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 | 冰雪女王

作者: 花叔 | 来源:发表于2023-06-09 12:36 被阅读0次

郑重声明,文章原创非首发。首发平台:豆瓣。ID:花叔。文责自负

冬天还有一半的时候,家里的面就见底了。那天下了一场大雪,把窗外的树枝压折了。雪落下来的声音盖住了蒂玛的哭泣。蒂玛瞥了瞥日历,今天是会见的日子。她洗了把脸,梳了头发。她的头发很好看,贾沙隔着玻璃也好像能摸到那种柔软。她接起通话器,提到法图麦的时候笑了一下,然后就垂下头去,她好看的头发在颤抖:

“贾沙,我得往北走了。”

贾沙好想再摸一下那头发。他想把她的头抬起,再一次放在自己怀里。他说,一半是给自己打气:

“嗯。等你们安顿好了,我出来找你们。”

蒂玛的头发还是在颤抖,一缕头发从头巾里掉了出来。

她走到街上,从商店的落地窗里看自己。她理了理掉出来的头发。窗户里面货架上都空了。她想起来得去面包店去一趟,找贪心的法木沙去换欧元。法木沙开价两千磅,她心疼,但没有办法,别人更贵,而且信不过。她换掉了手里所有的钱,甚至当掉了祖母给她的戒指。她小时候经常摸着祖母的手,看着那颗绿松石在黑暗中闪着光亮。祖母说她是安拉派来的小天使。那颗戒指顺着法木沙的手,当的一声钝响,落入一个木盒子里。

当天夜里,她坐火车从阿布加图尔去阿勒颇。她领着法图麦,法图麦领着五岁的奥马尔。车站里人不多,大家都默不作声。一个老人直勾勾地盯着地上,扳着自己的手指。法图麦走过的时候,停下来看着老人。老人抬头,对着法图麦笑了一下。法图麦走开了。她是第一次坐火车,妈妈说她们要去一个叫瑞典的地方。她问那是哪里,妈妈说:

“那是小格尔达去过的地方。”

法图麦突然对那个地方很向往。她在火车上睡着了,梦到她在小格尔达的阁楼,醒来却看见火车停在一个只有一个站台的地方。站台只有一盏灯,竖立在光秃秃的树中。她想问妈妈这是在哪里,但她看到妈妈眼睛里闪着那盏灯的光,忽明忽暗。妈妈紧紧地拽着她和弟弟,和下车的人一起在寒夜中排队。一个戴着帽子的男人把人领到了一辆面包车上,然后往北开。那个男人的胡子毛毛糙糙,边开车边往外面吐痰。法图麦觉得他像自己的阿拉伯文教师,那个教师很严厉,总是盯着人死死地看。法图麦不敢说话。车开了好久,在一片铁丝网前停下车。那个男人把大家都赶了下来。所有人又站在黑暗中等着。法图麦悄悄拉着妈妈的衣角:

“妈妈,我想撒尿。”

妈妈不动。妈妈说忍一下,车马上要来了。同车的几个男人已经跑去远处了。法图麦也想去,但那里很黑,她不敢。于是她开始想小格尔达。小格尔达已经出发去找加伊了。法图麦想着,觉得有点冷,她哆嗦了一下。妈妈看了看她,把她搂紧了。弟弟在包袱上睡着了。天上黑乎乎的,法图麦好像看到一颗流星飞了过去。然后她就听到汽车的声音。远处的车灯摇摇晃晃,像喝醉了一样,开到铁丝网旁。那是一辆卡车。所有人都挤着往车厢里去。法图麦被人挤来挤去,妈妈使劲拽着她和弟弟。她们上了车,在车厢一角坐了下来,车就开走了。法图麦说对妈妈说,有一个爷爷没上车。妈妈问,你怎么知道。法图麦说,他去了树林那边,没看到他再回来。法图麦说,就是那个扳着手指看地上的爷爷。妈妈没说话,也在扳着自己的手指。法图麦问怎么了,妈妈摇了摇头。

蒂玛手指伤了。她刚刚拎着包,被人在车厢门挤了一下。她摸了摸骨头,好像没有断。但很疼。她本来一直在想着前途未卜,现在却只能把注意力放在抵抗疼痛上。奥马尔还在睡着,不用她照看,蒂玛觉得安心不少。她想起了贾沙。她觉得现在的自己是在受报应。她体会着疼痛,这似乎使她又痛苦又畅快。黑暗中有人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蒂玛听到了小声的啜泣。那是法图麦。她问法图麦怎么了。法图麦说:

“我尿在裤子里了。”

蒂玛用手去摸,法图麦的打底裤都是湿的。其实不止法图麦,其他人也尿了。有一个老年人,尿很腥气。旁边的人咒骂起来。其他人拍着车厢对着前排喊停车:

“妈的,都过了边境了,就不能停个车么?”

