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国宏人性系列小说作品
不是所有美好的东西都可以分享,比如爱情。所有的情感都来自最原始的欲望。爱情的最根本基础是性。并由此产生了对性维护的自私。如果说为爱升华到把她放手去是为了她的幸福,并把它说成是崇高的大爱,窃以为纯属找“酸葡萄”理由耳。暂不认同。君知林徽因与梁思成、徐志摩否?
对爱情的自私是人性的大公。——作者

一
民国九年(公元1920年),豫中腹地,古桥镇。
古桥镇,因镇门前有一座青石古桥而得名。
桥面宽阔,驱马行车,驷驾宽松;长百尺余,徒步疾行,长者气喘。桥上有蛟龙、麒麟、鹿鹤、莲花等浮雕。蛟龙潜渊,鹿鹤呈祥;麒麟送子,莲花吐香。精雕细刻,巧夺天工。活灵活现,栩栩如生。敦实厚重,威风堂堂。
桥建于宋,距今久远,遂称古桥。
镇旁有石梁河绕镇穿桥而流,河不算大,属颍河分支。淙淙潺潺,因时缓急;摇舵行舟,桨声灯影。镇外沃野一片,良田万顷;农歌互答,牧笛悠悠;耕夫唱晚,炊烟袅袅。
好一派田园美景!
镇内有个兴国寺,年久失修,败破不堪。偶有香客还愿,尚有一丝香烟缭绕,略有些生机。
寺旁有家已近败落的大户,就三口人。祖父薛谦之,六十多岁,字礼让,号知达员生。一个清末老秀才。颡宽面阔,清瘦矍铄。一头银发,一绺长髯,一袭长衫,一身傲骨!读得一生好书,写得一手好字。
父亲薛贵,四十多岁,字宝珍,号福禄寿享。虽相貌堂堂,却是个浪荡公子。一表人才,一身恶习。一世独尊,一意孤行。一句不听,一向不改。一无是处,一生无为。吃喝嫖赌抽,无一落下。家业几近被他败光。
生下薛愉婉,母亲就因难产而死,全由祖父薛谦之照看长大。满腹经纶的祖父从《礼记》中“……有和气者必有愉色,有愉色者必有婉容”中取“愉”、“婉”两字,为其取名愉婉。
祖父视薛愉婉为掌上明珠。薛愉婉眉清目秀,聪明伶俐,漂亮可人!常跟以教私塾糊口的祖父伴读。薛愉婉过目不忘。《四书》、《五经》等等,常常是一些年龄大的学生还读不通,她已是背得滚瓜烂熟。
邻居张屠户,是饥荒年馑流落至此的外乡人。当年薛家尚有些钱财,薛谦之救助了张屠户。扎根住下,重操旧业。
张屠户苦心经营多年,才有了些积蓄。有些闲钱,即送儿子张兴旺跟薛老先生上私塾。
设案焚香,拜罢孔圣,再拜先生。天地君亲师!张屠夫给薛老先生深深地鞠躬:……感谢礼让先生(薛谦之字礼让,号知达员生)救助之恩,今又收子为学生,大恩大德,永生不忘……
薛谦之笑笑:君子应有好生之德,不言谢!邻里之间,互助为是!但愿令郎是读书之才。
令人失望的是张屠夫儿子张兴旺,虽生得肩宽体壮却不是读书的料。他比薛愉婉大六岁。到了十六岁还不能“开讲”(先生开始对其讲解经典)。

但张兴旺人很实在,憨厚。他对薛愉婉亲如妹妹,有好吃的先想到她。时常从家里偷些猪下水给愉婉拿来。
有年九月。祖父考学生,要从“待到秋来九月一……到九月九”开头让学生作首诗。到张兴旺这儿是“待到秋来九月四”开头。张兴旺难为得抓耳挠腮。一边的薛愉婉帮他写道:
待到秋来九月四
青帝宣告无花事
抗旨不尊披金甲
唯我菊花有胆子
交上以后,薛老先生一看大惊!疑问兴旺。兴旺只好如实说是“愉婉妹妹作的”。
薛老先生赞赏地看看一旁只有十岁的愉婉,此诗虽然仄平有问题,但诗的意境透出的叛逆和豪气让人赞叹!继而又摇了摇头,轻叹口气,低声说:可惜不是个孙子呀!
薛贵,一个败家的逆子。原先只是吃喝嫖赌,后来,又染上了抽。祖上原是方圆几十里挑着尖的大地主,北边二十里的许都城里也有些生意。

薛谦之的父亲溺爱自己的孙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逞子如杀子,果然应验。
爷爷去世后,生意无人打理。薛贵先是输尽了许都城里的生意,继而,又开始偷卖自家的庄田。当债主追到薛家时,一心只读圣贤书的薛老先生才如梦方醒!“……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亲见家产尽被儿子败光,薛老先生抚摸着紧抱着自己腿的愉婉,长叹一声“唉!败矣!败矣!”又给债主交出地契说“百无一用是书生啊!”
日子还要向前过。为生计薛老先生开私塾;为孙女,薛老先生求镇上的巧妇教愉婉女红(音gong,不读hong。形声,指女人纺织、刺绣工作。不懂的人去查字典,或去补语文知识。在这不多说,不是语文老师,无教学义务,请谅解!)。
薛愉婉心灵手巧,别人两年要学的剪样,配线,纺织,穿针走线,刺花绣鸟等等,她月余即会。半年即超过老师。
当时有首儿歌是这样唱的:
小枣树,弯弯枝,
上面坐个花闺女,
穿里花鞋谁做哩,
薛家愉婉学做哩?
一包针、一包线,
薛家的闺女好手段!
渐渐,镇内镇外嫁闺女娶媳妇的都来巧妇这里,点名要愉婉来做!巧妇凉那了。
当巧妇把愉婉转辞回薛老先生这儿时,薛老先生喜极而泣:我死后,孙女饿不死了!回头低声说:可惜呀不是孙子!
愉婉为爷爷擦着泪说:爷爷!莫哭,爷爷不会舍下愉婉!自己也哭了起来。爷孙俩紧紧地抱在了一起。
爷爷油尽灯枯时最挂心的就是孙女薛愉婉。他知道,愉婉虽柔弱似水,但又性烈如刚!自古红颜多薄命啊!
通晓《周易》的祖父就怕她命里五行犯“火”,“火”旺性“烈”,易损易折。所以平时更是有意调教。气若游丝时,他对趴在自己嘴边的孙女说:恪守妇道,凡事忍让。
气绝身亡。

二
五年后(民国十五年),年方二八的薛愉婉已经出落成了妩媚娇艳、楚楚动人的美少女。两眼会说话,眉目似传情。浅语如嘤,朗笑如歌。腰身若玉塑,手腿比莲藕。一颦一笑,一动一处,一静一趗,一仰一俯,举手投足,转眼顾盼,明眸善睐。简直让人魂飞魄散!
张屠户的儿子张兴旺,也长成了二十出头的大小伙。不仅肩宽体壮,而且孔武有力。一头浓密青发,一张红泛黑脸。一幅好身板,一身好力气。
他头脑简单,不好说话。看不惯不平事,爱助人,认死理。总是沉默寡言,很犟。遇事只管莽撞蛮干!认定的事不碰南墙不回头。而且脾气不好,转不过弯来。
有外事、干粗活儿时,父亲薛贵只知道在外逍遥快活。他已经吸大烟吸得,目光呆滞,枯瘦如柴。哈欠连天,精神萎糜。且手无缚鸡之力。薛愉婉也只能让张屠夫和兴旺哥撑着。
张屠夫很感恩薛老先生,对薛家多有照顾,比自己家的事还上心。
干活时,每当看儿子兴旺直直地走神发呆,张屠夫就会很很地拍儿子一下,说:想啥哩!……赶明儿托“赵巧嘴儿”(镇上媒婆)给你说个媒……
“赵巧嘴儿”古桥镇的媒婆。此人三十多岁。徐娘半老,风韵犹存。一顶油头,一张粉面。一幅滑腔,一口蜜言。一躯小身板,一肚弯弯肠。凭三寸巧言之舌,一手牵因缘,两腿跑两家。好行“走马观花”之障目法,爱骗喜结良缘两亲之财。好事也做得,坏事却更多!
兴旺说:爹,我不!俺要照顾愉婉一辈子!
张屠夫说:别瞎想了孩儿!人家是大家闺秀,看不上你!再说你那笼子小,装不住仙鹤呀,唉!
兴旺说:那也不要,就当照顾亲妹子一样,一辈子!
张屠夫无奈地摇摇头。说:干活!杀猪!
先烧好一大锅开水,把猪赶来,由几个人帮忙把猪抬上台案。有兴旺在,他身强体壮,力大无穷,仅一人即可。把猪头和猪颈朝外,下面放一大盆等猪血,然后张屠夫使刀向猪的颈部插去……
稍许,汤身,刮毛,开肚,清理内脏……张屠夫动作干练流畅、娴熟老道。有时,张屠夫让兴旺来。兴旺更是如庖丁解牛,游刃有余。

