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2017-05-02 翻腾四海 四海书斋
经礼三百,曲礼三千,这些典章礼仪,主要是为天子、诸侯、卿大夫和士所设,民这一阶层基本上没有参与的权利,所谓“礼不下庶人”是也。但是,周公所制定的治理天下的各项制度,是为了保证万世之长治久安,他忘了“民”这个影响到天下治乱的阶层吗?当然没有。古人云:宁为太平鸡犬,不做乱世人民。民之所求,最迫切的便是天下太平,这样才能安居乐业。
如果周公所定之各项根本制度得以顺利施行,则由天子至士,居于统治地位的各个阶层相安无事,便可天下太平。天子、诸侯、大夫和士,能谨守礼仪,以身作则于上,而民风化于下,这便是天下大治,便是天下有道,相反便是天下大乱,便是天下无道。
我想,正是由于这个原因,孔子才会那样推尊礼,也正是由于这个原因,孔子极力提倡上位之君子对下民的表率作用,强调他们要以身作则以教化下民。
【在上之君子当为下民之表率】
0205孟懿子问孝。子曰:无违。樊迟御,子告之曰:孟孙问孝于我,我对曰无违。樊迟曰:何谓也。子曰:生,事之以礼。死,葬之以礼,祭之以礼。
0109曾子曰:慎终追远,民德归厚矣。
慎:谨也。终:老死曰终。慎终,即在丧葬方面谨慎从事。
远:久远。追远,父祖已殁,虽久远,亦当时时追祭之也。
追远:先祖虽然已逝世久远,但仍加追念,即指祭祀方面。
孔子论孝时说,对父母应该“死,葬之以礼,祭之以礼”与曾子所谓的“慎终追远”意思相同。慎终,葬之以礼也。追远,祭之以礼也。
为什么慎追终远,民德就会“归厚”呢?这个因果关系从何而来?做到慎追远的人又是谁呢?其实这句话说的就是上对下的表率作用。慎终追远者,在位之士大夫也。在上者以身作则,慎终追远,谨于礼,重于孝,则下民化之,德行亦必归于淳厚。他们同样也会慎终追远,孝顺父母。
1219季康子问政于孔子曰:如杀无道,以就有道,何如。孔子对曰:子为政焉用杀。子欲善而民善矣。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风,必偃。
就,成也。
偃,倒也。
季康子的意思是要杀无道之民,以成就有道。孔子却说,你一心向善,民也会效仿你一心向善,哪里用得着杀人呢?这里的君子便是指身为大夫的季康子,小人便是指民。为政者的德行如风,民之德行如草,草遇风吹,便会随着风向而倒。
这一章里有一个问题兄弟至今未明,孔子说“草上之风,必偃,”意思是草遇到风吹便会倒,可为什么弟子会记作“草上之风”呢,在文意上不是很通顺,完全可以写成“草遇风”或是“风下之草”啊。
1218季康子患盗,问于孔子。孔子对曰:苟子之不欲,虽赏之不窃。
不欲,不欲盗也。赏之,之代指盗窃之民。
这一章说的也是上对下的表率作用,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季康子目无鲁君,僭上无礼,贪得无厌,伙同孟氏、叔孙氏瓜分公室。他如此贪得无厌,下民怎能不效仿?
孔子的意思是说,如果你没有那么多的贪欲,廉洁奉公,忠君尽礼,下民也会效仿于你,这样即便你赏给盗贼东西,他们也不会要。
0802子曰:恭而无礼则劳,慎而无礼则葸,勇而无礼则乱,直而无礼则绞。君子笃于 亲,则民兴于仁。故旧不遗,则民不偷。
葸:音西。又作諰,畏惧之貌。
绞,两绳相交而紧谓之绞,引申为不顺。
只知恭敬而不知礼行礼,则徒受劳苦而少功。只知谨言慎行而不知礼行礼,则时常畏首畏尾,难以成事。好勇而不知礼行礼,则必然会犯上作乱。只知正直而不知礼行礼,则不会顺从事上。
我们通常认为,礼只是用来约束人们的行为,是对欲望的抵制与打压,但是礼还有积极的一面,是对人的鼓励与肯定。对于勇者而直者,礼的作用是约束,使其不为乱不为绞。而对于恭者与慎者,礼则是积极的,谨小慎微者,只要知礼行礼,有礼作为自己的后盾,就能一改其胆小怕事的作风。只要所言所行符合于礼,就不必害怕,有礼支持你,便可放心大胆地去做。
这里的君子,指的是有位之人,相对于民而言。
笃,厚也。兴,起也。偷,通媮,巧黠也。不偷即是不狡猾,不耍心机。
居于上位之君子能对亲族厚道,不忘故旧相交,则下民便会一心向仁,不会蔳情寡义。后面两句讲的也是上对下的表率作用。
1919孟氏使阳肤为士师,问于曾子。曾子曰:上失其道,民散久矣。如得其情,则哀矜而勿喜。
士师,典狱官,其职能与今天的司法部门和监狱系统类似,柳下惠也曾做过士师一职。
阳肤,曾子弟子。
散,散乱无序,偏离正道之谓也。
情,情实,真实的案情。
哀,怜也,悯也。矜,悯也。
孔子一直强调上对下的表率作用,如“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如“子欲善而民善”,曾子也深得其心。居于上位之君子,若失其所以为上之道,丧德无礼,而下民效仿,必然散乱无序,偏离正道,行作奸犯科之举岂不是正常?所以,作为士师,典狱判案,贵在秉公,贵在明察,但不能在求得了案件之实情之后,就沾沾自喜,以己之判案能力为可夸耀之资。
无论士师也好,邑宰也罢,皆是出仕为政,而其最根本的目的皆是使邦有道,使天下有道,使上下有序,人民安居乐业。对于那些犯法入狱的离散之民,更应心生怜悯,更应深思,上有“失其道”之责,才会导致下民离散犯法。仅得一狱案之实情,又何喜之有?“子曰:听狱,吾犹人也。必也使无讼。”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吧?
