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到定娶亲日子的时候，王叔耷拉着脸来了李志家里。刚一进门媒婆便扯着嗓子喊到“哼！李志你干的好事呦！”
李志被王叔说的一头雾水，挠挠头发递上一支烟问道“王叔怎么了？”
“怎么了？人家姑娘不嫁了。”王叔接过烟去，提高了嗓门对李志说道。
人市：当地人自发在集市上形成的临时“婚姻介绍所”
冬日里凛冽的寒风使初升的太阳变成了发着光亮的寒冰，光线缓缓铺满大地连同周围的空气也一同变得寒冷彻骨。尽管如此，“人市”上却依旧人声鼎沸。有人蜷缩着身子蹲在路边吸烟，有人正皱着眉头，不住的往手里哈着热气。李志穿着一件黑色的棉衣，戴着口罩挤在人群当中艰难的挪动着。当他走到媒人面前时早已经满头大汗，气喘吁吁了。媒人站在原地手中拿枝笔在厚厚的笔记本上写着什么。李志远远的就将胳膊伸过去给媒人递烟。
“王叔，有没有姑娘给我介绍个？”李志开门见山的问道。王叔合上笔记本接过烟叼在嘴里，看着李志问道“多大了？”“27。”“哪个村的？你这个岁数可不好找咯。”李志赶忙给王叔点了烟，不好意思的笑着说“这不在外地工作嘛，就给耽误了。我是奋安村的。”“哦～有工作啊。等会儿我给你瞅瞅。”王叔说着便开始翻手中的笔记本。过了一会儿，王叔若有所思的点着头，不时用手在本子上指指，像月老牵线一样仔细而又谨慎的挑选着天造佳人。
一根烟抽完，李志立刻又递了一支上去。王叔摆摆手说道“奋宁村张家有个姑娘，等我打电话给你问问。”李志笑着激动的说“好嘞，谢谢王叔。”说着王叔就掏出手机打了电话，李志安静的在一旁等着。挂了电话王叔说“行了，张家人让你二十七那天去他家里。”听王叔这么一说，李志更是喜上眉梢，笑的合不拢嘴。连忙搂住王叔的肩膀说“谢谢你王叔，走找个地方咱爷俩吃几盅酒去。”
那天是腊月二十五也是“人市”的最后一天，过了今天外出打工的单身汉只得再等一年才能相亲。李志幸运的搭上了相亲的末班车，他兴高采烈的哼着小曲骑着摩托车回了家，尽管一路寒风扑面耳朵和嘴唇都被冻的赤红僵硬却丝毫不觉得冷。
第二日清晨李志包了一辆面包车和父亲一同去姑娘家。他带了用红绳绑好的好酒两盒，用红纸包的四方四正的白糖两包，同样绑了红绳的牛奶一箱，上好的香烟一条。自己也将头发梳的一丝不苟油光锃亮，蓝色的竖条保暖衬衫外又穿了一件黑色西服，皮鞋擦的黝黑发亮。一路颠簸两个小时后才到了张家。李志和父亲手中提着礼品进了客厅，只有张父和张母两人在客厅坐着。
张家客厅虽然不大却收拾的井然有序。正对门的中堂是一副孔夫子的画像，两边挂着一副手写的对联“安富尊荣公府第，文章礼名圣人家。”中堂下面是一张檀木长桌，左边放着一个青花瓷花瓶，花瓶中插的却是一根鸡毛掸子。右边则是一面古铜色边框的镜子。用红砖铺成的地面焕然如新。进门后李志看到东瓶西镜的摆设，又看了那副对联便觉的张父是个讲究人。于是他正襟危坐，谨言慎行，深怕一不留神就被“未来老丈人”给淘汰了。他不时的给张父递上一根烟，张母在沏茶的时候他也礼貌的微笑着向张母微微点头。
“孩子多大岁数了？”张父喝了一口茶，上下打量着李志问道。
“26。”李父说，看着张父疑虑的表情又补充了一句“虚岁27。”说罢李父喝了一口茶。张母立即把两人的杯子都添满了。
“哦”张父轻轻应了一声。又接着问道“在哪儿工作啊？”
李志喝茶的时候偷偷看到里屋的门帘后面露出一只眼睛正在看他呢。那只眼睛水汪汪的，特别有灵气，李志很喜欢，所以他总是假装不经意的看向里屋。见父亲半晌没回话，李志这才意识到张父是在问自己。“在深圳的一家公司。”李志赶紧回复。张父满意的点点头。
之后张父和李父开始聊一些家长里短的话，李志心不在焉也没说半句话，只是不停的端杯喝茶，他觉得茶水很甜比蜜还要甜，茶杯里的水也总是喝不完。临走时张父递给李志一张纸条，拍着李志的肩膀说“这是我家女娃娃的电话，你回去联系联系吧。过几天再和你王叔一起来。”
回家以后李志便迫不及待的给张家姑娘打了电话，两人倒是很谈得来，张家女儿说自己也是因为在外面打工所以没找对象，老家这里的她又看不上所以才一直单着。后来两人加了微信，连着几天都聊到深夜。李志在家的几天也犹如度日如年，心心念念想早日见到张家女儿。过了两日到定彩礼的时候，李志又租了面包车接了王叔才到张家去。比起上次这回他又给王叔多带了一箱牛奶，给女方家多带了两瓶酒，一条烟。