但没有停车的意思。驾驶室是不会听到这里的动静的。车厢在黑暗中颠簸,大家骂累了也不再说话。蒂玛的手指一阵一阵地疼,她在黑暗中想流泪,但她没有,她的小腹也开始涨起来。她不得不忍住,她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

不知过了多久,车辆停了下来,车厢一打开,一道亮光从外面射进来,亮得刺眼。一个人说:

“大小便快点解决。还有六个小时,中间不再停车。”

大家纷纷下车。外面是一片荒野,毫无遮拦。无论男人还是女人,就地开始方便起来。蒂玛也拉着法图麦和奥马尔在人群中撒尿。蒂玛听着自己痛快的尿声,她低下了头,头发从头巾里掉了出来,颤抖着。

后面的六个小时,蒂玛一句话完整的话也没说。法图麦也很听话。她睡着了。奥马尔却精神了起来。他摆弄妈妈的头发,笑着扑到姐姐身上,法图麦睡眼惺忪地把他推开。他又扑到妈妈身上。蒂玛的手指又被他挤了一下,钻心地疼。蒂玛一下子把他推倒了。奥马尔哭了起来。蒂玛想去扶,但没动。哭声对她没有什么干扰,就好像从电视机里传来的。旁边的人也都没说话。奥马尔哭了一会儿,慢慢收了声,自己又玩了起来。

等蒂玛再看到阳光的时候,正是下午三点最暖和的时候。他们从车厢里被赶下来。司机关上臭烘烘的车厢,直接钻进驾驶舱,掉头开车走了。他们又一次被扔到了路边。他们沿着路往前走。走到一个路牌前,大家欢呼起来。路牌上已经有希腊字母了。他们终于进入了欧洲。

蒂玛也高兴起来。她抱不动奥马尔了,就让法图麦领着弟弟。自己把包缠着手臂上拎着。其他人渐渐走得远了,好像消失在了路的两边。蒂玛她们在一棵树后面方便,给法图麦换上干净的衣服,问她饿不饿,法图麦点了点头。蒂玛就从包里拿出饼干和水。她还摸出一小块肉酱。蒂玛靠着树,看着阳光照耀之下陌生的原野。她看到远处有一座城镇。她想,无论如何她要去那里碰碰运气,看有没有车往北走。

进到那个镇子的时候,发现了一些和她们一样的人。蒂玛听说在镇车站有一个小窗口可以问到往北的车。希腊人早就不堪重负,巴不得他们赶紧离开。她跑过去。窗口的人拿出一张写着阿拉伯文的纸,连说带比划,她才知道那辆车已经发走了。明天才会有下一辆,而且她当天要交二十欧的费用。她朝法图麦和奥马尔指了指,问她们也要交这个钱么。窗口的人点了点头。蒂玛说能不能少一点。窗口的人不知道说了什么,但态度很坚决,钱是必须交的。也不全是坏消息,她们可以在车站里过夜。虽然没有床,但起码可以挡住夜晚的寒风。蒂玛喂了法图麦和奥马尔,让她们看着行李,自己去洗手间把法图麦的打底裤和鞋洗了。她的手还是生疼,借着昏暗的灯光,她瞥见镜子里的自己。她快认不出来自己了。

蒂玛拧干裤子,拿起鞋子往外走。她瞥见一个人正蹲在法图麦跟前。她慌忙走过去。那人扭过脸来,对她点点头。他说他是从代尔祖尔过来的,那里比西部乱多了。被枪杀的人躺在地上,头深深埋在草丛里。他讲这话的时候很平静,就好像在描述一副抽象主义画作。他讲了一些小孩子喜欢听的故事来逗法图麦笑。蒂玛听他说话,觉得心安了不少。他的眼睛很黑,在夜里闪着亮光。年轻人看了下蒂玛说:

“夫人,您笑起来真美丽。”

蒂玛才察觉到自己刚刚已经笑了出来。她不好意思地对法图麦说去睡觉。蒂玛从包里面拿出毯子,在地上铺开。毯子小了点儿。三个人睡不能翻身。年轻人从自己包里拿出一个小毯子给法图麦。这样就可以宽敞点儿了。蒂玛表示感谢。年轻人说不用。那是他预备洗澡完裹身体的。

