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

作者: 洪润泽 | 来源:发表于2023-08-01 08:13 被阅读0次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已经过了夜里十点半钟,朱弟方才收起专注的神情,深呼了一口气,举起双手伸了伸懒腰,发觉自己的身子像闲置了多年的自行车似的,随即站起身来,稍微活动了一下身体,觉得稍稍放松了一些。望着下午倒满水的杯子,觉得口渴难耐,端起来咕咚咕咚喝了大半杯。便到门口揿灭了灯,走出办公室的大门。自动玻璃门“叮咚”一声关上了,这才算下了班。

    朱弟走的倒不急不慢。大多数人年轻的时候,心是浮着的,工作在心里的份量不是那么重。若是到了中年,是不一样的,有了家庭,身上有了担子,心才会沉下来。朱弟和大多数年轻人一样,若是下班早,三脚两步的,恨不得立马逃离这工作的地方,彷佛只要离开这里后,生活才是自己的。这会走的晚了,反而不着急了。

    趁着等电梯的间隙,来到玻璃窗前,从二十二楼一眼望下去,霓虹灯发出的光芒,很耀眼,虚无缥缈,好像自己不在现实世界,梦里似的。朱弟摘下眼镜,世界在他眼里糊成了一锅粥,他双手揉了揉发胀的双眼,把眼镜架回去,世界才又回来了。

    “叮”的一声,电梯到了。这个点的电梯是连个鬼影也没有的,如果有好像也看不见。朱弟跨进去,习惯的揿了到一楼的圆钮,圆钮亮起来,两扇门缓缓的关上,垂直的向下坠去。

    像朱弟这样大学毕了业,来到大城市工作的,是大多数人的选择。朱弟呢,本该有别的选择。他的祖父母、父母都在县城的同一所中学教书,父母也希望他能继续这条路。但他从小面对家里的两代老师,早已腻了,心里想逃离。

    平时他母亲除了批改作业和备课,便一天到晚喋喋不休的对父亲讲班上的学生。哪个学生成绩好,那个学生成绩差,哪个学生皮的很,老是捣蛋,惹哭班上的女孩子。

    父亲呢,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备了功课,便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母亲在厨房间里洗菜备饭,朝父亲喊:大蒜不够。父亲知趣但不情愿的骑上自行车到不远的集市上买。回来后只看到大蒜,母亲就埋怨,说父亲做事情不带脑子,让买蒜只知道买蒜,让买姜只知道买姜,从来不会买蒜的时候带几块姜,买姜的时候带几颗大蒜,再顺便买几根葱。父亲大多次都是沉默,有时也会回嘴:不早说。因此免不了会争吵两句。

    朱弟不明白,什么葱啊姜啊蒜,零零碎碎的小事情,哪里值得争吵。母亲整天对班上的学生讨论,也是零零碎碎,时间长了难免有点反感。从小心里便打定主意,要远离。可不管在哪,和谁一起,生活还是生活,茶米油盐、葱姜蒜都还是生活的一大部分。这些是那个年纪的朱弟不明白的,因此,大学毕了业,就来了这座城市。

    电梯到了一楼,从电梯里出来。一楼大厅里的的主灯已经灭了,只有几盏夜灯,孤零零的发出惨白的光。朱弟刚出大门,夜风迎面扑来,夹着些雨丝,大雨磅礴而下。朱弟站住脚,心里有点无奈。从这里到地铁站,虽说只有四百来米的距离,不打伞也是要成为落汤鸡的,心里开始埋怨早上出门没看天气预报,又埋怨上司非得今天要求把工作完成。今天明天,有什么要紧的呢?现在好了。朱弟看了看时间,心里祈祷雨能停下来,至少可以让他赶上最后一班地铁。

    朱弟心想着,仍从门口退回到大厅里,站在大门的一旁,转头隔着玻璃望着窗外的大雨。恍惚中听到电梯发出“叮”的声响,朱弟心里想难道这个点还有其他人刚下班,虽这么想,并不想关注是谁,仍旧隔着玻璃门看着外面。

    直到那人走过来,快要到朱弟身旁时,一股淡淡的香水味从鼻腔冲进了大脑,或许是香水味引起了朱弟的兴趣,他转过头来,看到一身淡黄色的碎花连衣裙,顶着一个丸子头的女孩,像一只飞来的蝴蝶。

