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壹}
凤街,五里长廊,行色匆匆的人流中,一跛脚老人佝偻着背在长廊转角处的一根花柱后一闪便没了人影,谁也没发现这花柱后竟隐藏着一个只容一人通过的暗门。
五里长廊原也是一条花廊,是都城有名的热闹之地,长廊一侧有临街的各色店铺,街自然就是凤街,店铺不大,但是小而精,每一种货品都不是平常人家能买得起的稀罕物,就连街头一个极不起眼的胭脂铺子都内有乾坤。
花记胭脂铺很多时候只见客人进去,却不见客人出来,当然若出来的已不是原来的容貌,旁人也未必留心,这都城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忙的事,也有属于自己的秘密。
“杀人啦,杀人啦!”
很突然的一声惊叫阻住了人们的脚步,一个衣衫有些华丽的姑娘踉跄着冲出一座大宅院的门,人们才发现那是凤街第一大世家的凤家。这凤家当年有从龙之功,却不愿接受圣上的恩典封候拜相,而是选择成为皇商。凤家的产业已经遍布了大江南北,其家底的丰厚用富可敌国来形容也不为过。
那惊慌失措的姑娘不是别人,正是花记胭脂铺的掌柜花千影,此刻她早已面无血色,向离凤街最近的金吾卫所跌跌撞撞跑去,很是狼狈。
刚巧今日负责凤街巡查的是校尉冷凌风,冷家与凤家也算有些旧交,见到花千影狼狈的样子,他忙安顿她先留在卫所,立刻带人向凤家赶去。
还没走进凤家大门,冷凌风就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儿。正午的太阳已经很烈了,冷凌风看到眼前情景时还是觉得遍体生寒。
凤家百余口人,死状各异,无一活口,但怎么看也不像是他杀,更像是自杀。死者面部表情狰狞,像是不堪承受巨大的痛苦,又像是在恐惧着什么。但想做到这一点而不被外人发觉是很难的,更何况是大白天。还是在凤街,京都最繁华的五里长廊附近。
最大的可能就是用毒,可冷凌风让人查验了现场所有的用具均一无所获。只能是等仵作验尸后再看能不能有什么新发现了。
冷凌风走出凤府的大门,有胆大的百姓还在探头看热闹,小声感叹着:“太惨了,这是造的什么孽哟!听说凤家嫡女凤心怡马上就要入宫为妃了,谁想到能遭此横祸呢?”
“太可惜了,是什么人如此大胆,竟然敢在京都做出这样的事儿来?凤家向来与人为善,按说不该有什么仇家才是。”另一个人也说。
“今日凤家遭此劫难,有能提供相关线索者,赏银十两。”冷凌风冲着人群高声说道。
同时他也从这些人的议论里想到一个关键人物就是这个凤家大小姐凤心怡,刚才那些凤家人的尸体中唯独没见有这位小姐的尸体。难道这凤小姐还活着?
{贰}
自从出了这桩血案后,凤街比往常冷清了许多,五里长廊的花好像也凋零了不少,京都的风向变得有些微妙,圣上十分震怒,下旨必须尽快查个水落石出,并派人全城搜寻凤心怡的下落。
花记胭脂铺是第一个被排查的对象,因为是花记掌柜花千影最先出现在案发现场的。
“花掌柜,说说吧!你那天为什么会出现在凤家?”冷凌风目光如刀盯着花千影问。
“冷校尉,我说过了,是凤大小姐订了几盒胭脂,但她好久都没来铺子取,所以我才亲自送过去了!我去的时候凤家的门口没有家丁守门,大门虚掩着,我准备敲门时,它自己就开了,我就看到那骇人的场面,吓死了。”花千影此时倒是恢复了几分掌柜该有的镇定,只是脸色还有些苍白,看起来不像撒谎。冷凌风只好让她先回去,并向身旁的一个侍卫使了个眼色,那侍卫立刻心领神会跟了出去。
“大人,凤家人的尸体经过查验并没有被下毒,只是每个人的手腕内侧都有一个黑色弓箭似的印记。会不会是隶属于一个什么组织的记号?你看。”许仵作这时把验尸结果呈给冷凌风看。
“那凤家人的真正死因是什么?”冷凌风一边翻看一边问。
“死因是窒息至死。”许仵作很奇怪地说,“可他们脖子上并没有勒痕,面色也正常,排除被堵住口鼻的可能。”许仵作一时真想不通这些人是为什么窒息而死了。
冷凌风盯着那个弓箭似的图案一时出了神,许仵作只好默默退了出去。就在门关上的同时,一丝细微的破风声响起,如果是普通人也许根本发现不了,但冷凌风的功夫在都城那也是屈指可数的高手,他凭着多年来刀口舔血的经验,本能向下蹲去,堪堪躲过暗处疾射过来冷箭,口中低喝出声:“什么人?”