“现在,肯定不合时宜了。”他摊摊手。

蒂玛又笑了笑。年轻人看了看蒂玛,叫声晚安,跑到远处打开包,拿出毯子铺在地上。蒂玛看着他做完这些事儿。她回过头来看法图麦和奥马尔。他们俩已经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蒂玛收了法图麦的裤子和鞋子,叫醒法图麦和奥马尔,卷好毯子。年轻人收拾好过来等蒂玛。蒂玛把毯子还给年轻人。他自然而然地跟着蒂玛一起走。蒂玛不吭声。

年轻人叫鲁法。是个卷头发的小伙子。看着瘦,可是浑身都有力气:帮忙上下车,递东西,照看法图麦和奥马尔。蒂玛觉得轻松了很多,手都不那么疼了。他们坐车过了马其顿。一路上鲁法和法图麦讲他的旅途见闻。说有一次和一头熊争一块沾着羊肉末的烤面饼。当时他饿得不行,抢过来当着熊的面,几下就把饼吃完了。熊无可奈何地搔搔后背,走掉了。他模仿熊挠了挠后背,把法图麦逗笑了。法图麦问他:

“你去过瑞典么?我们要去那里。”

“我没去过。你们为什么要去瑞典?”

“那是小格尔达待的地方。”法图麦看着他郑重其事地说。鲁法不解地看着法图麦,又抬头看看蒂玛。蒂玛说那是《冰雪皇后》里面的人物,法图麦特别喜欢。鲁法问蒂玛真的要去瑞典么,蒂玛点点头。鲁法说,瑞典太远了,他想去德国。他家里有很多人在巴伐利亚。

他们从马其顿换上了往北去的火车,直穿过塞尔维亚。车里挤满了北上的人。有人哼起了《你呀你呀》,留着胡子的老人在座位上打着拍子。鲁法站起身,拉起法图麦的手跳了起来。外面是寒冷的冬天,但毫无疑问,他们在驶向春天。法图麦跳累了,就趴在蒂玛身上睡着了。蒂玛也在暖和的阳光里睡着了。她头一偏,枕到了鲁法的肩上。鲁法等了五分钟,在火车穿过隧道的时候,他摸了摸蒂玛的头发。很柔软。他的鼻子里闻到了微微的香气,夹着汗水的味道。他伸手想去摸蒂玛的脸的时候,车穿过了隧道。

这辆列车是到布拉格去的,但晚上九点的时候,他们在边境小站被停了下来。显然,匈牙利人不希望他们进入自己的土地上。上来几个警察把大家都赶了下去。一个小伙子不愿意下车,被打破了头。他们只得又下车,站在寒风里。蒂玛本来以为自己能平安地到布拉格去。她站在地上,眼泪不争气地落了下来。法图麦说:

“妈妈,你怎么哭了。”

蒂玛止不住哭泣。鲁法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安慰她。她没有拒绝。他们在靠近匈牙利边境的小镇上住了下来。小镇上的房间都住满了。鲁法只得买了一顶帐篷在公园里宿营。蒂玛也买了一顶帐篷,她和法图麦奥马尔三个人挤在里面。蒂玛想着第二天一定要找机会进入匈牙利,可是第二天从醒来到闭上眼睛,他们还是没能离开那个地方。匈牙利的大门紧闭,警察系着警棍到处巡逻。蒂玛甚至能闻到他们晚饭在吃鹰嘴豆炖牛肉。每天都有大批的人从远方来到这个小镇。有些人甚至卖起了烤面饼,配着石榴烤鸡吃。蒂玛买了一块,和法图麦他们分着吃。她又想起了贾沙。想起了他们在厨房坐着吃东西的样子。她才不到一周没见他,却总觉得过了好久了。

和她一样焦躁的还有其他人。大家就好像乌云慢慢聚拢,凝成厚厚的云团。咒骂声充斥其中。不知道是谁最初动了一下,嚷了一句。一个火花跳跃着在云间穿行。人群往边境冲过去。一道闪电照亮了天空,变成瓢泼大雨砸向边境检查站。铁丝网被掀翻了。警棍现在都不好使了,警察大都识趣地闪开——野牛迁徙时,即使狮子也不敢正面对抗的。有几个警察往人群中扔了催泪弹。牛群开始混乱起来。鲁法一手拉起法图麦,一手拉起蒂玛,蒂玛抱起奥马尔,拼命往前冲,在挤挤攘攘中冲过了检查站。他们往前跑了好久,只跑到听不到周围的喧嚣声才停下来。蒂玛才发现自己还在拉着鲁法的手。蒂玛的鞋子掉了一只。鲁法的脸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刮了一道血印。她松开了手,和鲁法相视大笑。

