汀兰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中的就是熟睡的江逾白,她从未看到江逾白脸色出现如此温和的神情。回想起这半年以来,见到最多的就是客气、冷漠。那种感觉比杀了她都还难受。
汀兰心中舒了一口气,有一种得到的满足感席卷了全身,让她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舒展开。她调整了睡姿,身体紧紧的贴着江逾白,贴近的距离让她有一种心安的感觉。更是因为江逾白已经熟睡,所以汀兰才会这般肆无忌惮。
许是汀兰的动作太大,熟睡的男人睁开的眼睛。他闻道身边传来的一阵幽香,感受到细腻、温热的肌肤。火光电石之间他突然明白自己做了什么,几乎就在一瞬间就汀兰身上跳开。
只见江逾白看清身边的女子是汀兰心中莫名的松了一口气,甚至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窃喜。他敛下神情,稳了稳心神,嘴里不住的说着,“罪过,真是罪过,弟子净与甘愿受罚。”接着他镇定的穿起衣裳,仿佛这不过是一个极其平常的早晨。
虽是汀兰主动设计引诱江逾白,可她也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现在面对清醒的江逾白,汀兰羞红了脸,钻进被窝里有些手足无措。过了许久,汀兰悄悄伸出脑袋看到江逾白正在穿衣。
那动作瞬间刺激着汀兰的神经,她坐起身来,压抑不住心中的怒气,厉声说道:“江逾白,犯了色戒,就不配为僧。”
江逾白穿衣的动作有一瞬的停滞,一脸平静,双手合十,不带任何感情地说:“修佛不仅在身,更在心。”
这话简直踩在了汀兰的火气上,只见她大喊着,“江逾白,别以为当了和尚就能摆脱我。”甚至汀兰像个孩子一般,威胁说:“信不信我去你们主持那里告你的状。”
江逾白心中幽幽叹了一口气,看着孩子般的汀兰一脸无奈。
汀兰看着丝毫不见慌张的江逾白,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席卷了全身,好像这个世界就再也没有能够让他脸色大变的人。
她还是不死心继续说:“反正这辈子我就跟着你,你做和尚,我就住进和尚庙。”
江逾白心中微微动容,但理智却告诉他不可能的。他按压下心中的思绪佯装冷漠的样子继续说:“前尘往事皆为过往,施主忘了吧,这世上再无江逾白。”
汀兰嗤笑一声,眼里闪着泪花,“忘了,江逾白,你说得这么轻松,我永远也忘不了。”忘不了站在雪地里的江逾白信誓旦旦的说要娶我。忘不了不远千里给我带回荔枝的江逾白。更忘不了花朝节站在河边对我诉衷肠的江逾白。
于是汀兰眼中的悲伤太过明显,江逾白放缓了语气,“汀兰,一切都过去了,而我们再也回不去了。我再也不是江家大少爷,而你也不再是游家大小姐。”
汀兰直接看着江逾白,“江逾白,不管你是江家大少爷也好,是和尚净与也罢,这辈子你也别想摆脱我。”
江逾白喉咙上下流动了两下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看着如此执着的汀兰有些手足无措,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他本以为这半年来自己冷着脸对着她,就会让她对自己失望,回到原本属于她的正常生活当中,做她的游家大小姐,然后找一个爱她的人,恩恩爱爱的过一辈子。但没想到这半年自己不仅没有让她忘了自己,反而变本加厉,升起了对自己执着的占有欲。
江逾白强压下心中的担心,稳了稳心神,平静地说:“施主,贫僧该去做早课了。”接着便头也不会的走出房门。看着江逾白毫不留恋的背影,汀兰气得把枕头扔向他。只是江逾白走得太快,枕头直接落在了地上。
躺在床上的汀兰更是气得捶床。这时突然从屋子里出现一个妩媚妖娆的女人,她玩弄着自己的发丝,嘴角噙起一抹笑意,“汀兰,学了这么久,怎么连个枕头都控制不准?”
