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在川东广袤的盆地上,有一座名为贤德庄的小村落,庄子不大,拢共两百来户人家,祖祖辈辈种地养鱼、安安稳稳、太平喜乐。明末年间,庄上出了一位刘姓的圣人,官至文渊阁大学士,供为帝师,在平阉党一役中举事有功,被当时初登大宝的崇祯帝赏下一坊御赐牌楼,上书“贤德忠勇”四个大字,矗立庄口,供后世瞻仰。
自打有了这贤德牌楼,贤德庄人耕种安身,读书立命,以贤德二字约束族人,以忠勇之志激励后世。历经辛亥革命、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抗美援朝,乱世之中贤德庄英才辈出,捐躯卫国者不计,投笔从戎者无数,贤德为名的金字招牌屹立百年不倒,说起贤德庄人的德行,十里八乡任谁都得挑一挑大拇哥。
解放初期,物质匮乏,求先进抓生产,推进农村生产建设的过程中,贤德庄年年都是先进楷模。温厚的贤德庄人恪守了以贤处事、以德服人的祖训,平稳度过了那段艰难的岁月。
改革开放以来,贤德庄人以饱满的热情投入到农村现代化建设,第一个土地承包百分百的完成村、第一片水稻亩产破千斤的试验田、第一家村办集体工厂投产,无数的第一再次在川东盆地树立起一座崭新的丰碑。
跨入新世纪,在村支书刘育农和村主任王有才的带领下,贤德庄依然走在时代的前列,公路早早修到了村口,家家户户都住上了二层小洋楼,一片片的经济大棚拔地而起,贤德庄人一刻不停地在脱贫致富的康庄大道上一路狂奔。
庄子越建越漂亮,生活越过越安逸,但是贤德庄的老人们却越发地迷茫,年轻人不甘于农村平淡的生活,纷纷搬去了繁华的城市追寻梦想,特别是最近几年,庄子上的人口总数都是负增长,空旷旷的庄子越发显得冷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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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入夏,贤德牌坊前便迎来了第一桩喜事,大地红响了整整半个钟头,刚刚停下,又接连升起了一百响的二踢脚,平静了许多年的村庄一下子有了新气,人们围在牌楼下嬉笑攀谈,如同水田里新种下的秧苗,满满当当,让人看着就欢喜。
合作社的大礼堂改造而成的活动中心里,宴开百席,宾朋满座,许多去了城里打工的年轻人也特意赶回来参加这次宴请,共同庆祝洪生矿场的开业典礼。主席的上座当仁不让端坐着老支书刘育农和村主任王有才,陪坐一旁的则是今天的主角村主任王有才的独生子王洪生。
王洪生原本是王有才的一块心病,这孩子打小就是个刺头,不爱读书,成天逃课,勉强念完初中便再读不进去半个字,于是辍学回了家。王洪生游手好闲四处乱耍,王有才看不过眼,央了一个进城的工程队的工头领着他进城打工。人比人,气死个人,和王洪生相反,村支书刘育农家的大儿子刘培文德才兼备,一举考中了全国天字第一号清北大学,开学那天,镇长亲自开车来送,全村老少列队践行,敲锣打鼓地把披红挂绿的刘家长子送上了车,乡民私下里议论,老刘家又要出一位圣人公了。
刘育农当了一辈子的村支书,王有才也陪着干了一辈子村主任,老刘家几十年压着老王家半头。王有才估摸着这辈子时运不济已成定局,也曾希望能在儿子身上找回点场面,可王洪生烂泥糊不上墙的性格和刘培文的如日中天的气势一比较,又早早把王有才的那点念想碾成了渣渣吹散在乡民们纷飞的唾沫星子里。
给培文送行时,王有才曾经半酸不酸地对身边的刘育农说道:“老伙计,以后年轻一代就看你家文娃子的了。”他以为按照刘育农的城府,多少会谦虚一番,不成想那一次老王头的盘算却落了空,刘育农看着儿子远去的方向,腰杆子挺得笔直,脸上洋溢着上位者的微笑,一言不发。那一刻的王有才,心里的滋味就像是酱醋铺子炸开了花,要多苦有多苦,要多酸有多酸。
但事事难料,读书无能的王洪生,进了城便如同游龙入了海,短短几年,从工地散工爬到了包工头,又从包工头摇身一变成了房地产公司的老总,没几年功夫,如今又大张旗鼓地回乡办企业,虽然一辈子也没离开过庄子的王有才怎么也想不通这山沟沟里能有啥矿可挖,但儿子能风光这么一次,也算是给他老王家挣了一回脸面,他心中那个要压过老刘家的念头又悄悄生根萌芽,在压得死死的石头上扒拉出一丝裂缝。
酒过三巡,王二黑的胖媳妇捅了捅自家老公的腰窝子,王二黑心领神会,站起身走到主桌,先敬了两位长辈,又举杯单挑了王洪生一杯,敬完酒,王洪生发现二黑脚步沉得像灌了铅似的,二黑媳妇正瞅着着二黑挤眉弄眼,便问二黑:“二黑哥,有啥子事嘛?”
二黑面有难色,几次想说又问不出嘴,只小声道:“洪生,我听他们说,矿上工资比城里还高,当不当真?”
王洪生没有藏着掖着,反而故意提高了嗓门说道:“咋个不当真?六千一个月,五险一金,还管饭噻。”
这话一出,原本吵吵闹闹的宴席一下子静得没了音,一个三岁的娃娃没见过这阵仗,吓得哇哇大哭,被一旁的大人赶紧拉住捂住了嘴。
二黑心里打鼓,略有些慌神,依旧压低了声音问道:“洪生,我们两口子想进矿,你要是不要?”