1306子曰: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
1313子曰:苟正其身矣,于从政乎何有。不能正其身,如正人何。
何有,不难之辞。
1217季康子问政于孔子。孔子对曰:政者,正也。子帅以正,孰敢不正。
这三章里的“正”皆是指在位之士大夫,为政治民之人,苟能正其身,则下民化之,可不令而行。若是己身不正,又怎么能正人,下民又怎么会听从你的命令呢?1306与1313两章,并非是泛泛而谈,应是具体有所指,参照1217一章,我们可以推知,孔子是不点名批评,他指的就是三桓,尤其是季氏。
【在上之君子如何治民】
0201子曰: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
《尔雅·释天》:北极谓之北辰,天之枢也。北极的位置是不变的,星星围绕着它运转。有一个难解之处是为什么用“共”字,而不是“围”“环绕”?古人也没有说清楚,兄弟想来想去,也只能得出下面这个相对近于情理的解释。
共:有的版本作“拱”,应该是同音假借。拱:敛手也。本义即是人的两手弯曲合拢,形成一个弧形,类似古人相见时抱拳施礼的动作,如拱手相让。后来,凡是以弧形作为主要支撑结构的东西均称作“拱”。如拱门,就是指上端成弧形的门。又如拱桥,就是桥面以下支撑结构为弧形的桥梁。
而此处,众星围绕北极运转,也类似“拱”的结构,为什么呢?古人认为天圆地方,如若抛开我们现代接受的科学知识,一个人站在旷野之中,抬头仰望,很自然地以为天空就像一口巨形的锅倒扣在大地之上。所以古诗有云:天似穹庐,笼盖四野。穹庐,就是游牧民族的蒙古包。北极处于天空的顶端,众星将其围在当中,也形成了一个类似于“拱”的弧形结构,所以说是“众星共之”。
如果诸侯士大夫这些在上之人,能够对下民施以德政,民也会对上拥护爱戴,如同众星对北辰环而拱之一样。关键是这个德字,什么是德,这个以后会讲,怎么做算是为政以德呢,我们可以参照下面这一章。
0203子曰: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
政者,正也,从攴从正。攴,小击也,音铺。上面的卜表示木棍,下面的又代表手。政从正从攴,表示施行正义之事以强力作为保障。古代的政与今天的政治一词不同,国父说政治就是管理众人之事,而古代的政则是以武力实施正确正义之事,强调的是服从,二者侧重点不同。
道,这里应作“導”,“道”与“導”二字相互通用,这与“道千乘之国”的“道”情况相同,都是引导、治理的意思。
政,政策,法令。刑,刑罚。
齐,使整齐有序;
免,指免于刑罚。
格:有人训格为正,指民不但有羞耻之心,还会归于正;或训格为至,指民耻于不善而至于善。《祝睦碑》引此文作:有耻且恪。恪,敬也。指民不但有羞耻之心,而且还对居于上位之君子恭敬。
除《论语》之外,孔子的这句话还有其他版本。
子曰:“夫民,教之以德,齐之以礼,则民有格心。教之以政,齐之以刑,则民有遁心。”——《礼记·缁衣》
子曰:“长民者,教之以德,齐之以礼,则民有劝(勉也,努力。)心;教之以政,齐之以刑,则民有免心。”——《缁衣》郭店出土战国竹简
《论语》作“道之以政”和“道之以德”;而《缁衣》却记作“教之以德”和“教之以政”。通行版的《礼记·缁衣》中说“民有格心”和“民有遁心”;而郭店出土的竹简版《缁衣》中却记作“有劝心”和“有免心”。
同样是孔子的一句话,竟有这么多版本。为什么呢?这种情形之前分析过,《论语》和《礼记》所载的孔子之言,弟子并非听到之后当场就记录下来,而是事后追忆,有的甚至是若干年之后,弟子们凭记忆所及而使之形成书面文字。既然是回忆,便会有误差,而且各个弟子之所记也不尽相同,形成文字时的遣词造句也有差异。所以,同样孔子的一句话,会有诸多不同的表述,这不足为怪。
说到这儿,我想各位已经明白,这一章中的“格”字到底作何解释,已不是特别重要,作正,作至,作敬,都能说得通,我们不必过于纠结,重要的是要以德以礼治民,而不能过于依赖政教法令和刑罚,这才是孔子所言的重点。
如果说非要给“格”字找一个恰当的解释,则兄弟倾向于第三种,即“格”应当作“恪”,即在上者治民以德以礼,则民不但有羞耻之心而且会很恭敬。因为孔子在教训樊迟时也说过:上好礼,则民莫敢不敬。这两句话应该是相互呼应的。《汉书·货殖传》中说:“于是在民上者,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故民有耻而且敬。”这亦是一旁证,说明班固认为此“格”字应作“恪”,取恭敬之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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