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 | 山里山外

作者: 独赴 | 来源:发表于2022-03-03 07:14 被阅读0次
    「图源网络,致敬作者」

    我回忆一下这件事究竟是怎么个始末,也觉不知所终。由于近期和母亲的关系起起伏伏,每况愈下,我也觉得奇怪,是否在我的身上失去了某种甚为珍贵的东西,至于终究是怎样失去的,它的失去究竟是好是坏,还需要话说从头。

    素来对于话说从头我都没耐心,但是此次却也不得不如此。有些神奇的东西发生了,但我也许还不知道,或是不能尚无法命名,而这个过程,就是命名的途程。

    姑且,这就是开端。

    现在是凌晨三点零一分,这是一个真实的时间。我要让一切从逼真开始,所谓逼真,就是无限逼近真实,这种废话,不说也罢,言归正传。

    因家中需要装修,我暂时搬去了奶奶的旧居,说得无比正式实则就隔了我家一个街区,母亲还是可以过来给我做饭,我只是换了一个空间生活,昼夜颠倒,阅读和写作。

    我是一个专栏作家,由于个人的原因暂且不接栏目,从前的积蓄刚好够生活个一年半载不成问题,我也需要一些时间重新调整一下自己的状态。未知的,何去何从;此刻的,按部就班还是不按理出牌;从前的,真的能否算说过去就过去。

    它们需要得到一定的理顺。也就是说我需要一个地方承载我的梦,我此刻环望这个我曾经居住过的居民楼,两室一厅,客厅门对着一个巨大的落地镜,厨房有一些水滴的声音。白天还好,每到夜晚,我会有一点怕是真的,在这个房间离开的人们会来找我,或者可以说,我也在等待它们的如期而至。

    至于以什么形式,不得而知。我自小胆不算肥,但说选择一人独居在这样的房间还是头一遭。主要是楼上楼下几乎都没有人在居住,逢年过节,租住户都选择回家;日常,不过是晚上找的一个落脚点。这个居民区隶属于火车站附近,旁边不远的一条暗巷就是红灯区,粉色橘红色的诱惑。

    想到这个不禁回想十多年前就是在这一片儿发生过的案情,在楼梯和住户的开门的区间的女子,无故被侵犯。想到这里,不禁诧异,他们究竟是在寻找刺激,隔壁的红灯区难道不香吗?按理说,这边的房价刚好吻合那些特殊职业的女子们扎堆儿居住。

    总之就是在这样的地方,我打开了Word文档,敲出了一行字,又退了回来。又再打开,又写了起来,突然之间决定还是先取一个题目,但奈何题目乃天注定,实在没有神来之灵的感想,就这么一进一退的,没花多久时间我就感到格外困倦。

    最近也不知怎的,总是这样倦怠。还不到四月初,春困竟步步为营也总不至于。

    我只是突然之间想起了一些事,貌似久远却近在眼前。或许是这个房间给予的磁场有够卓绝,以我登录的方式——我拒绝母亲陪伴我晚上待在这边,我是在等待一些东西的浮现。

    它们不一定以形体,也可能是某一种形式或暗示。我关掉手机,沉沉睡去。空白的文档停留在那里浮动的光标,我感觉有人吹拂我的脸,也是三月的天色晦暗,我穿着厚重的毛衣、毛坎肩,好几件的组合,热到昏昏欲睡的课堂下午,我也绝对不会允许奶奶的提议,换下它们。这是母亲回承县前为我做好的穿搭攻略,我怎么会换。天荒地老我也就这么穿着。无奈之举奶奶请来大姑游说,说是要打我,我也不害怕,这一家人别的没有,打人就只是恐吓,兴趣不大。一个内心疏离的家庭组织语言都格外稀少,讲话也是除非必要。因此,我推测他们懒得对我动手,只是觉得好笑另加一点担忧,直到我上课突然流鼻血,断定是被热的,才不得不脱下了毛衣和毛坎肩,而这两个月过去转眼逼近五月,母亲那边没有任何音讯。我非常忧虑年少早熟夜晚流泪,其实奶奶知道我的秘密,她说,快睡吧。

    就这样,一夜一夜地,我几乎将母亲的事忘却。那个时候没有家庭电话,94年,我七岁不到。梳一个简短的男孩儿头,被爷爷领着去学校报道,六点四十还没开门,留我独自等门。后来漫长时间,我都陷在这种等待里,作为母亲,当时她缺乏这种想象,她不懂我的感受。我憎恨且不解她的决策,憎恨是即便反对也不会生效,小小年纪的我有一个信条,那就是一个人一旦有一种想法,轻易是不会取消的,我又何苦讨价还价。我必须要过来秦幻城,既然如此,什么都不说比较好。不解是因为所有的脆弱和难过她都让我看见,我也注定不能够脱离对她的渴望,没有解释并不可怕,无解背后仿佛某种不可抗的力才令我尤为凄楚。