只见窗外人影一晃,窗棂一声轻响,冷凌风紧追了出去,那人轻功不弱,丝毫没有慌乱的气息,反而像是在有意等着冷凌风似的。眼看就要追到凤街街口,一个转角人却凭空消失了。
冷凌风观察了一下四周,只有花记胭脂铺的招旗晃动着,在月光下显出几分诡异,像是对冷凌风的嘲笑。但那人既然是故意引他到此处,想必自有用意。想清楚这些,冷凌风更加谨慎起来,借着月亮发出的微光,一步步向暗处走去。
“呜!”一声低呼从看不清状况的深巷中传出,冷凌风这才瞧出在转角的不远处地上放着一个会动的袋子,那袋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挣扎。他小心上前,用剑尖挑开袋子口,一颗脑袋从袋子口伸了出来。仔细辩认才看出那人眼睛被蒙着,嘴上还堵着块布,从发饰上看还是个女子。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出现在此?”冷凌风或许是出于习惯,并不急着为那女子松绑,而是先取下她嘴里的布问。
“冷·······冷大哥?是你吗?”那女子突然激动地说:“是我,我是凤心怡呀!”
“心怡?”冷凌风闻言这才上前为她解开了绑在手上的绳子,取下眼上的黑布。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回卫所再说。”也不等凤心怡答应,冷凌风便带着她消失在暗巷尽头。有风声穿过小巷,穿过凤街,也将穿过都城。
{叁}
五里长廊依旧寂静,但人心已经不能安静了。幽暗的光线在一个半红半黑的面具上呈现出一个诡异的图案,像烈火,也像深渊,面具后面一张冷俊的脸上此时一片寒霜。
“是谁?谁让你们把她送出去的?”这声音比那脸色更冷,听得他面前站着的几个黑衣人瑟瑟发抖。
“少主,这个时候我们没有退路了。”一个黑衣人为难地说,“凤家一直想脱离我们的掌控,若真让凤南天得逞,那我们也无法在都城藏下去了。”
“少主,一切都是为师自作主张,你如果要罚就罚我吧!”一个黑衣老者从人群中走上前来,众人纷纷闪身为他让开一条路。老者佝偻的身形慢慢舒展,脚也不跛了,声音里透出一股恨意来。
“蒙煜辰!你是否还记得我们为何躲在这暗无天日的鬼地方来?难道你要为了一个女人,坏了我们苦心经营多年的大计吗?”老者的目光早已不再浑浊,反而有几分嗜血的疯狂。
“我没有!师父,国仇家恨我一刻也不敢忘。可是心怡她救过我的命。我只是不想让她进宫,我没想过要除掉凤家。”面具后面的蒙煜辰握紧自己的拳头,像一头困兽做着最后的挣扎。
凤街还是那个凤街,只是五里长廊早已不是那个做为最小的质子蒙煜辰可以玩耍,可以哭泣的地方了。他还记得那年初入凤街的场景,许多孩子围着他,不让他走,还扯着他身上奇怪的衣服。甚至有两个大一些的孩子把他按倒在地,强行扒下他的衣服,逼他换上这里给囚犯穿的衣服。还好那时的小凤心怡一声厉喝把那些孩子都吓跑了。从此她就成了他这暗无天日的生活里唯一的那道光亮,五里长廊便是他心心念念的地方,可如今这里成了他逃不开的牢笼,甩不掉的枷锁。
一切从南诏被灭国后就变了,师父找到他,把这些国仇家恨推给他,他做为唯一的幸存者,必须成为这些无家可归的人们的寄托,没有人问过他愿不愿意,他只是想守在凤心怡身边就好,就连这一点卑微的温暖也要夺走吗?他不甘心,所以他第一次穿过五里长廊的那道暗门成为了这些人的少主。当他得知凤心怡被召入宫中为妃的时候,他就知道这是一条很难走的路了。
蒙煜辰其实对他的家国没有多少感情,因为从他记事起,他就被送到了这里。但他不满那人的无耻,一边想要凤家的财富,一边还忌惮凤家因此势大,哈哈,成王败寇吗?那他偏要争上一争。
{肆}
这世事就是这么难料,似乎每个聪明人都可以高高在上,自以为可以把别人都玩弄于股掌,但总要有那么几人不循常理,不屑算计,只为了那一份心底的守候,情谊或道义?算不清了。
“心怡,你可认得这标记?”冷凌风救出凤心怡后,一直不解到底是何人在暗中助他。但现在只能从她这儿查找一些线索。虽然她还陷在凤家不幸遇难的悲伤中,原来她是在之前准备去花记胭脂铺时被人打晕了,关在一个小黑屋子里,所以才幸免于难。但她却不知绑她的到底是什么人。
“嗯,这是凤家独有的标记呀!凤家人的手腕上都有。”
凤心怡抬起泪眼缓缓露出自己手腕上的印记来,只不过她腕上的弓箭形呈赤红色,而冷凌风明明记得许仵作查验的结果是凤家人那些尸体上的都呈黑色。
“冷大哥,我能不能求你先不要告诉宫里那位找到我了?或许你就说我已经和家人一起死了罢!”