    那女孩也看了一眼朱弟,便径直走出,大门自动打开。朱弟本想提醒外面雨大,又转念想,她或许有伞呢,正犹豫着,人已经出了大门。过了一会,仍旧又退了回来,站在朱弟的对面,转身也看着玻璃门外。

    朱弟忍不住用余光扫了扫了那女孩,黑夜的玻璃门反射出来的是一张圆脸,不是十五的月亮的圆,而是苹果的圆,鼻子小、嘴也小,两只眼睛却很大,扎着一个丸子头,两缕刘海贴在额上。样子谈不上很美丽,倒显得很可爱。

    两个人在夜晚大雨的天气,被大雨关在同一个地方,朱弟忽然生出一种想和女孩搭讪的想法,自己25,6岁了,还没有女朋友,也从曾有过恋爱,被老妈一直催促。虽然自己不急,但是父母却一直惦记,每天电话叮嘱唠叨。朱弟心里想着难道我今天真的遇到爱神丘比特,老天安排我们相遇。

    但是对于朱弟来说,这可是需要莫大的勇气。他从小便是性格内敛,胆子小,不善言辞,容易害羞,特别是和女孩子说话眼睛都不敢正视对方。

    朱弟的身体里好像出现了两个人,一个很想上前和眼前这位女孩认识一下,另一个却极力的阻止他,他们在他身子里拉扯,打了起来,额头上还渗出细密的汗珠,掌心也侵透出来大量汗水。

    朱弟在纠结,终于冷静下来了,刚想张开嘴巴,身子却往后缩,心里也开始澎拜,忐忑不安,脸上泛起红晕。似乎勇气还不够充足,还需时间来酝酿。此时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局促不安的滑动屏幕,却并没有看自己的手机屏幕,而是前面的女孩。突然女孩的背后天花板一盏夜灯灭了,那女孩发现光线有了些许变化,正转过头来看时两眼就直对视上了朱弟眼睛。

    两人对视良久,朱弟的脸更加红了,更加紧张,不知道如何开口。本以为场面将陷入长久的安静。女孩却轻松把视线收回来,马上说了一句话来打破宁静,化解了尴尬:“你也没带伞吗。 ”

    朱弟怔了怔,女孩开了头,他略显轻松了些,有点无奈的说:哎呀,早上出门忘了看天气预报,又被领导要求加班这么晚,唉,真气人。说完皱了皱眉。

    女孩叫赵晚笛,在十九楼做业务员的工作,几乎很少加班,今天不知什么缘故,稍微晚了点,正好赶上了朱弟!

    朱弟心里有点儿高兴,他没想到会是女孩先开口,可又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只能从天气入手,现学着安慰口味说:别着急,夏天的雨不会下太久,待会就停了。

    那女孩好像相信他的话似的,点了点头,没说什么。两人便又陷入沉默了。

    过了一会,雨果真小了一些。像是老天爷也在帮他。他兴奋的说道:雨小了,要不了多久肯定会停。

    赵晚笛正要回应,却看见从门口踅进一位身穿制服的保安,看到他俩,惊讶道:你俩咋还没走。这话本来很平常,可朱弟听出了另一层意思,他觉得保安认为他和赵晚笛认识,这让他心里上又拉近了和女孩的距离,心里更加开心。女孩却道:哎呀,太好了,大叔能麻烦借一把伞给我,明天过来还您。

    “嗯…”保安看了看他们,犹豫了一会说:“好,你们等着,我去拿。”

    过了一会,保安手里拿着一把伞进来说道:不好意思,只有一把伞,你俩将就一下一起走吧。

    朱弟听着只有一把伞心里很高兴,他在等着赵晚笛叫他一起走,这样他们就能撑一把伞。

    赵晚笛果然没有让朱弟失望,邀请朱弟和她一起撑伞去地铁站。

    他们径直出了门,赵晚笛撑着雨伞,朱弟挨着赵晚笛。朱弟还是有点害怕,不敢靠近赵晚笛很近,半个肩膀在外头。雨虽已经小了许多,但到了地铁站,仍发觉一侧的衣服还是半湿了,好在是夏天,不打紧。

