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浮遗梦

作者: 随风一缕 | 来源:发表于2023-06-18 12:12 被阅读0次

    郑重声明:原创首发 文责自负

    淑人君子,正是国人。正是国人,胡不万年。

    大周成帝日渐受万民追捧,值其生辰之时迎来边疆捷报,与此同时率军出征的安成候裴焱战死身殒。至此,朝堂有人庆幸成帝终于摆脱佞臣牵制,不可一世的大司空那修长肃杀的身影再也不将现身朝堂,左右年轻成帝的决断。据传奸佞裴焱独揽朝政多年,肆意诛杀外戚大臣,成帝常年受其蒙蔽,对其言听计从。大司空那缄默威压的身影逐渐震慑了朝野,诛杀了众多围绕薄太后身侧的外戚,那帮外戚在世人眼中可是兢兢业业,皆是为了这大周的江山社稷。

    京师上下皆在恭贺成帝万寿无疆,国都上空金色祥云光芒万丈,五彩的纸鸢苍穹飘摇。大周成帝亲理朝政,纵观朝堂已没了外戚身影,奸佞裴焱和胡人几次三番交战彻底稳固了边塞的安稳,此后,百姓讨论司空大人时带了些许好感。

    成帝良善素来受万民拥护,捷报那日,却无人留意到他一瞬笑意后的落寞和眼角的泪痕,在喧嚣声里拂袖淡淡抹去,掐出血来的掌心早就麻木。他克制着翻江倒海的悲痛艰难步出这权野朝堂,无人注意时口中郁闷涌出,一口鲜血恰好滴在殿前那簇山茶花树上,艳丽可怖,那是裴焱一次捎带回来,经历枯萎最终生出了绿意。

    裴焱,真的死了。

    他曾说过,人死后会在天际遥望世间,灵魂不将消散。

    夜阑,蒙蒙细雨里,收起笑意的百姓都入了梦乡。西郊长明河中却流淌着无数明灯,消散了秋夜的寒意,谁人在这瑟瑟秋风里追忆亡灵,湖面泛起的涟漪推着这点点光亮飘向远方。

    河岸长石,一个少年,站立许久。月色下眼神追着那簇亮光,眼角满含晶莹,任凭泪水流淌脸颊不悲不喜。寒风涌入袖子,吹开伤口,泛起隐隐痛楚。日间无法肆意悲泣,只得狠狠咬住手臂直至龙袍下鲜血漫延,痛吗!怎比得上裴焱的苦楚,冰天雪地无人收尸,要塞险地马匹掉落,更别说运回尸身,皑皑白雪中他怎会不冷。

    少年仰天长啸,惊起倦鸟纷纷离巢。

    裴焱真的死了,外人口中的奸佞,对于成帝而言却是如兄如父之人,如今永远地离开了。

    成儿,如若哪天我死了,中元的夜河多放一盏长明灯即可!星辰暗夜你并非一人。

    为兄活着不管旁人如何说,裴姓江山必须有你来坐,朝堂上的杂草为兄来清理,你是那个万人敬仰的君王,而我便是那十恶不赦握着刀柄,玩弄权势之人。

    兄长,随着这些明灯归家吧。

    不远处,罗浮山下先祖祠堂明灯昏黄,那块无名牌位即将添上新的名字。


    黝黑的巷子深处,摇曳暖光下飘着烟火气。最西侧的夜摊上,一个清秀的背影坐在矮桌边,简易的摊子在瑟瑟冷风里微颤,西北面的一块塑料帘子阻挡着风中的寒意。

    “裴警官,慢慢吃,今天得空来,不急的。”这摊子是个老人在经营,此时随口的话语流淌过桌边人的心底很暖。老人手上没停,余光微笑看着桌边的年轻人满眼都是欣赏,而他自己孙子打架斗殴无所不能,局里进进出出。

    “好嘞,今天收队早,来看看您。”裴炀应着。

    “好,好!”

    自从上次他亮出警察身份制止闹事后,所有摊子上的小贩都以为他是老人的孙子,一传十,十传百便鲜少有人再来滋事。每次他总是将车停在老远,安静地走过来吃上一碗馄饨,感受炊烟升起间的温意。

    片刻,他吃完最后一个,感慨徐大爷又在他碗里多放了几个。点燃一根烟脑海浮现不久前那起绑架案,赶到现场时,那被活埋男孩的手在杂草间挥动,颤抖着挖出人时幸好还有生命体征, 整个山头静的可拍。事后他想抽烟,那双手哆哆嗦嗦怎么摸不到烟,别说点着了,开车开着懵了,绕了古城半天最后索性停在路边缓解心情。

    观察着四周小吃摊子,裴炀感叹如此简单活着就好。人间百味,闲时他最爱这口清淡的馄饨,那是热烈后的清静,喧嚣后的舒缓。当最后一口汤灌进口中时,耳畔响起由远及近的摩托车声,闷闷沉沉后嘎然而止。余光中,一个身材修长穿着黑色夹克的年轻人跨下车,放下头盔甩了甩一头扎起的长发,动作娴熟地拔下钥匙在指尖转动着走入巷子,竟走出了种拽得不自知的模样,莫名的压迫感袭来,职业的敏感使裴炀没有立马起身离开。