    突然之间一阵心跳过速,睁开眼睛,看了一下客厅的表针,三点十五。也就是说,刚刚过去十四分钟,为何觉得已经过去了那样久,至少一两个月,三月天,晦暗的明媚的我都见过,我等待母亲来看我,直到某个周末忘了写一种随堂练习册的题目,被老师叫了家长。我爷不听我的解释,坚决写信回去,正是这种情况,母亲才如期而至。

    我有时在想,是否荒谬,我太老实就体现在这里,我明明可以故意忘写作业,不至于夜夜灼心不能自已。

    不过结果总是好的,母亲就这样出现在我的面前。大概两个月的时间,仿佛漫长的一生一世。

    次日清晨大概五点半我就决定出门绕一圈,吃点东西再回来睡。从三点十五直到刚刚,一直在写作不息,想到这等状态已经是好久以前了,前两年偶尔是有的,不得不说,换个地方换种空间的设置。就算是故地重游,它们刚好符合目前的创作属性。我曾对母亲说,很想写一个我和她的故事,但是其实我也知道一旦写出来我是不会给她看的。很多事情的理解不同,情感的分分合合,说起来更像是恋人的关系,纵然表象就是这么简单的关系,其实已经影响到了我的基本恋爱观。我如今坚持不婚并非某种主义,我只是不想再有那种伤筋动骨的破碎。我也很清楚母亲当年生我时才只有21岁,书也没看几本,一派天真简明的个性,嫁给父亲的因缘际会产生的我,作为固定的结果而不是变数。

    父亲有先天心脏病,和母亲的结合是彼此权衡过后的产物。但是还好父亲性子沉静,不爱言语,喜欢和工厂的几个同事打牌,偶尔喝酒,不喝还好,一喝就要烂醉如泥。天也不晓得为何,印象之中某次母亲弄一个手推车将他推了回来,脑门处也就是杨戬第三只眼的部位磕出了一个疤,逐渐结痂就更像那只眼了。那段日子父亲不出去喝酒,家庭逐步和谐,我还挺开心,偶尔还会在他怀里撒娇,甚至给他梳小辫他也不会抗拒。那是不太多的烟色记忆,对于父亲,我记忆不多,和男人相处如果是同父亲映射的写照,那我无疑不算成功的痕迹,印象最深当属幼小时期坐火车,他抱着我搁得生疼的烟盒儿,装在他上衣兜里。

    有的时候也还不错,譬如坐在车的后座位,第一次,母亲看见时吓坏了,生怕我自己从后边掉下去。

    上学前班时母亲让我的同桌照顾我,我这个人想法是这样的,被照顾就得是矮半头,因为这种想法行动上也迟缓,同桌阿红占尽上风,每次用那种家里做好的浆糊,因为会有点臭,她就不让我用,还说如果用就画三八线。我都是偷偷操作的,但她还是能够闻到,所以还是不行。

    直到后来某次产生了意识的飞跃与觉醒,大概是我的头皮上长了个什么包之类的东西,阿红大说特说,竟说她某个亲戚生了这种长头皮的病,后来就长到比头还大,如今想来大约就和猪皮带在头顶感觉差不太多。我想了一下实在太恶心了,说那怎么办?阿红说用剪子剪下来就可以了,开始我很犹豫,同学们也默不作声。那么一瞬间我做的是生死搏斗,后来生的欲望战胜了,同意了她的建议。回到家我问母亲,母亲也没说所以然,我认为我说的十分明白了,感觉非常地疲倦,有一种一切都是为了你,你却无动于衷的感觉。我感觉她不是那么爱我,我这又是何必。

    后来母亲细听之下,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说没那种头皮很长不断生长的病。我意识到阿红对我有害,我主动远离,找老师换了座位。

    很多时候是这样,你想明白了,就能够离开。某次我喝酒喝多了,人事不省,我当时也没想那样是否很像父亲当初的状态,我有那么两年常常如此。当时不知怎地,突然想起阿红那件事,突然觉得一生如此也是悲哀,从母亲的角度当然就是好的,让她照顾我,所谓的照顾就是控制。幸好离开得早,孩童的恶有时也超越人的想象,从母亲的眼里似乎每个人都是特别好的,世上就全然没有阴暗面,所以我都代她经历了,她基本不信。而我也不愿意说那种无端的小破事,软弱只会令人感慨。

