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过的遗憾

作者: 土豆问地瓜 | 来源:发表于2023-02-08 11:18 被阅读0次

    本文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一】

    2005年的盛夏,烈日炙烤着万物!

    弘扬中学高一三班的几个少男少女,相约前往云台山上的云台寺,感受那里的凉风绕绕,泉水潺潺。

    此时,他们正有说有笑地走在落满枯枝败叶的山间石径上。

    不时有野兔松鼠之类的动物眨巴着小眼睛,躲在树梢上,草丛里,石头边,惊恐地打量着这群入侵者。等他们一靠近,就仓皇逃开了。

    “小羽,能不能歇歇啊?我实在走不动了!”落在最后的黄裙子女孩,叉着腰喘粗气,沮丧地望着眼前不见尽头的密林。

    叫刘羽的短发女孩三步做两步地跑到黄裙子女孩身边,眯着眼睛估算了一下到山顶的距离,说道:

    “阿妍,还有不到两公里,再坚持坚持!”

    说罢,把阿妍的背包和水壶,全部接过来挂在了自己身上:

    “走,我们一起加油!”

    几步外,还有个戴着黑框眼镜的白衫男生,一直在关注着阿妍!他是冷铭——大个头,小眼睛,话不多,气质温和。

    他站在原地没动,待阿妍走到他身边时,猛地蹲在她面前,小声且坚定地说道:

    “上来!”

    几个伙伴被这一幕着实惊到了,全部张大嘴巴看着他们俩。

    好一会儿,不知哪个男生带头喊道:

    “猪八戒背媳妇儿咯!”

    云台山中,传出一阵阵哄笑,鸟飞起,风乍起……

    阿妍羞臊地把头埋在冷铭的后颈,不敢看众人!同时,混杂着青苹果香波和汗水的体味不由分说地冲进了她的鼻腔!她有些乱了……

    冷铭仍旧一言不发,沉着冷静地注意着脚下的山路,生怕一不小心,摔伤了背上的姑娘!只是姑娘柔软的身体和滚烫的脸颊,让他的呼吸变得不太顺畅了起来。

    回到学校后不久,冷铭约了阿妍在操场边那棵古老的黄桷树下见面。

    那天,冷铭顾左右而言他好一会儿,直到上课铃声响起,才把揣在怀里的一个笔记本塞在阿妍手里。

    然后自己先跑掉了。

    那节物理课,阿妍没去上!她一个人坐在树下拆开了信。

    没有意外,这是一封郑重其事的求爱信。

    信上,冷铭回忆了他初次遇见阿妍时的怦然心动,也憧憬了两人未来的生活!言辞恳切,一如信主人真诚的目光让人倍感踏实。

    信是夹在一本硬面抄里给她的。

    开始,阿妍的注意力被这封情书完全吸引。等她将读了好几遍的信夹回笔记本时,才发现这个本子一点不比那封情书简单。

    笔记本上,详细地记录着阿妍对他说的每一句话。好些话的下面,冷铭还做了标注!标注包括,阿妍说这些话时,连自己都没发现的小动作小情绪——比如摸摸鼻子,一不好意思就扯衣角……

    十七岁的那个炎热的午后,阿妍仰望天空,仿佛看见了多年后的他们,在世界的某个地方,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二】

    2006年春季。离开学还有一个礼拜。

    阿妍穿着一件鹅黄色毛绒睡衣坐在自己的床上,满意地看着自己给冷铭准备的新年礼物——她亲手织的一条红围脖。

    她和冷铭已经互相表白了!

    他们约好,学习肯定是排第一的,但也绝对不能因为学习而忽略了彼此。

    他们去食堂要坐在一起,偶尔会递一张调皮的小纸条。

    他们的约会大多数是在图书馆一同刷题,刷到昏天黑地时,抬头看看同样正在努力的恋人,又仿佛打鸡血一般地充满了力量。

    学校当然是禁止恋爱的,唯独对他们这一对,都自动漠视。

    毕竟,两个人的进步,是令所有人咋舌的!

    有人甚至私下打赌,他们俩可以进一流大学的一流专业……

    阿妍从床上爬起来,把红围脖仔细地放在行李箱内!

    她已经迫不及待想开学了!

    她太想她的冷铭哥哥了!

    这时,楼下传来一阵刺耳的急刹车声!

    阿妍透过窗户,看见爸爸厂里的会计陈强,正风风火火地跑进了院子。

    她很纳闷:他来做什么?爸爸也不在家啊!