    “老人家,一碗馄饨!”口音不似本地人,这样的人一般不会光顾午夜小吃摊。可一想自己不也一样,刑警处理案件不分昼夜,很多全是小事引起的纠纷,人们都会选择比对方更加狠厉的方式保护自己,人与人之间的戾气日渐加重。裴炀从实习刑警到现在有了几年经验,从埋头看卷宗到跟着师父办案也经历了人间种种,一群人几乎无眠无休中护着一城的安全。

    有案件时裴炀和孤独不沾边,任务结束裴炀便形单影只,有时踩着地上的影子也会考虑自己的将来,即便他帅气逆天女孩一听说是刑警便打了退堂鼓,仿佛结婚就意味着守寡。裴炀耳闻目睹自己师父对师娘的愧疚便无意去祸害谁家姑娘,况且他也不愿将就,一切随缘吧。自小他父母意外离世,一个阴雨绵绵的清晨出门后就再没回来。幸得家族出钱将裴炀和祖父母妥善安顿直至他警校毕业,去警局上班后,裴炀主动中止了来自家族的接济,期间祖父母也不幸相继离世。

    高兴时祖父喜欢包几个馄饨奖励裴炀。此时坐这儿吃一碗,也许只是想感受下脑海存着的温暖,心灵的放松,裴炀想。

    不远处,老人依旧笑盈盈地在搅动着渐渐浮起的馄饨。

    那人已经在隔壁坐下,本来远远躲着裴炀的黑猫将柔软的身子绕上他脚边,那人伸出一根指头抚摸它脑袋。黑猫没动,仿佛生来便是他的宠物。裴炀一颤,烟灰掉落桌面,恍惚间灰烬一点点随风散去。黑衣人似注意到他的目光,缓缓瞥过来,裴炀仿佛被洞穿心神似的倏地站起来,捏紧烟头戴上帽子,临走还不忘关照大爷早些收摊,随后在一对目光注视下走向自己车子。身后的目光仿佛一直都在,该死的!裴炀觉得这人和古城格格不入,或许和这个世界也很陌生。

    突然后面传来醉酒喧哗声,刚想转身他口袋内电话响了,裴炀一看来电是“林公子”林路,队里损人不利已的男人,穿着花哨曾是个拳击手,平时戴着眼睛彬彬有礼装斯文,队里就戏称他为“林公子”。近来死缠着裴炀要介绍自己的堂姐给他认识,任务结束就来约时间了。裴炀嘴里敷衍着,不忘转头去看身后发生的事情,扭头便见那个黑衣人从隔壁烧烤摊走回自己的桌子,隔壁桌有人拍着尘土被人拉住。一阵静寂后,裴炀瞧见没有后续又将电话凑近,眼梢却瞥见黑衣人正安静地将一个馄饨送进嘴里,堪堪吃出了星级酒店的样子。电话那头“林公子”还在喋喋不休,本就缺乏睡眠的裴炀按住额头。

    经过那辆摩托车,裴炀瞥了眼车牌,深圳的。他一惊,这几天局里正和深圳香港那边准备采取联合行动抓捕毒犯,案犯在城区停留后逃往南方,开着套牌车去了深圳,如今或许过关逃去了香港。他默默记下那个车牌,准备明天查下。

    坐进车子他没有发动,头枕着手臂观看远处的烟火和头顶苍穹的星辰,片刻黑衣人吃完离开,车子消失在夜色里,仿佛融入暗夜再也不会回来,临走还若有似无地望了眼裴炀的方向。夜市依旧喧哗,徐大爷收了摊,裴炀随即转动车钥匙,多年以来他已养成了一心二用的本事。

    披星戴月,出任务蹲守时,他有大把时间观看星空。有时连蹲几夜,无聊就抽烟,一根接一根消除睡意,只要夜空里那颗最亮的星辰还悬着,就还不算太寂寞。


    裴氏家族企业遍地内地和香港,民国时暗中支持民主革命,解放后随着家族骨干和资金转移至香港,那儿便成了家族中心。国内除了旁支还在参与家族内部的产业管理,几乎鲜少有人参与内部事务。近几年随着全球经济的发展,裴氏又将投资方向放在国内,涉及影视、地产还有医疗和学校。家族中有人投资就有人散财,裴氏核心继承人从事慈善,却整日不见踪影,据说还和黑道有扯不清的关系。

    裴氏现今的掌门人裴骅,儒雅潇洒,下一任继承人便是神龙不见尾的儿子裴焱。本来这重任据说会传给裴骅的胞弟裴昊,人却在前年莫名离世。裴焱自小就难养,据说耳侧带着花朵样印记出生的男孩,幼年几次鬼门关来去,最终在裴氏老宅保住了命。老宅翻建时地下挖出了一顶古时的兜鍪,类似古代出战的头盔,擦亮后泛着森森银光,擦不亮的地方好似血迹融入了金属,族人觉得不吉利便随意堆在角落。有次裴焱随父亲去祭祖对它好似着了魔,运到香港供在偏厅,奇怪的是他孱弱的身子自此无病无灾。

