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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与【品】故事小说伯乐联合征文第三期醉：之“沸”
1989年6月6日，一声清脆的炮竹声响彻了云霄。金辉娶媳妇的消息早已传遍了全村。大沟村的男女老少听到炮声都不约而同地向金辉家跑去。
这也难怪，这可是大沟村三年来第一次娶媳妇。
三乡五里十里八村，金辉的七大姑、八大姨都打扮一新前来为他庆祝。
眨眼间屋里屋外已经人山人海，好不热闹。
院子里已经摆好了桌椅。这一天，学校里的学生就要挤一挤、站一站了。因为村里实在找不到像样的桌椅板凳。金辉只好从学校里借了几套。
前天，就在东墙根下用土坯垒起了一排高灶，灶堂里的柴火烧得真旺，正噼里啪啦作响。大铁锅里的油翻滚着、叫嚣着，亲朋好友起大早捏好的豆馅糕此时躺在大蒲箩里，孙老头开始摩拳擦掌准备炸糕。
红烧肉是那么鲜亮， 煮熟的整鸡泛着油光，那白玉似的豆腐上已放好绿油油的葱花，李老头从黑漆漆的水桶里抓了一大把刚泡好的粉条，正往开了锅的高汤里放。
新房的土炕上铺着崭新的苇席，席子上摆放着绸缎面的被褥，刚粉刷过的白墙上贴着大红的喜字。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由远而近骤然响起，看热闹的小孩子喊叫着：“新媳妇来了，新媳妇来了！”
大街上，前来围观的乡亲赶紧闪出一条道路，眼巴巴地望着新媳妇该来的方向。
循声望去，只见头前是一匹枣红色的骏马，马车上绑着火红色的花轿，赶车的师傅脸上洋溢着微笑。
吁……花轿在胡同口戛然停住，穿大红色衣服的喜娘连忙搬起准备好的矮凳放到轿子前，然后轻轻掀开轿帘。只见新娘子头顶红丝巾，身穿一身鲜亮的红棉衣，脚上穿着一双红色的绣花鞋轻盈地下了轿，被喜娘搀扶着向着新房走去。
新房的窗帘被拉上，喜娘笑盈盈地守在门口，新娘子开始洗脸，换好衣服。
不一会儿，新娘穿着一袭大红色长裙，脚踩一双红色高跟鞋，迈着婀娜的步子缓缓走出来。
新娘子真美啊！一张樱桃小嘴；一双清澈明亮的大眼睛；一头乌黑的秀发披散着；在众人瞩目下，整个人犹如一朵盛开的花朵。
顿时，人群中开始窃窃私语。
“金辉的新媳妇实在太漂亮了，你看人家那身段，人家那长相，真像电影里的明星一样。”
“听说新媳妇家住镇上，金辉哪辈子修来的福分，人家才心甘情愿嫁到咱这山沟沟里来的？”
“你说说，金辉弟兄三个，家里穷得叮当响，就连这几间土坯房还欠着一屁股饥荒。”
“在咱这穷山沟，光漂亮有啥用，得能下地干活才行，就这小身板，我看很难说。”
无论大家怎么说，新媳妇如玉始终面带着微笑，一副幸福的模样。
与金辉家的热闹相比，如玉娘家就显得格外冷清。如玉妈布满愁容的脸上挂着泪珠，她的两个儿子早已成家，就剩下这个捧在手心里乖巧懂事的宝贝女儿，谁曾想从没让当妈的操过心的女儿，却要嫁到全镇最穷的大沟村。如玉爸爸更是被气得几天吃不下饭。
此时，如玉的大舅、三姨正劝说着执拗的姐夫。
“姐夫，现在婚姻自由，你硬拦着也拦不住，何必给娃添堵？”如玉的大舅一脸无奈地劝说着。
“儿孙自有儿孙福，咱们当长辈的只能祝福孩子。”如意的三姨最疼外甥女，看着狠心的姐夫，恨不能骂醒他。
“你们说说咱镇上比那个金辉长得帅的，光景好的，一抓一大把，她这又是何苦？”如玉爸爸自顾自地说着。
豆大的泪珠顺着如玉妈妈的脸颊直流，她心疼自己的女儿，更害怕丈夫有个好歹。
两口子原想着风风光光嫁女儿，如今实在过不去心中那个坎，连一桌酒席也没办，只剩下低头埋怨。
二
“玉儿，起来啦！咱去爸妈那吃饭。”金辉真不忍心叫起沉浸在睡梦中的新媳妇。只是新婚第一天，不能让爸妈挑媳妇的理。