    在此之前,这个叫陈强的会计曾有意无意地对她表示过好感,还送她过一些手串儿发卡什么的小东西。

    阿妍为此深感困扰,还祈求爸爸以厂长的身份好好教育教育他。

    可今天陈强一脸的严肃,明显不是来找她的。

    阿妍察觉到有些不对劲,于是立即穿上外套,“咚咚咚”地跑下了楼……

    也就在这两分钟的时间里,阿妍的妈妈似乎被抽去了灵魂!她手扶着墙,面如死灰,眼神空洞,嘴巴翕动着却没有任何声音……

    旁边的陈强面色凝重,他小声地说:

    “阿妍,厂长他没了!”

    原来,阿妍爸爸的烟花厂在两小时以前发生了爆炸!她爸爸和三名员工当场毙命!厂子和周围的建筑受损严重不说,光受伤民众就有几十人。现场一片哀嚎。

    陈强擦着额上的冷汗,焦急地说道:“有部分情绪激动的家属已经乌泱泱往这里赶了。你们赶紧躲躲。至于赔偿和治疗费用的事,慢慢想办法……”

    陈强一边说着,一边强行把二人塞上面包车,匆匆驶离了阿妍家。

    就这样,阿妍几乎是在突然之间,就失去了所有!

    【三】

    2020年,过年前夕!

    阿妍一边在厨房忙碌,一边催促着还在耐床的儿子起来吃早餐。

    儿子刚满十二岁,长得是牛高马大,成绩全班垫底,爱好惹是生非。阿妍因此三天两头就会被老师邀请站办公室。

    丈夫陈强经营着一个加工厂。近几年生意越发不好做,环保又抓得紧,上面三天两头检查,压力大得让他不到四十就已经谢顶,体态越来越臃肿,脾气越来越暴躁。

    “你这每天在家到底在干什么?说了我妹要来,她的房间你收拾好了吗?”陈强睁开眼睛就开始抱怨。

    “我一会儿就收拾。儿子今天补习班要交费了,能不能给我……”

    一听到要交钱,陈强又气得翻白眼:

    “花钱如流水啊……我是印钞机……”

    儿子好不容易下了楼,坐在餐桌前撇着嘴喊道:

    “天天吃这些,烦不烦?”

    “走,爸带你出去吃!”陈强推开面前的碗站起身,粥洒了一桌子。

    在阿妍错愕的注视下,父子俩穿着厚厚的家居服,趿着室内的棉拖鞋,出了门。

    阿妍望着还没来得及上桌的煎鸡蛋,一脸无奈。忙活一早上,结果全部交给了垃圾桶。

    这时,电话铃响了起来。

    “是阿妍吗?听我说,年后有高中同学聚会,你一定参加哦!这次说什么不能缺席……”闺蜜的刘羽像算盘珠一样噼里啪啦地说了一长串话。

    阿妍支支吾吾地拒绝了:

    “可能,可能不行。陈强说他妹妹一家会回来过年。我这做大嫂的,走了不合适吧……”

    “我说阿妍,你是卖给他们老陈家了是吧?”刘羽不耐烦地反驳,沉默了一会儿又继续说道,

    “他回来了!”

    阿妍惊讶得张大嘴巴,心里犹如翻起巨浪,全身像过电一样麻了一遍又一遍……好一会儿,从干哑的嗓子里平静地挤出两个字:

    “是吗?”

    挂断电话,阿妍蜷缩在沙发后面,脸庞痛苦地扭曲在一起,浑身颤抖,嘴里不停地念叨:

    “他回来了!他回来了!冷铭回来了……”

    【四】

    最近,陈强常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大动肝火。

    而阿妍这些年没有别的长进,唯独学会了忍气吞声和小心翼翼!无论陈强怎么谩骂侮辱,她都可以像鸵鸟一样沉默地把头一低,就可以对外面的暴风骤雨做到充耳不闻。

    对方感觉无趣,骂骂咧咧几句也就作罢了。

    因为冷铭的消息,今晚的阿妍明显心不在焉。

    她炒着菜,眼睛却直愣愣地看去了窗外某个地方。结果可想而知,陈强准备佐酒的小煎鸡煳了锅。

    他坐在客厅的太师椅上,指着阿妍破口大骂,骂阿妍是个骗子,骗他给她们家当牛做马,心里还从来没有他……又从阿妍太奶奶那辈的女性,一直问候到她母亲。骂到激动处,一个烟灰缸就往阿妍头上飞了过来,顿时鲜血淋漓。

    发泄完之后,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阿妍蹲在地上收拾着狼藉,血落在洁白的瓷砖上,一点一点,像盛开的花。

    她不怪陈强,他跟自己一样是个苦命的人!她只怪自己当初太懦弱,没有坚持选择那条自己想走的路……

    那晚,阿妍失眠了。这么多年来对冷铭的思念和歉意再一次涌上心头,搅得她不得安宁。

    关上灯。

    翻来覆去。

    直到凌晨,她做了个决定——必须见见冷铭,为过去画上一个句号,放下心魔,才能继续前路!

