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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亚历山大再次听到那美妙绝伦的笛声,顺着笛声的方向,看见魂牵梦萦向前奔跑的身影。是你吗,海伦娜,他大声呼喊着往前追去,细密的雨滴模糊了眼帘,泥泞的道路愈发崎岖,路上的碎石将他摔醒,起身后,望着黑暗中空无一人的卧室,他轻轻摘下放在枕旁银盘中的葡萄,放进口中,甜蜜的味道在唇齿间蔓延,但溢满整个胸口的孤单和悲伤,却让他泪如雨下。
亚历山大的父亲是皮尔.保罗,他是欧亚大陆赫赫有名的“玫瑰帝国”的皇储。保罗性格敏感脆弱又极易被激怒,因为当时坐在帝国皇位上的并不是亚历山大的祖父布拉彼斯,而是弑夫夺权的祖母,伟大的女帝捷琳娜一世。碍于特殊的身份,帝国中的大臣们都不敢和保罗结交,甚至有些大臣想落井下石。时局如此,保罗变得疑神疑鬼,总觉得母亲有一天会突然将他的储君之位废掉,甚至将他杀害。
亚历山大的出生曾经带给保罗一丝的安慰和欢愉,保罗声称亚历山大是他黑暗生命中的天使。可是随着年龄增长,祖母捷琳娜一世越来越疼爱亚历山大。在他十二岁时,侍卫长梅科夫带着喜悦的神情对他说:“殿下,听说女皇陛下想让您父亲签署永不继位的法律文件,直接把皇位传给殿下您。”听到这个消息,亚历山大心中充满了恐惧,他知道,他已成为祖母和父亲博弈的筹码,而在祖母和父亲之间,他也越来越难以抉择。
生命中最大的悲哀,莫过于过着繁花似锦的灿烂生活,内心深处却是枯枝败叶般的孤独寂寞。作为皇储的大儿子,又是传闻中可能直接继位的皇太孙,亚历山大承受着来自各方的压力。特别是祖母和父亲,都以权力和亲情的名义向他索要着忠诚和感情。
他的母亲瓦丽莎本应是他生命中最大的情感依靠,可惜,她同样是一个权欲极强的女人,祖母一直是她的偶像和目标,因此,她把注意力都放在了如何增强自己的政治实力上,亚历山大于她而言,不过也是枚增强实力的棋子。可想而知,连身边的亲人们都把他当做权力制衡中的筹码,就更加别说围绕在他身边的那些贵族大臣了。
艾伦是亚历山大的亲弟弟,也是他最值得信任的朋友和无话不谈的伙伴。艾伦出生的那天艳阳高照,亚历山大带着侍卫长梅科夫和仆人们在郊外的皇家猎场狩猎,亚历山大那天的手感很好,不到两个钟头,就捕猎了好几头狍子和野猪,梅克夫甚至还活捉了一头小麋鹿。
回宫时,瓦力莎的女侍告诉他母亲生了个弟弟,他急忙忙冲到母亲的卧室,当他从女侍手中抱过艾伦时,觉得他是那么的弱小,那么的无辜,皱巴巴地脑袋上一双小眼睛滴溜滴溜地乱转,太可爱了。亚历山大见到艾伦的那一刻起,就决定要不顾一切的保护他,不再让他承受自己所受的痛苦,竭尽全力让他活在幸福之中。
海伦娜的父亲卡尔.尼古拉伯爵是王储保罗从小的挚友,也是为数不多让保罗觉得值得信任的人。尼古拉伯爵有头金色的长发,清秀的脸颊,高挺的鼻梁,一双蓝色的眼睛深沉得犹如安静无言的大海,是贵族世家中有名的美男子。更难能可贵的是他非常专一,和青梅竹马的女子结成夫妻,从来没出过绯闻,这在当时以结交情妇为时尚的贵族圈子可以说是绝无仅有的存在。也许老天想试验一下他对夫人的爱有多深,在海伦娜五岁时,母亲因病与世长辞,尼古拉伯爵成了贵族圈里炙手可热的鳏夫。