薛贵自父亲去世后,将家产悉卖罄尽。最后,只剩下镇外石桥边河岸旁,临着张屠户家旁边两间破旧的房子,供父女二人栖身。这原是他们家的长工房。柴米油盐等日常生活所费,由愉婉靠女红收益勉强度日。

这一年的入冬,抽大烟的薛贵卖无可卖。他打着哈欠来找媒人“赵巧嘴儿”。
“赵大嫂耶!您那月下老人,牵线红娘,好成人之美,配上好姻缘,结恩爱夫妻,组和睦家庭。功高无量呀!赶明儿相国寺里给您树一牌位……”
“赵巧嘴儿”抽着旱烟袋急急从堂屋走出门来,她怕薛贵这个“腌臜(音:a、za)菜”给屋里带来秽气。一边抽着旱烟,一边抿着轻薄的朱唇,不屑地说:
“哟!是宝珍(薛贵字宝珍,号福禄寿享)大兄弟,来还我那五块大洋哩?头两句还像人话,老娘还没死,树什么牌位?你才树牌位呢!赶快还钱!”
薛贵笑笑抽着自己的嘴吧说:“你看我这嘴,说着说着就下路了,嘿嘿,您老别生气呀,魏忠贤生前还让人立功德祠呢不是?您那实在是功高,我才这么一说。您不爱听,就当我放了个屁!……”
“放屁回恁家放去!不来还钱,赶紧滚蛋!”“赵巧嘴儿”举起烟袋驱赶薛贵。
“大嫂莫打!有事要说。事成之后,您那五块大洋算啥,我再多给您加五块。”薛贵把手举得高高的,五个手指夸张地在“赵巧嘴儿”脸前晃着。
“有屁快放!狗嘴叫不得人话,猪嘴吐不出象牙来!”
“您看呀大嫂,俺家愉婉年方二八。男婚女嫁,全凭媒妁之言。劳您给俺愉婉提门好亲,有了好亲家……事成之后,您的跑腿儿费,磨鞋底儿钱自然少不了……”
薛贵贴身近前,仰着脸看着“赵巧嘴儿”的脸色,挤眉弄眼使着笑哈哈地说。
“赵巧嘴儿”眼珠一转,计上心头。长叹一声说“唉!不中呀!要是搁前些年,依恁家的条件,门当户对,愉婉必定能找个好人家。只是现在……你急着用钱,可远水解不了近渴呀……想要现的,办法倒是有一个……”
她摇了摇头假装推辞地说“不中!不中!我说大兄弟,你还是另请高明吧!别难为老娘了!”
薛贵死乞白赖,“赵巧嘴儿”故弄玄虚。一来二去,薛贵烟瘾犯了。最后咬牙说“‘桃花春’就‘桃花春’,那里价钱高!中!您着手办吧!”
“赵巧嘴儿”说:“宝珍大兄弟呀!你别难为我了。道有道路,行有行规,我不能坏了规矩,毁了名声!……我可以帮忙介绍走‘牙婆’这行当的客官(行话,给青楼收买女性的)……这么着……”。
当天晚上。薛贵以210个大洋把女儿私卖给了许都城的“桃花春”。薛贵拿到手了200块。还了“赵巧嘴儿”五块账,又给她加好处费五块。“赵快嘴儿”笑得合拢嘴!薛贵又去快活去了。

三
许都城,古称“许”。源于尧时,高士许由牧耕此地,洗耳于颍水之滨而得名。东汉尤盛,三国魏都。一马平川,豫中腹地。 民国,属河南省豫东道。民国十五年(1926年),废道治州。京汉铁路入境而过。漕运、官道四通八达。

此时的中华民国,经济上正是“黄金十年”的开始。蒋委员长中原大战取得胜利,政治上励精图治,社会经济相对空前繁荣。全国民族资产得以大量投资,民族资产阶级不断增多。
许都城位于腹地正中,交通便利,九州通衢,商贾云集。城内店铺林立,灯红酒绿,歌舞升平,一派繁盛。
“桃花春”处在许都城最繁华地段,在青楼中可谓为首屈一指。富家子弟,社会名流,文人骚客,无不趋之若鹜!挥金买春,风流快活!
隔壁有一灯塔饭店。老板孙复开,五十多岁,字东起,号腾达飞黄。一抹大背头,一幅园眼镜,一身白西服,一脸富贵相。大腹便便,脑满肠肥。八字走步,趾高气扬。
同时他还兼荷兰东印度公司许都烟棉麻收购业务的卖办,也是“桃花春”的股东之一。为人奸诈,老奸巨猾。
儿子孙梅友,名字取“梅、兰、竹、菊”四君子之首,以“梅”为友之意,标榜君子品行。是年年方二十,一身得体时尚的花达尼西装,更显得风度翩翩。看上去玉树临风,文质彬彬。
他刚从燕京大学毕业,举止大方,谈吐儒雅。青年才俊,意气风发!读新学,尚新风,有文化,有理想。思想开放,崇尚自由,胸怀大志,忧国忧民。
他对孙先生“三民主义”有深刻的理解,更崇拜孙中山本人。常以与总统同姓为荣。一心想学有志之士,东渡日本,出国求学。
这几日,在孙梅友的要求下,父亲孙复开正安排他去日本留学。安排妥当,孙梅友准备好了行装,穿过“桃花春”长长的中堂,前来后院的隐蔽处,和正在豪华会议室开董事会的父亲请辞。