王洪生意气风发,朗声道:“要,咋个不要?只要是咱庄上愿意过来上班的,有一个算一个。”
王洪生坐回位子,不动声色地夹菜喝酒,他能感受到四周不断涌来的炙热的目光,今天的这一出,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就连台下人的反应也是分毫不差。他眼睛的余光里,村里人喜笑颜开的讨论一并自己老汉脸上内敛的得意都是对他这场盛大演出最好的褒奖。
王洪生最后把目光定格在不远处的喜鹊身上,喜鹊的脸上也挂着笑,却没有朝他瞄去一眼,他微微有些失望,更有些愠怒,他期待中的热情洋溢的崇拜目光和暗含寓意的套近乎都没有出现,一股莫名的憋闷油然而生,心中不耐,端起酒杯自顾自地满饮了一杯。
“洪生娃,你那个矿场是挖啥子矿嘛?场子里静得很,既不点炮也不开钻,能挖出个啥子嘛?”老支书刘育农的疑问其实也是很多人的疑问。
“是啊,我也纳闷得很,洪生,你给你育农叔,还有大伙都说道说道。”王有才眉开眼笑,这会子他恨不得把儿子挂起来宣讲。
王洪生清了清喉咙,说道:“爸,叔,还有在坐的诸位,我这个矿不采煤也不挖铁,这是一个挖金的矿,挖出来的是比特币,挖这矿啊,不用点炮,也不用钻机,用电脑就行,高科技,无污染。”
“比啥币?这矿里还能挖出钱币来,娃啊,违法的事咱可不能干哦!”刘育农抬起头来,意味深长地瞧了洪生一眼,前些年村外的山沟沟里闹过盗墓贼,挖出来的古钱币一筐接着一筐,后来来了警察给一锅端了,嫌犯装了好几辆面包车。
王洪生打小就怕刘育才的眼睛,他觉得那眼睛里装着整个贤德村的道义,不过这次,他腰杆挺得直,半分躲闪的意思都没有,正经道:“叔,比特币是区块链,通过计算机计算获取的虚拟货币,在固定平台可以交易成真金白银,哎,我跟您说这做啥子嘛,叔,您只要知道这就是一桩正经生意就成了。”
“就是就是,育农叔,我在城里听人说过这个比特币,值老牛鼻子钱了,一个币值大几千美金,折合出来那可是好几万的人民币。”在城里打工的徐有亮在一旁帮腔。
“洪生,可不能跟你育农叔冲壳子,有一说一,要实事求是。”王有才说着训斥的话,用的却是嬉笑的语气,正所谓春风得意马蹄疾,他娃的出息就是他王有才的出息,以后再没有人敢戳他脊梁骨,说什么老子英雄儿混蛋的浑话。
王洪生故作委屈,说道:“爸,叔,借我十个胆子也莫敢在你们面前摆龙门阵哦,庄上的老少爷们做个见证,我王洪生在这立个军令状,三年之内,矿上所有人的工资翻番,做不到,我是这个。”
说着话,王洪生弯曲五指,比划了一只王八。
六千工资,翻番那可就是一万二,城里的公务员也没的这个待遇,活动中心又一次炸开了锅,讨论的话题无非就是抓紧去报个名,莫让这好事落到外乡人的手里。
刘育农眉头上最后一丝皱褶也终于舒展了开来,他深酌了一杯,说了句:“好,高科技,好,洪生娃有出息了嘛。”
刘育农的这一句算是肯定了洪生,王有才从头到脚都透着舒坦,这些年他当面都是在夸老刘家的培文,今天也让他扬眉吐气了一把,不过他城府极深,当下端了酒杯,不忘恭维刘育农一把:“他叔,莫夸他,莫让他嘚瑟,他这点本事算个逑,和你家培文比起来,啥也不是,你家培文可是考进了中科院,中科院那是啥子地方嘛?搞原子弹,造航天飞机的地方,那是正经八百搞高科技的,将来是做大事的料,洪生八匹马也追不上哦。”
说到自己的儿子,刘育农登时觉得轻松了许多,是啊,这十里八乡的,谁能和他儿子比,培文大学毕业之后,马上进了中科院,按照过去的说法,那可是吃皇粮的本事。
正说着话,刘育农的二娃子刘培学打外面跑了进来,连连喘着粗气。
二娃子的慌乱在刘育农的眼里,就是不成熟的表现,对着二娃子就是一通训斥:“慌慌张张,成何体统,出啥子事了,天塌下来了嘛?咋个这个时候了才到?”
二娃子瞄了一眼王有才,把嘴递到刘育才的耳边,刚要说话,却被刘育才一把推开,训斥道:“事无不能对人言,这里也没的旁人,神神叨叨的像个啥子样子嘛?”
