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童节的前一天，我去高中母校门口摆摊了。
原因很简单，我一时冲动拿出自己的全部积蓄买了一套房子。
其实也不是很难理解，人嘛，一喝多就容易想起小时候的豪言壮志，也只够堪堪交个首付，20年的房贷一眼望不到头。更不巧的是，不久前我刚裸辞。
（一）
下午三点，我揉着痛到炸裂的头从宿醉中清醒过来，一段一段回想起昨天干的傻事。
我并不是很能接受一觉醒来身上就多了几十万负债的事实，拨通闺蜜电话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哀嚎。
15：30，我反复阅读购房合同，在网上咨询免费法律顾问，确认不能通过撒泼打滚、耍赖装失忆等办法毁约后，开始联系朋友借钱、介绍工作。
16：00，我打完了通讯录里所有能联系的电话，没能握到一双援助之手。再次证明了靠树树倒，靠人人跑，我决定自力更生，去招聘网站上投简历。
16：30，我看着一页A4纸都写不满的简历，重新躺回床上开始摆烂。
17：00，大数据可能监听到了我的困境，在短视频软件上给我推送了“大娘学校门口卖鸡蛋饼月入五万”的视频。
鸡蛋饼可以，狼牙土豆为什么不行？
我怀揣着一夜暴富的梦想，拌好调料，装上家里的土豆，准备大展拳脚。
五点半，我来到学校门口，刚好赶上学生放学。一眼望过去，摆摊的多是大爷大娘，再有几个大叔大婶，哪有我这个妙龄女子好看，直接自带招牌效果。
可惜，在小学生眼里，零食的吸引力比我这个美女大多了。他们径直奔向熟悉的摊主，一会儿我周边的大爷大娘前就围满了一群叽叽喳喳的小屁孩，反倒是我土豆西施的摊位前空无一人。
我不信邪，等了十分钟，依旧无人问津。看来还得主动出击，我堆起笑容，拉住一个路过的学生，“小朋友，姐姐的狼牙土豆特别好吃，要不要买一碗来尝尝啊？”
小样儿，我还拿捏不了你？
谁知这小孩犹豫了一阵，还是跑去对面大婶那儿买了麻辣串。
眼看着出来的学生越来越少，我只能干着急。
“老板，狼牙土豆怎么卖？”
生意这不就来了嘛！
我谄媚一笑，可不能让金主爸爸跑了，“8元一盒，有麻辣的、酸辣的、糖醋的，要哪种口味呀？”
“我买10盒，全做糖醋味。”不愧是金主爸爸，说起话来也是这么动听。
我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一开张就来了个大生意！
开心之余，我还有些诧异，很少有人跟我一样喜欢吃糖醋味的狼牙土豆。
我用塑料袋装好10盒狼牙土豆，客气地递到金主爸爸手上。
咦，金主爸爸怎么越看越眼熟？
（二）
“林婉婉，你终于认出我了。”金主爸爸摘下口罩，露出的竟然是前男友的脸！
江枫，我大学时候的男朋友，也是我谈了十九天的初恋。
我和他因为学校组织的“七天cp情侣活动”结缘，由于很聊得来，活动结束后我们默契地继续了下去。
恋爱期间江枫对我完全是没有原则的好：他会在我生日的时候骑两个小时的自行车去给我买蛋糕，会在情人节的夜晚带我去图书馆顶楼的露台弹吉他，会在我生病的时候没日没夜地照顾我……
朋友都说他上辈子被我救了命，这辈子不得不来报恩。所以，当我告诉她们，我跟江枫分手的时候，所有人都觉得我脑子出问题了。
但我没告诉她们的是，分手还是我提的。
那时江枫跟我说：“分手可以，但你得给我个理由。”
我死鸭子嘴硬：“你喜欢吃麻辣味的狼牙土豆，而我只吃糖醋味的，我们不合适。”
我记得他听我说完后一直沉默，直到最后也没说一句话，默认了我们的分手。
这让我更加觉得我的猜测没有错。
“林婉婉？林婉婉？”江枫的声音把我从回忆中拉出来。
“这么多年不见，”他左右看了看我摊上的狼牙土豆，“你是把爱好发展成了职业啊。”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大爷大娘们就大叫起来：“城管来了！快跑！”
一下子整条街的摊主们推着车四处逃窜。
我傻眼了，第一天摆摊我还没来得及准备小推车。
江枫比我反应快，端起我的土豆，拉上我就开跑，“傻站着干嘛，跟着跑啊！”
我被他牵着，来不及思考就慌里慌张地迈开腿，跑到我觉得自己快岔气时，江枫才停了下来。
“这儿应该没事了。”
这句话说完，我俩陷入了尴尬的沉默中，一如当年分手的时候。
“我现在喜欢吃糖醋味的狼牙土豆了。”江枫不自在地说。
我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这么多年我也不是没有想过找他复合，只是……我觉得自己配不上他。
大学那会儿我就有这样的想法。江枫不仅人温润如玉，而且成绩名列前茅，学生会工作也干得出色。相比之下，考上大学后我变得懈怠，成绩不上不下，除了宿舍最常去的就是饭堂。