“张哥你家女儿打算卖多少钱？”王叔吧嗒吧嗒的抽着烟，吐出来的烟雾遮住了王叔的眼镜。李志听到王叔这么问心里多少有点不舒服，这里的人谁都把“嫁女儿”叫做“卖”，尽管这看起来也像是一桩人口交易的买卖，但他仍然觉的这么说不合适。他皱起眉头，没敢多说什么。“二十五万”张父不假思索的说道。这个数目怕是早就在心里想好了吧，李志心想。但他却把眉毛舒展开来，依旧一声不吭的坐着。“哎呦，亲家。你看能不能少点，咱也好让孩子结了婚有的花不是。”没等媒人开口，李父就先急了。“是啊，张哥。你少要点孩子们也会记得你这好，李志这孩子有工作将来攒钱要是买了房你也能跟着享点福不是。哈哈哈哈。”王叔说完笑的乐不可支，好像自己买了房子似的。
听王叔这么一说李志羞愧难当，他哪里买的起房，就连这彩礼钱恐怕也得找亲戚朋友借了。“你说的在理，那就二十万吧。我也想让自己的女儿嫁个好人家，过上好日子啊。只要将来出息了别忘了我们才好”张父说这话的时候一直盯着李志看。王叔眯着眼看向李父，李父愁眉苦脸的顿了几秒看着媒人点了点头。“好那就这么定了。回头咱在定个日子‘看家’。李志你和张娅出去聊聊吧，互相了解了解。将来结了婚要好好过日子啊。来来来喝茶喝茶。”王叔笑着说。李志微笑着端起水杯喝了一口，他觉的茶水有点苦甚至有点难以下咽。
王叔话音刚落，张娅便从里屋掀开门帘出来了。李志看到张娅头发一股脑梳在脑后露出宽敞的额头来，眼睛明亮有神。张娅在蓝色的宽松毛衣上又穿了一件黑色的羽绒服，脚上是双白色的运动鞋。两人一同出去到了村后的空地，北风呼呼的吹着，张娅的衣服开始乱舞。“我帮你拉上吧”李志说着便伸手去够张娅衣服的拉链，张娅一脸惊讶的看着李志，微微缩了一步又杵在那里一动不动。李志走近张娅不动声色的替她拉好了衣服，当他想要抱住张娅的时候，张娅却推开了。“不行不行，等咱结了婚再说吧”张娅摇着头低声说到。李志看着张娅那双柔情似水的眼睛嗯了一声。
回家以后，李志便开始张罗着置办年货过年。等到正月初八“看家”那天，李志妈妈一大早便开始准备饭菜。今天张家会来人看看李志家里的房子盖的如何顺便就将娶亲的日子定下来。李志家里的四间砖瓦房是两年前盖的，外墙贴了白色的瓷砖，屋里粉刷的白白净净还用三合板装了屋顶，每个屋里也都装了吊灯。张父和几个亲戚看了这样的布置也甚是满意。吃饭的时候，李志坐在张父对面。
“张哥，你看娶亲的日子定在什么时候合适呀？”王叔吃过饭问道。“再等等吧，我回去和孩她妈商量商量。”张父端起茶杯才发现水没了，他把嘴凑到杯子上又放下，脸色变得铁青。王叔看张父脸色不好就不再多言语。李志自顾自的把头埋在碗里狼吞虎咽，发出哧溜哧溜的声音来。
张家人走后，李家就一直在等娶亲的消息。可是现在王叔却说张家女儿不嫁了。“你‘看家’那天做了什么？”没等李志回过神来，王叔又反问道。
“我？我没做什么啊！”李志无辜的说。
“你那天是不是叉着腿坐在张老头对面啊？杯子里茶没了你不知道添，烟没了你也不知道递，吃饭的时候还发出那么大声。张家那老头平时人就特讲究，回去以后张家亲戚都骂你没教养，还说你这样的将来结了婚能把张家人放眼里么？本来张老头挺喜欢你的，听亲戚们这么说一怒之下就决定不嫁了……”王叔叹了一口气说道。
“这可怎么办啊？”李志焦急的问道。
“怎么办？等明年再去人市看看吧。人家姑娘又不愁嫁不出去。”王叔端起桌子上的茶杯一饮而尽后边大步出了门。
看着王叔离开，李志的父亲从里屋笑着走了出来又立刻愁眉苦脸的看着李志说道“儿啊，委屈你了。咱家实在凑不出这么多礼钱来。只好让你在饭桌上故意失态。张家老头是出了名的穷讲究，平时规矩就一套一套的。你这么做他肯定不会同意把女儿嫁给你，这样咱也免遭邻居笑话。对外只道是说张家给的时间太紧你的工作又不能耽误所以就不娶了。”
李志目不转睛的看着父亲，常年的操劳使他的皮肤变得松弛黝黑，脸上也布满了纵横交错的皱纹。“爹，你放心。我今年一定好好工作，争取攒够钱明年回来娶媳妇。”李志笑着说。可是他的心里却很不是滋味，明年自己又大了一岁找老婆就更不容易了，况且谁又知道明年彩礼会不会涨价。况且他是喜欢张娅的，张娅也同样喜欢他。他拿出手机给张娅发了短信“对不起。”却始终没有等到回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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