二娃子有些为难,但是还是不敢忤逆他老汉的意思,说道:“哥回来了。”
刘育农不以为意,缓缓道:“回就回嘛,他也有好几年没有回了吧?也该回来看看了噻。”
二娃子继续道:“不是,爸,哥这次是辞了工作回来的,说是以后要回庄上来发展,就不走了。”
“放他娘的屁,北京那么好的工作,他说辞就辞了,他要是敢这么干,我打断他的腿。”说着话,刘育农忽的站起了身。
二娃子不敢顶撞他爸,但话到嘴边又不能不说:“是真的,车子从镇上开出来已经有一会儿了,算时间,马上就该要到庄口了。”
刘育农只感觉到脑壳里什么东西炸了一下,眼前金星乱舞,两只耳朵嗡嗡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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培文回乡,坐的依然是镇长的汽车,镇长换了一茬又一茬,贤德庄依然还是贤德庄。车子一直开到贤德牌楼才停了下来,村主任王有才领着乡民围在石牌楼下迎接。镇长兼镇党委书记田建军拉着刘培文从车上走下来,镇长当着王有才和众乡民的面宣布了镇上关于邀请刘培文负责在贤德庄兴建信息化农业产业园的决定,措辞极为恳切,长足了刘培文的面子。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刚刚听洪生讲了一通不产铜铁只产钱的矿场,马上又来了镇长要在村里建啥信息化农业产业园的消息。乡民们一头雾水地看着台上那个当初风光无限地离开的青涩少年换了一副成熟的面孔在石牌楼下侃侃而谈。
“培文啊,给开多少工资?给大伙说道说道噻。”说话的是二黑媳妇,在她想法里,当年不入流的王洪生都开出了六千的工资,他这衣锦还乡的刘培文开的工资还不得过万呐。
“他嫂子,我们基本工资开四千,跟城里一个水平。”刘培文本以为工资已经开得不低,一低头却发现下面反响极为平静,从大伙的表情上没有看出一丝一毫的兴奋。
按理说,刘培文给出的工资水平已经很不错,刘培文回乡之前也做过调研,那时候,成都打工的平均工资也就这个水准,但是他怎么也没有料到,在他回来之前仅仅几个小时,王洪生也开出了他的价码,和六千块底薪,三年翻番的承诺比起来,结果高下立见。
之后刘培文再讲什么,下面的人再没有听进去一个字,在他们看来,无论是刘培文堪比当年圣人老爷的清北毕业的辉煌还是曾经在中科院工作的经历都不能当钱使,比不得王洪生开出的六千块一个月的工资和三年工资翻番的大饼来得实在。
所以,当刘培文问出那句:“我要带领大伙五年之内建起全国第一流的信息化农业产业园,大家有没有信心?”的时候,回应他的却是乡民们静若止水的沉默。
“有!”人群之中,陡地传出一声清脆的回答。
这一声有力的回答炸醒了乡民的精神,也炸亮了刘培文的眼睛,循声而去,他看见喜鹊站在人群里奋力地向他挥手,多年以后,刘培文回忆起当年的情形时说:如果不是当时喜鹊的一声回应,他满腔的热忱就湮灭在他回乡的那一刻。
镇长田建军走完了流程,便要赶回镇上,临行前,拉着刘培文的手,意味深长地对他说:“培文啊,你可要顶住压力啊,乡民们的疑虑可以慢慢去感化,工作要一点一点去做,切莫急于求成啊。”
刘培文点了点头,说道:“知道,我有心理准备,不过既然下了决心,再难也得把这路走完。”
田建军对着远处的众人撇了撇嘴,说道:“你要有心理准备,你看,你家老汉可没来。”
刘培文点了点头,又尴尬地笑了笑,他知道镇长田建军说的是啥子意思,他也知道他爸为啥子没出现,这项工作缺了他爸的支持,这庄上可没几个人会买他刘培文的账。
回家的路上,弟弟把刘育农在活动中心当众掀桌子的事情告诉了刘培文,做村支书这么多年,刘育农一直都是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样,喜怒不形于色,当着外人如此失态,那也是破天荒的头一遭。等到了家,刘培文啥事不干,放下行李就直奔他老汉的房间。门开着,刘育农背对着门躺在床上,刘培文刚跨进门一步,便听到他爸熟悉而有充满威严的声音:“滚,去你妈牌位前跪着,我不说话,不得起身。”
刘培文没有反驳,默默地走进堂屋,在他妈的灵牌前跪下。他爸让他到他妈灵前跪着,自然有他爸的道理,那年他妈病重,他正在参加中科院的面试,她妈怕影响他考试,让他老汉赌咒发誓不准告诉儿子,等他面试结束,被中科院录用之后,才从他弟弟那里得知他妈过世的消息,等他赶回家中,他妈的七七都已经过了,生为人子,不能床前尽孝,这也成了他心中永远的遗憾。
到了傍晚,刘育农从房里走了出来,他站在自己儿子面前,问他:“娃儿,晓得错了没有?”
刘培文抬起头,看着他爹,委屈道:“爸,我没错。”
刘育农没有重复白天的暴跳如雷,他用一种极度克制的语气说道:“娃啊,人要讲良心,你想想,你当初去念大学,村里敲锣打鼓地为你送行,那是咱村里头一份的荣耀,你娘去世,到死都不舍得影响你工作,中科院的工作,多少人做梦想都不敢想的差事,你一声招呼都不打,说辞就辞了,你说说,你对得起谁,对得起庄上那些把你当做榜样教育孩子的乡民,还是对得起你死去的妈?”
“爸,不是只有中科院做的工作才是搞科研,我现在做的也是搞科研,农业是国家的根本,农业信息化是农村未来发展的大势所趋,你看看现在的农村,年轻人越来越少,为啥子嘛?传统农业已经没有办法吸引年轻人了,我们得转变思路。”刘培文继续耐心地给他老汉解释,希望他爹能够理解他的选择。
“啥子信息化农业,别给老子我冲壳子,科技大棚,我是带头搞的,咋个样?村里的年轻人还不是一年比一年少,农业就是农业,这田里还能种出金子来,再说了,你看看人家洪生娃,弄了一个啥子矿,人家那也是高科技,有了他那个工厂,回村的年轻人也会越来越多,比不得你这个信息化农业有搞头?我看你就是读书读傻了脑壳,瞎扯火,你明天回北京,和原单位的领导道个歉,请人家帮帮忙,还回去上班。”刘育农完全不去理会儿子的解释,在他眼里,只有顶着中科院的金字招牌,才算是真正的出人头地。
“爸,你今天就是说破天,也没用,我这次是铁了心要把信息化农业产业园建起来,我给镇长书记立过军令状的,不把产业园建起来,绝不离开。”刘培文低着头,不再去看他爸,他知道,现在说啥子,他爸也不会理解他的选择。
刘育农也怒了,朝他儿吼道:“田建军给你吃了啥子药了嘛?你这么铁了心要一头扎在这个坑里。”
刘培文拗着头回答:“是我自己的主意,我说服的田书记,镇上会对我的工作全力支持,所以我自己挖的坑,再深也得靠我自己填满。”
刘育农气得捂住心口,第一次朝自己的娃儿吼道:“滚,去牌楼下面跪着,跪到天亮,老子唤不醒你,让老祖宗给你醒醒神。”
刘培文再没有回嘴,一声不吭地跑到贤德牌楼下面跪着。到了半夜,一串细碎的脚步声出现在他身后,他开始以为是黄鼠狼或者是晚上觅食的野猫,一转头,喜鹊正站在他身后掩着嘴,咯咯地笑。
“幺妹,你咋个来了?”刘培文喜上眉梢,喜鹊打小就喜欢跟在他屁股后面,这么多年他在外面闯荡,两人还时有联系。
喜鹊绕到刘培文的面前,一弯身大咧咧地盘坐在刘培文面前的石板路面上,笑道:“我去你家找你,培学跟我说,育农叔罚你跪这呢,我过来看看你,陪你说会话。”
喜鹊直来直去的性格一下子拉近了和培文的距离,刘培文在喜鹊挑着花辫的脑袋上揉了揉,笑着说道:“是啊,我们的喜鹊长大了,成大姑娘了,再不是那个跟在哥哥屁股后面要糖吃的小幺妹了噻。”
喜鹊推开培文按在她脑袋上的手,假嗔道:“培文哥,可不能再把人家当小孩子看了噻,我大学都快毕业了。”
培文笑笑:“好,不把你当小孩子,爪子嘛,大晚上的不回去睡觉,上这来看你培文哥的笑话嘛?”