贵族中的众多贵妇们都张罗着想帮尼古拉伯爵续弦,可惜,尼古拉伯爵沉陷于对亡妻的思念之中,一直没有再次娶妻。听说祖母也曾感叹于他的痴情,说过这么一句话,“如若能拥有一个忠贞至此的丈夫,就算用皇位来交换也是值得。”对好友尼古拉伯爵的痴情和捷琳娜一世的这句话,保罗都嗤之以鼻。
在海伦娜的母亲去世十年后,尼古拉伯爵给保罗写信,告诉保罗,他已再次找到可以托付终身的佳人,并邀请保罗去他的“喷泉宫”做客,参加他盛大的订婚仪式。保罗非常开心,说了句:“纯情的的尼古拉终于开窍啦。”便带着亚历山大以及刚满四岁的弟弟艾伦应邀来到了尼古拉伯爵的领地。
尼古拉伯爵的祖父是“玫瑰帝国”历史上闻名遐迩的将军,很受当时皇帝马修斯的器重,马修斯曾经把治下的一大块领地赠于他祖父,他祖父在这块领地上建起了“喷泉宫”,是“玫瑰帝国”有名的宫殿。曾经有人跟马修斯告密,说“喷泉宫”建得太过奢华,有僭越之嫌,马修斯狠狠地批驳了那人,说:“只有心地坦荡之人才可建起喷泉宫这般坦荡之宫殿。”自此,谣言也就不攻自破。
“喷泉宫”建于麦加拉河畔,临水而居,白色花岗岩的大门前有一座高八米的大喷泉,喷泉中央矗立着圣母玛利亚和白色翅膀的天使雕像,喷泉常年不休,整个宫殿内共有楼阁式建筑十六座,奇花异草,名贵树木数不胜数,最让人赞叹的是,有形状各异风格独特的大小喷泉一百二十八座,因此得名“喷泉宫”。”
尼古拉伯爵邀请了几乎所有的贵族世家,在喷泉宫的凯撒大殿举办了玫瑰帝国有史以来最为盛大的化妆舞会。为了避开众人,亚历山大和艾伦戴着海盗的面具,饿着肚子,一起穿行于火树银花觥筹交错之地,直到他们来到了大厅灯火阑珊的走廊,看到一名同样戴着海盗面具的女孩,坐在大厅角落,用她的樱桃小嘴,一块块慢慢地啃着烤熟了的羊腿。”
艾伦看着女海盗手中的烤羊腿,馋得不行,对着她问:“海盗姐姐,能不能给口羊腿吃。”
女孩对艾伦说:“海盗弟弟,把你的面具摘下来,让姐姐看看你的样子,如果你长得够可爱的话,姐姐就把羊腿给你。
艾伦把面具摘下后,她把艾伦抱到怀里,揉着艾伦的头发说,你真是太可爱了,以后你就当我弟弟吧。那一刻,亚历山大从她微笑的眼神中,看到那种纯粹的不带任何杂质的疼爱。那一瞬间,他心灵深处搭建的抵御感情的堡垒彻底塌陷了,犹如溺水之人见到一根浮木般无可救药地落入情网了。
海伦娜摘下面具,她有着一头银色的长发,戴着镶钻的心形耳坠,美丽的眼睛亮得就像天上的星星,高挺秀美的鼻子应该是遗传自尼古拉伯爵,还有那丰润饱满又充满诗意的嘴唇,涂着玫瑰色的口红,宛如早春初开的花朵,身材苗条且修长,整个人就像教堂壁画中的女神一般。
亚历山大默默地站在那里,望着海伦把羊腿一块一块切下来,放到艾伦的口中,周围的一切声音和光影在他面前消失了,他的眼中只有她靓丽的身影,她的一笑一颦,她那闪闪发光的银发,她把艾伦抱在怀里的可爱样子,那一瞬间,他第一次嫉妒艾伦,如果被她抱在怀里的是自己该多好啊。
直到海伦娜喂完了艾伦,亲了他的脸蛋一下,小声问他,你身边的这个海盗先生又是谁?