汀兰有些不好意思,羞意爬上来她的脸颊。看着她可爱的模样,女人戳着她的额头,淡淡地说:“学了就要用。”
“这不是刚刚做妖,还不太习惯,等习惯就好了。”
“你呀,”女人摇了摇头。
现在的汀兰已经不是游家大小姐,甚至而言更不是人,是妖,是人人谈之色变的妖。那这个女人就是她刚刚化形所见到的第一个妖。汀兰不熟悉妖界规则,于是便赖在女人身边。女人先是不愿,可是禁不住汀兰的软磨硬泡,勉强同意让汀兰跟着自己。
那日的汀兰听爹爹要把自己许配给别人,她不愿便瞒着家人驾着一辆马车偷偷驶出府中,想去找江逾白。
但不料在大安山下一条偏僻小径中遇见一群劫匪,劫匪见她孤身一人并且生得花容玉貌便动了邪念。害怕的汀兰大声呼喊,拼命逃跑,可是无论她怎样做,始终都没有人来救她。汀兰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就只能任人宰割。
她听见大安寺中传来厚重的钟声,嘴里唤着江逾白的名字,可她始终没能等到她的少年来救她。最后劫匪害怕事情暴露,杀人灭口草草掩埋了事。
许是她心中的执念太深,又或许是佛祖怜她一片痴心。她掩埋之地的旁边是一棵修行千年的还未化成人型的桃花树,她的血慢慢渗进树中,渐渐融为一体。正巧桃花树的天劫以至,幸运的她借助桃花树的修行变成了一只桃花妖,心中只剩下一个执念的汀兰。
既然江逾白已经离开,汀兰也不在屋子里多待。
江逾白整了整衣服,确保自己身上干干净净才走进大安寺中,一进去就有一个小和尚跑到江逾白身边,稚声稚气地说:“净与师兄,师傅找你。”大安寺的住持不喜别人唤他住持,于是寺中所有人唤为师傅。
江逾白心中一个咯噔,暗想汀兰不会这么快就去告状了。心里的思维万千,脚步也不由得加快了许多。
住持早早就屋中等候,江逾白不经意的扫了一脸师傅的神情,低眉垂眸,恭敬地说:“师傅。”
住持一言难尽的看着江逾白,俊俏的面庞,清冷的气质确实是不少闺阁女子心之所向。人的相貌皆是父母所赐,所以也怪不得江逾白。原来不仅女子貌美是为祸水,男子的容貌也不安全。
只是那汀兰行事却有些放荡,引得寺中人心浮动。
想着这几日寺中的纷纷扰扰的谣言竟有些头痛。住持不由得幽幽叹了口气。
这江逾白是他在山下游历之时偶然发现,见江逾白天资聪颖,与佛法有缘便动了心想要把他招入寺中的想法。后来更是承蒙上天惠顾,他家中突遭横祸,孤身一人,便这样入了寺中。
住持想着往事,便问道,“净与,你来大安寺多久。”
“弟子堪堪只有一年。”
江逾白话音刚落,住持就说道,“只是这半年,这寺中似乎不太平静。”
江逾白一听就知道是因为什么事,于是赶紧认错,“弟子知错。”
住持嘱托道:“望你处理好此事。”
江逾白重重的点了点头,便退出了屋子。站在屋外江逾白想着汀兰大胆的举动幽幽叹了口气,他好像有些抵挡不住了,心里的防线快要奔溃。
那时因为父亲在朝为官过于正直,不小心的得罪了大太监。于是就在修筑黄河河堤之时,大太监故意使绊子,导致材料、银钱一直批不下来,黄河的修筑遥遥无期。
那天爹爹和往常一样去河边巡逻察看,却不料滚入河中,瞬间淹没,甚至连尸首都不曾找到。而娘亲也因为突闻噩耗,骤然去世。
几乎就是一夕之间,江逾白成了一个孤儿。他想要去游家,想要去找汀兰,去被拒之门外,并且告诉他婚事作废。他想要寻找汀兰问个清楚,却始终见不到她的人影。当时的他一气之下不加思量答应了住持剃度为僧。
