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临天下

“光武元年，临渊帝建立临渊王朝，镇国大将军为开国功臣，封满江王。

同年，满江王叛乱，畏罪伏诛。

次年，帝娶丞相之女，封贤德昭明皇后。

……

光武三年，帝性情大变，废皇后，终生未续。

光武四年，帝悟，遂励精图治，政绩修明，开大楚王朝一代盛世。

……

光武四十八年，崩，享年六十七岁。”

——选自《史记—临渊帝本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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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叫君临渊，是曾经楚国的没落贵族。

据说我降生那一天，族中长老卦象异常，说我有帝王命格。于是父亲为我取名君临渊，并倾尽全力培养我，是希望有一天我可以光复大楚，君临天下。

我一直都对此坚信不疑，在遇到她之前。

说来好笑，我和她的缘分竟然还是源自另一个人。

那一日，我与叔父走在街上。

我远远地看见一个脏兮兮的小男孩，正怯生生地拉着一个小女孩的衣摆，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好像是被女孩子保护着。

但我却敏锐地发现了，他眼中不时闪过的锐利锋芒。

我拉了拉一旁叔父的衣摆：“就是他了。”

大楚巫卜之术兴盛，族中长老曾经说过：近日天狼星动，我会遇见我命定的将星，助我成就帝王霸业。

“就他？”叔父眼中闪过明显的怀疑，“你确定？”

“不会错的。”我点头。

帝王星与将星之间，会有感应。

得了我的肯定，叔父点了点头，走上前去一把拉住那男孩的衣襟：“你这小贼竟然偷我的荷包，走跟我去见官府！”

大庭广众之下，想要带走一个男孩，必须找一个合理的借口。

就在这一切水到渠成的时候，那个女孩子立马站了出来，她拽住了叔父的衣袖。

“阿蛮不是小贼，你不要欺负他！”

“滚开！”叔父一卷衣袖，就把那小姑娘推到了地上。

才转头看向那小男孩，嘲讽道：“嚯，小贼看不出来啊，竟然还有人护着……”

然而还未等我叔父把话说完，那个叫阿瞒的小男孩忽然暴起，只听“咔嚓”一声，叔父的手便被扭断了。

“不准，欺负，她！”他口中吐出断断续续的音符，虽然变扭，却让人无端生寒。

还待他有下一步动作的时候，一边的小女孩连忙喊道：“阿蛮，住手！”

闻言，阿蛮果然停下了动作，然后直愣愣地看着那小女孩，像是在等待下一步指示。

我意识到了问题的关键，连忙走过去将那小女孩拉起了起来。

“姑娘，我叔父可能是一时心急，认错了人，可以让你弟弟放开他吗？”

“原来如此。”女孩理解地冲我笑了笑。

接着她朝那男孩摇了摇头，果然一下刻，男孩就放开了我叔父。

“这虽然是个误会，只是我叔父的手……”

我做出一副为难状，紧接着叔父便很配合我地嚎叫了起来。

那女孩子果然露出了愧疚的神色，我便趁热打铁道：“我叔父已经这样，我一个人也不好带他回去，可以麻烦姑娘和你弟弟帮个忙吗？”

“好。”女孩点头，“你叔父只是认错了人，阿瞒却因此伤了他。这事儿是我们不对，我们会负责的。”

说着她便要去扶我叔父，却被阿蛮提前一把拉了起来。

路上，她与我一起扶着叔父，回了我们的住处，阿蛮跟在后面。

“那个，不好意思啊。我弟弟他不是故意的。”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我，一双眼睛是我从未见过的干净明澈。

“我知道。”我表面上点了点头，以示宽容。

心下却只觉得好笑，真是个傻姑娘，明明是我叔父先动手推了她，却搞得好像她欠了我们一样。

不过若是她这么傻，后面的事情也不会这么顺利。

那个男孩明显不通人情世故，只听她的话。

“哦对了，我好像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她忽然间凑近了我，一双大眼睛亮晶晶的，“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名字中有一个‘临’字。”

“我感觉你一本正经说话的样子，好像我阿兄，”她又靠近了我一点，“那我就叫你‘临哥哥’吧。”

从未得到女孩子这般靠近的我，下意识后退了两步。

我定了定心神，很快掩饰了自己的慌乱：“还未问过姑娘名讳。”

“我叫宁安，你可以喊我阿宁。”

“你既然喊我一声哥哥，那他是你亲弟弟吗？”我指了指一旁的阿蛮。

她一拍脑门，一副才想起来的样子：“差点忘记和你说了。”

“呐，隆重介绍一下，”说着她拉过一旁懵逼着的阿蛮，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是我小弟阿蛮。”

说完，她就昂起了小脑袋，一副看我小弟多厉害的骄傲模样。

“好好，我知道了。”我下意识摸了摸她的脑袋，嘴角已经不自觉地扬起一抹弧度。

2.

