如此五次三番,只想最后再听一次,那个沦陷了她毕生感情,曾把她捧在手心里视为珍宝的男人声音。那十一个漆黑数字,像一串神秘无解的密码,眨着幽灵般的眼睛在电话屏幕上诡异地看着她,终归,她还是放下了。

          把小屋的灯全部打开,打到最亮。羽柔要从这个亮堂堂的世界,孤单单跨向另一个通往未知的神秘地方,明亮的灯光让她觉得温暖不寂寞,任凭耳边田震那渲染着无尽忧郁沧桑的歌曲肆意漫延,终于可以不再有伤心和失望,可以永远安静睡觉了,空荡荡的心有了前所未有的平静。

          她知道这样做,伤害最大的是无条件爱她,永远不会抛弃她的最亲爱的父母,慢慢合上疲惫的双眼,她在心里默默喊道:“原谅我这不负责任的自私行为吧!爹,娘,女儿实在撑不下去了,如果今后陪伴我的,只有无涯痛苦,你们不是也一样心疼难过?如果,有下辈子,如果,天地间有轮回,女儿一定会找所有机会再来报答今生的养育之恩!”

          上天果若可让选择,她宁愿化作一缕无爱无恨无知无觉无痕无迹的轻烟,或是一粒微不足道尘埃,绝不会再选择做人。至少对她来说人的苦难多于幸福泪水多于欢笑,她再也没有身经千锤百炼还有不屈不挠活着的勇气。根本没有什么感同身受,针不扎在你身上,你永远感觉不到有多痛!羽柔承认自己是一个懦夫,甚至瞬间理解了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自杀,他们一定和她一样对生活感到肝胆俱焚撕心裂肺的绝望,刚好有个可以解脱的地方,为什么不去呢?对羽柔来说,活着比死,需要更多的勇气。

          突然想起很久以前,傍晚一个人走在街上,曾经有个衣衫破烂的老妇从对面走过来,马上擦肩而过却冷不丁上前一把拽住了羽柔的手,一双黑洞洞得有点吓人的眼睛在她的脸上仔细逡巡片刻,缓缓道:“丫头,你本命年有一坎儿,这坎儿可不大好过……”

          羽柔以为自己遇到神经病了不等她说完,吓得拔腿就跑。气喘吁吁跑了老远腿都软了,停下来再回头看,那个妇人不见了。羽柔想莫不是自己的幻觉?她的小脑袋瓜里经常装着一些稀奇古怪的想法和故事,有时候自己都分不清哪个是真哪个是假。她今年刚好二十五岁。

          想着想着羽柔微笑了,命运,我向你认输,好吗?这个善变的社会,她始终就适应不了,还是从哪里来回到哪里去吧!

    十 天堂鸟

          终于,她梦见了所爱的天堂,那里有花开的声音,有鸟叫的声音,还有爱人深情呼唤羽柔的声音。羽柔死了。从小一帆风顺懂事听话的羽柔,爹娘眼中的好女儿,一觉睡过去再也没有醒来。走时候挂着泪珠的脸上,还隐隐带着一抹笑容。

          爹娘哭得几次晕死过去,一夜间双鬓皆白。姐姐羽洁也回来了,造化弄人,昨日妹妹音容笑貌尚在心头萦绕,今日容颜却已不再,攥住不再温热的妹妹冰冷的手哭得死去活来,后悔没听出妹妹电话里异样,后悔自己不该远嫁,后悔没尽到姐姐本份照顾好妹妹......

          羽洁知道,死心眼妹妹是个重情人,遇事情好钻牛角尖而且一条道走到黑那种,一定是在感情上遇到了什么坎儿,这一脚就没迈过去。羽柔生前喜欢把自己心思,细细密密地写在日记里。如今除了好不容易寻到的这个唯一一个桔色日记本,再也找不到她其它那些精致的大大小小五颜六色心爱本子了,它们和羽柔一起从这个世界消逝得干干净净。这还是一个很新的本子,只上面的扉页载有几行潦草小诗:

          为什么/ 我的执著/只换来伤痛/ 是不是/你窥探了我心/还把它偷走/寂寞的身影/独自徘徊街头/而你却回头笑我/一无所有

          悲伤的眼神/望不到幸福地方/是一个错误/让人迷失了方向/霓虹灯闪烁着/世界依然璀璨的光芒/而她已寻觅不到 /迎接她的/温柔目光

          熟悉的地方没有风景/身边的人群看不到爱情/只能冒着一生风雨一世的烟尘/到一个很远的地方找一个很爱的人

          羽柔的娘怀里小心抱着一个朱红小盒,像抱着自己熟睡婴孩一般,被沧桑岁月刻下深深印迹的满是沟壑的脸上,早已没了泪痕。一头花白蓬乱头发,被潇潇秋风吹得已然没了分寸,胡乱伏在额前,眼神呆滞凌乱不知所终,口中念念有词:“闺女,小心慢点走,跟娘一块回家啦啊!”

          身后,羽柔的爹,也一脸的风霜与凄惶,弓身踉跄地跟着。

          仁枫一天晚上回家的时候,被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堵在他租赁小区单元门口,就在拳脚雨点般狠狠落他身上的时候,被摁在地上眼眶里蓄满泪水的仁枫,突然有如困兽般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吼:“打吧!你们往死里打!打死我!”

          几个男人愣住了,紧握的拳头也都慢慢松弛开来,不知是谁往他身上狠狠啐了一口,旋即,扬长而去。仁枫鼻青脸肿一只胳膊被打折,却没有报警。

          一年以后有人看见,仁枫身边又多了一个风姿绰约的女人。仁枫挽着这个女人的手,就像挽着他梦寐以求的爱情一样,整个人像是又重获了新生,精神焕发,脸上挂着迷人的微笑。仿佛悲伤,从来就不曾在他身边驻留过,哪怕一丝一毫。

    相关文章

      网友评论

        本文标题:伤悲无痕

        本文链接:https://www.haomeiwen.com/subject/lgxlertx.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