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上官琛醒来的时候,身侧的人已经离开了,她坐起身,望着空荡荡的御榻,莫名地,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涌上心头。
外间的宫女听到响动,走到帷帐前,问:“皇后是否需要婢子伺候?”
“什么时辰了?”
“禀皇后,辰时一刻。”
辰时了?上官琛闻言,立即掀开锦被,宫女见了,忙上前卷起帷帐,伺候上官琛穿衣梳洗。
“陛下是何时走的?”
“还不到卯时陛下便起身了。”宫女一边替上官琛绾发,一边笑着说:“陛下见皇后睡得香,动作极轻。”
上官琛想着,今日有朝会,陛下起得比平时要早些,算算时间,没多久就该散朝了,她不侍候他穿戴衣冠也就罢了,竟还睡到现在……
“这个时辰,你也不知叫醒我吗?”上官琛有些恼。
“婢子惶恐,只是陛下吩咐,不许打搅皇后。”宫女嘴上说着惶恐,眼里却含着笑意,她稍稍凑近上官琛,低声道:“陛下是心疼皇后呢。”
上官琛面上一红,也不再多说。她用过早膳后,读了一会《诗》,仍不见刘弗陵下朝归来,正觉得有些奇怪,恰有寺人前来禀报:陛下摆驾建章宫。
建章宫中有一座高耸入云的神明台,台上立着一位铜仙,仙人手捧铜盘,寓意承接甘露,以求长生。
上官琛经由复道①来到建章宫,她抬首,望向眼前硕大无朋的铜仙,提裙迈上台阶,一路未做停留。当她踏上台顶之时,已是气喘吁吁。
“阿琛?”刘弗陵听到声响,转身瞧见了小脸通红的上官琛。
“陛下。”上官琛走到刘弗陵身旁,屈膝一礼。
刘弗陵拿素绢擦了擦她的额头,问道:“如何走得这么急?”
“因为妾想早些见到陛下。”上官琛看着他,眉眼弯弯。
上官琛的直白反倒让刘弗陵有些局促,他瞥了一眼低下头去的金建,下了逐客令:“阿建,尔等先退下。”
陪侍君侧的金建忍住笑意,应声告退。他心想,陛下定是记恨着上回的事,嗐,有什么大不了的,他还不耐烦在这台上吹风呢。
没了闲杂人等,刘弗陵自在了不少,他伸手揉了揉上官琛的发髻,问她:“当真这么想我?”
上官琛不满自己的发髻被荼毒,微微嘟起了嘴,也不说话。
“不逗你了。”刘弗陵牵过她的手。
两人走到栏杆前,千门万户尽收眼底。站在此处,不仅可以俯瞰整个建章宫,连城外的农田县邑也依稀可见。
“那是渭水?”上官琛看见宫城西北有一处狭长的水域,隐隐泛着雾气。
刘弗陵颔首。
“陛下如何有闲情登高?”上官琛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疑惑,昨夜他好似梦见了什么,还流泪了,今日又这般……
“这座神明台,是孝武皇帝时所建。”刘弗陵说着,目光里流露出几分眷念,“阿翁曾携我登台,他指着远方说,万里江山,莫可辜负。”
登高远望,宫城皆在脚下。上官琛见了,不由得想,万里山河,该是何等壮阔……
“我昨夜,梦见了阿翁,还有阿母。”刘弗陵接着说道。
上官琛抬头看了他一眼,又默默垂下视线,“妾都明白。”
幼失怙恃,他们是一样的。
“可阿翁问我,能否完成他的遗愿。”刘弗陵的语气里带着些许怅然,“我本想借赖丹之死,处置龟兹,此事若成,轮台一带便尽在掌握。但,大将军不同意。”
上官琛楞了一会,才想起赖丹是谁。那是元凤二年,龟兹贵族姑翼杀了汉派往轮台屯田的校尉赖丹,为此傅介子出使问责……“义阳侯不是问责过龟兹王了吗?”她有些困惑。
“义阳侯也问责过楼兰王。”
一阵风扑面而来,上官琛想到悬在北阙的那颗首级,不禁打了个寒战,“那,陛下的意思是?”
“龟兹杀汉使,必须付出代价。”
“可赖丹死后,龟兹王上书谢罪,比楼兰王诚恳许多。”上官琛想着,又道:“若再诛龟兹,倒显得汉无容人之量了,妾以为,大将军也是为陛下着想。”
刘弗陵笑,“阿琛果真聪慧。”
“妾知陛下的忧虑。”上官琛柔声劝慰:“此时并非良机,陛下何不等上一等?”
良机。刘弗陵何尝不知,此时并非掌控西域的良机。诚如霍光所言,刺杀国王可一而不可再,若出兵西征,又牵连甚广。徐徐图之、逐步扩大屯田才是稳妥之策。只是,他到底还要等上多久呢?
①复道:建章宫在未央宫西,长安城外。武帝为了往来方便,跨城筑有飞阁复道,可从未央宫直至建章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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