她和阿蛮来到我们住地之后，很轻易便被留了下来。

她说她和阿兄走丢了，现在正好没地方去。

族长也就是我父亲，答应了会帮她找到哥哥，便将她留了下来。

阿蛮无家可归，自然就跟着她了。

在遇见她之前，父亲为了让我实现他的厚望，将我的每日都被课业排满。一旦没有完成课业，便会遭受一顿毒打。

他会为了我成才，为我排除一切能让分神的东西。因此，我没有朋友，甚至连兄弟们也同我不亲，更不要说什么女孩子了。

刚开始，我还会反抗，但是到后来就渐渐地习惯了。

所以，在某种意义上，阿宁是我第一个朋友，也是我第一个接触到的女孩子。

或许是父亲为了培养我和将星的关系，而将星只听阿宁的，所以他并没有阻止我和阿宁的来往。

自那以后，我的身后便多了一个小姑娘，她会脆生生地喊我临哥哥。

她会时常拿我和她那所谓的阿兄比较。

“哎呀，临哥哥你怎么连斗蛐蛐都不会。这可是我阿兄的拿手绝活呢！”

“那你倒是说说，怎么斗法？”

“看来还得我出手，”她一把拉过我，认真地讲解起来，“你得用引草像这样逗它，还有这样……”

少女的手温温软软，摸上去舒服极了。

我忍不住地想，他阿兄曾经是不是也这样拉着她的。一想到这里，我心里便会难受。

以至于很多年后，当我见到她口中所谓的阿兄的时候，会忍不住地嫉妒；当知道他是来和我抢阿宁的时候，我会忍不住地疯狂。

3.

自从阿宁来以后，我原本一成不变的生活，终于多了许多色彩。

我开始学会了逃学，学会了应付父亲和夫子。

我还学会了斗蛐蛐、下河摸鱼、雪地捕鸟，我甚至还知道有一种酸酸甜甜的食物叫糖葫芦……

有她在身边的日子，总是充满了无限的乐趣，甚至只要一看见她的脸我就会忍不住地开心。

当然，如果她能忽视那个叫阿蛮的孩子就更好了。

有一次我们遇见了流星。

“我听说，对着流星许愿，就能在未来实现愿望。我们快许愿！”阿宁拉着我和阿蛮道。

许完愿望之后，问我们许的愿望。

她说：“这乱世茫茫，我想要一世安宁。”

阿蛮说：“我要,…宁……安宁。”

阿宁看着阿蛮，忍俊不禁：“阿满，你为什么学我说话啊？还学得那么一本正经。”

我连忙拉开了他们：“好了，你别笑话阿满了，你就知道欺负他。”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阿宁吐了吐舌头，“你一定又要说阿满自幼在狼堆里长大，不通事理，让我不要欺负他。”

“临哥哥，你还没告诉我你的愿望是什么呢？”小姑忽然凑过来问道，一双眼睛水灵灵的。

“阿宁，待有朝一日，我想要平定这茫茫乱世，给你一世安宁。”我顿了顿，“那时候，你愿意和我一起吗？”

“好呀。”还未等我嘴角边的笑容绽放开来，她却已经拉过了一旁的阿蛮，“当然还有阿蛮，我们三个人要一直一直在一起呀。”

我神色复杂地看了阿蛮一眼。

他有着像狼一般桀骜的眼神，唯独看向阿宁的时候才会露出一抹温顺。

其实，有些时候我挺羡慕阿蛮的，可以永远无所顾忌地跟在她的身边。

而我，在她眼中不过是个像她哥哥的人罢了。

4.

