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礼

文/世界有那么多人

网图，侵删。

01

冬日里的一个上午，和煦的阳光洒在市中心一幢六层灰色建筑上，仿佛给它披上了一层金色的轻纱。楼门口挂着安里集团第五公司的牌子。

刚刚到任的副总经理肖强正在三楼办公室翻阅文件。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办公桌上，印出一个高大俊朗的身影。在金色光线的映射下，一张年轻白皙的面孔闪闪发亮：浓黑的眉毛，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目光专注，神情格外认真。他正全身心投入在文件的海洋里，时不时还在旁边的笔记本上记着什么。

咚咚咚，随着敲门声，另一位副总经理兼工会主席老王走了进来。

“小肖啊，你现在忙不忙，有点事和你说一下。”“不忙啊，您坐着说。”肖强微笑着站起身，让老王在他座位对面的沙发坐下。

“是这样，我分管的材料一科科长，他父亲昨天去世了，我和书记、总经理都打过招呼了，我们打算下午去看看，你看你怎么办好？”

“啊，是这样，材料一科科长姓姜？”肖强仔细在脑海里搜索这个姜科长的模样，好像只有他到任那天开干部大会时见过一面，就再也没有印象了。

另外，肖强分管的生产科科长不止一次和他抱怨过，说材料一科的材料供应进度经常拖后腿，都出现好几次停产等材料的事情了。

他已经和副总老王提过这个事。老王说姜科长家里有事，可能科里剩下的人独立工作还不太适应，希望他能多理解。肖强还想着什么时候能和姜科长再说一说这个事。

“对，老姜他父亲是肝癌晚期，最近住院以后病情反复了几次，他一直在医院盯着，这一阵子也没怎么过来，你可能印象不深吧？”

“噢，明白了。下午，我也和你们一块去吧。你们都随多少钱呢？”

“工会以单位名义随五百元，按单位以前的传统，咱们单位科长这个级别直系亲属有事，一般都是五百元。”老王小声说。

“好，我明白了。”肖强点了点头。

送走老王，因为身上没有现金，肖强特意去了一趟银行，取了五百元。

02

一个月前，35岁的肖强刚刚升职，被任命为安里集团下属五公司的副总经理。

安里集团是位于北方一个小城市安市的国有大型钢铁企业。五公司是一家国有改制企业，主要生产防盗门及其他建筑配套设施。公司管理层目前只有党委书记，总经理和一名副总经理，有200多名职工。

肖强原来是集团企划科科长。从名牌大学毕业以后一直在集团工作了10年，期间还到集团扶贫的村里工作了两年。

其实，到五公司对他来说很意外，原本是想着能在集团升副处长的。但老领导找他谈了话，要他服从组织安排，发挥年轻人的闯劲，给五公司带来新气象。

当晚，他和妻子小丹说起这件事。

“阿强，我听说五公司的经济效益并不是很好。能不能不去啊？你看看咱家现在的情况。”妻子皱着眉，十分担心。

肖强和妻子小丹都是独生子女，妻子是个幼儿园老师。家里要照顾正在上小学的女儿和两家四位老人，需要用钱的地方很多。尤其岳父上个礼拜刚做完心脏搭桥手术，还在住院，白天岳母在医院，晚上他和妻子还要换班陪护。

“不去的话，还留在原来的岗位吗？”

“留就留呗。虽然企划科活多，经常加班，累是能累一点，那也比去五公司要好得多呀。那里效益不好，按时发工资都很难保证的。”

“组织上派我去，肯定是因为有新的需要而做出的安排。如果不去，也不一定还能留在现在的岗位了，结果更是未知了。还不如去五公司试一试呢。”肖强说到这，轻轻地拍了拍妻子的手，见妻子没说什么，又接着说：“小丹，最近家里事情比较多，我知道你挺不容易的，放心吧，家里有我在，什么困难都会过去的，别总皱眉了，容易长皱纹。”他满脸歉意，温柔地抚平了妻子皱着的眉头......

妻子无奈地摇了摇头。

就这样，肖强服从了组织的安排。五公司管理层老龄化比较严重，除了总经理40多岁，其余两位明年就退休了。因此，对集团派来的年轻人表示十分欢迎。肖强也很快进入了角色，目前，还是以熟悉业务，熟悉人员为主。

03

中午，肖强接到了妻子的电话。

“阿强，你今天能不能早点下班去医院呢？我爸的片子下午能出结果，医生要家里人过去了解一下病情。”

“行。今天下午要去殡仪馆，一个科长的父亲去世了，我和班子成员过去看望一下。”肖强温柔地说到。

“你打算随多少钱呢？”

“大家都花五百，我也打算一样。”

"你才来几天呀？你和他也不熟，这个钱就算花了，人家也未必会领情。何况家里还急需用钱呢。”妻子不太满意。

“小丹，咱们不能这么想啊，我随这个礼，代表的，不仅仅是个人的心意，更是公司领导对下属的一种关怀。我刚来，更要处理好这种关系。从长远看，就算现在咱们吃点亏，但对以后无论是工作关系还是个人关系相处，都是有益处的。放心吧，我心里有数。”他轻轻地宽慰妻子。