    得出这种结论时我五岁。我能觉察出她希望自己具有某种虚假的强大,顺带我也是,我保持沉默,缄然,她不想的,我都不会再讲。就是这样的状态下,她提到随爷爷奶奶过来秦幻的事,我没有反驳,我知道她希望我来。说好了是住大姑家,但不过是个骗局,开始我就知道,但是又能怎么样,那不是一种情绪上的憎恨,没那么严重,直说都能够接受的。

    这种交流方式延续得比较久远,可以说很多家庭都在使用,那天,也就是出发去秦幻前昔,大姑来我们家串门,聊天时谈及每次我得一百分时母亲会赠送我一方手帕,右下角会写一个小小的“奖”字。

    说时迟那时快,那一沓手帕正在大姑手中,她笑着说,那就收在我这里吧。我和母亲两两相对瞠目结舌,不知为何是这样的结论,但就是这样,似乎只得接受。至于为什么,那不会知道。我们谈论了很多种可能,譬如我大姑也想到了那边送我手帕,其实我后来幻想过很多次大姑回家用它们做什么,或者是擤鼻涕,我都觉得快要疯了,从我的感觉里那就是最初的帝王术,最初的杀人诛心。她知道柔软如母亲,我更加不是对手,现在的很多后宫剧大约也是这样,你暗示着的反而成了自己的绊脚石。

    心碎成粉,我或许想解救我的母亲,虽然我并不知道我应当从哪里解救她,又要去哪里。同年的末尾,童年的结束,轰然倒塌时,我在考卷上使用“多么”造句——我是多么地想念我的大姑!

    鬼话连篇。我恨我自己,那么小就学会了谄媚虚与委蛇地纵横交错地说谎,都是屁样的谎言。

    这些我不能够说,如果我说,母亲就会哭着说对不起我,是她不好。如果不是她,那就怎样和怎样了,也许是这样吧,但是我根本觉得不是。

    我只身回归这个地方,就是为了见见那些人们。有些离开的,有些没离开的,心中也是可以见到的。我想了却那些重新开始,不知是否还有机会。

    电话响起来我并没有接,我最近经常失神,我也不想它影响我的思绪。夜晚不睡白天睡的习惯延续至今,我知道是谁,我只是不想说话而已。

    太累了,我决定睡上长长一觉。

    什么也不想,一个梦也无。

    如果可以。

    我想起来奶奶跟我说的故事,有一个人一直活着,活到自己也不记得年龄了,直到死大约八百岁左右。她没有文化,一点学也没上过,我将信将疑地问,真的吗?真的活到八百岁?

    真的。是的。坚定不移。搞得我也很怀疑,我一度意念横陈,只是突然之间想到了这样的事,会否是奶奶的意念中人就是会很长命的,所以她活了将近一百岁,如果还想活,还是能的。

    爷爷刚去世后,奶奶很喜欢自言自语,有时就像一个人爆发激烈致命地争吵,令人目瞪口呆。我只是隐隐旁听,后来她主动跑来告诉我,说做饭的时候感觉有个人拽了她一下,我试图说那是一种感觉。但她不可能听进去,我选择了聆听。我知道这是她落寞的方式。这个家庭,就是这样,不能想念,想念大约异化成了一种虚幻。

    几天后她又说,在房间里半醒半睡时看见了我爷坐在床边,没有身体,头悬浮在半空。我说一点害怕没有不大可能,但我知道这也是一种想念,我不动声色地说,他说什么了没。她说没有。

    我心中慨叹,原本生前就不同我奶交流,死了也就是如此罢了。奶奶没再说什么,我也没再延续它,我总是自以为一度很接近某个人的精神深处,大约就是这样。这样玄妙的时刻,他们均向我敞开,我又按捺不住会多问一个,为什么,接下来怎样。我知道他们希望我问,那个时候我还留有柔软慈悲。其实不问也是行的,久而久之这样的事就不会找我敲门。

    我不知道我睡了多久,中途醒了一次,喝了一杯水,又接着睡。手机上有23通未接电话,我知道都是来自同一个人的,肯定不是母亲,如果是母亲肯定会直接过来开门查看我到底如何。只有他,会打这么多电话也孜孜不倦。他在我的世界扮演个怎么的角色?我不知道最终我们的走向会是什么。我甚至一度想过,茫茫网海,某天他看到了我的文章,会不会隔山隔海来相见?