    儿子的状态使裴骅和妻子对儿子很是宽容,香港生活几年后随即出国读书,归来已是今非昔比的帅小伙,一改幼时的恹恹病态。长大后的他没了幼年的安静,浑身多了丝沉稳威压,这几年来裴骅和儿子之间突然多了陌生的疏远,裴骅也说不清是否是他鲜少在家的原因。

    裴焱今年要参加家族聚会,地点是深水湾家中,这次是他首次和族中成员会面。此时他瞥了眼搭在沙发定做的白色西服,虽然他穿什么都有型但更喜好舒服的便装,指间穿过发丝拢了拢刚剪的短发,还是习惯性地想去将长发夹到耳后,镜子里的男生有些陌生,面色些许暗沉瘦削。都是因为那个梦,近来越来越频繁清晰。雪地里,白茫茫的很多黑点和血迹,那是经历一场惨烈激战后的战场,天地间唯有他的呼吸清晰、沉重。那朝南跪着的身影,是死不瞑目吗?冰天雪地是在北方吗?白雪逐渐厚重,片刻便埋葬了一地的杀戮和尸骸。

    自幼年起,几乎每晚梦里都是血迹和交叠的人影,穿着古时甲胄的兵卒,模糊的面颊,这些人都是谁?为何总是萦绕不去,偶尔还会显现一个尊贵面容,稍带稚气却气度不凡,他又是谁?一连串的问题令他睡眠不佳。

    一周后,香港深水湾的裴家打破往日的静寂,蜿蜒的上山的道路上隐隐绰绰很多车辆挪动,平时几乎很少见到如此多的车子,除了少数爬山运动的市民。低调安静的裴宅坐落在半山腰,灰白色建筑里面一应俱全。半月前所有客房都已收拾出来供全球到来的族人休憩,往年裴家都是安排族人下榻在自家酒店,今年不知为何安排在裴骅的别墅聚餐。

    裴焱一身纯白,俊朗合体,为了减少自身威压他戴了副平光镜,举手投足间风度翩翩。清晨爬山洗完澡后的他发丝湿润,帅气的样子引来身边人轻声赞叹,裴焱从不理会这些。不觉间他又走到偏厅那个玻璃罩旁,暗银色的兜鍪在门外照射进的光线中闪着不易察觉的光芒,他有种想戴上的冲动,上马冲锋陷阵,脑海又显现昨夜梦里的人影和战马。

    “又在看这个?”身后熟悉的话语传来,父亲裴骅微笑着走上前。裴焱转头,迎上父亲清癯的面颊,鬓角如霜白发更密了,前额也越发宽敞,岁月还是在这个儒雅的商业精英身上留下了深刻的痕迹。

    “父亲,您问过郑伯伯了?这是哪个时期的?”他退后一步,微微弯腰侧身让裴骅上前,双手依旧插在口袋里。

    “没有说具体时期,即便你郑伯伯是考古界前辈,对它的来历存有疑虑,他说极有可能是诸侯争霸时期,裴家祖先独霸中原的时候,那时分封了众多裴姓王侯,历史上只一笔带过,他也是通过曾挖掘出的裴家祠堂碑文推测的,焱儿,哪个时期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裴家在世的基业,裴家祖先对待顺境和逆境都能安之若素。你长大了,以后裴家掌舵人就是你了!记住,裴家的祖训!”裴骅拍了拍比他高半头的儿子,裴焱却蹙眉若有所思。

    “父亲,其实昊叔在的话更加适合这个位置!”

    “阿昊!哎!下月就是你昊叔祭日,阿昊是商界天才,最适合家族掌舵人位置,可惜……如果他没有......”空气死般静默下来。

    “其实,阿晗也不错,人也聪明,我么,您知道的,刚接受家族事务不久,我生性不愿被束缚, 此前还......”

    “焱儿,那件事情不必再提,你人没事就是祖上烧高香了,那些人也进去了,道上事情我来周旋,你能不能将自己的聪明用在正道上!今日众多族中亲眷到场,来自海外和内地都有,我记得有个父母出事故的男孩子还是、还是刑警......”裴骅话未说完便被人叫走了,走时又在裴焱肩膀上按了按,裴焱感觉那手掌的力道。说话声远去,耳畔突然传来蜂鸣,兜鍪上的血迹在光线中清晰可怖,头部在炸裂,裴焱双手撑着玻璃边缘缓缓坐了下去......