父亲语重心长地嘱咐孙梅友:“……在异国他乡,张扬的个性要收敛点,不比在家有父亲照着。……遇到困难到日本东印度公司神户办事处找他的朋友。……管家行程车票安排好没有?怎样安排的?”
孙梅友说:“放心吧!父亲,孩儿谨记您的教诲。……行程安排很好,晚上的火车到汉口,乘轮船顺江而下到上海,在上海和同行汇合结伴出发……”
孙复开又让随从从自己公文包里取出五百个大洋交给儿子:“出门在外,学会自己照顾好自己!多带些钱去,宽备窄用……”
孙梅友推托:“母亲已经安排得够多了!儿子此去不是游山玩水,抱定吃苦磨炼的决心读书求学……”
在孙复开舔犊之情的佯喝下,孙梅友只好收下。
父子两人辞别。孙复开依依不舍,千叮万嘱。李梅友憧憬前程,志满兴高!
下午,薛愉婉被“赵巧嘴儿”骗说去城里找生病了的父亲。薛愉婉本想叫上兴旺哥一起去,怎奈兴旺哥家中没人。
“赵巧嘴儿”骗她说“等不及啦,你父亲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就成孤儿了。孤苦伶仃,日子咋过!赶紧的吧!”愉婉连门都没来得急锁,便匆匆跟“赵巧嘴儿”走了。
到了许都城里,才发现上当受骗。她大喊“赵巧嘴儿”,可“赵巧嘴儿”早已脚底抹油——蹓了!怎奈一个弱女子,任凭她如何反抗挣扎也无济于事。
她被老鸨五花大绑,锁在了“桃花春”后院的柴房。
老鸨对付烈性不从的新人有四招:一关,二饿,三劝,四打,反复几遍。如果实在不行,还有最后一绝招,霸王硬上弓!最后一招不到万不得已是不用的。因为他们不舍得拿客人愿出的高价梳弄(旧指青楼女子指第一次接客伴宿,开雏见红)费来换!
张屠夫和兴旺外出收猪回来,按例兴旺去薛家给愉婉担水劈柴。一刻不见愉婉妹妹,他就像没了魂似的!
还没把家伙收拾停当,兴旺就急着向薛家跑去。张屠夫一边自己摆弄,一边不住摇头。
兴旺满心欢喜地来到薛家,却发现连个人影都不见。兴旺着急了,天色将晚,愉婉妹妹会去哪儿呢?看到屋门连锁都没锁,他一下子慌了,直觉告诉他有不祥之兆!他大声呼唤“愉婉!愉婉!”。里屋也没人回答。
他立刻急出一身的汗,拔腿向镇街面上跑去。边跑边找,心急如焚!
跑过“悦客来”饭店,看到喝得酩酊大醉的薛贵,正在那里发酒疯:“老子、老子有的是钱!谁、谁敢看不起我薛贵薛宝珍!……”一会儿哈哈大笑,一会儿又疯癫着嚎啕起来!
一群人在一旁围着轰笑。有几个女客在一边指指点点,小声咕嚅道:……看把他给烧的!卖闺女的钱,花着能安心!
“可不!心里要是好受了,他能喝醉大哭?!”
兴旺隐约听到,他上前追问,几个人四散回避。他上前抓住薛贵两眼冒火地大吼:“薛叔!愉婉妹子呢!”
“卖了!卖了!许都城里‘桃花春’享福去了,”他倒是酒后吐真言。
张兴旺一把推开薛贵,转身如飞向家中跑去!
回到家中,取了把杀猪刀往腰中一别,顾不上向父亲辞别,向外冲去!张屠夫吓一跳,急忙拦住追问。听儿子边跑边说后,张屠夫在后面喊道:“兴旺!不要莽撞!”然后,拿上家里所有准备给儿子娶媳妇的大洋,追了出去!
兴旺来到许都城,找到“桃花春”,推开在门口拉客的青楼女子的纠缠,纳头便向里面冲去!他站立院中急不可耐地高声大喊:“愉婉~!愉婉~!”
几个大汉冲将过来,上前便打!被随后赶到的张屠夫死死拦住。拳打脚踢在了张屠夫身上。
老鸨洋腔怪调地说:“……乡下来的泥腿子也敢来这儿捣乱!……我们是花大价钱从她父亲手中买来的!关你们什么事!……给我打!给我狠狠地打!”
兴旺擦着嘴角上的血激愤地大吵着争辩道:“……我妹妹根本不同意!你们这是抢人!逼良为娼!还有没有天理!……不交出妹妹,我给你们拼了!”说着恼怒地从腰里拔出了杀猪刀!要与这些恶人拼命!
几个大汉不敢近前,缩了回去。老鸨气急败坏地大怒道:“你们腰里的家伙是烧火棍呀!都是吃干饭的货!掏枪崩了他!”
几个大汉掏出了手枪,指向了张兴旺。被张屠夫死死护住。他哭喊道:“老板啊!您行行好吧!……我们来赎身中了吧!”
众人暂开。老鸨嘲笑道:“哈哈哈!你个泥腿子赎得起吗?”
张屠夫拿出了所有的大洋,116块!
老鸨笑笑道:“这点小钱也想赎人!没有五百个大洋休想!把他们打出去!”
这时,正巧被从后院出来的孙梅友碰到。心怀正义的孙梅友驻足观望,听明情况后,他喝住了众人。老鸨一看是孙家的大少爷,急忙点头哈腰地近前向他说:“孙少爷,您别管这种事了……”

孙梅友叫她把愉婉放出来。见到愉婉,兴旺急忙用自己高大宽阔的身躯护住了她。他怒目圆睁,寒光闪闪的杀猪刀朝向众人高高地举着!孙梅友一看薛愉婉,她的丽质美貌、天然纯静惊住了他!顿产怜香惜玉、恻隐之心。
他毫不犹豫地从皮箱中取出400块大洋,加上张屠夫的100块,交给了老鸨。
老鸨面有难色,但又无可奈何。
张屠夫叫上兴旺和愉婉,跪向孙梅友稽颡道:“孙公子,贵人啊!好人啊!大恩大德永生不忘啊!”并追问孙公子名字,以便以后谢恩还钱。
孙梅友急忙把他们搀起,把张屠夫余下的16块大洋塞到他手里,又从老鸨那拿过身禊交给他们:“在下孙梅友受不了老者大礼,余钱您拿上,那钱不用还了,带上身禊回家去吧……”。
孙梅友又捎送他们到火车站,挥挥手,向他们告别。进站而去!
孙复开他们听到了刚才的吵闹声,开完会,他叫随从去问明了情况。孙复开生气得大骂道:“逆子!逆子!”怎奈儿子已经走了,也无可奈何。
张屠夫他们三人默念着“孙梅友”的名字,感恩地目送火车开出了站台。直到火车哐哐哐地驶出视线,才依依不舍地向家回去。
四
当年(民国十五年,公元1926年)深冬。
薛贵死于花柳病。临死总算做了一件人事,他把女儿愉婉许配给了张兴旺。
三年孝期过后,24岁的张兴旺和18岁的薛愉婉举行了婚礼。
结婚当晚。送罢客人张兴旺坐在里屋不敢上床。他激动得不知所措。美貌如花的愉婉如愿成了自己的新娘。如果不是薛家家道中落,如果不是自己痴心死等!这样的好事怎么会落到自己头上!同时,他心里也有稍稍的不安和愧怍。
他想,这对愉婉妹妹太不公平了!自己真的是配不上愉婉妹妹呀!可命运弄人,一个弱女子她没有主宰自己的命运和更多的选择权!……
想着想着,张兴旺哽咽了起来!
聪惠心颖的愉婉看出了兴旺的心事。她取下盖头,轻声细语对张兴旺说“兴旺哥,今天是咱们大喜的日子,莫哭了,能嫁给疼我爱我的哥哥,我还有何求?知足了,你就是我的亲哥哥!……”
“对不起啊妹妹,委屈你了呀!从今往后我要加倍疼你,不让你受一点委屈!……”
俩人相拥而泣。哭过之后,又笑了起来。他们为过去的苦难而哭,又为即将开始的幸福甜蜜生活而笑。
兴旺把愉婉轻轻地抱到床上……
新床里,愉婉紧紧缠着兴旺哥。她丰满的乳房,简直就是两个神奇的尤物!释放的淡淡体芳让人迷醉、消魂!她娇小而修长的胴躯尤如婉转的水蛇一般,丝滑娇嫩,柔软细腻。把个兴旺的心缠得酥酥的,倾刻间溶化了。他似乎失去了魂魄,恍惚中徜徉在迷醉的梦境里。
兴旺口喘着粗气,紧张而愉悦。当两个人水乳交融那一刻,兴旺从未有的体验和快感使他禁不住失声啊!啊!大叫起来!
愉婉捂上了他的嘴。她也轻轻地呻吟起来。他们分享着这人生最美好的时刻,细细地品享着性爱的甘醇!
稍后,兴旺又来了兴致,他像一个久饿的人吃到了诱人的饕餮盛宴一样,没吃饱的欲望让他欲罢不能。反复数次,直到精疲力竭,才紧紧抱着愉婉心满意足地睡去!
一年后,他们的女儿出生。女儿长得如同她妈妈小时候一样,把个张兴旺高兴得抱着女儿亲了又亲,说道:“……老天保佑啊!兴国寺里诸神保佑得好啊!真的像她妈,不像我那丑样,哈哈哈!”
张屠夫去世前看到了小孙女,安心地走了。
张兴旺子承父业,屠猪卖肉,拼命死干。薛愉婉教夫相子。日子平安而幸福地过着。
五年后,他们的女儿已经快六岁了。薛愉婉不顾“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说道,力挺女儿上新学。上学要有学名,不能“妞妞,妞妞”地叫着。
薛愉婉据郑板桥的《吟雪》诗,给女儿取名“雪梅”。一是雪与自己薛姓谐音,二是感恩救命恩人孙公子孙梅友。
“张雪梅!”兴旺高兴得抱着女儿一边亲着一边直呼道“还是你妈有学问啊!名字起得真好听!我的宝贝女儿有学名了!”
民国二十年(1931年)。日本入侵中国东三省。狼子贼心,昭然若揭!
孙梅友愤然从日本回到了家乡。他没有听父亲孙复开的安排,接手经营灯塔饭店。而是当了教员。他认为:……中国之落后,皆因国人之愚昧!……欲振兴中华,需开启民智!……父亲无奈,只好放手由他。
兴新学,去愚昧,启民智。新文化从兴新学开始。
古桥镇里的兴国寺,被国民颍川县政府改造成了古桥学校。孙梅友来这当了国文老师。
孙梅友把满腔热情投入教学工作中,他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能让更多的学生明白救国救民,爱国图强的道理。他为学生自编了校歌,并带领学生高唱:
“天地泰,日月光,
听我唱歌赞学堂。
中华史,最辉煌,
文明源远又流长。
……
论乡贤,屈原尚,
忠言力谏楚怀王。
……
岳鹏举,是忠良,
含冤屈死保宋疆。
……
中国圆,日本长,
同在东亚地球上。
……
国人们,当自强,
除去兴学别无方。”
一次上课,为了激发学生们的兴趣,他给一年级的学生讲起了地理:“同学们,我们的中华民国在地球上的什么地方,国土形状是什么样子的?……而侵占我们东北三省的小日本又是什么形状?”

