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树

作者: 亦以安 | 来源:发表于2023-11-21 22:08 被阅读0次

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葡萄树在风中长得愈来愈挺拔,在院墙外便能瞧得到,那像枫叶一样大的葡萄叶子被太阳烤得满脸通红,沉甸甸的果实饱满地,鲜嫩地,让人垂涎欲滴。

那个时候大概是我五六岁的样子吧,外婆把家搬到了另一个地方,记得那天妈妈带着我回外婆家,大门被一把大锁锁着,妈妈并不知道外婆去了哪里,那个年代的女孩结婚早,妈妈二十来岁,就已经做了妈妈,外婆搬家太急还没来得及和妈妈说,一把大锁让妈妈哭了好久,后来,外婆将我们接到了那个地方。

我怎么形容呢?当时我还太小,只能记得大概。那是一个山路崎岖有小溪的地方,他们本地人说话我总是听不懂,我觉得他们说话一点也不好听,叽哩哇啦的,像是外地人一样,可是我这个小家伙才是外地人吧。陌生的让我觉得一点都不亲切,但是外婆住在那里,我就只好也去喽,小孩子总是很容易融进一个地方的。

光说那个小溪,就已经够我玩的啦,那边还有湿润润的红土,拿在手里湿湿凉凉的,我们用它捏成不同形状的东西,比如大哥大手机啦,旧式的电视机沙发啦,摆放在那里,潺潺流水,蜻蜓高飞后低旋在半空中,一会儿落在这儿,一会儿落在那儿,我在那里无忧无虑的享用着快乐,人生绝无仅有的快乐。

外公那时候是农民,又是铁匠,打铁可挣钱啦,外公长得高高瘦瘦的,夏天的时候只穿着一件背心,黑黝黝的膀子被太阳照的亮亮的,听说那个时候的光景是不错的,我的外公给马修一只蹄子就能赚不少钱,那边的人缺不了马,马缺不了蹄子,自然外公也就缺不了钱了,但有钱不一定有钱,这是外公这辈子的缺憾,外公的钱呼呼呼的赚来又像流水一样湖湖湖的没了,可惜了外婆,一辈子没花上什么钱。

记忆多属于夏天,外婆黑黑的短发,穿着一件白色衬衫半袖,一条浅灰色的裤子,戴着一顶浅色的帽子,牵着我小小的手,走在小溪的桥上,说是桥,其实就是连接小溪两头的木板。听得桥下蛙声,我挣开外婆的手走过去低下头看,翠绿色的青蛙张开半弧形的嘴巴又一声“呱”~外婆走过去,笑着又牵起我的手。我没有相机,我的记忆也都是片段的,我用心画着这些照片,胶片的颜色在逐渐变淡,外婆笑容的颜色越来越鲜艳。

我的人生里没有很多亲人,给得到我偏爱的人更是少之又少,外婆是我除了家之后的唯一一个避风港湾,那个脸蛋红扑扑的小老太太给了当年那个任性叛逆小女孩许多温暖,老太太,外婆其实不算老,最后走的时候也不过是六十六岁。

后来外公不做铁匠了,踏踏实实的又做回了农民,搬回了他们原本住的那个村庄,那里有着大片大片的田野,夏天有飞鸟,冬天有积雪,春天有徐徐微风,秋天有累累果实。后来那个地方,有一座孤冢,外婆住在那里。

那时我们家住在区上,爸爸还没有小汽车,我们只能坐着中巴车回去。我提着东西蹦蹦跳跳。

那是一辆白色的中巴车,可能是开的时间年久了,也可能是路上有些坑坑洼洼,车子总是会摇摇晃晃。不过我喜欢坐车,尤其是坐在窗边,车子开走时窗外的一切都在倒退,走近村子时有一段路周围都是树,托这个的福,墨绿色的田园画我从小就见过喽,车子走进村子后,就又慢了下来,路边白色的砖墙上用红色的漆刷着让人积极向上的标语,这个时候我开始坐直,不像欣赏艺术品那样的悠散,我要开始记那些标语,下了车我是要考自己的,这么看来记忆力好是归功于这里。

困难是个大坏蛋,隐藏在人生的各个角落,像那个时候我的困难就是遇上坐车人多的时候。

人多的时候没有座位,或是不得已坐在一个靠走道的位置,我都为此沮丧,心里自然知道麻烦要来了,晕车的感觉可是不好受的,胃里的东西翻涌着搅拌着,喉咙不自觉的干呕,走着的车像是软塌塌的棉花让人不自觉的想倒下来,光是想象就很影响人的心情,这会影响到我本来美好的旅程。

