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说着违心的话,吃着难以下咽的食物,这一切不过是因为不愿意和父母好好相处,不愿意回到那个叫家的地方。
而妈妈是爱着我的吧。正因为知道她爱着自己才会觉得她和爸爸的生活就是一场不幸吧。而爸爸又是从小保护自己,不过是脾气有些暴躁,经常不守时间的好爸爸啊。
只是,关于他们我从来不真正了解而已。那个站在阳台上故意装作玩脸盆里的鲫鱼,眼睛却时刻盯着楼下等待爸爸接自己上学的女孩,再也不需要忍住眼泪和被遗忘的羞耻拉着外婆的手去上学。
那个为了让爸爸、妈妈多陪自己一会故意编造背诵作业写在备忘录上的女孩,已经不会再觉得背不出课文被骂是最得意的快乐。
我已经成熟到敢于憎恨和指责,而不是默默用刀片在手背上划出蚕宝宝般弯弯扭扭血痕的女孩。而憎恨和指责家庭意味着需要独自面对更可怕的虚假,生活除了金钱还有无数麻烦。而不正常的生活只会越来越复杂。
图书馆是最安心的地方,李炎的课是我发现的良药,而寒暑假只有一人的宿舍生活是一年中最快乐的三个月。
可暑假过半后,我的心情就阴云不散。管理室换了新的阿姨,夜间没有电扇,半夜冲进浴室洗澡时,红蓝条编织袋透着幽黄的光,仿如一只睁着的眼睛。
我从来不怕鬼怪,活着比一切死去的东西都可怕。这种勇敢本该为我赢得朋友,但只让我看起来更格格不入。
这幢宿舍楼流传的女鬼从来没找过我,好像我是个连鬼都不喜欢的人。她在我班级的同学面前现身,在隔壁班级的同学面前现身。坐在熄灯后的床头看着床上的女孩。站在窗边脑袋顶到天花板,头发垂落在书桌上。上铺的女孩忍不住哭喊。下铺的女孩又说,我一直不敢说,她就坐在我的床头。对面的女孩说,我看见她就在你床头坐着,看着你,一直不敢说话。
八个人,七个都在哭泣。门上挂着镜子仍旧不能安睡。
这是个在宿舍吊死的女生。1991年暑假,一个为了早早开始实习而没有回家的男生一次路过这幢宿舍楼下,偶然抬头看见女孩站在窗边,一袭白裙,长发垂腰。男生心生爱恋,每天都从楼下经过,也很幸运每天都看见女生正好在窗台。终于在一个傍晚男生趁宿舍阿姨拿着热水瓶去冲热水时悄悄爬到三楼,找到早已计算好的女孩宿舍,敲门时还窃喜门虚掩着并没有锁。推开后看见女孩吊死在窗前,于是闭着眼尖叫,直到喉咙沙哑。两人每天见面已经整整一个月。
男生失了神踉跄着回到宿舍,拿起书包跑到火车站,买了最快的车票返回河北老家。回家第三天喝下夏天用来给农田杀虫的药水后抢救了一天一夜最后死去。
那年九月,两起学生自杀事件让这所高校成了当年全国自杀死亡率最高的学校。
大家都看到的白衣女鬼,我根本看不到。无论怎么幻想床上白色的蚊帐和窗外飘忽的树影,无论怎么努力幻想一个抬起雪白的手臂打开水龙头的少女,半夜盥洗室的水滴声,厕所潮湿的黑色拖把,无论怎么看都看不到鬼。
“你就是不聪明,你就说你也看到女鬼不就好了,干嘛非要说你看不到,这样不是不合群了嘛。”妈妈边吃饭边说道。
“可是妈妈,我真的看不到。”
女鬼让人害怕,不合群的女生却让人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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