昨晚如玉被闹洞房的小弟兄折腾得够呛，两个人12点才躺上炕。金辉那如狼似虎的劲头更是让如玉招架不住，到现在还没缓过神来。
“金辉，就让我再躺十分钟，我困。”如意揉揉惺忪的睡眼又睡过去了。
“如玉，起来了。再不起来，我妈会来叫门。”金辉无可奈何地把如玉抱起来，连哄带亲，总算把媳妇弄醒了。
“爸、妈实在不好意思，我起晚了。”看到炕桌上摆好了饭菜，如玉真有些难为情。
“这几天，操持婚事，你也很累，不用放在心上。”金辉妈妈还算明事理。
金辉爸皱着眉头，头也没抬，用鼻子哼了一声，开始低头吃饭。饭后一声不吭背着篓子出了门。
如玉嫁到金家第三天，金辉的爸爸开了金口：“金辉啊，我把你养大成家，也算对得起你了。你还有两个弟弟，我不能光顾着你们，盖房娶媳妇欠下的2000块钱，你自己还吧！从明天起，你们俩就不用过来了。”
金辉惊讶地看了妈妈一眼，金妈只是摇了摇头，好像在说我也做不了你爹的主。
如玉微笑着望了望新婚丈夫，点了点头，似乎告诉他一切会好的，加油！
结婚第七天，如玉就在家坐不住了：“金辉，咱们去县城打工吧！如果靠老人给咱分的那两亩田地，别说还账，恐怕连自己也养不活。”为了嫁给金辉，自己辜负了爸妈的期望。如果混得连饭都吃不上，那也太对不起他们了。
“玉儿，我就是去工地搬砖，也不忍心让漂亮的媳妇出门伺候人。你在家等我，农忙时我就回来。”让新媳妇出去打工，这怎么可能。
“你说什么呢？如果是为了在家享清福，我也不会嫁给你。我看中的是你的人，我更不想与你分开那么久。”如玉忽闪着那对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丈夫，金辉的眼睛都直了，他也真不想把娇妻一个人放在家里头。
“我带你一起去县城，咱们租房住。”金辉似乎下了决心。
“我就知道我男人最好了。”说完，如玉就扑到了金辉的怀里。
第二天，金辉、如玉收拾了两大包行李，推着自行车来到了县城。
不管怎么说，人总得有个落脚的地方。
操办完婚礼，小夫妻身上只剩下200块钱，住酒店肯定不成，他俩只好顺着县城的一头挨家挨户地找出租房，嘴说干了，脚走疼了，眼看着太阳就要落山，总算找到一家。
房东两口子是退休教师，听了两个年轻人的诉说，动了恻隐之心。同意把家里的两间小配房租给他们，房租一年500元。
小夫妻先付了100元定金。房东答应他们发了工资再把剩下的400元补上。他俩千恩万谢，总算有了着落。
三
哇呜哇呜哇呜……一阵急促的警笛声由远而近朝着悦府酒楼开来。
今天，金辉和老家好久没有见面的两个兄弟相约在酒楼喝酒。
一个脖子上挂着一条金链，身材魁梧的大汉对着一位服务员说：“妹子，在这酒楼端盘子一个月才挣多少钱，不如跟着哥哥我，保证你吃香的喝辣的。”一边说一边用他肮脏的手在女孩胸前摸了一把。
女孩十七八岁，看起来文文静静得像刚走出校门的学生，眼神里流露着惊恐，小脸红红的，想逃开，却被那个大汉强行拉住。
女孩极力挣扎着，白嫩的胳膊上出现了一抹红印。
这一幕正好被金辉看到，他砰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冲到大汉面前：“请你放开她，有话好好说。”
“你是从哪儿冒出来的生瓜蛋，毛都没长全，就敢管老子的闲事。”那个大汉斜眯着三角眼，不屑地看了金辉一眼。
“今天的事我管定了，你放手。”在大汉面前金辉看起来有些单薄，却没有半点犹豫。
大汉放开那个女孩，转手抓住金辉的衣服领子就想往地上摔。
和金辉一同来的两个哥们，一看这情景，随手抄起酒瓶子围过来。
这时酒店的经理也跑了过来，连忙上前劝阻。