阿宁走了，一声不响地走了。

连一个字都没有留下。

任凭我寻遍了各处，都没有找到她。

我父亲告诉我，或许她是遇到了更好的人，又或许她找到了自己的家人，所以就不要我了。

我问父亲，我该怎么办。

他说，你知道为什么在这乱世，所有人都汲汲于名利吗？天子一式微，群雄便开始并起、征伐。为什么帝王能够宝马香车、绫罗美人，应有尽有。

因为自古以来权力才是至高无上的道理，拥有了权力便能获得一切。也只有权力，才能留住自己想留住的人。

自那之后，我开始更加努力地读书，我开始钻研兵法，学着笼络人心，很快便拥有了一大批的追随者，紧接着便是开疆拓土。

自阿宁走后，阿蛮便一直跟着我。

因为阿宁的缘故，他一直很信任我。我跟他说，只要他按照我的话去做，我就能帮他找到阿宁。

阿宁曾说过，她很喜欢琉璃宝石之类的东西。

而这个世界上最美的琉璃宝石在璃国。

所以我第一个选择攻打的国家，是璃国。

璃国偏安一隅，似是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会被人突然攻打。加上阿蛮力大无穷，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璃国很快就沦陷了。

璃国国王王后无法面对亡国的罪孽，双双殉国而亡。

只是我没有想到，在国王王后双双殉国的背后，我看见了阿宁一身缟素，面上满是痛苦绝望。

这是我生平第一次感到害怕，第一次这么害怕失去一个人。

可就在这时候，叔父告诉我，将星的光芒快要盖过帝星。

原来我遇见阿蛮的那一天，有异动的不只有天狼星和帝王星，还有荧惑星。她既可以牵制天狼星，也可以掣肘帝王星。

其实当时的我不太懂，直到很多年以后我才明白：原来那一天，我遇见的不仅是我这一生的助力，还有我这一生的劫难。

所以当初叔父为了避免我受影响，偷偷送走了她，所以这些年我找遍了天涯海角都找不到她。

而在将星即将超越帝星的时候，她又出现了。

用她来牵制阿蛮，这不就是上天的意思吗？

叔父说：“阿渊，不要再犹豫了。你知道阿蛮那孩子没有任何牵挂，他唯一的软肋只有她。当初我送走她的时候，我已经在她身上下了毒，只有我们君家才有解药。他为了保她的性命，就只有为你所用。”

我说：“可如果这样做，她会恨我的。”

原来，当初不是她丢下了我，是叔父送走了她！

“你如今已经逼死了她的父母，你以为你不这么做，她便不会恨你吗？”叔父继续循循善诱，“与其说，眼睁睁地看着她和那阿蛮双宿双栖，你不如先利用阿蛮得到天下，然后再杀了他。届时想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

我想要她，因为我想要和他在一起。一想到她会和别的男人在一起，看着别人笑，我就会嫉妒得发疯。

我也想要这天下，我肩负着复兴君家、复兴大楚的重任，我再也不想过那种无能为力的日子。

虽然叔父害得我伤了阿宁，但是他都是为了我，我并没有立场责怪他。

而且，他所说的所做的，也确实是个两全其美的法子，不是吗？

可是我终究存了点私心，我看不得阿宁对他好，我看不得阿宁喜欢他。

所以，我以阿蛮的名义，在她面前屠尽了璃国皇室。

我要她恨他，我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别想得到。

我化名“君”，我一点一点诱导她恨他，最终亲手杀了他。

我以为这样她就会恨他，这样我就能得到她了。

可是我错了。

我算准了一切，却独独没有考虑过阿宁。

她这么聪慧的女子，若不是因为一时被仇恨蒙蔽了眼睛，又怎会识不破我这拙劣的计谋？

5.

我找到她。

我告诉她我就是临哥哥，我喜欢了她好多年，为了我留下来，好不好？

那一日，是她第一次在我面前自尽。

她说，君临渊，你的爱真可笑。

她说，君临渊，我恨你。

言罢，她将面前的毒酒一饮而尽。

好在她服下的，是我给她杀阿蛮的毒药，我把她救了下来。

可自此之后，我再见的便是她满含仇恨的目光。

我这才知道，她是真的很恨我，她是真的不想留在我身边。

为此，她不惜死。

我的阿宁，就是这样一个傻丫头。她太过于善良，太容易心软。

明明犯了错的人是我，她却偏偏要用惩罚自己的方式，来惩罚我。

可是我也是真的很喜欢她，我宁可自己去死，也不想再感受一次那种失去她的痛苦了。

后来，我见到了她口中的阿兄。

原来，当初那一场屠杀中，她的哥哥幸存了下来。这些年一直在图谋推翻我。

那也是我第一次见到他，是个文弱的公子，现在面上却是历经沧桑后的刚毅。和阿宁长得颇有几分相似，可以看出他年轻时候也是个翩翩公子。

不得不说，他是个很厉害的人。若是给他足够的时间，或许真的能够威胁到我的基业。

但在得知自己妹妹的遭遇之后，为了抢回自己的妹妹他提前动手了，所以结局也很自然地失败了。

但当我知道他的时候，其实我很高兴。

当初阿宁毫不犹豫地选择自尽，是因为这个世界上没有她能牵挂的东西了。

但是他阿兄出现了，这样我就能用他，来胁迫阿宁留下来了。

可是我没想到，他竟然那么刚烈。为了阿宁，在兵败之后，便直接自刎而死。

6.