喜鹊还是不太喜欢刘培文那种哄孩子的口吻,赌气道:“才不是,培文哥,你白天说的那些,我没得听懂,再给我说说噻?”
喜鹊这话倒是问到了刘培文的心坎上,他想把自己的想法跟他爸说,可是他爸完全没有放在心上,此时喜鹊问起来,他忍不住拉开了话匣子:“信息化农业就是以农业信息科学为理论指导,农业信息技术为工具,用信息流调控农业活动的全过程,以信息和知识投入为主体的可持续发展的新型农业。”
喜鹊皱着眉头,显然是没听懂,想了一会,还是直摇头。
刘培文在心里琢磨了一番,然后解释道:“简单点说,就是用大数据分析出什么农产品最值钱最好卖,然后咱就种啥,然后再利用信息技术管控农业生产,让农业生产既高产又优质,让咱农民也能挣着大钱。”
喜鹊这下听懂了,不过她马上又皱起了眉头,说道:“培文哥,你这么说我大体就明白了,现在到处都在搞信息化工程,大数据的应用已经普及到城里的方方面面,可咱农村还是在看天吃饭,即便是现在有了机械化,产量上去了,但是经济效益却还是很差,可是,培文哥,你又不是学农业技术的,咋个想起来要搞这个?”
刘培文笑着回答:“可我是学信息技术的呀,整合大数据信息可是我的专长,我跟你说啊,这信息技术可是个好东西,只要把这技术运用到咱农业生产中去……”
刘培文和喜鹊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时不时地还传出几声爽朗的笑声,不远处的黑夜中,站着另一个高大的身影,不是别人,正是今天大出风头的洪生矿场的老板王洪生,他和刘培文本是发小,培文回了村子他本是来找培文叙叙旧,又听说育农叔生培文气,培文正在牌楼下罚跪,于是带了酒来找培文摆龙门阵,不想正好撞见了培文和喜鹊聊天的这一幕。
洪生对喜鹊的心思,早已不是什么秘密,可喜鹊和培文有一个指腹为婚的娃娃亲也是人尽皆知,虽说当今时代,所谓的婚约早没了什么约束,可是看到了眼前的一幕,洪生登时觉得有什么东西堵在自己胸口,一口浊气宣泄不出,他举起手里的酒瓶,一仰头,一气下了肚。
借着酒劲,洪生暗暗发誓:我王洪生早不是上学时候那个天天挨批挨骂的吊车尾了,刘培文,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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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出生就没让刘育农操过心的大儿子刘培文一次让老汉操足了心,任凭这个在贤德庄说一不二了几十年的老书记如何软硬兼施,都没有能够改变儿子下定的决心。老汉说不动儿子,就开始给儿子扯后腿,儿子在谁家做工作,他随后就去谁家搞破坏,一辈子当劳模争先进的刘育农,到老倒成了扯儿子后腿的保守派,一时成了庄上茶余饭后的热门话题。
刘育农的不理解并没有动摇刘培文的信心,反而激发了他大干一场的决心,阻力越大越说明这事的挑战性,他这性子,越是容易做成的事越是没多大兴趣,可是别人越是觉得干不成的,他越是不信邪。说起来,还有几分讽刺的是,刘培文这性子完全随他老汉,刘育农年轻的时候也是这般牛犊子的作态,为这也没少撞墙碰钉子。
刘育农的破坏活动一直到刘培文到镇政府镇长田建军面前打了小报告,才算告一段落。儿子告父亲,何况被告的还是村支书刘育农,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镇长田建军算是刘育农的晚辈,之前对刘育农的工作也一直是肯定加赞赏,可这次,田镇长板起脸来和刘育农认认真真讲了一回道理。
回到家的刘育农依然没能转过弯来,把自己关在屋里,一连三天都没有迈出大门一步。这三天,但凡来串门探望的,无一例外都碰了钉子吃了闭门羹,就连老搭档村主任王有才上门,也被他拒之门外。王有才回到家,并没有因为在老刘家门前失了面子而生气,他丢的这点面子和老伙计刘育农的失态相比,根本算不上一个档次,吃晚饭的时候,王老汉特意让老伴加了两个菜,饶有兴致地拉着儿子王洪生多喝了几杯。
镇上特批,紧邻着贤德庄圈了地给刘培文建信息化农业产业园,也鼓励贤德庄上有地的农户加入产业园经营,但是因为得不到村支书的支持,乡民大都选择了冷眼旁观,在他们看来,老支书自己都不支持的项目,铁定做不成,这么多年,乡民们早就把这当成了贤德庄的铁律,更重要的是,即便有人想要尝试,碍于老支书的情面,也都选择了观望。
喜鹊一心想帮忙,奈何要回市里读大学,眼看毕业临近,毕业论文早已让她焦头烂额,根本无暇抽身,最后刘培文只能逼着弟弟刘培学帮着跑腿。培学夹在父亲和哥哥中间,进退维谷,位置十分尴尬,不过这事,刘育农也没有直接阻止,只说培学的工资,一分都不能少。
在庄上碰了钉子,刘培文没有一味守在庄子上钻牛角尖,他回到了母校,通过学校的导师,找来了几个有志同道合的师弟师妹帮忙,其中同样也是来自农村的学妹温倩最为积极,她对刘培文构建的信息化农业发展的框架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两人一拍即合,相见恨晚,以他们两人为主导的核心团队很快建立了起来。
与此同时,洪生矿业也把生意做得如火如荼,自打开业之后,比特币的价格一路飘红,人民币就像洪水一样滚进了王洪生的腰包。王洪生的钱袋子越来越鼓,在庄上的房子加了一层又一层,宛然一副贤德庄首富的做派。王洪生也兑现了他对乡民的承诺,矿场员工的工资完全按照他之前承诺的一分不少的得到了兑现,等到第二年,矿场的规模从一千台矿机扩充到了两千台,工人工资也水涨船高涨到了八千,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到这支挖矿大军,许多邻村的乡民也慕名而来。
信息化产业园的建设需要大量的前期资金的投入,镇政府从地方财政中抽出了一部分资金支持项目建设,刘培文利用自己的关系以及项目本身的吸引力解决了部分资金问题,但是信息化工程的资金需求很大,产出速度慢,储备资金很快就见了底,刘培文把自己在北京打拼的房产卖了,又把多年的积蓄也投入到了项目建设中,但是杯水车薪,变卖家产得来的资金很快也见了底,项目随时都有停摆的危险。
在这个时候,刘培文想到了小时候因为抄自己作业结下深厚友谊的发小王洪生,王洪生做比特币矿场正是春风得意,资金充裕得很,如果把他拉进信息化农业产业园的项目里来,那么资金问题将得到大大的缓解,而且王洪生精于经营,产业园也急需这样的人才,下定决心之后,刘培文决定去找自己这个发小好好聊聊,做一做他的思想工作。
“有才叔,在家呢?”