    晚宴上,白天陆续从天南地北到齐的亲戚都换上了体面的装束。裴家大厅足够宽敞可以容纳上百人,中间清一色座椅套着白色套子,扑鼻的鲜花香气四溢,那是裴夫人大清早在花园暖房所摘,四周自助餐台排列整齐,餐台边戴着白色手套的服务人员站着微笑候着。

    灰色地毯踩上去安静无声,恢复精神的裴焱跟着父亲穿梭在人流中,和不同的族人打着招呼。在正式介绍前,裴骅想让儿子赢得族人的好感,却还是捕捉到有人耳语裴焱吸毒不务正业的过往,在介绍时却无人不是对裴焱称赞有加,不仅夸赞裴焱英气俊秀的样貌,还有提及近期他操作的几笔生意,扶贫项目都在内地上了新闻,不愿露面的他被媒体介绍是神秘的裴家继承者。

    此时的裴焱招牌式微笑着,余光在瞥见人群中一个身影后停住了,那人身材和他不相上下,待那人转身裴焱愣住了,是那小子!裴骅发现儿子没有跟上便回头去看,顺着儿子的视线他看到靠着窗的年轻人,极短的头发似乎刚修不久,黝黑的肤色在白色的衬衣下健康有型,尤其是那双明亮的眼眸使人多了几分亲近。那人也在专注地看他们,面色略显凝重。

    “他,就是裴炀,前几年父母出事故,现在是刑警,一年不见长这么结实了,难怪我都老了,焱儿,走,去见见,焱儿......”

    “呃,好。”细微的蜂鸣声在裴焱脑海波动,他将手掌拍上额头,顺势推了推眼睛,踟蹰地跟了上去。

    见他们过来,对面的男孩也踱步迎上,脚步稳健走出了气定神闲的样子。裴骅上前拥抱男孩顺手拍了拍他的后背,几句关切话语结束便介绍身侧的裴焱。握上男孩的手裴焱明显觉察掌间的窒息,眉心一蹙他没有使劲,松开后看了眼恢复血色的手戏谑地笑了,这小子心结未散。

    男孩便是裴炀,昨日他从深圳过关到香港后打车来到深水湾裴家别墅。淡然浏览了风景秀丽且气派的裴家府邸,随后站在半山腰吹了吹海风,俯瞰山下的海湾。初春将至,微暖的风拂过海面带着特有的味道吹向山腰,容易使人忘了今夕何夕。凭着职业的敏锐,他看到了很多摄像头和监控设备,随后找人要了间客房住下,一个简易背包和这隆重的场地似乎格格不入。

    裴炀家族中那支迄今只剩他一人,今年他想见见裴氏族中往后掌舵人的模样。此时刚一见面,握手便不由自主使了劲,看着对面人戏谑的样子,他松了松最上面的领结有点烦躁,他无法原谅这个间接害死“林公子”的人,眼前人一头短发的样子烧成灰裴炀也不会忘记。他果真从局里出来了!裴家肯定又破费了不少!家族的钱嘴上说是做慈善,兴许大部分都用在了如何摆平这类事情上。

    裴炀无意驻足,可碍于裴骅的面只能强作欢笑地礼节性寒暄,悲愤在胸腔上下起伏,耐住性子的他回答着裴骅的问话。裴炀发现这世界总是眷顾有钱人,对他们格外包容。当裴骅问他日常刑警工作上的事情,他盯着裴焱从牙间挤出来想说的话。

    “如果少一点社会渣子,天下也会太平许多,伯父,您说是不是?”浓密睫毛下他瞳孔微敛,这几天面颊消瘦更显明眸清亮。鬓角白霜的男人愣神间,裴炀双手拍遍西装口袋尴尬地垂手,没找到烟,人模狗样还真不适应。刑警平时日夜蹲守抽烟解困成了日常,有时分析案情会议室里弥漫烟味,熏得睁不开眼睛。

    裴骅回神,觉得这小子知道什么,这话含沙射影像根刺扎在心头,莫非裴焱的事情他知晓了?他眨了眨眼睛轻轻咳了声,不合时宜地发现身侧儿子喉咙也不舒服,借口离开时嘱咐裴焱要多请教族中兄弟,两人要走得近些。他转身后裴焱刚意欲开口,却见对面男孩也随即转身离开。

    裴炀双脚踏进夜色,半年前就是他这个亲戚开着套牌摩托去了古城,身手不错,怎就和黑道毒品扯上了关系。夜晚的香港微寒,海湾灯光闪烁,迷离的夜色令裴炀想到了那次联合行动。抓捕过程中林路死了,根据线人消息包围了交易点,得知内地漏网的毒贩也在一起,上面为此分配了枪支。裴炀在警队五年,持枪证三年,实际摸枪的机会不多,每次开枪后回来还要写报告,因为平时经常练习他枪法是没话说。冲进去后一度控制了局面,后来就因为那个毒贩说了句有内鬼,他疯了般挣脱林路拿着手铐的手,拔出暗藏的匕首刺向不远处长头发的男人,他就是裴焱,本是黑道内讧,林路却凭着本能护住裴焱,他自己被刺伤了。