外婆呢,总是准时的,我高兴的大喊大叫,考试什么的,自然也就不作数了,耍赖,就和好记性一样是我从小就擅长的。

依我的描述,别人一定会觉得我的外婆是一个实打实温柔的人,哈哈,其实我的外婆很暴躁,外公是个慢性子,种地时外公再也没有打铁时黑汉子的踪影,慢吞吞的扛着锄头,走步虽大却耗时长,外婆生气,外公的脚步会停歇,外婆的嘴巴可不会,听到外婆的声音外公脚步自然也快了。

外婆的苹果肌总是像新鲜的苹果一样红扑扑的,红的可爱,晚上的时候我总会挨着外婆睡,外婆香香的,会轻轻的抚摸我的头发。不知是小时候无心无事还是睡在外婆身边总是很快就入眠。而现在每晚辗转反侧夜夜难入睡,左右想想自己没做过什么杀人越轨之事,更难眠了,我是好人为何还这般折磨我,更有时太难入眠了,从床上愤怒的坐起身来想着索性不如死了算了,正这样想着困意便又寻来,先入睡也罢,愤愤地睡去。

走到外婆家门口时,我的好朋友摇着尾巴,向我扑来,我大叫着笑着责骂“唉呀,别弄脏我的新衣服。”一边欢快的跑着。

外公喜欢狗,他这一生结交过许多狗朋友,在这些朋友里,姐姐最喜欢花花,我最喜欢毛毛,花花是一只大狼狗,毛毛是一只中型犬,有着白白的毛发,就连睫毛也是白的噢,神奇极了。

外婆从三十四十变成五十六十,我从五六岁变成十岁二十岁。我和姐姐是外婆家的常住人口,几乎可以这么说,在上高中之前的每年夏天和冬天的大部分时间我都是在那个村子里度过,记得有一次,那一次实在是滑稽的不行。

爸爸给我们带回来了一个吊床,你们应该知道吧,就是那种能拴在树上的,该怎么形容呢?我想到了,就是像秋千一样,可以在树与树之间连接起来,坐在上边。那天下午外公和外婆出去地里干活,我和姐姐带着吊床跟在后边,那可是村子里的夏天,太阳超级火大,晒得我们两个小人儿,可小时候谁会在意被晒黑呢,外公和外婆将我两放在一个地头,那里有好多棵树,外公将吊床拴在树上,用尽打了结实的结,拉了拉,之后叮嘱我们小心玩耍,外公那个时候还是像树一样挺拔,穿着一件黄色的背心,皮肤黝黑锃亮,走向地里,太阳狠狠的晒,那片阴凉像一个结界阻挡着炎热,保护了两个孩子甜甜的梦。

我们睡着了,醒来后我两上蹿下跳,迎来了吊床第一次坠落,狠狠的摔在地上,许是没有摔疼,愣了几秒后相继大笑,笑声响彻田野,无忧无虑,吵醒了安睡的大自然。突然有一只大虫子掉在了我的头上,超级大,请你相信我我没有骗人,它就那样正正好好的掉在我的头上,我还以为是什么叶子或是其他的什么东西,远远没有往那个最坏的方向去猜测,当我抓到它硬硬的身体,那一刻,我僵硬了,它也好像僵硬了,挺直身板躺在我的两指之间动也不动,紧接着我扑通一声掉在地上,哭声极其嘹亮,外婆闻声赶来,听到姐姐的描述后,看到我的狼狈样子,哈哈大声接着将我抱起轻轻安抚我,虫子不知何时偷偷扑闪着翅膀飞走了。

那个超级大家伙成为了我的阴影,我不敢从树下走,虽然大树很美,但我不确定从那上边会掉下来什么,我尽量避免从树下走过,不得已时,我战战兢兢想抬起头看一看,但又不敢只好低着头,像个老鼠一样沿着边快速走过,后来倒是没掉下来过虫子,不过鸟屎的落下还是让我撇了好几下嘴,很想抬起头看看哪知鸟朝我拉屎,但又害怕没有鸟德的小鸟把我的嘴巴当成公厕,只好又悻悻溜走,大树上也是一个神秘精彩的世界。

这么说来,外婆的院子原也像是一棵大树,夏天枝繁叶茂。院子里永远都种着我爱吃的水果和蔬菜,夏天的西瓜是多么可口啊,从中间切开后,沁香的味道在空中散开,最快乐的莫过于和姐姐一人抱着半颗西瓜拿着勺子坐在院子里,叽里呱啦说笑着,外婆和妈妈在家里聊天,那个时候的妈妈好年轻啊,笑起来牙齿齐齐的,眼里亮亮的,孩子一般。