太阳倚在半山腰,刘培文拎着两瓶酒走进了王有才家的大院子,王有才正躺在自家院里,听着收音机,哼着川剧小调。
“培文啊,来来来听一听你有才叔新学的唱词。”王有才不等刘培文开口说来由,自顾自地哼起了唱词:沉舟破釜,掌灯焚书,告别了形影相随的老八股,惊回首老秀才辛酸满腹。渺渺茫茫青云路,洋洋洒洒圣贤书。减不轻黎民百姓苦,救不了灾荒万骨枯。空留下子虚乌有上林赋,空养成攀龙附凤名利徒。穷秀才虚度年华闭窗户,落得个白雪堆满笨头颅。剿巴山血洗双眼初醒悟,悟不穿八股习气未根除。
这是《巴山秀才》里孟登科的选段,王有才这时候唱这么一出,多少有些挖苦他的味道。
刘培文听出了王有才话里的味道,也不再多言,随意寒暄了几句,便告辞离开。刘培文登门时,王洪生就在屋里,却没有吭声,等到刘培文前脚跨出家门,他后脚就踱步到他老汉面前。
“老汉,你这么挤兑他,过分噻?”
“瓜儿子,你懂啥子嘛,我不帮你挡着,你见着他,又哪个好意思当面拒绝他?他搞的那个啥子产业园,完全是天方夜谭,大把的资金投下去,连个泡泡都没翻出来,铁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你以后躲他远点,他的事让他自己折腾去,你莫参与。”
王洪生看着自家空荡荡的门口,他突然想到了刚进城时的自己,心底深处的某个东西被轻轻触动了一下,微微有些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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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腾了两年,信息化产业园才算是勉勉强强搭起了架子,刘育农远远地看过两眼,看完之后也只是不理解地摇了摇头,在他看来,所谓的信息化农业也不过就是换了名头的蔬菜大棚,这大棚蔬菜算啥稀罕物,刚搞大棚的时候,贤德庄就先一步铺展开来,那还是他刘育农带的头。这么多年过去了,自己一直认为学有所成的儿子竟然把这当做高科技,当真是读书读昏了头?
另一头,刘培文却在没日没夜地做着基础建设,信息化农业,具体要体现到信息化上,信息化数据库的建设,信息化的数据分析,从规划、生产到销售,都必须围绕信息化技术展开,在他的脑海里,有一套完整的宏伟蓝图,可是,要想把这些构想变成现实,每一步都必须走得扎扎实实,比起前途上的困难,更让他忌惮的,却是家人和乡民的不理解。
为了工作,刘培文几乎吃住都在产业园里,这时,一个身影开始走入贤德庄人的视野,这个人就是刘培文的学妹温倩。温倩学识渊博,思维活跃,她的想法和刘培文的思路经常不谋而合,两人在一起讨论问题时,谈到兴起,难免失态,两人勾着肩膀笑得前俯后仰。
这事搁城里,也许算不得啥子大事,可是在贤德庄人的眼里,刘培文和温倩的关系就不再是普通的同事关系,庄子就这么大,刘培文又是刘育农的儿子,他和喜鹊的婚约几乎是人尽皆知,刘培文若是做了对不起喜鹊的事,那就等于砸了自家祖上的贤德牌楼。
周末的时候,喜鹊从城里放假回家,在车站等车的时候,碰到正准备开车回家的王洪生,其实洪生一早就打听到喜鹊周末都在这车站等车,他是故意在车站守株待兔,等到喜鹊出现在车站,洪生马上装出一副很意外的表情,继而很殷勤地说正好要回乡,可以捎带喜鹊一段。喜鹊虽然对王洪生没什么恶感,但村里人议论王洪生喜欢她,她也早有耳闻,她本想推辞,可是也实在没有什么理由可以拒绝人家的好意,便勉为其难地上了洪生的车。
两人在车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洪生哥,你现在生意越做越大,庄上人都说,你可有本事。”
“是嘛,喜鹊,要不等你毕业了,到哥的矿上来帮哥忙噻?”