她的阿兄死了，阿宁更恨我了。

即便我利用权力，将她囚禁在身边，每日面对的也是一张怨憎的脸。

我看得出来，她恨不得杀了我。

可是，她更恨自己。

恨不得毁了自己。

看着她越来越消沉，一点一点走向自我毁灭，我感到从未有过的无力和绝望。

我找了好久，才从民间方士手中找到一种叫忘尘散的东西，据说可以让人忘记过去。

阿宁再次醒来之后，她果然不再恨我了，也再不记得我了。

我为她编造了身世，经历，父母。

阿宁变得懵懵懂懂的，她还是不喜欢我。不过没有关系，至少她现在能留在我身边了，也不会再自我伤害了。

我相信，只要我对阿宁好，她就会慢慢喜欢上我的。一日不行就一月，一月不行就一年，月月复年年，年年复岁岁。

只要她不再恨我，只要她愿意留在我身边。即便是要我的命，我也心甘情愿。

……

阿宁近日又做噩梦了，她说她又梦见了满地的鲜血和尸骸。

这不是璃国皇室被屠时候的情景吗？她是不是要想起什么了？

我害怕她再记起来，我害怕她向我投来的怨憎目光。

我在她床边守着她，彻夜难眠。

……

阿宁近日去宁国公府，却不见了。

我找了好久才找到她，却见她脚扭了。

那种即将失去她的恐惧感，再次截住了我的心脏，我很生气。

可是只要她朝我笑一笑，我的整个心就软了下来。

……

我和她吵了起来。

她竟然和我提到了她阿兄，她的阿兄差点杀了我。

她还提到了满江王，这不是我给他的封号吗？

她不是亲手杀了他吗？她不是恨他吗？她为什么还能记得他？她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不行，还是得加大忘尘散的剂量，即便它有那么点副作用。

……

我要娶丞相之女了。

之前他阿兄造反留下了隐患，导致现在朝政不稳，我需要拉拢丞相的势力，还稳固朝政。

阿宁这么善良，她不会怪我的。

不行，保险起见还是得瞒着她。

等我将权利收拢了，我就废了皇后，然后风风光光地娶她，给她全天下最盛大的婚礼。

……

我看见阿宁的画了。

那画上紫衣玉冠的少年，意气风发，像极了当年的我。

在烧毁了璃国皇宫中，我曾看见过几张被毁了一半的画。

那时候看不分明，现在才知道，原来她画的是紫衣少年。

原来，她当初喜欢的人是我！

……

我不明白，为什么她要在暗中策划着离开我，她当初喜欢的人不是我吗？

我太害怕再失去她了，既然如此，那我不如早些娶了她吧。

虽然她之前嫁给过阿蛮，但那都做不得数的。

我要给阿宁，就给这个世界上最好的！

我精挑细选了许久，让制衣局的绣娘熬了数个日夜，才做出了嫁衣。我派了许多人出去，花了不小的代价，找来了全天下最漂亮的珠宝做点缀。

我要给阿宁一个惊喜。

那时候，他就会知道我有多喜欢她了。

那时候，她应该就不会走了吧。

……

原来，她早就猜到了啊。

原来，即便她忘了一切、忘了我，也还记得阿蛮呢。

原来，这些日子不是我骗了她，而是她一直在骗我呢，可笑我还沉浸在与她长长久久的好梦里。

既然如此，那不如就一起毁灭吧。

与其每日为她恢复记忆担惊受怕，与其每日看见她怨憎相对的脸，不如让她亲手杀了我。

或许，这样她就能开心一点了。

7.