他越是对我好，我越是感觉自己配不上他，变得越来越自卑、越来越敏感，止不住地想他为什么会看上平平无奇的我？他肯定就是想玩玩，过不了多久就会甩了我。
这样的想法随着我俩恋爱的时间一天天加深，为了不让自己变得太过难堪，我先他一步提出了分手。
“林婉婉，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对你从始至终都是认真的。”我很少看到江枫这样严肃的样子。
我信，又不敢信。
（三）
6月1日，儿童节当天，我早早到了学校门口，占据了一个绝佳的摊位。我一边切土豆，一边忍不住想起昨天的事，也不知道今天他还会不会来。
很快，学生开始三三两两地走出来，我的生意比昨天好了不少，忙得脚不沾地，一会儿就把江枫抛在了脑后。
“林婉婉？”一道成熟的女声在小学生的叽叽喳喳中显得尤为特殊。
“唐老师！您还没有退休啊？”我对在这里碰到我的高中班主任感到非常惊讶。
“升职了，被返聘为区里的教研员，今天过来听课。”唐老师一如多年前那般亲切和蔼。
高中阶段是我人生中的高光时刻，因为擅长文科，三年来大大小小的考试我不是第一就是第二，以至于毕业多年唐老师依旧对我印象深刻。
我与唐老师寒暄了好一阵，说起近些年的发展，我不由得有些羞愧。
这时江枫姗姗来迟，唐老师看到他刚想开口，江枫抢先向她打了招呼：“唐老师好久不见，你也在这儿啊？”
很正常的问候，不过……我怎么看到一向端庄的唐老师好像翻了个白眼？不对，江枫也认识唐老师？
唐老师应该看出了我的疑惑，解释道：“江枫也是我们学校的，比你小两届。”
小两届我知道，但他跟我居然是同一个高中？
我看向江枫，冲他递眼色“你怎么没跟我说过？”
江枫宠溺一笑，摸了摸我的头发，好像在，顺毛？
喂，男女授受不亲，怎么动手动脚的！
唐老师瞪了江枫一眼，“他上学那会儿可崇拜你了，总来找我借你的作文。每次月考成绩一出来啊，第一个跑到成绩栏找你的名字。”
我竟然什么都不知道……心里五味杂陈。
唐老师还想再说下去，被江枫岔开，“老师啊，我有点问题想问你。”一边说还一边轻推着唐老师往前走，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街角。
我很想跟过去听听他们在说什么，直觉告诉我一定与我有关，但摊前围着的小顾客们让我一点儿也走不开，不得不独自留下来卖土豆。
我有些心不在焉，江枫高中就认识我了？还很崇拜我？
所以大学的时候他才会跟我组cp参加活动！才会跟我谈恋爱！原来那根本不是什么默契，而是他的蓄谋已久！
我呼吸一滞，这是我从没有想过的可能。
我的心越来越乱，不时张望街角，急切地想要从江枫嘴里听到一个答案。
不知过了多久，大概在我切土豆切到手软的时候，街上的小学生突然发出了一声惊羡的“哇～”。
我回头望去，江枫牵着十几个儿童氢气球信步走来，我恍惚间仿佛看到了大学时抱着玫瑰走向我的他、高中时拿着我的作文走回教室的他还有那些旧时光里不为人知的他。
“儿童节快乐，我的小朋友。”
我好像没有什么想要问他的了。
周围的小学生对这种事尤为激动，跟着瞎起哄，接孩子的家长、其他摊上的大爷大娘们也一脸姨母笑地看着我。
饶是我脸皮厚，在这么多人的注视下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但江枫专注地看着我的眼睛，仿佛听不见周围的人声鼎沸，只执着于我的眼底，“婉婉，你愿意再次成为我的女朋友吗？”
见我不说话，他又赶紧补充“或者我当你男朋友也行。”
我还有选择吗？
我用沾着狼牙土豆酱料的手接过气球线，“我愿意。”
〈小番外〉
“支付宝到账一万一千元”
我的手机响起了悦耳的提示音，是江枫转给我的。
“你哪儿来这么多钱？”我用脚轻踹沙发那头的他。
江枫轻笑，挪过来扑在我身上，对着我晃了晃手机屏幕——微信收款界面，转账人是——唐老师！？
“婆婆给未来儿媳发的啰。”江枫一脸促狭。
……
我们决定将我买的那套房用作婚房，之后一起还按揭。江枫觉得我一个人付了全部首付太吃亏，瞒着我给我买了一辆车。我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成了，有房有车有男友的人生赢家。
婚礼当晚，我突然想起来唐老师发的红包，问江枫：“为什么是一万一啊？”
“万里挑一啰。”他靠近伏在我的耳边，“一心一意啰。”
“早点休息吧，女朋友。哦，是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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