    她拨通了刘羽的电话:

    “小羽,聚会定在哪天?”

    “年后初五吧!综合了大家的意见。你看行吗?”

    “我没问题!”

    阿妍的爽快让刘羽担起心来:

    “宝宝,你没事吧?他又欺负你了吗?”

    阿妍摸着头上还在隐隐作痛的伤疤矢口否认,只说是太久没参加聚会了,想散散心。

    刘羽经常把自己单身的原因归咎于阿妍。

    她说,看到阿妍每天被锅碗瓢盆占得满满当当暗无天日的人生,她就恐婚。

    阿妍却回答,她拥有一个家,一份牵挂,可不可以等同于幸福呢?

    其实,自从那年陈强不惜豁出身家性命帮阿妍家渡过难关,让她和妈妈没有流离失所……阿妍就明白了,陈强这份沉重的恩情,将终生禁锢着她!更何况后来结了婚,又有了儿子。

    【四】

    聚会那天,冷铭到得很晚,一个劲儿地对大家道歉。

    阿妍看见,他还是如读书时那般温和谦逊!

    他和男同学们一一拥抱,和女同学们礼貌地握手致意。

    当冷铭站在阿妍面前时,他的眼神从瞬间的惊喜又滑落到了暗淡,他握着阿妍的手在微微冒汗,他问:

    “你好吗?”

    然后紧紧地拥抱了阿妍!

    阿妍想哭,时隔多年,俩人中间已经隔了千山万水!

    “我很好!”阿妍推开冷铭,笑中带泪。

    同学们很自然地在阿妍身边挪出了空位。

    接着,便开始了被诟病已久的饭桌文化——互相吹捧。

    谁开了个多大的公司,谁新换了座驾,谁的老公是什么领导,谁又在社会上叱咤风云……

    冷铭和阿妍淹没在人声鼎沸之中,却鲜少交流,那种刻意疏远的感觉刺痛着阿妍的心。

    阿妍很想问问他的近况,或者聊聊从前,却怎么都开不了口。

    整个吃饭过程,阿妍神色涣散。喝了几杯不知道是谁敬过来的酒,也答非所问了几个无聊的问题。

    坐在另一侧的刘羽,用手肘碰了碰魂不守舍的阿妍,她却完全没反应。最后刘羽只好生拉着阿妍去了趟洗手间。

    刘羽还是和高中时一样瘦瘦高高,不同的是头发更短了,还染成了金黄色,飒爽中带几分痞子气。

    阿妍身上则别有一番温柔的韵味。长发随意地在脑后挽成髻,轻描淡眉,唇若丹霞,只是眼睛里总有淡淡的忧伤。

    刘羽盯着镜中的阿妍,开口了:

    “阿妍,一会儿想单独跟铭哥待会儿吗?”

    阿妍像是被人看穿小心思的孩子,瞬间脸就红到了耳根:

    “没,没有!”

    “没有关系。就谈谈嘛!不过听说他也已经结婚了。唉,铭哥当初找不到你,伤心得都快死掉了!你说你那几年,跟我也不联系!最后他远走异国他乡。这许多年来,还是头一次回来!哦,他太太也回来了,听说是个外籍华人,长得颇有你几分神韵。”

    阿妍低着头,眼泪吧嗒吧嗒地直往下掉。

    她当然知道冷铭当时有多难过!因为她也经受了同样的折磨。只是现在旧事重提有什么意义?十多年了,一切都沧海桑田了。

    初恋就像一根刺,深深地扎进了阿妍的心里,一碰,就痛!

    刘羽看不得阿妍落泪,一把就把她拉进怀里,在她耳边悄声安慰着:

    “宝宝别哭,宝宝别哭!大家都好好的就好!”