张雪梅举起了小手说:“先生!中国是圆形的,日本是狭长的,校歌上说的‘中国圆,日本长,同在东亚地球上。’”
孙梅友赞扬道:“回答很好!真聪明!可大家知道地壳(ke)和地球的结构吗?”
“先生!那不念地壳(ke)!念壳(qiao)!”小雪梅又举起了手纠正。
孙梅友大惊!点点头边查字典边问道:“这位同学知道的真多,谁教你的?”
“我妈妈教我的!”小雪梅回答。
孙梅友惊喜地看着小雪梅心想,如此乡下还有这么厉害的能识文断字的女性!想不到!查完字典后,他走过去抚摸着她的头他说:“很对!是读‘qiao’字,老师改正!不过以后不要叫‘先生’,应当叫‘老师’!”
小雪梅说:“我妈说就传道授业的人都应尊称‘先生’!”
孙梅友更是大惊失色!这是什么样知书达理的女性呀!放学后一定要亲自见见小雪梅的母亲!
中午,孙梅友和小雪梅一起放学回去,他要以家访的名义,拜访这位让他惊奇的女性!
初春的古桥镇万物复苏。此时已是阳光明媚,和风习习。经过和煦的东风饱满地送暖,灿烂的阳光热情地普照,大地已是冰融雪化,悄悄地脱去掉了冬衣,渐渐地披上了绿装。人们在春耕,小鸟在歌唱。镇前的河水似乎也在欢快地跳着舞儿,奔放地跑着,来迎接新春的到来!
孙梅友欣赏这美好的春光,大发感慨地想:祖国的大好河山竟是如此地多娇啊!为保家国,古往今来,有多少英雄豪杰、仁人志士,献出了可贵的生命!自己也要为她出一份力,建一份功!实现自己“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鸿志!
想到这里,他不觉诗兴大发,随口吟出《早春图吟》一首:
阳光明媚春色好,
小草含羞初探芽。
杨柳情急先争春,
才吐黄叶巧作花。
和风善舞恰如笔,
江山万里尽作画。
吾辈岂非画中人?
躬身善施图愈华!
“看!我家就在前面,镇门外石桥旁第一家就是!”小雪梅高兴得一蹦一跳指地给他说。
五
两间房屋不大,土坯草顶。草顶篷厚,墙坯敦实。看得出主人在上面下了工夫,付了心血。
小院也很浅,但围墙高大宽厚,看得出主人为保护自己领地,捍卫自己私权着实费了心机!
小雪梅打开了门,先请“先生”进去。家里没人。她说:“先生先坐,爹爹集上卖肉去了,妈妈在不远的河边洗衣服,我去叫她。”说完蹦蹦跳跳地向外跑去。
环视小院,孙梅友看到院子里干净整洁,物件摆放整齐。整个环境虽然清贫,但整体向外透出一家人的能干、勤俭、和睦和向荣!