可是，就在她刀剑即将刺破我心脏的时候，她为什么忽然转了方向？

她不是恨不得我去死吗？她不是想杀了我吗？

“阿宁！朕不准你死。”

“阿宁，你起来啊！你不是想我死吗？我给你这个机会，你起来杀了我啊！”

看到她倒在血泊中的那刻，我听见了自己声嘶力竭的吼声，我开始变得愈发不像我自己，我更加疯狂。

那一夜，我杀了好多人。

四月和闳肆是最先该死的，然后是宁清宫的人，阿蛮旧部，宁国公府……

嗯，只要和阿蛮有关的，都该死。

哦对，还有知道阿宁离开我的人，也该死。

这一举动，让我是暴君的名声更加喧嚣尘上。

可是没有人知道，我此刻的内心，正被一种深深的无力感缠绕着，如同一个即将溺死的人，无论怎么挣扎、怎么努力，都无能为力。

没有了阿宁，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让我感到活着的意义。

8.

阿宁醒了。

我很高兴。

可她还是恨我。

我已经说不清是痛还是难过了。

……

阿宁还是想离开我了。

上一次是割腕。

这一次换成了咬舌。

……

她的脸好白。

像是快要死了。

我咬她。

她也没有丝毫反应。

她在笑。

为什么笑？

笑我么？

笑我像个疯子？

原来我这样能让她开心么？

9.

那一日，我终于再也撑不住了，我软到在地上，一字一句地向她解释，祈求她的原谅。

我真的太害怕太害怕失去她了，可我也无法阻止她的生命力，在一点一点地流逝。

忘尘散对于身体的损伤、长年的积郁成疾、偏离心脏三寸的刀伤、一次又一次近乎毁灭式的自残……

直到那一刻我才明白，原来权力是换不来一切的。

权力可以换来金钱，换来财富，换来地位，换来美人，甚至换来所谓的爱，可是却换不来她。

因为在这乱世中，她从来都是不一样的。

乱世纷争，群雄并起。有的人向往权力，有的人想要富贵，为了得到这些，他们可以背叛国家，他们可以不仁不义，甚至不惜性命。

可唯独她，想要的只是一世安宁。

那一日，她说：

“君临渊，放我走吧。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

我犹豫了良久，才点头。

一世安宁，我注定给不了她了。

这对于我们来说，或许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太医对她的病情束手无策，只有方士说她有一颗药，可保三年无虞。

我们都心知肚明：这三年，恐怕是回光返照。

但她却说：“三年，足够了。”

……

那一日，宫门前。

她一袭白衣，临立于风中，微风拂乱了她的鬓发。

她冲我浅浅地笑着，喊我“临哥哥”，一如初见时分。

我想，真好。

这才是她，该有的样子啊。

那时，我卑微地向她祈求一个来生。

她笑着告诉我，没有来生了。

当时我也曾怨过，恨过，为何她如此吝啬，连一个来生都不愿施舍。

我时常在想，若来生若是换我先遇见她，若我不再当帝王，是不是就能与她求一个圆满？

直到后来，我一个人闲坐宁清宫时，发现了那一幅画。

画上的少年，紫衣玉冠，意气风发。

可他的脸，始终模糊一片。

我才明白，或许在她决定丢下这幅画的那一刻，便意味着我们的终结。

今生已然结束，又何谈来生？

10.

我站在皇城尽头，看山外落日斜阳，览人间万家灯火。

人潮济济，众生匆忙，每个人都在寻找自己的来处，和走向归处。

回首过去的人生，在既定好了的宿命中，我所有的只是冰冷的仇恨和沉重的责任，时时驱使着我前进。

猜忌怀疑，阴谋倾轧，刀口舔血，这些才是我真正的生活。

唯有在遇见她之后，才有短暂的喘息。

她像是一道光，穿透了我注定不堪重负的黑暗人生。

若是百年之后，我会在这乱世中留下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那她便只是这历史尘沙中的惊鸿一瞥。

她不该属于这乱世。

所以，在她走后，我开始废寝忘食，励精图治，开创一片盛世。

她说他想要一世安宁，那我便给他一片盛世安宁。

这样，不管她走到哪里，都不用再饱受战乱颠沛之苦。

这样，她就能安心地去寻找，她想要的安宁。

也许曾经的我，想要的有太多。

那么现在的我，想要的或许只是知道在这片神州大地之上、茫茫人海中，有那么一个姑娘。

她曾闯入过我的世界，温柔过我的岁月，惊艳过我的时光。

阿宁，我已经不再奢求你的喜欢。

我只是在想，当你身处茫茫人海，感受这一片盛世繁华之时，有没有那么一刻，会想起我？

——君临天下·终——

文/落灯花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