“那可不行,我可答应了培文哥,等毕业了,就进他的信息化农业产业园上班。”
“搞农业有啥出路,培文折腾的那个信息化农业根本就没有啥前途,你看,城市化发展多快,将来农村也得建得跟城里一样,现在搞农业,根本拢不住年轻人的心,他这是自讨没趣。”
“我不准你这么说培文哥,都变成和城里一样,老百姓吃啥喝啥,培文哥要做的事情一定是大事,你眼光浅,看不明白而已。”
“喜鹊,你护着培文图个啥?人家和北京来的师妹天天腻在一起,根本没把你当回事。”
“你胡说。”
“我胡说?你去庄上打听打听,庄上人谁不知道?就只有你,傻乎乎的,一门心思放在他身上。”
“你闭嘴,我不坐你车了,你停车,我要下车。”
“行行,喜鹊,你别急眼,我不说就是了。”
王洪生终究没有将车子停下,喜鹊没有真的下定决心在这半路下车,两人憋着气,一路到庄上,再没有说话,下车的时候,喜鹊嘟囔着嘴说了声谢谢,头也不回地回了家。
喜鹊从王洪生的车上下来,正巧被她妈看见,便来打听她和洪生的关系,在她想法里,倘若能找个像王洪生这样的乘龙快婿,也不错,这洪生虽说小时候有些二流子形状,人都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如今的王洪生,确实是挣钱养家的一把好手,若是把这个女婿抓在手里,以后的好日子还不是指日可待。她把自己的想法刚和女儿一说,便被喜鹊直接怼到了脸上,说她被猪油蒙了心,眼里光瞧得见钱,她喜鹊生是刘培文的人,死是刘培文的死人,让她娘死了这条心。
这话不知怎的,出了喜鹊的嘴,就飘进了刘育农的耳朵里。
喜鹊和她娘说了那句豪言壮语是五月份的事,毕业时已是六月,刚搬回家里,刘育农就主动找了喜鹊谈了一次话,谈完话的当天,刘育农就把一年多没搭过话的儿子叫回了家。
刘王培文一听老汉唤他回家,高兴地放下吃饭睡觉都不舍得离开的产业园,屁颠屁颠地拎着酒就往家赶。到了家,把东西往桌上一搁,噗通一声就给他老汉跪下了,对着自己一通数落,说是只要他老汉愿意原谅他,他啥事都依他老汉。
刘育农一把把儿子从地上扶起来,父子俩落座之后,刘老汉打开了一瓶儿子带来的酒,给自己倒了一杯,又给儿子满了一杯,然后问儿子:“娃啊,你读的书多,应当知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的道理,你念了最好的学堂,却又回到咱庄上,老汉我拐不过这个弯,也丢不起这个人,庄上总有人对我指指点点,说你刘培文没出息,说老汉我白得意了这么多年,你回来这两年,老汉对你不闻不问,即便是田书记出面,我也没给这个面子,这心里有气啊!”说完,刘育农一口把面前的一杯酒干了个底儿掉。
“爸,这事赖我,我辞职回来之前没跟您商议,你有火有气,都应该。爸,你晓得我,我要做的事是一定要做成的,我们亲父子,打断骨头连着筋,我也晓得你,如果我把辞职回家的想法告诉你,你铁板板的不同意,就只有先斩后奏了噻。”刘培文也举起面前的酒杯,满饮了一杯。
刘育农又把两人面前的酒杯斟满,不紧不慢地说道:“工作上的事,你自己掂量,老汉以后就不插手咯,但是有个事,我一定得在今天跟你说敞亮了。”
爸,你说。”
刘育农正经道:“我问你,你和你那个同学,叫啥子的女娃娃?”
“温倩。”
“对对对,温倩,是个啥子关系嘛?”
“同学关系嘛,她是我师妹,哦,还有,现在是同事。”
“你对她是不是有意思,村里人都在传你俩是一对,这事不能不明不白的。”
“放屁,庄上人瞎扯火,爸,你莫当真。”
“我当不当真不要紧,你和喜鹊是我和他爸指腹为婚,虽说这婚约也没有啥子法律效应,你们要是相互对眼,我们两家自然皆大欢喜,你们要是没那个意思,也不要耽误人家喜鹊。如今,你和那个温倩又传出这事,喜鹊他爸死得早,我便代她爸问问你,你跟我实话实说,你是咋个想的嘛?”
“我能咋个想嘛?我一门心思都在工作上,哪有心思想这个。”
“咋个不能想,常言道,成家立业,成了家,干啥子事都能干得踏实。你莫跟我说这么多,讲道理我讲不过你,我就问你,你要不要娶喜鹊过门,你要是不喜欢,我就回她娘,可不能耽误人家女娃娃。”
也不知道是酒劲上来了,还是问到了刘培文的尴尬处,刘培文的脸一直红到了脖子根,他扯着嗓子说道:“咋个不喜欢,喜鹊长得漂亮,也上进,重要的是,她能和我想到一起,可是,我都不知道喜鹊是个啥子想法,万一人家不乐意呢?”
“我头两天去问了喜鹊,她也中意你,既然这样,我挑个好日子上喜鹊家提亲去,年底就把事办了。”
“赶这么急?”
“急?喜鹊啥样子的人,你心里也没个数,又是大学生,分分钟被让人惦记着,我不替你催催,万一哪天让人挖了墙角,你哪里去哭?”