目光走到窗户上,上面火红的剪纸立刻吸引住了他:只见上面剪龙是龙,剪凤是凤。荷花、牡丹,虫鸟走兽,栩栩如生,活灵活现!画面寓意深刻,耐人寻味。
孙梅友正在入迷忘我地欣赏剪纸,认真仔细地分析着寓意,剪者独运的匠心令他拍手赞叹!后面小雪梅喊他几声,他才回过神儿来。
他转身一看,立刻愣住了!只见眼前这位少妇,因干活而汗浇身衣,柔美的线条更加突显,脸上浸出细细的香汗,脸蛋光泽红润,透出的成熟干练更加迷人。一定就是小雪梅的母亲!
比他想像中的还要完美!眼前这位少妇似曾相识!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薛愉婉听女儿说先生来家了,草草收拾了衣服,端上木盆拉上女儿的手回家了。
当她看到眼前的先生竟然是九年前救自己于火坑的恩人时,常年默念的名字脱口而出:孙梅友!然后急忙改口道:不!不!是孙少爷!
她急忙按着小雪梅的头,和小雪梅一起,激动得跪向孙梅友叩头谢恩!
孙梅友赶紧上前把两人搀起,他想起来了,当年在青楼“桃花春”曾救过她!但他不知道薛愉婉的名字。
“快快请起!快快请起!现在已是民国多年了,不搞封建礼数!……真想不到啊!聪明伶俐的小雪梅竟是你的女儿!其母其女,原来如此!……”
两人坐定,小雪梅高兴得去写作业去了。两人热情高涨,争相诉说,他们要把这几年各自的情况悉数说完,似乎这话怎么也说不完。
不觉已是日过中午。张兴旺拉着肉架子回来了。听到院里有男人的谈笑声,他顿生不满。火急地连肉架子都没拉入院,便推门进来。
薛愉婉见兴旺回来,起身站起,拉着兴旺哥的手激动地说:“兴旺哥!你看谁来了!”
兴旺正有些无名和纳闷的气火,并没仔细看。紧走两步,上前仔细一看,不由得惊呼起来“哎呀!兴国寺的诸神显灵了吧!是大恩人来了呀!失礼!失礼!”然后要稽颡行礼。
他被孙梅友急忙搀住:“是兴旺大哥吧,刚才听愉婉说起你!……大哥!再不要搞封建礼教,国父孙中山先生提出的自由、博爱、平等,人人生而平等,没有高低贵贱之分!我们要身体力行!……”
三人畅谈,忘了时间。小雪梅出来吵着饿了。三人大笑着站起。孙梅友请辞告别,被薛愉婉伸手拽住:“今天中午无论如何要留下吃饭!我亲自下厨,表达恩意!”并招呼兴旺准备食材。
兴旺说:“对对对!请客不如等客!孙少爷的大恩大德无以回报,粗茶淡饭还是有的!……还有些大肉和猪杂碎,今天吃个痛快!”
薛愉婉怪他道:“孙少爷是尊贵的客人,既是恩人也是雪梅的先生,怎么能用杂碎招待!?要用上好的里脊和排骨!……”
张兴旺笑笑搔搔头说自己不懂道理,还是愉婉知情达理。忙活去了。
饭熟上桌,四人边吃边聊。薛愉婉不停地给孙梅友往碗面夹菜,孙梅友又不住地给小雪梅转加夹。小雪梅一个劲儿地谢先生。孙梅友一再夸小雪梅聪明伶俐,董事可爱,赞薛愉婉调教有方。
张兴旺又从屋边的地窖里,拿出了尘封已久的颍河大曲,不顾孙梅友的劝阻,给孙梅友满上,自己也开怀畅饮起来。
饭罢。孙梅友说来时仓促,没带礼物。然后从西服口袋掏出五块大洋来,直接说:“不要推辞,还望收下,权作给小雪梅的奖励!”
薛愉婉和张兴旺相互看看,愉婉非常生气地说:“以前恩情还没报答,无论如何不能收下!……盼你以后常来做客,你要是以后不来了,那你就留下!”
兴旺也在一边附和着。
薛愉婉把大洋装入孙梅友西装内衣,又用力按住不放,生怕他再往外掏。她温暖纤细的手如有电一般,让孙梅友有一种麻麻的幸福的感觉!
孙梅友不再推让。领着要去上学的小雪梅,告辞了。
六
此后,每逢周日,孙梅友成了她们家常客。常常来辅导小雪梅写作业。他从未把自己当外人。在他看来,薛愉婉就是自己梦寐以求的难得知音,志同道合的红颜知己!情投意合的良师益友!
张兴旺早上杀猪,上午去市集卖肉,下午又要游乡收猪。白天在家的时间很少。即使杀猪,也不在张家院里。
当初,愉婉曾说过他“君子远庖厨”。她见不得现场的血腥,也听不得那种凄惨的哀嚎。兴旺听她的话,也更为小雪梅着想。把屠宰场设在了古桥镇的“东后”(即镇子的东北方,现在还这么叫)。
好处是,一是远离住处,愉婉她娘儿俩看不到;二是石梁河自西向东流,在河下游,做活时不污染水源。
孙梅友见多识广,常给薛愉婉和小雪梅说外面的世界。更多的是给她们讲家、国、社会,讲“五四”新文化运动,讲孙中山的“三民主义”……
孙梅友给她书,俄国列夫·托尔斯泰《安娜卡列尼娜》、法国雨果的作品、等,中国鲁迅的《伤逝》、柔石的《为奴隶的母亲》等等。
有时,薛愉婉拿朱程理学来说自己是个女儿身,不能像他那样抛头露面,走南闯北,增长见识,施展抱负。
孙梅友给她讲女权、讲男女平等、妇女解放:
“……法国女性主义是世界妇女运动的第一声,它是在法国大革命中发展起来的。
1789年妇女和男子一起攻克了巴斯底狱。这次斗争是法国历史上第一次妇女大规模行动,它标志着法国妇女运动的兴起和法国妇女的觉悟,进而影响世界……
在中国,1905年孙中山与黄兴携手组建了同盟会,吸引了将近20名女性加入,包括秋瑾、唐群英、张汉英、何香凝、吴木兰等人。
古有花木兰,巾帼不让须眉;今有像秋瑾为革命赴汤蹈火……”
并教她当时流行的一首诗歌:
“吾辈爱自由,
勉励自由一杯酒。
男女平权天赋就,
岂甘居牛后。”
……
薛愉婉不仅有很深的古文功底,而且有敏捷的反应能力。两人相互交流心得,沟通观点和见解。
孙梅友见解独到,薛愉婉聪明颖惠,两人常常为所见略同而击掌互赞!相互欣赏!
他们无话不谈,兴高采烈时,竟到了忘我的境地。忘却了环境,不知身处何处;忘却了时间,不知今昔何昔;忘却了身份,不知少爷村妇;忘却了性别,不知男女雄雌。
兴致勃勃时,思想开放的孙梅友激动不已,竟得意忘形地拥抱起她!活像拥抱热恋中的情人!又似拥抱久别重逢的故交!
恍过神来,孙梅友抱歉地说:“太兴奋了,对不起!对不起!失态了!”
薛愉婉的手想推而无力,脸红红的,心跳得突突的!羞羞地低下了头,但另一种感觉却从心里抬起了头:那是种和兴旺哥在一起不一样的感觉,她难以名状!既幸福,又羞怯。既外露,又隐讳。既热情奔放,又舒缓浅流……
薛愉婉性格中的另一面正被他开启!这种性格是他祖父早就看到,并临终嘱托她“凡事忍让”,这也是祖父最不放心的。
“抗旨不尊披金甲,唯我菊花有胆子”!她想起了自己判逆而激昂的诗作。沉睡的火山就要和志同道合的知音一起爆发了!但她心甘情愿,义无反顾!
随着交往的频繁,镇上的流言蜚语便像长了腿一样,满大街奔跑!张兴旺早就听说,开始他并不在意,自信地认为,别人都是在瞎说。薛愉婉自然也有所耳闻。
无风不起浪!空穴岂来风?三人成虎呀!慢慢地张兴旺越发相信孙梅友和自己老婆的传闻是真的!
集市上支架子的张兴旺慢慢地开始心虚发毛。切肉时,一旁人的窃窃私语,甚至别人不经意的笑声,似乎都是在对他指指点点,背地嘲笑!
有了“是真的”这种主观认识,他的想法在认为是真的前题下顺着往下思考:或许愉婉是无辜的!愉婉绝不是那样的人呀!或许是孙梅友仗势在勾引、纠缠愉婉,得寸进尺?或许是愉婉为感恩委屈难言,忍气吞声?他不敢往下想。
一次的偶遇,让张兴旺彻底断定是孙少爷在勾引、纠缠他家愉婉。
孙梅友每次从许都城回来,都会给小雪梅带在乡下难得一见的洋货:有时是精致的头卡,有时是洋铁皮文具盒,有时是乡下闻所未闻的美国进口的洋罐头……。每次回来,都会把小雪梅高兴得一蹦三跳。
小雪梅天天盼着孙先生能来。一次吃饭时,她天真地对你爹娘说:“让孙先生住咱家吧”!
薛愉婉脸一下子红了,吵她道:“小孩子懂什么!别瞎说!……”
一旁的张兴旺止住了吃饭。他愈发相信那些传言。沉默了一会儿,什么也没说,站立来走了。
薛愉婉想: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越解释越没用,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她麻利地收拾完碗筷,送小雪梅上学去了。
一个周末,刚好是小雪梅的生日,孙梅友又给她们带来了礼物。
薛愉婉婉转地说:“往后……唉!”她不好拒绝孙梅友亲友般的热枕。不知如何开口。改口说:“……唉!往后别再给她捎东西了,你都把她宠坏了,现在小雪梅待孙老师比待她爹还亲!”
孙梅友边带笑说边打开自己的皮箱:“是吗?能‘收买’小雪梅的小芳心,我太荣幸了!兴旺哥哥别吃醋啊!来小雪梅,看‘叔叔’这次给你带来的什么生日礼物?”——他改“老师”为“叔叔”了!
小雪梅惊呼道:“哇!裙子!漂亮的裙子!”