亚历山大赶忙往前走了一步,摘下面具,弯下腰,行了个绅士礼,自我介绍道,我是他的哥哥,非常高兴认识您,美丽的女士。
她微笑着站起身,优雅的对着亚历山大和艾伦行了见面礼,说道:“我也非常高兴认识您,英俊的海盗先生,哦不,应该是高贵的亚历山大殿下。”
原来她认识我,亚历山大的好奇心被挑起,不禁问道:“如果您不觉得冒昧的话,请问您的芳名是?”
“我是海伦娜,我的父亲是尼古拉伯爵。我们小时候曾经见过一面,不过我想,您应该已经忘记了,很高兴再次见到您,喷泉宫因为您父亲和您的驾临而大放光彩,蓬荜生辉。”海伦娜说完,带着浅浅的微笑,对亚历山大伸出了纤细的右手。
亚历山大连忙踏前一步,接过她的右手,她的右手有些冰凉,肤色犹如象牙般的白润光滑,纤细的食指上戴着一枚镶着蓝色宝石的戒指,华贵而璀璨。他低下头,在她的右手背上轻轻一吻,当嘴唇碰到她的右手背时,她右手背的香味在嘴边轻轻散开,令人心旷神怡,而后又心生荡漾。
那是一个阳光并不明媚的清晨,喷泉宫刚刚经受过细雨的洗礼。太阳在云层里若隐若现,微风轻拂,高大的白桦树们在风中窃窃私语,青翠的草坪上一颗颗雨珠甜蜜地拥抱着小草,诉说着离别的思念。
在喷泉宫东北方隐秘的一个角落里,有一座小小的圣母玛利亚喷泉,它的四周被高大的白桦树和挺拔的落叶松所环绕。喷泉台中的泉水早已干涸,圣母雕像的下方也被苔藓侵袭,变成了有些粘稠的小绿洲,勇往直前的蚂蚁士兵们正在上面列队出征。但神圣的圣母玛利亚毫不介意,依然用她安详慈悲的目光安静地望着这世间的一切。
这天,亚历山大和艾伦接受了海伦娜的邀请,在这个细雨霏霏,微风吟吟的清晨,来到喷泉宫最为隐秘安静的角落,享受一场专属于他们的小小音乐会。这场音乐会的乐师只有一人,就是海伦娜的家庭教师,来自东方“夏国”的琉璃。
当亚历山大和艾伦随着海伦娜走进这隐秘的角落,发现喷泉旁的草坪上早已铺上了一条丝绸织成的黄色野餐布,野餐布上摆满琳琅满目的食物,有罗斯馅饼,炭烤肉肠,苹果派,金色鳕鱼,蘑菇烤鹿肉,青翠的阳光葡萄和两瓶波尔多气泡酒。
“欢迎二位殿下的到来。”身穿白色长袍的琉璃手握一根绿色长笛,微笑着向亚力山大和艾伦点头致意。
“这是我的家庭教师琉璃,他来自遥远的大夏王国。”海伦娜走到琉璃身旁,牵着琉璃的右手介绍道。
亚力山大望着海伦娜那只牵着琉璃的右手,顿住脚步,眼神有些慌乱,拉着艾伦微微点了点头。
艾伦察觉到亚历山大握着自己的手突然有些僵硬,回头望了望他,见他面色不善,皱了皱眉头,转过脸来缓缓走到琉璃面前,笑着说:“您好,我是艾伦,这是我的哥哥亚历山大。”
艾伦的招呼让亚历山大发现了自己的失态,他调整好心情,走到琉璃身旁,轻微点头致意,仔细打量起海伦娜的这名家庭教师。
琉璃看起来二十出头,一头黑色长发柔顺地散落到腰间。他肤色很白,褐色的眼睛温柔迷人,眼角若隐若现的两条鱼尾纹让他增添了几分沧桑感。鼻梁的弧线恰到好处,飘逸又不失俊朗,最让人心动的是那抹红色的嘴唇,有着一股令人失神的惊艳。