晚上他们在一个小镇要了两间房。鲁法一间房。蒂玛他们一间。鲁法带着蒂玛他们去吃了一顿大餐,庆祝自己冲破边境。到了匈牙利,捷克就近在迟只。而捷克会把他们全部送到德国。鲁法精神很好,在吃饭的时候,总是逗法图麦发笑。法图麦一笑,蒂玛也跟着笑起来。奥马尔惊讶地看着他们欢笑,他的嘴边都是奶油。那顿饭吃了三个小时,蒂玛和鲁法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谈。法图麦坐在那里打瞌睡,奥马尔早就躺在蒂玛怀了睡着了。鲁法看着法图麦,说:

“我们回去吧。”

拉起法图麦的手,轻轻把她抱在怀里。蒂玛抱着奥马尔跟在后面。鲁法的身影比贾沙壮实。贾沙的脸在她心里,像一阵风摇动了树枝,又归于静止。

鲁法把法图麦放在床上,抚了抚她额前的头发。法图麦的头发和蒂玛一样光滑。鲁法把手收回来,背转身出了房间。蒂玛也跟了过去,她带上门,在过道里对鲁法说:

“谢谢。”

蒂玛是真的谢谢鲁法。鲁法看着蒂玛的眼睛。他想吻她。他就这么做了。蒂玛没有反抗,似乎没有明白发生了什么。蒂玛盯着鲁法,过了一会儿,才感觉到那吻,感觉到鲁法的胡子挨着她的脸。她闻到了鲁法的口气,那是年轻人热情奔放不计后果的气息。鲁法在火车上睡着的时候,靠在她头上,她就闻到了这种气息。蒂玛想抱着他。鲁法把她拽过来紧紧箍住了。这下子蒂玛更感觉到鲁法的嘴唇。她吸入了他呼出的气息。她给那热情压得有点喘不过气来,轻轻地挣扎了一下,鲁法却把她抱得更紧了。蒂玛觉得体内的委屈和难过好像也给挤出来了,她轻轻地哼了一声,舌头就被鲁法咬住了。鲁法的舌头光滑,湿润,蛮横,温柔,在蒂玛的嘴里,像黑暗洞穴里的一头熊在寻找食物,横冲直撞。蒂玛双手抱紧了鲁法……

法图麦还在睡着。她睡着的样子很像贾沙。蒂玛坐在沙发里,用力掐着自己的手指。她看了看表,已经八点了。天色还暗着,看样子随时可能下雪。蒂玛心里焦急,可还是又等她们睡了半小时,才慢慢把姐弟俩推醒。他们还是要赶路的。法图麦揉揉眼睛,看见蒂玛,她说:

“我昨天梦见自己和小格尔达去找加伊了。我们走到了林子里迷了路……”

蒂玛一边给法图麦穿衣服一边听她说自己的梦。给法图麦穿完又给奥马尔穿。收拾完毕,打开门的时候,鲁法已经拎着包站在门口:

“早!”

法图麦说:“早!”然后叫鲁法把耳朵凑过来:

“我昨天梦到你了,梦到你变成了乌鸦。”

“乌鸦?”鲁法很奇怪。

“就是《冰雪皇后》里面的乌鸦啊。小格尔达遇到的那只。”法图麦看着鲁法说:

“你把我和小格尔达带到一个落满雪的黑松林,你就飞走了。我在梦里还哭了呢。”

“你遇到的乌鸦胖不胖?”

“圆圆的。”法图麦想了想说。

“那肯定就是我。”

鲁法笑着拎起他和蒂玛的东西往外走。

他们当天要赶到匈牙利北部的小镇,从那里搭火车去布拉格。虽然路程很赶,行囊很重,而且听人说有些地方匈牙利警察已经开始抓捕,把他们投入难民营,但蒂玛走得很愉快。她身上还留着昨天晚上的温暖。她把奥马尔背在背后,牵着法图麦的手。他们赶到那个小镇的时候,天色差不多全黑了下来。看来要下雪了。火车还没有来。车站里人不少,很多人眼睛里都是疲惫,但闪着光。她突然饿了,想去买点吃的,问鲁法想吃什么。鲁法看着她,想了一会儿,说想吃Döner。他们在进站的路边,遇到一家土耳其饭馆,玻璃橱窗上的海报上,有一个塞满了肉淋满了蛋黄酱的Döner。蒂玛也想起来了,笑了笑说:

“太远了。”

鲁法也笑了:

“我就要吃那个。”

他笑得很狡黠。蒂玛看着他,眼神里都是温柔:

“好。”