    进了地铁站,两人方向不同,一个往南,一个往北。下了站台,赵晚笛那侧的地铁恰好到了,匆忙和朱弟说了声再见,便上车走了。朱弟看着赵晚笛上车后,才反应过来,一路走来,好像连她叫什么也不知道,也没有留下她的联系方式,顿时感到有点后悔。但他有种直觉,他们还会再相遇的。他一直在脑海里幻想着下次遇见时的场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上的车。

    第二天,朱弟起了个大早,心情美极了 穿上了他最喜欢的衬衣,出门的时候对着镜子看了又看,头发用手抹了又抹,定了形状,把胡子也刮的干干净净。转念又想,万一没遇见呢?岂不是自己的打扮会遭来同事的一些玩笑。

    他踩着早晨的阳光上班去,太阳在对他微笑。他心里充满了快乐,这份快乐是一份希望,希望遇着赵晚笛。在哪里遇见呢?可能是早上下地铁的时间、吃午饭的时候、下班的时候,在地铁站、在便利店、在办公楼下。

    地铁每到一站,朱弟心情就开始激动,抬头用眼睛注视车门,快速闪过一张张上车的人的脸。这不是赵晚笛,这个也不是赵晚笛,那个还不是赵晚笛!但是他忘记了他和赵晚笛其实都不是一个方向!

    没想道,当天希望落了空,一天也没见着赵晚笛。朱弟心想:怎么回事呢?她或许今天休假了呢?这样安慰着自己。想来明天一定能遇着。

    第二天依然没见着。朱弟那份快乐没有了,添了一点失落和忧愁。这份失落和忧愁持续了三天,到了第四天,赵晚笛在朱弟的心里渐渐走远,他开始全身心的投入工作,中饭都快忘记吃,等他想起来,已经快一点了。平时朱弟对于吃饭这件事是再积极不过的,到了点,一刻也不耽搁的,今天时间晚了,也就不愿走远,来到最近的一家便利店里,买了一份便当。付完款,穿过货架,来到餐桌前坐下低着头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还没吃到一半的时候,对面突然冒出一个声音:“咦,真巧啊。”朱弟停下筷子,抬头看见赵晚笛站在他面前,手里拿着一块三明治。还没等他回应,便在他对面的位置上坐下,拆开三明治的包装,咬了一小口。朱弟心里突然又全是她了,心里充满了快乐。他压抑住心里的兴奋说了句:“真巧。然后就沉默了”。似乎都忘记了吃饭的方式,也没先前利索。

    倒是赵晚笛大方,开口打破了沉默。

    “你经常这个点出来吃饭吗?”

    “偶尔,你呢。”

    “我啊,每天固定这个点,因为这个点人少,不用和别人挤来挤去。”

    “也是。”

    “你平常都吃什么,经常来吃便当吗?”

    “很少,今天出来晚了,也不知道吃什么。”

    “跟你讲,对面商场有家拉面馆不错,我经常去,面分好多种,有粗的,细的,二细,三细,毛细;还有一家米粉管,粉是每天手工做的,特别好吃。明天带你去尝尝?”

    “好啊。”

    “对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我叫赵晚笛,你呢?”

    “晚笛对秋砧的晚笛吗?”

    “对的。怎么样,我舅舅给我取的名字。”

    “好名字,我叫朱弟,弟弟的弟。”

    “那说好了,明天一起去吃面,中午一楼集合。”

    “好哇。”

    朱弟心里充满了快乐。第二天的时候,一上午频频的看时间,魂不守舍似的,心一直砰砰乱跳。临近约定的时间便心急火燎的提前来到一楼大厅。来了便马上用眼睛扫视四周,渴望出现目标。

    远方一个丸子若隐若现,逐渐清晰,慢慢的丸子下面的刘海能确定八九分是赵晚笛了,更近一点,那熟悉的笑容已经在朝他微笑了,并挥了挥手。朱弟也投之以微笑表示回应。

    转瞬,他们肩并肩,走出大楼,经过人行道,那梧桐树,夏日的阳光照在上面,树叶绿的发光,透过树叶的缝隙,零零碎碎的光点,被风吹过,在地上变幻莫测,有时会串到他们身上。他们穿过马路,进入商场,路过一家家首饰、服饰、化妆品等各式各样的店铺,来到那家面馆。