“王子殿下,前些日子受海伦娜小姐的嘱托,让我为二位殿下吹奏一曲。琉璃想了很久,不知什么样的曲子才能配得上二位殿下尊贵的身份。昨日,突然想起早些年在家乡学到的一首“月光归墟曲”,今日琉璃就将这首月光归墟曲献给二位殿下,不知二位殿下意下如何。”
“荣幸之至。”亚力山大说:“我和艾伦洗耳恭听。”
海伦娜走到亚历山大和艾伦身旁,说:“我们坐下来听吧。”三人坐到野餐布上。
琉璃对着他们点了点头,敛去笑容,缓缓把绿笛放到唇边,微闭眼睛,吹奏起那首“月光归墟曲”。
初时,那笛声细若游丝,薄如蝉翼,呜呜咽咽,飘零流转。在悠扬的笛声中,环绕着圣母玛利亚喷泉的白桦林和落叶松渐渐被浓浓雾气环绕,场中之人慢慢看不清彼此的样子。过了片刻,那笛声突然变得深邃宽广,绵延悠长,瞬时带起一股荒凉肃杀之气。
当浓雾升起时,亚力山大闭起眼睛,在笛声里,他脑海中出现一株高大的绿藤,那绿藤越升越高,直往月亮的方向升去。
月光如水,那绿藤渐渐受不住地心引力的重量,弯曲着垂到路旁的一条小溪里,小溪溪水清可见底,溪中有五彩斑斓的小虾,潜在溪底肆无忌惮地玩闹嬉戏。随着笛声变得厚重,脑海中的小溪奔腾着往大河流去,河水湍急,汇聚成一股洋流,直往大海袭来。
那海水起初是蔚蓝色,波涛汹涌,巨浪拍打着彩色珊瑚,慢慢地,目之所及,海水变得黝黑,越来越黑,终于,随着大海洋流来到了海角天涯,天涯处黑茫茫一片。海角天涯的尽头是归墟,站在月亮之上,低头望去,发现天上银河如瀑布般落到这归墟之中,刚好冲击到那小溪之水,喷起的浪花慢慢地往云层中飞来。
云层里,那海水由黝黑再变成蔚蓝,再由蔚蓝转为澄清,海水中的海星,墨鱼和大鲸,在洋流的带动下纷纷往月光飞去。海星在月光下放出璀璨光辉,墨鱼挥舞着自己的触须,在半空中翩翩起舞,大鲸张开嘴巴,吸了口归墟中的混沌之气,从头上喷出一股雨雾,悠悠地往银河飘来。
片刻间,寒露清风月光如水,海星璀璨墨鱼飞舞,流溪欲驰大鲸雨雾,涓涓银河尽泻高处。
忽然,笛声转瞬即逝,琉璃将绿笛藏进袖中,摆了摆衣角,端坐到那丝绸野餐布上,微笑着看着闭目的三人。
过了许久,亚历山大睁开眼睛,心神荡漾,默默无言地望着海伦娜和牵着自己的右手。
海伦娜此时还是闭着眼睛,轻声说:“每次听着琉璃老师的笛声,总会有种轻舞飞扬,宛如隔世的感觉。”
琉璃听后,呵呵一笑,拎起面前的一串葡萄,笑着对他们三人说:“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时光易逝,就如这葡萄一般。”
说完,他将葡萄放进口中,咀嚼着甜美的绿珠,轻声说:“好甜,人生旅途,最为向往回味之处,也不过如此。何其幸哉,何其美哉。”
海伦娜笑着说:“谢谢老师。”
夜色中,望着窗外的亚历山大,好似在月光皎洁的光辉余烬里,再次看到海伦娜的笑容。
而距离她的离世,已经过去二十年了。
(全文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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