“心怡,你不想进宫?”
凤心怡点了点头,眼里的哀伤浓得像一片海,随时都会把她吞没,她的眼前浮现出父亲那日突然的嘱托:怡儿,若有一天父亲遭遇不测,你不要去报仇,从此隐姓埋名,去过自己喜欢的生活好不好?
凤心怡此时才惊觉是不是那时父亲就预感到要出事了?那到底是谁要对凤家下如此杀手呢?凤心怡已经不敢再深想下去。
因为她脑海里时不时会冒出蒙煜辰的眉眼,可她又不相信他会是那个刽子手。她还记得那年她把小小的蒙煜辰从那些欺负他的孩子手里救下时,他的眼睛灿若星辰。她带他回了凤家,他对皇上说他想做她的护卫。当时皇上笑得很是高深莫测,但还是点头答应了。
直到那日南诏国战败的消息一夜之间传遍了都城,他在她面前喝下了毒酒,她接到了宣她入宫为妃的圣旨。她也想过随他去了,但她不能连累家人。如今家人没了,她也可以去寻他问个清楚了。
“冷大哥,你帮我,求你帮我。”凤心怡说着起身就要对着冷凌风跪下去。
“冷校尉,找到了,我找到了,你看。”许仵作着急地推门进来,举着手中的卷宗,看到冷校尉背对着他,但怀里怎么好像抱着一个姑娘啊?
许仵作揉了揉眼睛,确定那是一个姑娘,心中暗喜:他们冷校尉这是开窍了?嘿嘿。
“出去!”冷凌风只得出声提醒。
“是是是。”许仵作忙退了出去。
“等我回来!”冷凌风交待一句,放开凤心怡,心中有种怅然若失的恍惚,他从没想过有一天可以离她如此之近。他不着痕迹地抚了抚自己的心口,这才迈步出去。
“冷校尉,这卷宗上写着那个印记是南诏国死士的标记,且是一种很特殊的毒,只要与紫苏香混合使用,就会让人发不出声音,产生窒息而死的效果。”许仵作沉声解释。
冷凌风听完眉头紧皱问:“这个毒能解吗?”
许仵作摇了摇头:“或许只有南诏国的人才知道了。”
“带人去花记胭脂铺搜查,但凡有紫苏香料的东西统统封存,把花千影收押!”
冷凌风仿佛抓到了真相,一张大网正在铺开。
{伍}
月夜朦胧,凤宅里有呜咽的风声让人听得毛骨悚然,凤街的人都传是凤家的冤魂不散,让凤街的风都更冷了几分。
“少主,你还在等什么?下令吧!今夜不成功便成仁!”黑衣老者满脸激动。
“少主!少主!”其他黑衣人跟着高呼。
五里长廊暗影绰绰,这注定是个不平静的夜!
“出发!”蒙煜辰冷冽的声音传出,长廊柱后的暗门应声而开,等着他们的或许是一场更大的阴谋。
夜色像一个巨兽,正张开血盆大口等着吸取这世上每一个渺小人类的生命。而此时关在牢房里的花千影拖着满身伤痕望向通风窗处射进来的一点月光,脸上扬起一个诡异的笑容,口中喃喃:“好戏开始了!”
“花千影那该死的女人背叛了我们!”黑衣老者本以为凤心怡知道真相一定会选择入宫去找那人报仇。到时他仍能用这死士印记来威胁她乖乖听话。
谁知他原计划万无一失的,却在刚出现在五里长廊就遇到了埋伏。但他不知背叛他们的其实是他们的少主蒙煜辰。
“你相信我吗?杀凤家的人不是我,是宫里的那位!”蒙煜辰潜入卫所见到凤心怡直接开口,“所以你还要入宫吗?”
凤心怡见到蒙煜辰死而复生,她就已经信了。他说什么她都会信。她轻轻摇头,父亲希望她不去报仇,也许就是希望不让无辜的人再次卷入战火。
“那你愿意为了我不做这什么南诏少主吗?”凤心怡目光灼灼,生怕错过他的一丝犹豫。
两人双双跪到冷凌风面前。
“冷大哥,你和我们一起走吧!这样的人不配你为他效命!”凤心怡求道。
冷凌风摇头:“你以为这一切皇上不知吗?你以为凤家的从龙之功为何你父亲不受。只不过是有凤家的财富,他答应你父亲放你一马罢了。”
“所以我也准备放他一马。”冷凌风指了指蒙煜辰苦笑着。
蒙煜辰突然就懂了他那抹笑的含义,他深深望了凤心怡一眼,郑重向冷凌风行了一礼。三人望着还在混战的五里长廊,不断有人倒下去,月色朦胧,街尾牌坊处,灯笼高挂,三影成型悄然无声。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