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米糊糊,我们豫东人谓之“糊涂”,又或者“玉米糁”。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叫这个,小时候还担心喝了“糊涂”,脑子就会变得糊涂哩!
我十岁之前都是和奶奶一起生活的,那段日子我至今感激不尽,我决意走上创作之路,正是因为生活在农村,有鲜活的素材,遂写起文章来有恃无恐。
一到冬天,莽莽平原一夜白头之时,便是喝糊涂之日了。我们是一天两顿早晚都要喝的,放些红薯,胡萝卜,山药等便是一碗和和美美的好物。糊涂是将玉米粒用专门的机器碾碎,越碎越好,一直碎成几乎是粉末,黄澄澄的,晒一大笸箩,用手抓一把,流沙一样,可喜人了。
寒风凛冽的冬天里,全家围坐在一起喝着热气腾腾的糊涂,谈天说地,家长里短,热热闹闹,可是非常幸福的,这是农人自己的幸福。打了糁子(玉米糁)回家,拿笸箩、竹筐装了,每天都要喝的。因为我们地处内陆平原,不广泛种植水稻,因而大米比玉米贵,普通人家精打细算,也不舍得顿顿吃米饭。
我的外曾祖母十分长寿,如今年且九十,仍精神矍铄。早上她起来烧锅,奶奶做饭,水一滚开,舀上一瓢玉米糁子,拿勺子一搅和,热气蒸腾间,玉米糁的香气瞬间就出来了。做好饭,拿搪瓷碗一碗碗舀满,就着咸菜或炒菜,咸菜通常是芥菜丝,拿醋、香油拌匀,撒上白芝麻,又酸又甜又辣。放几根在糊涂上 ,“呼噜噜”一吸,连着糊涂和芥菜都进入口中,又香又浓,和着芥菜的酸辣,那滋味,甭提了!
我喝了十来年的糊涂,即便长大了,去了渤海之滨,也仍然喝不够。有时候突然想了就去买,在超市转了好几圈才找到。我瞪大眼睛看着面前的“金沙”,这是糊涂?我不确定地看看名字,上面确实写着“玉米糁”。但,这不是我记忆中的玉米糁啊!这太精细了,颗粒也很小。可还是将就着买回家,迫不及待煮了,喝一口,大失所望!入口细滑,清汤寡水的,甚至没有香气。糊涂应该是香浓的,口感微微粗糙,有点黏黏的,这样喝起来才够醇厚,够味道。
我以为是城里的不正宗,又特意让人从老家给我邮寄了两斤玉米糁来。摸着那略略剌手的糁子,感到特别亲切。我立马入厨房,烧滚了水,碗一扬,玉米糁便如金色瀑布般纷纷而下,赶紧搅拌开来,一股醇香扑鼻。赶紧盛了一碗,一尝,咦?怎么还是没有那种味道?总觉得这糊涂一离开故地,连滋味都变了,缺少了一种烟火气息熏制而成的古俨与原始。
罢了,身在外地能喝到这样的家乡之物已经应该心满意足了。
去年过年回去,偶然提了一句,奶奶正忙着做饭,听到我的话头也不抬地说:“城里做饭都是用天然气,糊涂要柴火烧的才好喝呢!你们要是回家我天天烧给你喝!”
原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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