    该死的人是裴焱!裴炀胸腔的悲愤冲破了喉咙,他烦操地搓了下脸,烟瘾又上来了。

    他解下领带放进口袋,任风吹起衬衣一角,思绪回到往日警队的日常,一声叹息伴着身侧的脚步声,室外昏暗的灯光下服务生端着酒水过来,他端起一杯饮尽,裹挟着热意他清了清神智。刑警最大的责任就是给家属一个交代,那谁给他们一个交代!林路就在他不远处倒下,汩汩鲜血令人不忍直视,送往医院的路上还在说起快结婚的女友,说照顾不了她了,缘分说没就没,来世能不能续上还未知,那些凑近他耳边才听清的话裴炀一辈子都难忘。昨日还在疯狂飙车追案犯的人说没就没了,挨了两刀,一刀在小腹,另一刀在脾上,脾脏破裂后大出血,灵魂也随之消散了。

    他忘了自己面朝海湾站了多久,直到大厅鼓掌声停歇。一丝苦笑泛上他的嘴角,这就是体面的裴氏家族的游戏。

    “怎么?情愿站在这儿都不愿进去!”身后传来脚踩草地的悉索声。

    “想些事情!”裴炀回头对上那人的目光,裴焱金边眼镜已摘下,细长的眉眼在路灯下深邃幽远,那种莫名的威压感在溢出。

    “想该死的是我!对不对……对不起!我没想到你队友会挡住我,我......”终究裴焱还是没说出来,说什么都晚了,死去的是面前人可以交付后背的战友。裴炀那瞬的震惊他岂会忘记,血色的眸中全是痛彻心扉的怒火,最后他按住凶手那刻忍耐升至极限,在裴炀内心自己估计已经死过几回了,此时看到他的眼神,何尝不是复杂的。

    不远处,山茶花隐隐绰绰,裴焱没有安慰一个刑警的经验,可自两人见面以后,他却在乎裴炀的情绪,他将自己的苦楚又往深处埋了埋,有些人活着似乎不配有苦衷。

    裴焱掏出烟顺手递给裴炀,他没有接,面朝山下喃喃开口。

    “林路,他、他结束那次任务准备求婚的.....”片刻缄默,两人都没说话。

    “我、我能做点什么?”点燃的香烟在裴焱指尖燃烧。

    “做什么!你能做什么!给钱吗!不是所有人都看重钱财的,有的东西,你不配懂!”裴炀理所当然觉得裴焱会用钱来补偿,正如他怎么从局里被保释出来一样。

    “我、我带你看样东西。”他仰头吐出一口烟,朝偏厅转了转头,裴炀没心情去,脚步却不知不觉跟上他。

    来到偏厅,兜鍪在月色下闪着银光。

    “祖宅挖出来的东西,都交给了当地政府,这个、这个我留下了,它留住了我的命,你应该听说过,我自幼不好养,夜夜噩梦缠身,呵,也许上辈子罪孽深重,这世,我、我其实没你想的那么不堪。”裴焱掐灭了烟按住额头,蜂鸣声再次传来,兜鍪和他之间到底有何联系?

    “你为何去古城?”裴炀无意去听他那些博取同情的论调。

    “我……”裴焱沉默间裴炀手机铃响,眉间凝重地点头听完。

    “怎么出事了?”裴焱觉察不对追问道。

    “还有漏网之鱼,局里来的。”当裴炀搓起脑袋看向裴焱,他这才说出那个叫石鲲的人,是他间接害死昊叔,裴昊吸毒也是因为他,但是只闻其人却没亲眼见过。裴炀嘱咐裴焱让族人小心行事,此次裴家聚会动静不小,不可节外生枝,裴焱当即应下。

    裴炀视线再次沿着玻璃罩端详着,心跳倏地莫名加快,酸楚在胸腔漫延,眼眶不自觉噙满酸涩,瞥了眼按着额头蹙眉的裴焱,视线突然落到他耳畔花朵印记上,心一颤,突然借口离开。裴焱茫然望着融入夜色的背影,心想,是什么吸引着他去了古城!应该说是古城西北角那沉寂千年的祠堂?还是对着祠堂的潺潺罗浮河水?那日正值清明,水面上无数盏长明灯飘着,伫立河畔的人群是嬉笑的情侣和孩童,灯火通明的悠闲游船。入夜,在他梦中,白衣素面一人伫立岸边,正望着远去的灯海出神。

    “叔叔,这个好酷,谁戴的?”一个略显稚气的男孩扶着门框进来,眼睛盯着兜鍪透出对这物件的兴趣。

    “你怎么来这儿了,那,小晖觉得呢?”看着族中他很喜欢的小辈裴焱展颜。

    “嗯,将军, 是将军戴的,那种特别勇敢的人!”睁大的眼眸在灯光下放着光芒,灿烂的笑容仿佛装满了星辰。

    “或许吧!”裴焱摸了摸男孩的脑袋,思绪又飘出厅外。

    将军,古来征战几人回。


    入夜,光怪陆离的梦出现在裴炀识海。

    空荡荡的寝殿,偌大的殿内只有穿着锦袍的男孩孤零零一个人,外面疾风骤雨拍着门窗,男孩惊惧地喊着什么,可无人应答,仿佛所有人都诡异般消失了,闪电划过上空,殿门瞬间敞开,门外枝叶倒影似妖魔鬼怪在地上跳动,男孩昏了过去。倏地一个身影踏碎地上的鬼影跑进门,盖上斗篷背起男孩冲进雨中……裴炀醒来,胸口沉闷感袭来,挪走抵着心口的胳膊,这梦异于往常,寻常时候他执行任务极难入眠,即使睡着了也是关于案情分析的梦境,来了裴宅却变了!