    一个刚进洗手间的女孩瞟见抱在一起的两个人,惊呼一声后赶忙后退。

    刘羽转过身,甩甩短发,对着那女孩无奈地解释道:

    “姐妹们儿,我女的!我闺蜜哭了……”

    阿妍被这乌龙的一幕逗得破涕而笑。

    刘羽趁机搓乱了阿妍的头发。

    两人走回包房,人群已散去。

    四下打量,才看见冷铭站在电梯口向她们招手。

    原来同学们已经相约去了维多利亚会所,冷铭负责在这里接应她俩。

    阿妍低着头站在刘羽的身后,不敢多看冷铭一眼。

    冷铭摸了摸架在鼻子上的黑框眼镜,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

    看二人一副不是很熟的路人样子,旁观者刘羽看不下去了,她不耐烦地嚷道:

    “哎呀,都大大方方的,行吗?男女同学互相看一眼,聊聊天不违背三纲五常!”

    冷铭这才淡淡一笑:

    “我去开车,你们在门口等我。”

    说完,转身进了电梯!

    【五】

    在他们三人去往维多利亚会所的路上,冷铭一共接了三个电话。

    一个是公司同事打的,说了些订单的事,三两句话就挂了。

    还有两个电话,冷铭的语气温柔得可以拧出水,应该是他太太。

    坐在后座的阿妍很想假装不在意地打趣冷铭几句,但奈何嗓子像被封印了,发不出声音。她打开了一点车窗,风给了她一丝安慰。

    阿妍深吸了一口气!

    刚到会所,刘羽突然有事提前离开了。

    走之前,她再三嘱咐阿妍,趁这次机会,好好和冷铭叙叙旧。

    刘羽说,绝对不是鼓励她再续前缘。只是他们之间的感情,在阿妍这里并没有因为时间推移而淡化。反倒像化脓的伤口,如果不经过清洗消毒,是好不了的。

    刘羽走后,阿妍心灰意懒。

    她孤独地坐在角落,看着同学们声嘶力竭地唱歌蹦迪。

    阿妍发现,冷铭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她难掩慌张,伸长脖子四周寻找……

    这时,一个已有几分醉意的同学凑到阿妍耳边说:

    “你的猪八戒走啦!被他的媳妇儿唤走啦!哈哈哈……”

    阿妍跟着同学一起笑得人仰马翻,笑得眼泪直流,笑得一饮而尽了杯中酒。

    墙上的挂钟显示着时针分针和当时的气氛一样,都指向了最高处……

    阿妍想,她的曲终了,那就离场吧!

    从混杂着酒精和香水味的维多利亚会所走了出来,扑面而来的寒风呛得阿妍连打几个喷嚏……

    冷!

    阿妍拢了拢身上的白色羊绒大衣,又把红围巾扯来掩住口鼻!大衣还是太单薄了一点,这寒冬腊月,属实不该为了风度而放弃温度。

    阿妍跺跺脚,朝车水马龙的街道上张望。网约车还没来!

    她已经疲惫不堪了。

    上中学的儿子明天一早要去补习班;从外地回家的小姑子还躺在她家客房内,等她这个不知疲倦的大嫂做消夜;至于她老公陈强,出门时告诉她晚上要陪某领导砌长城,这会儿该是正如火如荼……

    生活的鸡零狗碎像追在阿妍身后的影子,无法摆脱!被埋没在琐事里的这许多年,岁月那把无情的刻刀在她脸上身体上,甚至头发丝,都烙上了记号!但这就是她的全部生活啊……

    想到这些,阿妍提着挎包的手握得更紧了一些!

    从一辆黑色轿车停在了阿妍身边,里面传出一个熟悉的声音,让她恍惚中又想起多年前的那个夏天:

    “阿妍,上来!”

    车窗缓缓滑下,从驾驶座伸出一个圆圆的脑袋,那是陈强!他边嚼着口香糖,边兴高采烈地对阿妍说:

    “妈的,那狗日的科长今晚赢了老子的钱!但总算得到了确切信息,咱们的加工厂可以开工了。老婆,严冬就要过去了!”

    说完,摇晃着肩膀发动了汽车引擎。

    风从车窗的间隙灌进来,揉乱了阿妍的秀发,隐约可见前额那道伤疤,已经在慢慢结痂。

    一如这花花世界,掩埋了人们的爱恨情仇。

    关于冷铭,阿妍总算释怀——那不过青春年少时的一抹颜色!

    窗外,斑驳的街灯映照着他们通往回家的路,风萧萧,灰蒙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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