大汉根本不把面前的人放在眼里，他抄起身边一个椅子向着金辉砸去，金辉赶忙躲开。只听见杯盘叮当叮当……落了一地。
当金辉的拳头落在大汉鼻子上时，大汉被脚下的东西绊了一下，或许是因为吃醉了酒身体不稳，好巧不巧地倒在一堆破碎的碗碟中，大汉脑袋被割了一道血口，顿时鲜血直流。
这时，警车赶到了。哥仨被带上了警车，受伤的大汉被送去了医院。
因过失伤人，金辉判处有期徒刑三年，另外两人被拘役。
带着对媳妇深深的愧疚，金辉遗憾地离开了家乡、离开了心爱的妻子。
如玉坐在出租屋里，望着空荡荡的房子，想着和金辉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心如刀割。
当初如玉在镇上的服装厂做缝纫工，金辉正好在那个服装厂跑业务。
金辉一表人才，有胆有识。如玉花容月貌，心灵手巧。郎有情，妾有意。相恋一年，就开始谈婚论嫁。
当初，爸妈死活不愿意让如玉嫁到大沟村，如今金辉因误伤人入狱。爸妈如果知道了一定很揪心，乡里乡亲会不会戳爸妈的脊梁骨！
金辉是个好男人，只是一时冲动，毁掉了自己的前程。这件事会不会给他今后的生活留下不可磨灭的阴影？
如何才能让自己的生活不受影响？怎样才能让金辉回来不受人白眼？自己一个人如何奔前程？如玉躺在床上，想了一天一夜。
公鸡开始鸣叫，太阳光照在了窗帘上。
这时，家门被人拍响，如玉从纷乱的思绪中回到现实中来。
“谁呀？”如玉挣扎着爬起来，感觉浑身无力，脑袋有些晕晕乎乎。她勉强扶着墙，踢拉着拖鞋向门口走去。
刚打开门，爸妈就冲进了屋。
“玉儿你受苦了！金辉那混小子出了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跟爸妈说？”玉妈心疼地问。
此时，如玉巴掌大的小脸苍白得让人不敢直视，头发滚得像毛毡，身上还穿着皱皱巴巴的外套，脚上踢拉着的拖鞋左右脚都反了。
“这个挨千刀的，把我的宝贝欺负成啥样。”玉妈泪水直流，抱住了女儿大骂。
“玉儿她妈，赶紧放开女儿，有什么事咱一起想办法。”玉儿爸看着母女俩抱作一团的样子心在滴血，还是理智地开了口。
“你看我这个着急，女儿已经够伤心了，我还在她的心窝里扎刀子。”玉妈有些自责。
“爸妈，你们能来我就很开心。天还没塌下来，我没事。”
“金辉都入狱了，你也没必要在这小破屋里等他。”玉妈有些愤怒地说。
“你别着急，你先听女儿怎么说？”玉儿爸说。
“当初就是她不听劝，才跟了那个穷小子。好在没有孩子。”玉儿妈对当年的事还有些耿耿于怀。
“爸妈，我俩就是因为想干事业才没要孩子。因为有了前几年在镇上服装厂的经验，这两年我在县城的服装厂上班，金辉在另一家厂子跑业务，收入都很稳定，本来计划明年初自己单干。”说着说着，如玉的泪水又流了出来。
如玉靠在墙上，强打着精神，那恍惚的感觉扑面而来，差点摔倒。
“玉儿，看你这个样子，好久没吃没睡了吧？妈光顾着急了！”玉儿妈即心疼女儿，又埋怨着自己。
一碗热腾腾的鸡蛋面下肚，如玉苍白的小脸才泛起了一丝生气。
四
就算心里再苦，日子也得往下过。
在家修整了一星期，如玉去了服装厂。人刚走到车间门口，就听见里面有人正在大声议论。
“你知道吗？如玉家男人因为一个女人跟人打架，被警察抓走了？”
“你说如玉那么漂亮，男人也是这副嘴脸！”
“不知道情况，别嚼舌头根。我男人只是为了打抱不平，才误伤了人。”如玉听到别人说金辉的坏话，气得直接冲进屋，找人理论。
“如玉啊，你也别护短了，人都进去了，你也该好好想想，怎么为自己打算了。”一直妒忌如玉漂亮的八卦精，总算找到了奚落她的机会。
看到对方那副得意洋洋，让人恶心的嘴脸，如玉真想上前抽她两个大嘴巴。可是，自己一个人的力量又怎么能堵住悠悠众口。
只有自己变得强大了，才能与命运抗争，才能给自己和家人保障。