    裴炀来港队里批了一周假期,第三天他拿着行李来到房门口,急促的脚步声涌来。

    “什么事?”他迅速拉开门,几乎撞上紧握拳头的裴骅,他身后是带着同样神情的一众亲戚,尤其身后那名被人扶着的优雅女子,眼角挂着未干的泪痕。

    “小晖被绑架了!刚接到、接到绑匪的电话!叫裴焱拿着钱去赎......交易地点会再打电话过来!裴焱他已经......”看到这个年过半百的男人试图保持着沉着冷静,眼神的担忧却令他无措。突然裴炀手臂被身侧的女子抓住,带着恳求的语气让他救救自己儿子,那神情是裴炀见惯的被绑孩童家属的模样,只是少了无助多了份冷静,是见过风浪的女子才有的神态。小晖失踪之地的监控还在调出来查看,清晨他是在几个安保的陪同下出门的,看来安保也是凶多吉少。

    此时,众人听到车子快速驶离的声音,看裴骅担忧的神情裴炀估摸那小子出门了,迅速示意裴骅拨通他的电话。

    “怎么,知道地方?”裴炀问道。

    “这帮孙子,连个孩子也不放过!寻遍全岛,我也要把小晖找出来!”不容置疑的声音。

    “别冲动!停路边!等我!”随即,手机里传来紧急刹车声。

    裴炀瞬间交代好裴宅内的布控,嘱咐裴骅赶紧私下报警,想到石鲲裴炀心底闪过不安。自从那些毒贩被一个神秘的线人举报后几乎是一网打尽,昨晚的那个电话至今令他心神不宁。他安装好追踪器坐上裴骅安排的车追上裴焱,跳进他改装的车内,屁股刚触到坐垫车子便冲了出去,裴炀挺住双脚手臂抓住扶手才堪堪坐稳,余光瞥见扶在方向盘上青筋暴起的手臂,视线往上却是好几道可怖的刀痕,裴炀收回视线,车内一阵死寂。裴焱的眼睛自始至终没有偏离前方,目标明确。

    “能不能稳一点,早饭快吐出来了!”裴炀为了缓解气氛的紧张。

    “怎么,你们刑警就这点能耐!扶稳了!”山道一个紧急左转弯,裴炀差点撞到他身上,却瞥见了他耳畔的那个印记,盛开的花朵,却是灰色的。

    “这胎记怎么……”他喃喃地随口说道,感觉扶着方向盘的手指紧了紧,随即收了口,毕竟两人此前有过不愉快。

    “香港在右侧驾驶还挺不习惯的,你似乎清楚绑匪所在地?”

    “那帮混蛋一般都在深水埗活动,去碰碰运气!”

    “你怎么和道上的人混在一起!还和毒品扯上、扯上关系,伯父弄你出来费了不少劲吧!”

    开车的人嘴角一撇并无笑意,想必不愿回答这类问题。裹着海潮的风满面吹来,如果不是去救人裴炀觉得还挺惬意,一想到以往人质被撕票的情景赶紧收敛心神。

    车沿着山道下去,裴焱微微点刹,和裴炀往常开车追踪案犯有得一拼,裴焱开车也是狂野但反应灵敏。裴炀想如果他能走正道应该很出色,这类人目的明确,不受外界的影响一心只做自己认为对的事。裴炀暗自摇头,刑警一般有把握才行动,身侧的人太过冲动他也只好见机行事。

    “你好像不信警察?”裴炀放下车窗玻璃,此时通过海底隧道车速变缓,车流明显增多,看着这亮起的红色车灯仿佛这几天他梦里出现的明灯,飘去远方。

    “不信警察!哈哈……那你还上我的车!”裴炀又被怼得无语,身侧到底是个什么玩意!上辈子自己欠了这男人多少钱。车子驶出隧道不久,油麻地字样出现在裴炀视线,商铺林立、人头攒动,没了深水湾的宁静,灵魂回归烟火的人间,车子时缓时快地超过前面车辆。香港的贫富差距在裴炀眼里一路浏览过来,绑匪难道只是为了1000万?还是冲着裴焱去的!上次联合行动黑道内讧时,那行凶的人怒斥裴焱是内奸,如果他真的是内奸,也顺理成章解释了他顺利踏出警局的缘由。裴炀似有所悟,这身侧的人莫非是线人?突然握着的手机铃响,心悸下摁下免提,交易地的确在深水埗。警察已经到了裴家,估计也在往深水埗赶。