孙梅友给她穿上。一个丑小鸭瞬间变成了美丽的白天鹅!在乡下,清贫的家庭,农村的娃娃什么时候会有生日礼物呀!顶多煮个鸡蛋,吃碗长寿面而已!小雪梅兴奋得又唱又跳!让他们说漂亮不漂亮。孙梅友又从皮箱里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纸盒来:“看看,给你伟大的母亲也有,这是我从许都城南大街隆贺祥专门请上海的师傅订做的!”
“旗袍!”当孙梅友打开礼盒时,光滑柔软、色泽鲜艳、华丽美观的绸缎旗袍让她娘儿俩惊呆了!“快回屋里穿上试试,看合身不合身!”孙梅友迫不及待地说。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何况薛愉婉正是风韵卓资的少妇!她难以抵抗美丽的诱惑。况且孙梅友如兄长般纯洁的盛情使她无法拒绝!她不好意思地回屋换穿起来。
当她再次出现在孙梅友和小雪梅面前时,她的妩媚,她的娇艳让孙梅友几乎晕瘚!小雪梅嫉妒而又兴奋地一旁惊呼:“妈妈太漂亮啦!妈妈是仙女!”
孙梅友情不自禁地要去拥抱她!他心中的维纳斯!
晌午。好像是自己做错事了的张兴旺,看着架子上的猪头,心里莫名地生出火来。想象着它就是“情敌”,拿起刀用力向猪头砍去!
之后,他呆呆在站在架子旁。别人要排骨,他心不在焉,割成了后腿。气得客官骂骂咧咧地走了。
张兴旺恍过神来,一个劲儿地给别人说“对不住呀!对不住!”。然后又重重地抽自己一嘴巴。
已过午时,大肉仍没卖完。心烦意乱的张兴旺收拾架子,找了个小酒肆。他大气不顺地大声吆喝小二道:“小二!给爷爷我来个茴香豆!一个烧茄子!”他只点了俩素菜。
小二一边上茶一边撺掇道:“张大客官,就要俩素菜呀,您也不来点荤的?”
“啊呸!天天宰猪,大肉都吃腻了!”张兴旺说道。
又自言自语道:“啥时候也尝尝人肉啥味”。
小二开玩笑地暗暗讥讽道:“张大客官,您虽说是宰猪高手,想吃人肉啊!哈哈!就是仇人在你面前,恐怕您也不敢屠呀!有胆您屠一试试?枉废了您的好刀法呀!”
又接着说:“英雄无用武之地呀!您就像朱泙漫一样,您也是空有屠龙之术呀!”(《庄子·列御寇》:朱泙漫学屠龙于支离益,单千金之家,三年技成而无所用其巧。)
小二含沙射影地这么一说,噌地激起了张兴旺久压在心头的怒火。他无处释放,更无法诉说,在这一刻爆发了!
“谁说我不敢!谁说我不英雄!”张兴旺瞬间暴怒起来。
他用力死死地抓住小二的后脖子,运用自己娴熟的捆猪手法,毫不费力地抓起粗矮短胖的店小二。想象着小二就是孙梅友,举手便做屠宰状!
他变了调地大叫道:“你敢笑话我是窝囊废!不是大丈夫!吃老子一刀!”
他力大无穷,疼得小二哇哇直叫:“张爷饶命呀!饶命呀!您有气也不能拿我练手啊……”
众人拉劝下,他恍过神来。一把甩开店小二。小二重重地摔倒在地,呲牙咧嘴地揉着脖子哟哟地大叫起来。
张兴旺坐在櫈子上,气呼呼地抓起酒坛,咕咚咕咚闷头大口吃起酒来!
心情不悦,半斤即醉!
张兴旺摇摇晃晃、口中含糊不清、骂骂咧咧地回到家里。他正好看到了他不愿看来的这一幕!
孙梅友见他回来,喜不自禁地要拉他宣泄和分享自己那无与言表的欣喜!他简直忘却了兴旺是愉婉的丈夫!而他从心里想当然地认为兴旺和他一样,只是愉婉的哥哥!
多少时日的郁闷、憋屈、嘲笑以及他想当然地认为愉婉受到的屈辱、无奈等等,在酒劲儿的催化作用下爆发了!他要像个大丈夫、大英雄、男子汉一样来保护他的愉婉妹妹!更要捍卫作为男人的尊严!
他一言不发,怒目圆睁,双眼通红。转身从架子上取出寒光闪闪的杀猪刀,啊!地大叫着向孙梅友砍去!
“住手!”愉婉大声端喝:“孙少爷是雪梅的先生!是咱的恩人!”她护住了孙梅友。
一边的小雪梅紧紧拽住爹爹的衣服,吓得大哭“不要!不要!”地哭喊。
张兴旺立刻酒醒了!他无处发泄,朝院中胳膊粗的椿树上砍去!椿树一下拦腰而断!他痛苦地哭了起来!
孙梅友这时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真诚、无邪、开放的表达方式在乡下是多么不合时宜!甚至无意中对兴旺哥造成了深深的伤害!他为自己没考虑别人的感受而愧疚起来。
孙梅友上去拍拍张兴旺的肩膀,抱歉地说:“对不起!兴旺哥!我,这!你!唉!不是你想的那样的!你难道不知道我的为人……”
张兴旺余气未销,他头也不回地大声喊道:“滚!~”震耳欲聋!吓得小雪梅又哇哇地哭起来!
孙梅友尴尬得不知所措。薛愉婉示意他快走!他想,这时候解释也确实不是时候!等兴旺哥销完气再说。
孙梅友只好无奈地蹲下身,给抽咽不止的小雪梅擦擦脸上的泪,抚摸扶摸她的头,以示安慰地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七
是夜。小雪梅哽咽着睡去。
薛愉婉合衣躺下。已经酒醒的张兴旺,一直坐到深夜。他在那里傻傻地呆着。一言不发,但心潮澎湃。
他为当着心爱的老婆和女儿几乎酿成人命而后怕,也为自己和妹妹受的委屈无处发泄而懊恼。更为不能像孙少爷那样给妹妹带来阳春白雪的精神沟通而无奈。更为自己的冲动、鲁莽、没有好好筹划而自责。
很久,他心情复杂地躺在床上。伸手拉被子给自己盖上,被生他气的愉婉拽回。
他长叹一口气,又低声问愉婉:“妹妹,你受委屈了,……我不怪你,都怨孙少爷主动勾引纠缠你!……”
薛愉婉为兴旺哥不能理解自己和孙梅友之间真实纯洁而又高尚无邪的,胜于亲情的情感而委屈,她嘤嘤地哭了起来。
张兴旺的心被愉婉哭碎了。他暗暗发誓,一定要想出办法,来除掉孙梅友!
时间会冲淡一切。事情很快过去。只是孙梅友来的次数少了,而且他一定要在张兴旺在家时来。省得兴旺哥疑神疑鬼,瓜田李下。即便张兴旺对他冷面以对!他依旧不顾。他认为,君子坦荡荡,身正不怕影子斜!脚正岂怕鞋子歪?
但他想错了,一把置他于死地的无形刀正在张兴旺手中高高举起!张兴旺经过深思熟虑,一个精密完美的计划正在形成!
民国二十三年(公元1935年)。国民政府与日本签订《梅何协定》。
由民国大员何应钦和梅津美治郎往来的备忘录和复函达成的共识。这个协定实际上放弃了华北主权。国民党当局在日本的淫威面前又一次屈服。

消息传开,举国哗然!
一向关心国家大事的孙梅友这几天非常忙。没有时间来张家。
张兴旺这两天一直在考虑他的除情敌计划。他不动声色,更加沉默寡言!
屋边茅侧南有一个很深的地窖。窖旁有垛一人高的土墙,为茅侧隐背墙。初见孙梅友招待的颍河大曲酒就藏在那里。
地窖挖有半丈长,宽三尺,深五尺,平时冬储红薯等。上面用木板和藤条铺盖,其上封土。仅留一尺入口。
地窖处在如厕的必经之路旁。一次,小雪梅不小心掉将里面,摔得不轻,哇哇大哭,把兴旺和愉婉心疼得不得了!愉婉曾多次催他把地窖填平了,再在大门口旁边挖个。
计划就在此实施。天赐佳境,只欠绝机!
当天中午,愉婉洗衣未归,张兴旺问放学回来的女儿道:“……梅妮儿!孙先生这几日怎么不来辅导你写作业了?”
小雪梅道:“嗯,孙叔叔这两天有重要的事,放学时对我说,今晚一定找妈妈,有重要的事找妈妈……”
张兴旺甚是激动,绝好机会终于来了!
吃午饭时,他故装镇定地对愉婉说:“吭!吭!下午和大奎一起去漯城牛行街一趟,看看那里的猪市行情……。漯城途远,快则三日,慢则五天!……”
他开始一遍又一遍地磨他那把已是很锋利的杀猪刀。愉婉问他:“你那刀都磨一千遍了,还嫌不利!”
他用手手试霜刃冷笑道:“哼!哼!在家防贼,外出防盗”。
又反复交待愉婉母女早上锁,莫要与生人开门等等。
想到即将开始一场残酷的杀戮,毕竟是杀人不是宰猪!而且这个人既是恩人,也是她们母女除他之外最喜爱的人……当报复的时候到来,他心里也在隐隐作痛。
他深情地抱上女儿亲了又亲。小雪梅看到爹爹情绪异常。关心地摸着爹爹粗浓的胡子问:“爹爹!你是咋了?”
他恍过神说:“你是爹爹的小心肝呀,爹爹一天也不愿离开我的好梅妮儿啊!”然后又隐喻地说:“唉!这一去就好几天啊,咋不挂念我的梅妮儿?离别是痛苦的啊!……生离死别,人生最大痛事呀!”
薛愉婉并没多想,怨他不该给孩子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她一边给他准备东西,一边交待早去早回,免得母女挂念操心。兴旺说记下了。走了。
《梅何协定》签订的消息也在古桥学校教职工中传开,大家都在议论纷纷。
有的说:“蒋委员长这分明就是卖国偏安呀,华北不保,咱河南危矣!”
有的说:“偏安一隅,暖风熏得游人醉,只把杭州当汴州呀!”
有的说:“百无一用是书生呀!咱们有何办法?教书匠而已。”
有的说:“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莫谈国事!莫谈国事!”
孙梅友气愤不已,他陈辞激昂地说道:“同事们!小日本虎视眈眈,欲全侵我整个中华,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正是有一些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一盘散沙,不能团结一致,才使小日本得寸进尺!胆大妄为!只有大家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同仇敌忾!才能御敌于国门之外!如果一再忍让,使小日本胃口越来越大,终将欲壑难填!河南失守是迟早的事!……”
“……同胞们!我们不能坐以待毙!我们要团结一致!我们要奋勇希敌!要像咱老乡吉鸿昌将军一样!‘恨不抗日死,留作今日休。国破尚如此,我何惜此头!’”
他情绪激动,情不自禁地高声咏唱吉鸿昌将军的诗文来!
这时,校长起来,揶揄地说:“有本事你上战场去!……小心镇公所的人把你当赤化分子抓云做牢!到时家父孙老板恐怕也不能保你!学校乃清静之地,不是政治舞台!莫谈国事!莫谈国事!快快住口!”
孙梅友气愤不已,他怒气冲冲地走出了学校。
这时已是夜幕降临,天色已晚。月上西头,倦鸟归林。沉沉的夜色使孙梅友心情十分压抑!他要找薛愉婉来宣泄自己的失望、无奈、忧伤和激愤!
孙梅友疾步走着,他壮怀激烈,心潮澎湃,为校长和部分老师们的麻木而痛心不已!有文化的知识分子尚且如此,国真的将不国了。
他急急匆匆地来找薛愉婉。路上他考虑,要把《梅何协定》事件等等及自己的想法对愉婉谈谈,并决定投笔从戎。去投奔许都城东扶沟县的老乡吉鸿昌将军(当时已经被蒋介石关于牢中,孙夫人庆玲先生已营救未成)的余部!
见到愉婉,他义愤填應,对曾经报有很大希望的蒋委员长大失所望!指责他发布“禁排日令”!日本人杀我同胞,侵我国土,还不能排斥!难道还要热烈欢迎吗?岂有此理!