刘育农不愧是贤德庄的头一号人物,说话做事雷厉风行,和儿子聊完婚事的第二天,便敲锣打鼓地去喜鹊家提了亲,这下子,全贤德庄都知道了刘培文和喜鹊的婚事尘埃落定,各种议论按下不算,真正是几家欢喜几家愁,事情过去没几天功夫,温倩便来和刘培文辞行,要回北京深造,临行前温倩对刘培文吐露了心声,直言不讳地说她打过刘培文的心思,如今一时半会儿解不开自己这个心结,她要找个地方清净清净,她还说等她放下了,一定会回来的,这里还有她的心血。于公于私,刘培文都没有留下温倩的借口,只能放任她远行。
到了年底,老刘家开开心心地将新媳妇喜鹊迎进了门,婚宴当天,全村人都去道贺喝喜酒,唯独王洪生把自己关在了家里,还拦着他爸王有才,不让他去。可是王有才和刘育农是几十年的老搭档,他自己又是村里的村主任,这时候如果不去,这脸皮可就真没地搁了。王有才偷偷去喝了喜酒,回到家,王洪生指着他爸说他没脸没皮,被他爹狠狠抽了一记大耳瓜子。
话分两头,酒过三巡,喜鹊扶着酒意微醺的刘培文入了洞房。喜鹊铺床叠被,崭新的被褥红得扎眼,喜鹊心里头高兴,手里干着活嘴里哼着歌,这是她多年前就攒下的心愿,如今成了真,自然喜不自已。陡又想到女孩子家应该矜持一些,生怕培文看轻了她,扭过头去扫了一眼培文,培文静静端坐在妆凳上,也不脱衣,脸上的表情也有些木讷。
喜鹊心下有些埋怨培文,明明比谁都聪明的脑子,咋子到了入洞房就这么迟钝呢?谁家的汉子到了洞房花烛夜不是如狼似虎一般的饥渴模样,他倒好,一副风轻云淡的表情。
“培文哥,都忙了一天了,早点歇下吧?”喜鹊说这话的时候,感觉脸上跟火烧似的,幸好屋里的灯光不亮,姑娘家家的说这话,倒好似是她有多着急似的,喜鹊此时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
“幺妹!”刘培文抬头看了一眼喜鹊,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咋个了嘛?培文哥,你有话就说出来噻。”刘培文欲言又止的行为让喜鹊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刘培文又看了一眼喜鹊,内心似乎又挣扎了一下,最后一拍脑壳,说道:“这叫我咋个跟你说嘛?”
刘培文的举动让喜鹊欢喜的心情一下子跌到了低谷,她压低了声音,怯生生地问道:“培文哥,你是不是还在想着温倩姐,我知道,我没有她漂亮,也不如她学问高,你喜欢她是应该的,该不是育农叔他……”
“说啥子呢?娶你,我是心甘情愿的,我喜欢你,在我心里,这世上没有哪个比你更好,只怕自己配不上你。”刘培文打断了喜鹊的话。
“那是为啥子嘛?”喜鹊听到刘培文说喜欢自己,开始有些释怀,她陡然想起某天三姑和她娘闲话时说过邻村的一个姑娘出嫁时,新婚当晚发现她男人做那事是个棒槌,不能人事,心中一凛,扭着脸,小声问道:“培文哥,你该不会是有什么隐疾嘛?”
刘培文一听这话,知道喜鹊会错了意,赶紧解释道:“当然不是,我好得很,没有你说的那啥子隐疾。”
刘培文说这话的时候脖子昂得老高,这话既解了喜鹊的担心,也瞬间活跃了气氛,惹得喜鹊憋不住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喜鹊走到刘培文身边,假装嗔怒质问道:“那你说,到底为啥子事?”
刘培文没得退路,低声道:“今晚产业园的系统整体升级,时间定在凌晨零点,这是系统装配的时候就设定好的,当时没想到婚礼会在这天,如果不过去,我放心不下。”
“就这事?”喜鹊心里好大的一颗石头落了地。
刘培文点了点头,说道:“就这事,我知道,洞房花烛夜,我要是这么做不合适,可是,我不过去,心里真个放不下,可我去了,村里人背后议论,我咋个对的起你嘛?”
喜鹊如释重负,她也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自顾自地褪去礼服,钻进被褥,然后露出一张娇俏的脸蛋问道:“现在就走吗?”
刘培文摇了摇头说道:“不急,还有好几个小时呢?”
喜鹊小嘴一扁,假装嗔怒道:“那你还等啥子嘛?”说完一拉被子,把一张羞得通红的脸蛋蒙了起来。
正值腊月,屋外北风瑟瑟,屋内春意正盛,暖了身子,更暖了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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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培文没有因为结了婚就过上安逸的日子,洞房夜便赶回了产业园,又一连开了三天研讨会,饭菜都是就着会议室对付几口就算了事,晚上和几个骨干一讨论就是半夜,随便就着办公室的沙发对付一宿,天一亮立马又投入到新的课题讨论中。
新娘子喜鹊在家一连几天都等不到培文的人,干脆卷了铺盖卷,也一起住进了产业园宿舍,这一下倒好,刘培文干脆以园为家,把根扎进了产业园。虽然两口子都在产业园里,但实际上见面的机会并不多,刘培文主攻信息技术,不是写计划就是出差做调研,而喜鹊呢,接手了温倩原本留下来的农业数据分析,但她并不是这个专业毕业,所以又花了大量的时间去学习,两口子忙得热火朝天,每个月能坐下来说上话的次数屈指可数,哪怕是聊天,三句话不离工作,好在信息化农业产业园一天天地走上了正轨,人们的脸上都渐渐有了喜色。
温倩在离开的第二年又回到了产业园,喜鹊每次看到温倩都有些不好意思,那种感觉就像是偷了别人的东西,她总是会想:如果不是因为自己,也许温倩和培文真的会有一个好结果,反倒是温倩想得开一些,每次看到喜鹊都是主动打招呼,一口一个嫂子的叫着,一来二去,两人的隔阂也就消除了。回北京深造了一年的温倩又带回了新的生态技术,马上又融入到工作中,产业园里每一个人都在为心中的那个梦想努力着,坚持着。
冬去春来,一年又一年,看着通过信息化技术发展起来的有机稻、生态蔬菜等农作物的茁壮生长和联结互联网技术构件的新型畜牧框架的逐渐成行,刘培文、喜鹊、温倩以及一帮为之奋斗的伙伴终于看到了成功的曙光,这么多年的努力,总算没有白费。
“洪生,你们矿上的用电量能不能控制控制,你那里的电量已经比全贤德庄的用电总量都高了,我们产业园已经应急停过两次电了。”
比特币是一个靠电生存的行业,通过计算机的集成算力获得比特币,赚的就是币值和电费之间的差价,四川因为得天独厚的水利资源,以其超低的电价吸引了大量的比特币矿落户。可是比特币是固定资源,总量是不变的,随着挖矿机的增加,单机出币值越来越低,只有通过不断的增加矿机数量才能保证受益,而矿机增加带来的压力如同一个不断增加的砝码不断压在当地电力的肩膀上,这个压力在一开始还不明显,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压力逐年累计,渐渐到了崩溃的边缘。
“培文,我也没辙啊,矿业竞争压力也大,每天睁眼都是开销,这么多张嘴等着吃饭,兄弟我也是爱莫能助啊!”