    “喏,前面,到了,看到那个楼吧,中间几层都是仓库,之前蒙着面我去过,后面是条河流,一旦冲突伤及居民…”裴焱不经意瞟了眼神色凝重的男孩,自己为何对这个刑警萌生出保护的欲望,约莫被昨夜的梦搞糊涂了。梦中千军万马,旌旗飘飘,赫然是大周的字样,大周是哪个朝代?他似乎骑在高头大马上,回首身后殿宇楼阁下那几个身影,中间那个貌似帝王的人,面容竟然是身边小子的模样,是不是穿越了!醒来,裴焱坐直身体,手指插入发丝环视四周觉得近几日疯魔了,脑海不是极北荒漠就是森严的朝堂,梦里出征,瞧不清自己的面容,灰色调下一切都是死沉沉的,只有大周字样的旌旗是鲜红靓丽,身下极不耐烦踱步的战马、骑兵、步兵排列整齐整装待发的样子。

    “裴炀,相信轮回吗?”车子在人群中滑动,裴焱看出去楼群林立的深水埗变得模糊,大周的旗帜再一次晃动眼前,鲜红可怖,像划开手臂时流出的血液。

    “怎么这么问?”身侧的人转头望向他,眼眸闪着疑惑似若有所思。

    “昨晚我居然梦到你了,可笑吧!你、你那天在偏厅怎么突然走了?”

    “你还没回答我去古城干嘛?”

    “那古城的西北角有座祠堂,附近有条河流,我只是去看看......”一手搭在方向盘上的裴焱喃喃自语,车子停在川流不息行人的路口。

    裴炀听人说过那边有座阴森的古祠,自己身在古城却从未去过,有什么好看的,心里纳闷。

    “有什么在冥冥中指引我去那边,我说了你也不信!扯远了,走吧,等会小心,那帮孙子不是人,枪你拿着。”说话间将枪递给裴炀,跳下车提着装着一层现金的箱子走入巷口,那个拽得不自知的男人又出现了,神情肃穆像上战场的将军无需号角。裴炀看了下弹夹,管好保险跟着下车,前途未卜却并不害怕。


    一周后,古城刑警队。裴炀出院后去局里交报告,里面详细记录了自己和裴焱营救小晖的经过,报告上风干的泪痕像花朵般皱了几处,耳畔却萦绕着香港警队打给他的电话内容。

    “裴警官,有些话也许应该让你知道,裴焱毕竟是你本家亲戚,他是香港警队的卧底,你也许知道商界精英裴昊吸毒后身亡,正因为此事裴焱发誓要把幕后的毒贩揪出来,假装纨绔子弟混了进去,做卧底的代价你该清楚,他背负着世人连同家人的误会走在这条不归路上,期间几次被逼吸毒,最终靠着非常人的毅力硬生生戒了……”

    裴炀机械地拿着重的难以提起的听筒,像听久远的故事。难怪他手臂上有那么多伤痕,是戒毒留下的!?

    “没见哪个富家子弟像他那样奋不顾身,但这次裴焱却没有及时和警队联系,擅自行动......”擅自行动?裴炀想着,如果他不去小晖就没了。那天,裴炀才真正认识了那个男人,他情愿自己赴死也不愿看到孩子的悲惨下场。

    裴焱是卧底,是潜入毒贩堆里的一根刺,也是那个线人,可如今魂归天际,林路走了,他暗自难过,可也没像现在这样止不住地流泪。

    裴炀,好好活着,替我活着!

    他将小晖推向他,转身说了这句,迎面挡住拿着枪的石鲲,借力取走他的枪,可当看到石鲲腰间的炸药时,空气里瞬间充斥了死亡的气息。他本可以不死,可随之代价是整幢楼的生命,最终裴焱只是轻描淡写说了声替他活着。

    那一刻他的嘴角微笑着,他竟然笑了,而抱着的石鲲却面露惧色,也许在更沉的威压面前都会退缩。他从没见过如此狠厉的男人,死亡在那人面前都失了颜色。

    那是灵魂蔑视死亡和邪恶的嘲讽。

    裴炀始终在怪他,恨他没死,死的却是林路!现在他真的走了,抱着绑匪在爆炸声中跳入河流一起消散,退到门口的裴炀捂住了男孩惊惧的双眸,抱紧他颤栗的身躯,身后冲进来一众警察,震惊地看着地面散乱的尸体和远处的爆炸。而裴炀,脑海空白,冲破心口的情绪如鲜血般染红了苍穹的晚霞,艳丽可怖。事后,他的尸体都拼合不全,悲伤过度的裴骅夫妇几近昏厥。裴炀问裴焱父亲要了张照片存进手机,照片里长发男孩阴郁中带着微笑,扎起的发尾在阳光下轻盈拂动。

    他说自己活不长,真的没几年。

    而他们只有几面之缘!

    此后的夜晚,裴炀梦中,那个背着男孩冲进雨中人的面容逐渐清晰,赫然是束着长发的少年裴焱,稚嫩的眼里闪着一股少年人不多见的狠厉,悉心照顾着床榻上的男孩,也许他已经忘了自己比那男孩也大不了几岁!梦里流淌出的泪水浸湿了枕巾深处,像几日后到来的梅雨天气。罗浮河面的水流泛滥不止,浑浊的水流令两侧的茶花有了娇羞的花苞。

    梅雨过后,伫立河岸,山茶花失真般怒放。裴炀突然想到裴焱耳后的印记像极了失了色的茶花,一朵朵在绽放。想起他说起的轮回,执念很深的人生下来难养,他是谁人转世,自己又附着哪位的灵魂呢!