他为老乡吉鸿昌将军“恨不抗日死,留作今日羞”那种气贯长虹的英雄气概而跪服!更为吉鸿昌将军的冤屈而激愤不平!
说到自己对以前看好的蒋委员长失望时,他竟失声痛哭!谈到吉鸿昌将军的抗日壮举,他又慷慨悲歌!
薛愉婉深知孙梅友心中燃烧着一团烈火!一种胸怀大志,治国平天下的英雄豪气!那种失望的痛苦,那种男儿当自强的激昂让她和他同悲共喜!琴瑟合乐!薛愉婉支持他投笔从戎!奋战沙场!

她握住他的手,仿佛自己火热的心跟他一起远走,拼搏沙场、奋勇杀敌;他握住她的手,似乎这温暖而纤细的手,却给他传导着力拔山兮的无穷力量!
两人毫无困意,愈谈愈烈,不觉中已是东方大白。
而此时的张兴旺一直在等待着最好时机。有几次他想拿出已是磨了千万遍的杀猪刀冲将过去!但他还是咬牙忍住了。其实,在心里,他已经把刀举起无数次向孙梅友砍去!不行!不行!小不忍则乱大谋!
是的,那样太血腥。而且真到孙梅友面前,他可能真下不了手!即便是弄伤了他,不致他死,愉婉和女儿怎么能看如此惨烈的场面!一个在女人和孩子面前大开杀戒的人,还怎么为人夫、为人父!
直到天色放亮,他用力地哐、哐哐、砸门!
直到这时孙梅友和薛愉婉才大吃一惊!怎么办?上一次张兴旺余气尚未销尽,让他看到岂不是更加误会!有口难辨!
情急之下,薛愉婉叫孙梅友藏到了地窖,等兴旺哥出去后再让他走!孙梅友本不想下去,他要当面跟兴旺哥说清楚。薛愉婉知道他书生意气,而她更了解张兴旺的鲁莽性格和犟驴脾气。她不容分说,把他拉到地窖里了。
这一切都被张兴旺从门缝里看得清清楚楚。
他暗自庆喜:真是天赐良机!如果在一夜对计划实施与否的思想斗争中,他还犹豫不决,举棋不定,而这绝佳时机的出现更坚定了他行动的决心!
孙少爷若要我性命尚且不惜,夺妻之恨,断不答应!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都是老天安排好的,我只是替天行道,并为自己私有的爱情而斗!大丈夫!真英雄!干!
盖好地窖口,薛愉婉捋捋散乱的头发,慌忙地、紧张地前去开院门。她神色慌乱地惊问兴旺哥怎么又回来了。
张兴旺费劲地故作镇静,他尽力压着舌根,让紧张的呼吸放缓,仍略显不安地说:“哦!那,那,颍河开口,路途不通,改日再去!”他不敢正视愉婉的目光。
而愉婉因有心事也没太注意他。转身急回。
然后,他急忙转脸背对着已经快走到屋的愉婉,无所抓捞地弯腰去拾地上的东西。其实,地上什么也没有。他只是让自己舒缓一下。
他又深吸一口气对回到屋里给小雪梅准备早饭的愉婉说:“咳!咳!刚才回来时大奎、狗剩、福生一会儿来咱家借石碾,……正好搭把手把隐背墙推倒!也该把地窖填了!省得让我的梅妮儿再掉进去……”
薛愉婉点水滴动,她一下子明白了兴旺哥的全部心事!怪不得兴旺哥出发时对小雪梅说出那一番离别的话来,原来他蓄谋已久!早有准备!她手中取水的葫芦瓢一下掉在了地上。
实在太突然了。她心里激凌一下,立刻六神无主!心中既愤怨又生出无名的气!啊!兴旺哥呀兴旺哥!你怎么如此作吧呀!
就在愉婉不知所措时,大奎他们几个人紧跟着进院了。嚷嚷着说:“这么垛墙,兴旺哥一人就能推倒!还用叫上俺几个?”
这正是张兴旺的绝妙之处!是的,凭他一人之力就绰绰有余,这几个人实际对他来说就是自己无罪、不知情的证人!
最毒不过无形刀!无形的刀比锋利无比的杀猪刀更厉害!它透出的闪闪利光比杀猪刀更寒冷,更逼人!它是无形刀,更是一把绝情刀——随着墙垛重重地砸在地窖里,它斩断了薛愉婉对他的所有情感!
张兴旺啊张兴旺!你安排如此巧妙缜密!简直天衣无缝!薛愉婉应声瘫坐在屋里,她的内心十分矛盾:出去,一个妇道人家,一整夜和孙梅友在一起,孤男寡女,别人会怎么说?街坊邻居会怎么看?这分明是“养汉”、“偷汉”,不守妇道!
她想到因追求自己爱情而与情人约会的本镇少妇刘春花,被族人和族长沉塘。儿子哭得疯了似的。她想到自己如果没了母亲小雪梅怎么活,她是那么深爱自己的女儿!
她对兴旺哥既爱又恨,他对自己一片诚心,可他怎么不理解自己,不相信自己的清白!
他分明是知道的!他是故意为之,而且比用杀猪刀还歹毒的手段,他怎么就不和自己沟通!他怎么这样犟,这样死劲!杀人于无形!为了自己认定的,出于维护自己的私权,也名义上为了她,他竟然如此下此毒手!
她想到了爷爷临终前的嘱托:恪守妇道,凡事忍让!一条人命呀,一条多么阳光,有正义,有爱心的人命啊!而且是救自己于火坑的恩人!
她不能沉默,她顾不上别人的流言蜚语,她冲了出去!
她拼命地哭喊着,挖着,手流出了鲜血,她不顾一切,在所不惜!
站在一旁的张兴旺这时也呆住了,虽然他曾犹豫不决,虽然他曾举棋不定,虽然不忍心这样做。
用这如此歹毒的手段,他也是为自己心爱的人着想!孙少爷再不会来纠缠不清!这样才能让愉婉死心,彻底断了愉婉给孙梅友的来往和念想。同时也是为保护自己独享的爱情!
他曾经无数次地问自己:是为什么偏偏这个人是孙梅友,为什么是恩人!为什么是愉婉崇拜的人!为什么是女儿的先生!直接用杀猪刀来做不是在杀孙梅友,而是在割她娘儿俩的心!
自己巧妙的安排是多么完美啊,简直就是老天爷要让孙梅友去死!上苍安排、替天行道、神机妙算、天衣无缝、细致缜密、自投罗网、事发偶然、神鬼不觉。
既不让自己担罪责,又让愉婉无话可说!更不会伤害到女儿对先生的尊爱之心!一举多得。当时但他唯一没有考虑到的是事实的真相和自己的曾上下波动、左右摇摆的人心。
在决定之前他是下了多大的决心啊!他暗地里曾抽自己多少次嘴巴!他痛恨自己的阴险、卑鄙、无耻、狠毒!他觉着自己简直不是人!只是这种无形杀的念头稍占了上风!
为她们母子着想,难道不是减轻自己罪责的冠冕堂皇的理由!推卸责任的借口!心里面暗自拉上她们母女,站到自己的一边,简直是对她们意愿的强奸!
看到愉婉如此痛苦,他后悔了,他像是做错了大事的孩子,不知所措。稍许,他反应过来,他立刻叫人挖地窑!自己也拼命地挖起来!
孙梅友被挖了出来,好在有棚木支撑,他闷昏死过去了,尚存一丝气息!
大家明白不明白的全明白了:薛愉婉“养汉”!亲眼所见!千真万确!
薛愉婉不顾一切扑上去,她一边抱着满头是血的孙梅友,一边大声地哭喊着“梅友!梅友!”,又发疯般命令张兴旺快去叫郎中!
张兴旺从不知所措中恍过神来。他飞也似地冲了出去!
郎中进行急救后,孙梅友有了气息,来了心跳,又被张兴旺和学校老师们用镇公所的马车送到了许都城基督教教教会开办的信义医院。