    答案也许未定。我们的缘分因为骤然的因我而掐断而未完待续,似乎是这样罢。也只是似乎。

    直到母亲开门的声音,还有另外一个声音。原来,他终究是来了。为什么呢。我需要陷入和沉浸,见见曾经过往再焕然一新经历了洗礼走出来。我还没准备好。

    幸好,母亲开门的声音,他的声音,是梦境,并非真实。

    接下来我该做什么,此刻又是凌晨时分,或许可以订点外卖吃一吃,然后继续写作未完成的文档。我毫无目的,我只是因为写而写,这是目前来讲最难的一次攀岩。想象这几年我的经验,不能不说其中难度和创新也是有的,我已经37岁,成年女子,独身,和母亲生活在一起。有时也想搬出去住,但有的时候觉得也不那么简单,我怕黑,也怕鬼,更怕一些若有似无的灵异传说。迄今为止我并未经历过同居,男人们纷纷扬扬若潮起潮落,这三年已经完全不近男色。我只是想把某段事封存在我的体内,我并不需要对方的知晓,而只是我的个人意志。

    拿起手机拨打电话,那边快速接起来。你来吧?

    对方冷静异常,目前不可能。

    那你又是为何。

    我只是需要确定一件事。

    你不用确定。我没有在等你,目前也没有想要新的感情。目前我独自穿越一个地方,你不会明白。

    我明白,如果我说,我知道呢。

    那你就来。

    我弄好了这边就来。

    他总是冷静,蓝渡,那个不知道为什么出现在我世界的对面。我一度以为我们是不可分割的那种关系,殊不知利用了我对他的共情,不——其实我是利用了他的事实存在,完成了自我拆解和某种自毁,以期重构的重建。

    我说,蓝渡,我已经和假岸发生过了。

    我想到了。

    那就好。

    外卖到了,我还点了两提啤酒。我已经三年未喝过酒了,我害怕未尝便醉。自己的好处就是不会有未知的担忧,我的灵魂保持轻盈旋转地跳跃,它有自己的意志和超然,母亲总会一脸忧心地旁观我的快速喝酒,一般都是一杯倒满,立刻下肚,如此周而复始。就很快达到某种意念飘飞的状态,她不懂得是一个灵魂太过沉重的人,就会这样。她试图用感性唤醒我,以及泪水,其实没有用的,越是那样我却冷心似铁,我的心在很早以前就烂掉了。她还不知道。

    我清楚地记得有一次我喝完了把所有衣服都脱了,可能是觉得热,还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同她爆发争执。那个瞬间美好和期待,所有的,都没有了,第二天她一脸焦灼地看着我,突然来了句,你看你,连个裤衩子都穿不住!

    其实她说这话的语境没有在搞笑。我突然之间领略了其中的一个啥真谛一样,开始不停重复这一句。直到她也“扑哧”一声笑出来,我说妈,没想到多年以后我终究以形式成为了我爸。

    是呀是呀你们俩,我倒得是什么霉啊!

    我知道她没生气,空气之中仿佛有啥变化了。至于是什么尚且不知,妈,你知道吗,我一直都想回到过去,不曾离开你的时候。如果是和你在一起,苦也不会仅仅是苦,也会很快就过去。

    她没说话。这次,她没哭,只是略微红了眼眶。我觉得这样的母亲很美,很美。我很爱她,但是不得其法,我总觉得是她曾经的某句话致使我无边陷落某种境地,致使塌方,但实际上又一定不会那样说。我心中是很清楚的,她无非就是一个起点、一个方式或开端,醉酒或某种郁结纵使必然,但是又能怎样呢?那里没有通道,不会有出路。

    父亲已经走了很久,奶奶也是,爷爷更是。直到开门的声音出现,我发现竟然是几近失明的大姑,她过来打扫房间。她住在附近,如今也已经老了,六十多岁快七十的人了,我什么话也没说。是琳琳么。

    是我,我是琳琳。大姑。

    这一刻我看着大姑皱纹遍布的脸显出一种慈爱,我想起了我这个字是大姑夫送的,王字旁加林,美玉。

    琳琳,或许,就是这样的祝福吧。我不想深究什么事,前几年大姑夫因为肠癌去世,大姑的状态萎靡很久,直到现在也不复当初那种意气风发姿态,因为姑父是做书记的,很多思想动员政治形态之类,一切都为己任。我家的房子很晚才分成,更多是来自他的“大公无私”“清正廉洁”“刚正不阿”,也许是吧,然而,很多事也是没办法的不是吗,也许并不是。我也不会忘记因为刚来没户口被老师叫起来站在班集后面的羞耻和隐忧,打官腔,也是没办法的事。三室一厅的领导房是他们应该得到的,最后才轮到一家人的清规戒律倒是我们的附加值。所以我就先过来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不是吗。或许吧。大姑的说话方式某种程度就是那么得来的,我想起他们家原本有一儿一女,女儿由于姑父那边的姐妹没孩子就过继过去了。多年后姑父临终前决定死在那边,终究却还后悔,然而就在那边离世了。那个女儿还算有钱,家庭不错,底儿也厚,教育方式比较奇葩,只要犯错就要罚跪,还要磕头请求说出自己的错误。