    找到位置坐下来,各自点好了面,开始聊童年、大学、工作和未来。当然通常是她说他听,他也偶尔发表一下自己的意见。赵晚笛问他未来有什么想法。朱弟只知道他自己不想像父母、祖父母那样,成为教师那样的职业,对于未来怎么样,他自己也没曾想清楚。年轻的心对于未来总是摇摆不定的,他觉得现在这样就挺好。他有时候幻想着未来,把赵晚笛也考虑进来。而赵晚笛对未来倒有自己的想法。她告诉朱弟,她想成为一个医生或者教师,在自己家乡的县城或乡镇,总之不用离家太远。医生是没指望了,教师倒是可以,她已经在备考教师资格证。

    朱弟不明白在那样的小县城或乡镇待上一辈子有什么好,拿他自己来说,县城有几条街,几条巷,他闭眼都能数得过来。一个半天就能走个来回,有什么意思呢。他觉得人就应该生活在热闹的大城市,那怕看着别人热闹,也是一种生活。

    虽说在未来的想法上有点冲突,但有点奇怪,一起出来吃饭这件事竟成了无言的约定。当然,起初是他发消息给她,然后提前在老地方等,后来不管谁先谁后,都会在那个地方停留,等待着另一个人。

    他们一起出去,一开始赵晚笛会问他,想吃什么。朱弟却以为应该讨好赵晚笛,顺口就说:“随你,你想吃什么我就吃什么”。这话有点舍命陪君子的味道。后来,赵晚笛也干脆也不问了,都是自己主张吃啥?

    朱弟算是了解赵晚笛了,意思就是,最初的那份神秘感消失了,可爱也打了折。

    赵晚笛每次出门都会挎一个小包,里面有打开的口红、揉成团的纸巾、钥匙串,总之零零碎碎的,搅在一起。

    吃东西的时候,赵晚笛把手机随手搁在桌上,离自己的位置很近,有时吃上一口,汤汁便溅到手机屏幕上。走的时候,朱弟都会拿一张抽纸将手机屏幕擦拭干净,然后递给赵晚笛。

    也不知道为何,有一次吃完,朱弟无动于衷,赵晚笛随手就拿了手机放到包里了。他不喜欢她这种邋遢的习惯,可他尽力使自己不在意。

    熟络起来后,每次吃完午饭,从餐馆里出来,经过服饰、化妆品店,赵晚笛都会说一句:“哇,好喜欢呀。”然后进去逛一逛,东看一看西摸一摸,逛上好长一会,每次都不例外。他会进去一起陪着她,做她的参谋,给她建议,一起讨价还价。

    他们就这样,过了一整个夏天,又过了半个秋天。

    现在,朱弟有点乏了,像多了一道束缚,他想过回原来的生活,一个人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什么时间就什么时间。他想和赵晚笛说以后还是各自去吃饭吧!但又不知道怎么开口,觉得这样把人踢开,有点伤人,就还耐着性子每天和她一起。积极度却没那么高了,有时候故意让赵晚笛在楼下多等上一会。有时候逛店索性就不进去,掏出手机在外面等。

    又过了一段日子,秋风黄了梧桐叶,一片片的落下来,一晚上的时间,铺满了整个地面。

    中午,他和赵晚笛走在满地落叶人行道上,赵晚笛突然有点触动,她告诉朱弟,以后不能和他一起出来吃饭了,她家人帮她安排好了工作,回去先在学校代课,这个月就要走了,今天已经提了离职。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有点庆幸,又有点难过。只说了句:“哪天走,我去送你。”

    赵晚笛离开的那天正好周末,朱弟给她送行。她大部分的东西已经打包快递走了,只剩下一小部分。这一小部分,朱弟认为比他所有的东西加起来都多。他一手拉着一个三十英寸的行李箱,一手拎着一个装着满满当当的大号行李袋,背上背了一个不能再鼓的双肩包。从她住的地方到火车站,近一个半小时的路程。周末的地铁依旧没有座位,朱弟找了个角落的位置,把行李靠着车壁放好,一只手握着扶手。赵晚笛站在他的身旁,把自己的手放在他握着扶手的那只手上。一股异样的感觉充刺着朱弟的全身,他想抽出手来紧紧的拉住她的手,再把她搂在怀里,但这想法从他脑海里一闪而过后,他的双眼似乎湿润了起来,现在他反而不得不腾出手来揉眼睛,顺手也就把赵晚笛搂在怀里。

    后来,他如愿的回到了以前的日子,一个中午想什么时间就什么时间,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但再也没去过那家面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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