    罗浮河上,他燃起一盏明灯,天际似有颗星辰亮了亮,波光粼粼的河面上闪烁不定,照亮了对岸隐藏在寂寂夜色里的祠堂。此时的河岸边修建了健身步道,偶尔的喧哗声传来,裴炀突然很想去看看静穆的祠堂。

    夜色中坐在祠堂的台阶上,古祠很少人来,都说此处阴气极重,台阶缝里只有顽强的杂草拼命在往外挤,裴炀拔了一根叼在嘴里,品出了酸涩。裴焱来过,他来看什么?透过门缝寂寂的祠堂里只有风声和虫鸣,这儿和裴家有着什么联系?或许是裴家宗祠?几天前托人打听此处不开放,据说是有人花钱买下了方圆的土地,修缮了祠堂,古城政府本就不愿花钱在这阴气森森的地方,正好有人傻钱多的人买了还修缮起来。

    是裴焱吗?


    一月后,裴炀请长假踏上了北疆之路,临走去香港看望了裴焱的父母还有小晖。裴灵辉已经在心理医生疏导下走进学校,灿烂不见,只留眉宇间的那一抹阴郁令裴炀揪心,小晖和裴焱很亲近,这创伤估计一辈子都无法愈合了。在偏厅,裴炀鬼使神差伸手触碰玻璃罩中的兜鍪,上面的暗红色似乎流动了起来,缠绕上他手臂,直至流淌进胸口深处。相同的梦境在那夜又来光顾,梦里长得像裴焱的人提着鲜血淋淋的刀柄步入朝堂,震慑了两侧的官员,滴着鲜红的刀尖刺耳地划过殿堂地面。裴焱在笑,而他头上就戴着偏厅内的兜鍪,上面被溅上了血迹。裴炀醒来有种人格分裂的错觉,是否该去看下心理医生,长此下去估计刑警也没得当了。

    回来古城,不觉间他又去了馄饨摊。徐大爷腿脚不便过阶段不会再出夜摊了,什么时候想吃就上他家去,摊边的黑猫却一反常态绕着他双脚不走,对视间似灵魂的碰撞。

    北疆之路漫漫,租车驰骋大漠心灵也随之宽阔起来。为何非要来此,或许是裴焱所谓的冥冥中有什么指引着他。

    此时正值初秋,白天日照当头有些炎热,夜宿当地居民家微寒。问了当地的老人说阴山南面有陡峭的山道,但过不了几天就会白雪覆盖,这个季节几乎没人会去那边。古代曾经几经战争,昭君冢、百灵庙等都在那处,也是漠南通往漠北的交通要道。

    裴炀在当地人阿善的带领下出发了,梦里白雪皑皑和触目惊心的鲜红始终化不开,是谁战死在北疆?应该是比较重要的人。

    入夜帐篷内,裴炀蹙眉在睡袋中焦躁地翻身。梦里长命宫中,裴炀拿着短刀刺穿手臂,刀柄刻有两字,似乎有个字是三个火,是裴焱吗?任凭泪水滴落在锦缎上,直至沁入痛处,鲜血在龙袍下漫延,浇灌着日渐成熟的少年躯体,谁死了?那悲痛感染到睡梦里焦躁的裴炀,清晨醒来酸楚依旧不去,阿善都开始担心裴炀的状态。

    半月后,陡峭山道出现在眼前,梦中马匹掉落的情景显现,不知何时天空中开始飘雪,阿善想劝回执着往前的裴炀,可就在眼前,梦中的指引怎能止步于此!

    最终,阿善待在原地等他,他独自一人翻山进去。阴山南北两个世界,裴炀似乎望见了荒漠上的白骨,蜂鸣声贯穿全身,拉了拉帽沿他步伐决绝。到了,坐下时天地间只有一人,不,应该还有很多人!灰蒙的天空逐渐清晰,裴炀将连日的梦境贯穿起来,那个大周朝便逐渐在脑海清晰浮现。

    苍穹悬挂日食那日,通晓天地之术士说,大周朝阴气过盛,正缓缓侵蚀阳气,有人正在扰乱朝纲。

    初秋之际,残柳复苏,太行山上,巨石树立,种种天之意向乃是有天灾人祸之迹象。大周朝的奸佞大司空安成候成了众矢之的。然而事实是薄家那些人惦记着大周的帝位,只有那个如父如兄一身伤痕的人,连同几个真心为大周着想的臣子一路护着年幼的帝王披肩斩棘,始终未曾后退一步,最终扶持他登上了帝位。

    沙尘裹挟着漫天飞舞的雪花,刺痛了雪地上的身影。

    兄长......

    随我回家吧!

    裴炀捧起雪花覆着沙砾的尘土,装进了口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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