直到见到汀兰的那一天,他才知道那日的汀兰被囚禁在家。他甚至有一丝后悔,如果再等一等是不是结果就会不一样,他露出一抹苦笑,抬头看着天,可是一切都晚了,他们再也回不去了。
接着他便和往常一样做功课、接待香客。
而汀兰却忙碌起来,因为她虽然是一个花妖,不是自己修炼,所以她身形不稳,还需要继续修炼,不然随时就会魂飞魄散。
于是她便跟着那女人一起修炼。妖怪们的修炼就是寻一个无人打扰的净地,冥神吸收天地之灵气,在配以相应的口诀法术。由于汀兰刚学会口诀不久,还不太熟练。所以在修炼的时候,汀兰脑中时时闪过江愈白的身影。
那时的娘亲带着她来到江家,她看着爬在大树的江愈白,树下是抓耳挠腮的小厮。
只听见他趾高气昂地说:“你在叫我读书试试!我今儿就在树上不下来。”说着便做出一副与树同睡的架势。那小厮苦着一张脸,“少爷,你快下来吧,,不然等一下老爷回来。”
“我不管,今天我就是不读书,我爹来了也没用。”还故意哼了两声。
见着江愈白如此无赖的样子,汀兰捂嘴偷笑。
这时江愈白看向汀兰,见对方在笑话自己,“你在笑什么?”
汀兰自是不会承认。
气得江愈白自己竟然从树上爬了下来,气呼呼的来到汀兰身边,“说,你在笑什么?”
汀兰看着眼前凶恶的江愈白害怕的往娘亲身后躲了躲。娘亲赔着一张笑脸,“公子,我家女儿不懂事,还请公子不要见怪。”
说着还把汀兰扯到身前,厉声说到:“还不快跟公子道歉。”
被这么一吓,汀兰顿时红了眼眶,但又不敢违背娘亲的话,怯怯的站在江愈白面前,软糯糯地说:“公子,对不起。”
江愈白蹙眉看着眼前的一幕,“你真的是她娘亲?”
娘亲吓得连连点头,汀兰整大了眼睛,眼中满是惊奇。就这样汀兰时常进入江府,和江愈白一起读书,趁着先生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在先生身后贴上字条。
不过后来江愈白进了学堂,汀兰就在书院外等着他出来。只有江愈白一出来就会拉着汀兰肆意的在走大街上看各种各样的热闹、品尝各种美食。
只是后来江家失势,爹爹便把汀兰囚禁在家中,不肯让她见江愈白,更甚者想要把汀兰进行重新许配。再后来汀兰遭遇意外,成为一个花妖。
女人感受到汀兰的走神,提醒道,“汀兰,认真一点。”
汀兰轻嗯了一声,稳了稳心神,重新投入修炼。即使是妖怪也是勤于修炼的,不然法术不精容易被其他妖怪欺负。
修炼完成的汀兰便想着去看看江愈白。女人看着汀兰的身影欲言又止,但又什么都没说。
汀兰一路兴高采烈的去见江愈白,听说江愈白在大殿中,她就在外面闲晃,静静的等着江愈白出来。
她不能进去找他,因为女人告诉汀兰,佛祖的金光会让她原形毕露。汀兰不知道女人的话是真是假,她不敢轻易尝试,还是安安静静的等着江愈白出来。
不料这一幕被住在寺中的一位道士看在眼中。这位道士一路斩妖除魔,路遇此处,感觉到有妖气,于是打算暂住在大安寺中,暗中寻找到底是何妖怪。
道士眯着眼睛,摸索着下巴,看着汀兰的身影眼底的狠毒一闪而过。接着道士故意走进汀兰身边,对着汀兰便是猛的一击,汀兰毫无防备,重重的挨了一掌,跌在地上。汀兰摸着受伤的地方,感觉五脏六腑疼得难受,她哭着喊着江愈白的名字。
江愈白隐约听到汀兰的声音,开始他以为汀兰又在同自己玩笑,边想着不理。可是声音越来越凄惨,让江愈白不能忽视,内心挣扎了一番,起身开门想要出去时汀兰的声音就消失了。江愈白身形一顿,他颓然吹下双肩,转身继续做功课。