她拉开箱子,从兜里拿出了两张纸币,又塞了回去,然后对鲁法说:

“看着法图麦和行李。我很快就回来。”

蒂玛穿过茫茫人群,走到广场外面。雪还没有下,但风渐渐刮起来了。外面的空气冷冽,似乎生长着无数的希望。蒂玛吸了一口,朝那家店走去。店在背街,人不多。一进去,店主就招呼她。她不懂匈牙利语,只会几句英文。于是她指指Döner,伸出4个手指。店主点点头,又指着蔬菜和酱问他,蒂玛就用手指点几种。在等待打包的时候,她站在卡座那里。那是供人站着吃完的。那儿有一小块镜子,她照了照自己。她觉得自己还年轻。店主突然说了一句:

“要下雪了,快打电话给阿扎尔让他多备点肉。”

她听懂了,竟然是阿拉伯语,而且是阿布加图尔附近的方言。她转过头去,看见店主正给一个小伙子说话。那小伙子听了话,就到后厨去了。蒂玛没想到这里也能见到老乡,一激动也说起了阿拉伯语。店主也很惊讶。两个人不禁亲密了起来。蒂玛说自己要去瑞典。店主边切肉边听她说。Döner好了,店主又多加了分量和酱,对她说:

“真主保佑你好运气。”

蒂玛接了,道了谢。店主皱着眉看着外面:

“要下雪了。这下是名副其实的雪松林了。”

“什么雪松林?”蒂玛好像在哪儿听到过这句话,一时又想不起来。

“雪松林。”店主说:“这个地名在匈牙利语中就是落了雪的黑松林。”

蒂玛莫名有点紧张。她道了谢,匆匆踏回路上。店主在后面跟她说再见,她都没回应。她越走越快,后来竟然跑了起来,在进站的时候,差点撞到一个人怀里。那人回头看了她一眼,恶狠狠地说了句什么。她也没管,进去就望向法图麦。法图麦和奥马尔在那儿坐着,两个小人埋在行李中间,只露出两个小小的脑袋。

“鲁法呢?”蒂玛很着急。

“他去那儿了。”

法图麦指着不远处洗手间说。

“去了多久了?”

“嗯,”法图麦想了一下,“好像挺久了。”

蒂玛坐了下来。

她俯身拉开箱子,看了一眼,然后双手撑住脸,啜泣了起来。法图麦想不明白,摇着她的手:

“妈妈,你在哭什么?妈妈,你在哭什么?妈妈,你不要哭了。”

蒂玛身边只有三个东西在温暖着她:法图麦,奥马尔以及四个Döner。她知道今夜会有火车经过,然后开走。也会有雪,慢慢覆盖这一切。

相关文章

  • 冰雪女王

    一天,我发现床是冰雪的,桌子是冰雪的……我的家则成了一座冰雪宫殿。父母去世后,我当了女王。 可是,因为妹妹,我疯...

  • 冰雪女王

    雪白的大地 映着你的脸庞 飘飘洒洒的大雪 郁郁扬扬 纷纷落下了晶莹 结成一地的霜 你守候着他 不畏风浪 冰天雪地的...

  • 冰雪女王

    耶殊陀尼诗社[https://www.jianshu.com/p/efc49a184c5b]—看图作诗 冰雪女...

  • 《冰雪女王3》

    作死青年的失败爱情故事。

  • 迪士尼~冰雪女王

    前几天去迪士尼玩了,回来的时候就特别想画冰雪女王而且到了一本新素描本,然后就画了,结果发现用素描本画彩铅是不是不太...

  • 写给冰雪女王

    你六年级的时候进入我的教室,第一天见面,就给你起了这个名字Elsa。 你可知Ellen为何会给你起这个名字? El...

  • 029临摹零站团练学习2

    有没有一种,冰雪女王的感觉。

  • 好莱坞式的成长逆袭-《冰雪女王4》影评(日更225天)

    今天带女儿去观影《冰雪女王4》,故事延续最早冰雪奇缘,一个拥有魔法的女王,孤独高傲,一个举动冰冻了国王和儿子,使得...

  • 我是冰雪女王

    我想把自己全身变成蓝色 然后在头上戴着皇冠 我要用魔法 让这个世界没有冬天, 天天都是夏天, 大家都住在我变得冰城...

  • 我的冰雪女王

    中午,高二级一班教室里 “太阳当头照,花儿都枯了。小鸟说呸呸呸你为什么背上炸药包?我去炸学校,老师不知道。一拉线我...

网友评论

    本文标题:短篇 | 冰雪女王

    本文链接:https://www.haomeiwen.com/subject/xrrzedtx.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