这时，车间的刘主任正好路过：“你们都很闲吗？在这聊什么呢？”
如玉一抬头，正好对上刘主任不怀好意的嘴脸。
如玉什么也没说，径直坐在了自己的缝纫机前。
三年了，刘德全的眼睛就像狗皮膏药一样粘在如玉身上，令她无比心烦。
“如玉，你丈夫的事我也听说了，现在你一个人过不容易，有什么地方需要帮忙，尽管跟哥说。”刘德全凑到如玉跟前，一边说还拍了拍如玉的手。
刘主任离开车间，如玉用袖子掸了掸刚被刘主任拍过的手，感觉自己的手好像被苍蝇叮过，让人不舒服。
或许是被早晨的不快影响，或许是多日的阴郁没有完全消散。一整天，如玉都闷闷不乐。
终于挨到下班时间，如玉像出笼的鸟儿飞出了车间，她好想出来透口气了。
“如玉，你去哪儿？我送你。”刘德全推着一辆崭新的飞鸽自行车朝如玉走过来。金辉不在身边，对如玉企窥已久的刘德全更是肆无忌惮。
“不用了，我家离厂很近。”如玉厌恶地看了对方一眼，加快了脚步。
“你嫂子在老家，我一个人也很无聊，不如到你那儿坐坐。”刘德全推着自行车，厚颜无耻地凑到如玉右边，想和如玉并肩朝前。
如玉没好气地瞪了刘德全一眼，大踏步朝前走去。
刘德全心想，好女怕缠郎，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反正她男人不在，自己有的是机会。想到这里，刘德吹着口哨骑上自行车扬长而去。
第二天，车间里有关如玉和刘德全的故事就传开了。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如玉的男人刚进去，她就勾搭上了刘主任。”大喇叭又开始喊话了。
“如玉平时那高冷的样子都去哪了，怎么会看上又矮又胖的刘德全？”
“唉，或许一个人太寂寞了。”接着是一阵哄笑。
车间里最八卦的两个人又开始议论。
如玉不屑地从两个人中间走过去，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向厂长室走去。
如玉实在不想在这种不堪的环境里工作下去，单干的计划也只是提前了一段时间。
金辉，那个她曾无比热爱着的男人，如今还在狱里。她怎忍心再给他添堵。
如玉暗下决心，一定要努力奋斗。三年后，她不会让自己的男人受人白眼，同时她更希望自己的男人挺起腰杆走路。
五
夏日的天空，湛蓝而透明，没有一丝云彩。如玉的心情犹如这晴朗的天气，格外明媚。
今天是两年来最让如玉开心的日子，如辉服装厂正式成立了。从一个不足十平米的小作坊发展成为有一定规模的服装厂，如玉付出的辛劳可想而知。
如玉穿着自己设计制作的火红色旗袍站在服装厂门口，望着来来往往前来祝贺的人群，会心地笑了。
这时，一位身形矫健，穿一套白色运动服的男子走到服装厂门口，望着如辉服装厂的牌匾，露出难以掩饰的喜悦。
来人暗暗为如玉竖起了大拇指，如玉真是好样的，不仅没有被残酷的现实打倒，还创造出了自己崭新的事业。
“金辉，是你？”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男人，如玉惊讶地喊出了声。
“如玉，前一段时间，我在那边立了功，提前一年回来了。”在众人面前，金辉小心翼翼地说出了原因。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望着心爱的男人，如玉喜极而泣。
是啊！所有的幸或不幸，终将成为过去。
崭新的未来需要夫妻二人大步向前迈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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