“唉，你总是有理，反正说不过你。”妻子只好同意了。

04

肖强没开车。由于要接送女儿，平时家里的车都是妻子开。新单位离家也不远，他上班一般步行半个小时就到了。

下午出发时，他搭老王的车去殡仪馆。车上还有办公室主任，50多岁的老林。书记和总经理坐另外一辆车。老林先去取以单位名义写的挽联，放在车里，而后，车子往郊区的殡仪馆开去。

一路上，老王和老林一直在聊姜科长的父亲。原来，这位去世的老人是他们的老领导，很多年以前也在集团工作过。

肖强心想，这里的人际关系挺复杂啊，看来，回去以后，还是要把干部档案再好好看看，以便今后更好地开展工作。

05

车子到了殡仪馆。几片云遮住了冬日里仅有的一点阳光，天变得灰蒙蒙的。在五六十级台阶上，矗立着毫无生气的三层白色建筑。周围满是披麻戴孝白色的身影和缓缓行进的车辆。

三人下了车，和另外两个领导汇合了。老林给每个人一小段红布条，嘱咐要放在口袋里，说是有讲究。

看着高高的台阶，肖强停了下来。几年前，在组织党员驻村突击队抗击洪灾时，他右侧的膝盖曾经摔过一回。五六十级台阶虽然不算太高，对他来说，也是个不小的考验了。

他慢慢地垂直膝盖迈上一个台阶，停了一下，再迈上一个……老林看见了，上来要扶着他，肖强摇了摇头，“没事儿，林哥，就是要垂直膝盖走慢点，不然会有点疼。”

好一会儿，肖强和老林才走了上去。其余三个人已经等了一会了。大家一块儿走进殡仪馆。

一楼大厅里到处充斥着高低音的哭泣声和呜咽声。迎面而来的都是一个个白色的肃穆身影和一双双哭得红肿的眼睛。来到3号祭奠室，五个人走了进去。

远处正中悬挂着老人的遗像。下面摆放着老人的遗体，四周被白色的鲜花和花圈、挽联所包围，气氛庄严肃穆。五个人在遗像面前鞠了三个躬，披麻戴孝的姜科长行了答礼。

姜科长把五个人让到旁边的休息室，六个人坐了下来。姜科长和另外四个人都寒暄了几句，老王把肖强介绍给姜科长，“新来的肖副总，上次开会时，你来了吧？”

“知道知道，我去了，谢谢肖副总能来。您刚来公司，我一直忙着我爸这边，都没怎么和您说过话。您今天能过来，太感谢了！”姜科长边握住肖强的手，边诚恳地说。

“别客气，都是一个单位的同志，再说您年龄比我大，我叫您姜哥吧。老人都不容易啊，多大年龄啊？”

肖强几句话就拉近了和姜科长的距离，两人又交流了一下陪老人看病的情景，姜科长了解到现在肖强的岳父还在住院，连着说都不容易啊，看上去很受感动。

正在这时，肖强看见集团来了两个副职领导，老领导也来了，还有他原来的副科长也来了。肖强想，这回是来对了。他和他们都点点头，姜科长先陪这几个人去祭奠室行礼去了。

一会儿，姜科长又陪着几个人回到了休息室。他们聊了一会儿。姜科长又去了祭奠室。老领导转过头亲切地问肖强:“小肖，去五公司有1个多月了吧？新单位怎么样啊？适不适应啊？”

“挺好的，班子都挺团结的，挺照顾我。”

旁边的五公司书记马上说:“领导，小肖能力强。感谢组织能派过来啊。”

老领导满意地点点头。

大家开始闲聊，肖强原来的副科长来到他身边，“大哥，咋样啊？我早就想去看你了。”

“还行吧，你怎么样啊？听说要去驻村了？”

“唉，没办法，没人去啊。”

“老领导和姜科长他爸怎么认识的？”

“听说，原来是一个科室的同事，和那两个副职也是。”

“哦，关系挺复杂。”

“可不是嘛，我还听说你现在的位置有人曾经推荐过姜科长，后来听说党组会没通过。”

肖强点了点头，心想，看来，五公司不仅是效益不好，关系复杂，还和集团有密切的关系啊，今后的工作开展一定要慎重。

正想着，老领导几个人站了起来，“小肖，好好干，有什么困难随时找我。”老领导重重地拍了拍肖强的肩膀，望着他的目光充满了期待。

“好的，老领导，您放心吧。”

明亮的灯光下，肖强年轻俊朗的面孔上，是勇敢果决的神情，还有那坚毅的目光，熠熠生辉。

老领导满意地走了。肖强和另外四个人又回到祭奠室，分别把随礼交给了姜科长，和他告了别。

和来时一样，肖强与老王、老林坐一辆车。刚上车，老林提醒大家把口袋里的红布条拿出来扔掉，不要带走，两个人照做了。肖强拜托老王直接送他去市中心医院。

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把整条马路都披上了炫丽的薄纱。肖强胸前的党徽也在金色的霞光下，闪闪发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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