    想到这种绝望,也是很久之后大姑和姑父才知晓,那种心痛恐怕锥心刺骨,所以才决定死前去那边。都能理解的一种做法,表姐当初的心境有多绝望,不知道如何诉说那种悲苦,整个人长成拥有某种清冷质素淡淡愁绪面相,终究逃不出一种车辙命运的碾压。在自己身上无所觉察,在他人身上若事不关己,就有所旁观的领悟。

    我并不觉得怎样,我只是觉得就是这样吧。没剩几个了。或许某天我也就突然而至,实际我也只有37岁,这种感觉很复杂。

    我已经不再想说那叠手帕的事。毕竟都像是一些小插曲,或清晨的晨露转瞬即逝,她待了会儿说要帮我收拾啤酒罐什么的,我说不用等下我来。就这样,她走了。

    门关上,我陷入某种长考。

    是否我要选择无伴终老?这的确是个问题,只是一方很早死去拥有孩子的陪伴,情况也林林种种,说不清的,也道不明。却不言自明,我必然也有渴望关系的时候,一度因为匮乏而同母亲保持共生状态,那么久,那么久。我觉得心里空,我找不到归处,也辨不清来路,当然了我也担心某种错过的情感会有所报复,也就是力的相互作用的反作用力。我是还未想好。

    我想起来那次母亲因为我忘了写作业过来看我,陪了我很久,我牵着她的手就像拥有了一切,悲悲戚戚又绝望。我不想要陷入再度分离的恐慌。

    但是我不说,我什么也不说。后来母亲答应我一个月跟父亲的班车来一趟,父亲那个时候做售票员,刚好便利条件。我因此才心满意足,格外欣喜。

    我在夜市上看见一个米粒做的那种娃娃项链还有手串,母亲买给了我。晚上我让母亲讲故事给我听,她说她没看过几本书,从毕了业之后就是开始那会儿给我念书听,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刚好我也喜欢听。哪里有啥故事。

    后来实在被我磨得没办法,在夜晚清寂的时光,我还记得很清楚,就是在这个房间,对,靠外的这个房间,我们并排躺在那个老木床上——从前有两只山羊,一个长期在家,叫山里,一个长期外出,叫山外……

    这个开端我印象尤深,无论怎样的情况我也会突然地对母亲说,你还记得山里山外吗?

    我就开始复述她当初为我讲的故事,后来还有一个大巨人,因为身体庞大,没有衣服,大家一人拿出一件衣服毁成一件衣服给它穿结果还是不行,才只够它三分之一的身体。哈哈哈哈!

    每到这时候我就大笑。

    还有什么,两只老鹰,突然飞了,是去执行的啥任务。妈,你就是到这里实在编不下去了,但是我都记得呢。

    你可太厉害了,连这都能记得那么清楚!

    对啊,不光如此,我还要写下来,写出来。你说的一切,我都记得,不光记得,还刻在心底。

    我看见母亲,这次完全没有哭。我说,我想写一个爱的故事,也许它就叫《山里山外》,我不知道会不会写好,但那就是为你而写。

    因为后来你经常出去采购,你就是山外,我在家写作,所以我就是山里。这就是你的故事的预言性之伟大之处。

    面对自身处境因为太近,恍恍惚惚,然而对于温暖的切近却是那般地清晰。我亦知道,万般不得已,都已经是以最好的形式呈现的了。

    母亲说,那她一定会看的。

    我说,好!我一定写,也许会很长吧,还很魔幻。

    然而也许也很平实,还很细碎。

    这边住着确实没发生啥灵异事件,人们表达爱都以惯用习俗的方式。就像我奶那种,也没啥不好理解的,我也都能够懂,却也禁不住幻想,多少恐怖了一点。

    这个房间是我的开始,也会是孤身前往的结束。

    以后我也要做个山外吧。

    说罢我想起一个人,苏牧,那个人尘封已久。身上的氛围每每令我想起同爷爷奶奶在一起时的细节,具体的也说不清,每次我都主动离开,我突然想去看看他,问问他,原点是否太遥远。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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