我们会在晾在院子里快要干透了的床单被罩下边玩捉迷藏,会喂那只黑白相间最后深深咬了我一口的白眼狼猫咪,会玩泥巴弄得满身,也会瞒着妈妈偷偷买小刀,切小草,直到不小心把手割破,妈妈再一次将小刀丢在外婆家的房顶上。外婆家的房顶上藏着我小时候的财产,它们被雨雪冲刷覆盖结冰融化,像我的记忆一样,变得模糊。

到了现在的年纪,去回想小时候,只有快乐事,伤心难过之事现在想起来也觉得是快乐,,到最后,人这一辈子活的是回忆。

上了高中后很少回到村子里像是小时候一样无心无事的住着,学业的繁忙,青春的情绪,拉远了我和那片土地的距离。从此,外婆的脚步开始走近,每当春末西瓜熟了外婆总会用蛇皮袋子装着甜甜的瓜敲开家门,我打开门惊喜的叫一声,外婆将袋子放下,红扑扑的脸蛋愈发红了,进门边换鞋边说:“瓜熟了,怕你上学去吃不上,那就得等明年喽。”那个时候我还小,不太懂得爱到底是什么,不太懂得珍惜,总觉得那些爱我的人会一直陪着我。那个小老太太自己背着一袋瓜,悄悄上了楼,甚至都不打个招呼让我们去接一下,只为了让我吃上新鲜香甜的瓜。

现在每每吃瓜时,我总会联想到那个小老太太背着一个坠的沉沉的蛇皮袋子走两步缓一缓的画面……

后来啊,小汽车直接就停到外婆家的门口,外婆却失约了,打开车门没有小老太太红扑扑的脸蛋,而我,也早已过了默背标语的小孩年纪。

外婆买了一棵葡萄树,在院子里栽下,外婆和我说这棵树该怎么养,我问外婆说它什么时候才会长出来葡萄呀,会不会甜,外婆信心满满的回答我说“葡萄树长得很快的,咱们院子里呀,土很好,它会长得很甜的。”我幻想着葡萄成熟之后我们坐在院子里吹着风,每个人手里拿着一串新鲜的葡萄……

我忘记了葡萄树本来的模样,只记得种了一年之久,外婆就病了,过了五几个月后,装着外婆的那口棺停放在院子里。那棵葡萄树,不,与其说是树,不如说是一根挂了一两片叶子的棍子,没有人浇水,没有人管它,全靠土地扶持它。人们来来回回的从它身边走过,甚至都没有注意到它,不小心碰住它,时间到了,来吊唁的人跪在那里哭着,妈妈安安静静,默不作声的跪在那里往盆里放着纸钱,没有流出一滴眼泪,葡萄树还是站在那里,外婆呢?已经走了吧。

枯木败枝,叽叽喳喳的鸟儿们都飞往别处,那棵树从此只剩下了冬天。

年久失修的水龙头时常滴着水,长年累月的人便不再管,偶尔需要大修,耗时很久,妈妈的眼睛就像是这样的,自外婆走后。而我始终没有学会修水龙头的方法,也没有治疗心病的解药,只得看着那个失去妈妈的孩子独自吞咽苦楚和想念。

就这样,随着外婆的离开我的童年也远去了,那个盛满快乐的村庄还在,只是,再也没有机会返回去了,这世上再没有我的外婆桥。

外婆是我失去的第一个亲人,我学习马克思主义,去看外婆的路上没有我的脚印。

外公是被留下的那个人,外公本就没有打扫屋子的习惯,外婆不在了,院子里屋子里像是没有住人一样,蜘蛛倒了安了不少家,也许我回到院子里随脚踢起来的一根棍子便是那棵还未发芽的葡萄树。

人生的每个阶段都有阴雨天,只能在这天的时候躲在屋子里,静静等待晴天,外公和妈妈在失去外婆的阴雨天浸泡着,直至很久之后太阳才出来。

现在又一年夏天,香甜可口的西瓜常有,我吃着,却不像之前那么甜了,也许是思念的苦涩分走了瓜的一半甜吧。

每次在外不顺心时,我总会想起那个下完雨的傍晚,我像只小猫一样蜷在外婆腿上装睡,外婆对爸爸说:“孩子小呢,犯错正常,一定要和孩子好好说话,给孩子面子,保护好孩子的自尊。”这句话是我在雨天的雨伞,裹藏着我的脆弱和敏感。生活容不得我耍赖,宠着我让我耍赖的外婆现在已经长到五岁啦,是当时我被外婆牵着的年纪,外婆这个小丫头一定也有那个等她回家,用心爱她的人去保护她甜甜的梦。

梦里,我们坐在葡萄树下,葡萄藤蔓延下来,外婆家这棵大树又长出了新的枝丫,小鸟们又叽叽喳喳回来了,外婆笑着说“慢点飞,小心着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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