八
张兴旺失魂落魄地回来家里,他在院子里坐了很久。
当他喊“梅妮儿!梅妮儿!”时却没有人回答。他转过身去,却发现屋门是锁着的!
他急忙打开门进屋,屋内空无一人。他环顾四周,依旧没人。他发现了桌子上的纸条,是愉婉留下的。
上写:
兴旺哥:
我带雪梅走了,离开古桥镇了。你也别找,也找不到!孙梅友是清白的,他是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即使我两有什么,我也配不上他!你不该下此毒手,你用的不仅是无形刀,更是绝情刀!
自己保重!
永别!
妹子:薛愉婉
民国二十三年
张兴旺发疯似地满街寻找,整整一个下午,一遍一遍地,找遍了古桥镇的每一个角落。没有。
最后,他站在古桥镇高高的桥楼上向远方眺望,很久、很久……
从此,张兴旺把明晃晃的屠刀藏起,再也不杀生了。
后记:
本想写成长篇小说,怎奈自有苦衷!暂把以后故事简要给读客说说吧:
薛愉婉带着女儿张雪梅远走他乡,辗转到了洛阳、西安等地。
在西安,母女受尽磨难。薛愉婉在爱国资本家史茂全的家中做佣人。女儿张雪梅生病,被善慈的史茂全送往到外国人开办的医院救治。
在医院,小雪梅哭着想爸爸和孙梅友叔叔,被已是中共党员的,沈苇苇听到。沈苇苇是孙梅友燕京大学的女同学。沈苇苇从小雪梅那里知道情况后,收留了薛愉婉母女。
在沈苇苇的引导下,薛愉婉积极帮为沈苇苇做工作。并争取爱国资本家史茂全为陕北刘志丹、习仲勋部筹备奇缺的药品。解决了沈苇苇因下线被捕而断了的渠道。重新建立网络。
在斗争中,薛愉婉经过严格的考验和锻炼,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积极投身轰轰烈烈的伟大革命运动中。
由于她有知识、有文化,很快成为革命队伍中的中坚力量。1940年,被党组织派回许都做地下革命工作。经地下党安排,她任孙复开的东印度公司作总会计。
工作中与孙梅友相遇。在孙梅友的掩护下,她与孙复开斗智斗勇。出色地完成了党组织交给的光荣任务!
孙梅友从古桥镇回到许都城,抗战时期迫于父亲孙复开的压力,当了日本人的翻译。从日本早稻田大学同学那里,掌握了日本鬼子的大量军事机密。为薛愉婉提供了大量的情报。经过残酷的斗争洗礼和考验,由薛愉婉介绍下,也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员。
张兴旺痛定思痛,藏起杀猪刀,不再杀生。在老家古桥镇给地主当长工。
抗战爆发,两个日本鬼子进村,奸污没来得及逃走的妇女,被忍无可忍的张兴旺用杀猪刀砍杀!后日本鬼子来了一个中队,活埋村中没有逃走的几十口人。
鬼子残忍绝伦,埋人时仅让人露出径部以上,然后用马拉耙子在人头上来回地耙(临颍县志记)。场面惨不忍睹!逃出去的张兴旺无路可走,只好投奔了土匪轩新芝的队伍。成了二当家的。
后共产党人给他做工作,通过他又说服轩新芝开始反蒋抗日。他们主要活动在古桥镇和豫东一带。最后投奔中共将领彭雪枫。





后来,张兴旺在一场激烈的战斗中受重伤。轩新芝牺牲于这场战斗!(关于轩新芝的事迹,临颍县志有记载)。
身负重伤的张兴旺在八路军卫生院,认出了自己已是八路军卫生员,酷似薛愉婉的女儿张雪梅。父女终得相见!可惜张兴旺伤势太重,最后还是牺牲了。
消息传到薛愉婉那里,知道张兴旺情况的薛愉婉悲喜交加!失声痛哭!孙梅友极力安慰,继而又展开了猛烈的爱情攻势!从复杂情感中走出来的薛愉婉和孙梅友最终结合。
我家祖上是大地主。由于家道中落,1947年我祖父通过许昌生意上的朋友,把只有13岁的我父亲,送到了许昌荷兰东印度公司作小伙计。后当机要员和通讯员。
在工作中遇到了老乡连秀贞(小说薛愉婉的原型)。一年后,14岁的父亲经她介绍,参加了革命工作。父亲用自己年龄小不被人注意的优势,帮助连姨出色地完成了多项任务。由父亲所送出的情报,为许昌地区解放、黄淮战役胜利以及新中国的成立做出了贡献!
1990年父亲在中国农业银行离休。现属建国前老干部。享受很高的工资待遇。
他在许昌工作的经历很少对我们兄妹说起。
1995年,中国农业银行农总行要编纂“中国农业银行离休干部录”,当时要求对每个离休干部要有二三百字的简介。我在办公室欣受任务,有幸看到了父亲的档案。
他的自传用毛笔繁体写就。虽纸质发黄,但字迹清秀,蝇头小楷,笔法遒劲!详细叙述了个人经历和那段尘封的历史。
我理解,父亲不愿多说,是他认为比起牺牲的那些革命烈士,自己已经非常幸运了!
父亲年龄大了,非要回老家生活。无奈作为儿女只好顺从他的心意。现居石桥镇西双庙王村。
我知道,父亲不仅有深深的故乡情怀,他更想陪伴逝去的老同志,追忆那激情燃烧的岁月!
有时,我常回老家和老父亲聊天。和84岁高龄的父亲谈起他的峥嵘岁月。父亲感慨地说:“……连秀贞是我生命中的贵人啊!是她把我领上了革命道路……儿子啊,用你的笔把老一辈革命者的光辉岁月和光荣事迹吧!让后人永远铭记他们!……”
作为儿子的我,谨记父亲嘱托!希望在父亲有之年,能让他看到儿子的关于他的文学作品。
但愿我能找到伯乐,解决生活、工作等等诸方面之困,让我能安心写作,把我的作品:
献给伟大的祖国!
献给意志坚定又命运坎坷的革命者!
献给我伟大的父亲!
献给不忘初心,负重前行的正在为伟大事业而奋斗的我的贵人!
献给热心、关心、支持、鼓励我奋勇前行的读者们!
王国宏人性系列作品。
2017年10月28日起笔
2017年11月01日完稿
历时五天呕心沥血奉献给大家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