而门外的汀兰被道士打得毫无还击之力,只能连连躲避,甚至汀兰开始求饶,“求道长饶命。”
“妖最是害人,蛊惑人心。”
“道长,我没有。”
但他根本不听,执着的想要杀了眼前这个妖。双眼猩红的看着汀兰,想着只要是妖,都该杀之。
以汀兰的法术很快就拜下阵来,接着她便想要逃跑。道长轻轻一挥,汀兰就被定住了。接着道长摸出一个锁妖塔,汀兰惊恐的看着,虽然她不知道那个塔是做什么,但她的直觉告诉她一定不要进去。汀兰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无助的喊着江愈白的名字。
这时江愈白才缓缓推开门走了出来,一出来就看到汀兰身上鲜红的血迹。他的瞳孔瞬间紧缩,“这是发生了什么?”
道士冷笑一声,“这小姑娘是妖。”
妖?怎么可能。江愈白摇着头不肯相信。
“现在我正要收了这妖。”
汀兰含泪的看着他,心中期待着江愈白能够阻止这个臭道长。但江愈白只是愣愣的看着道长,汀兰眼中的光瞬间就暗了下去,她冷冷的看着江愈白,江愈白的行为让她的心如死灰。
看啊这就是她爱着的男人,为他抛弃父母,为他失去生命,为他成为花妖,结果换来的是什么呢?一滴晶莹的泪珠从汀兰眼角划过,她看着呆弱木鸡的江愈白,扯动嘴角自嘲一笑。这一刻她不再是温柔的游家大小姐,而是睚眦必报的花妖汀兰。
汀兰努力稳住身形,挥出一掌奋力朝着道长胸前而去。
道长看着空中挥来的一掌,讥笑一声,“不自量力。”轻轻一挥化解了汀兰的攻击,而且还狠狠的给了汀兰一掌。汀兰瞬间感觉自己五脏六腑有一种撕裂的疼痛,忍不住在地上痛苦地蜷缩着,嘴里不禁发出阵阵痛苦的呻吟。
道长瞟了一眼江愈白,冷笑一下,“你不来看看你的爱人?”
江愈白猛的一下惊醒,看着汀兰在地上痛苦的挣扎,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伸手想要扶起汀兰,但又快速缩了回去,这一举动如一把利刃狠狠在汀兰身上刺了几刀,刺得她遍体鳞伤,微微一动疼得她冷汗直冒。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艰难吐出,“给我滚开,是我瞎了眼,竟然为你这个薄情寡义之人沦到这个地步。”说完这句话,汀兰的身形忽隐忽现。眼前的一幕刺激着江愈白,他害怕得浑身颤抖,双脚哆嗦,指着汀兰半天说不出话来。
汀兰想起母亲说的话,江愈白并非良人。那时的她还不相信,可现在汀兰才明白母亲的一片苦心,才明白为何爹爹要囚禁她。是她识人不清,被爱情蒙蔽了双眼,失去了父母,也害了自己。
汀兰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手慢慢透明。她怔怔的看着,扯起一抹苦笑,这次大抵自己是真的要死了吧,不过也好,渐渐的她化成一丝薄烟消散在空中。
道士看着烟消云散的汀兰满意的一笑。
而江愈白看着消失了的汀兰,大脑一片空白,整个人傻傻的站在那儿。一切发生的太快,他还没反应过来就结束了,他说不出的难受,像是身体被人掏空了一般,空荡荡的。
到现在他还不知道汀兰因为他死了、又活了、又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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