“洪生,为大局着想,你再想想办法,哪怕减少十分之一的机器啊。”
“培文,不是我不想帮你,最近币价又跌了,外面的矿机数量还在飞快增长,不瞒你说,我要想在这个行业生存,矿机数量还得增长。”
“洪生啊,比特币只是虚拟货币,并不产生任何的产品,矿场的急速增加会破坏电力供应的基础,保不齐国家什么时候就出台政策限制这些矿业了,做这个可不保险,你早点收手吧,你有销售能力,做啥子不挣钱啊?”
“我全部身家都在这里面了,哪能说收手就收手啊,再说了,那么多人都在做,虽说有过几次矿难,但那都是短暂了偶然事件,币值一直稳定上升,我相信比特币还会一直坚挺下去,我这里,你就别操心了,我还有事要忙,挂了。”
听着电话那头传来的盲音,刘培文五味杂陈,他对王洪生说的话并不仅仅是为了让他让出一部分电能出来,更多的是出自内心的想要劝一劝他,不要在挖币矿的路上陷得太深,他是学信息技术的,对比特币的了解不可谓不深,他深知这个外表无限风光的“高科技”产品背后,是一个无比巨大的泡沫。
王洪生终究没有听刘培文的劝告,在挖矿的道路上渐行渐远。终于,在夏天的一个深夜,随着一声巨大的炸响,贤德庄的变压器终于不堪重负,在这一晚彻底瘫痪。
刘培文那一晚着急得上蹿下跳,一向无所不能他面对断电一时间也束手无策,信息化农业生产的基础是程序化控制,温度、湿度、光线都要通过预设的程序随时监测修改,而这一切的基础,就是电。
贤德庄的电力维修持续了三天,通电之后,看着因为失控而枯黄腐烂了的生态农作物,刘培文说不出的心痛,这是他多年的心血,本来,这一季的产品如果可以推向市场,就会大大缓解产业园后续发展的资金压力,但是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再次把刘培文和他的团队推向了深渊的边缘。
“我去找王洪生这龟儿子算账,要不是他的矿场年年扩建,超负荷用电,变压器怎么会爆?”喜鹊气不过,撸起袖子就要找王洪生算账。
“算了,也不全怪他,我也有责任。”刘培文一把拉住喜鹊。
“你有啥子责任,都怪他,他小人之心,你好心劝他,他不听就罢了,还要到处跟人说你有私心。”喜鹊委屈地盘着手指。
“你以为我天天看着那些坏了的生态农产品是在难过呢?”刘培文盯着自家的媳妇。
“难道不是?”喜鹊被刘培文这一问问傻了眼。
“我哪有那个闲工夫在这里生闷气,我告诉你,这次的事情既是坏事,也是好事,它给我们提了个醒,咱们的产业园必须得有应急系统,如果没有,即便这次没有出问题,可不保证以后不会出问题,幸亏问题出现得早啊,要是以后出了这个问题,那么损失会更大。”刘培文看着面前那些蔫了的农作物,不无感慨地说道。
“我们以后怎么办?”喜鹊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立即开会研究应急系统的研发,不但要做,而且要做得万无一失。”刘培文意气风发,说话又有了力气。
“哎,又要花钱了,哪里去筹钱呢?”喜鹊腮帮子鼓得老高,心中很不是滋味。
“车到山前必有路,我相信,一定会有办法的。”反倒是刘培文先乐观了起来。
也许是被刘培文说的话激励到了,喜鹊也跟着露出了笑容,她一直都相信面前这个充满书卷气的男人有一颗能成事的大心脏,她知道,只要他不倒下,眼前的困难就都是暂时的,活人总不会让尿憋死。
第二天,刘培文收拾了行李,坐上了东行的火车。等到刘培文再回到贤德庄,更多的人受他感召入驻了信息化农业产业园,之后的几个月,产业园开始了新一轮的扩建,一排排的造型科幻的房子拔地而起,村里人问那是什么,喜鹊总是告诉他们,那是希望。
贤德村的新地标不再是村口那道御赐牌楼,刘培文的信息化产业园和王洪生的比特币矿场成了新地标,人们谈起贤德村不得不说起的人物,便是刘培文和王洪生,人们喜欢把这两人一起拿来比较,甚至连王洪生喜欢喜鹊后来又被刘培文横刀夺爱的旧事也被拿来反复提起。在人们的字里行间,从对刘培文的学业有成,又说到他的不务正业辞职回家,从王洪生的无所事事说到他的飞黄腾达,在王洪生刚开始建矿的时候,人们更务实地认为刘培文书读得多,却没有什么大用,反倒是心思活络的王洪生更成大器。可是,随着刘培文的信息化农业产业园的越做越大,人们对于信息化农业产业园的心态也在悄悄发生着转变。
就在这个时候,王洪生的矿场已经停发了三个月的工资,风云乍起,一场巨大的变革正在贤德庄这个历经风雨的小山村里慢慢酝酿。
6、
“爸,醒醒,家里还有现钱不?”
半夜时分,正在床上熟睡的王有才被儿子王洪生摇醒,一脸迷糊的王老汉伸手去摸自己的衣服,嘴里不清不楚地说道:“洪生回来了?爸给你做饭。”
“爸,还吃个啥子嘛,有现钱不,给我一点,我得去跑路。”王洪生焦急地催促着他爸。
“跑路?跑啥子路?你犯啥子事了?”听到儿子说出“跑路”两个字,脑子像炸开了一般,一个激灵直冲脑门,原先的困意荡然无存。
“矿完了,矿难,我欠了一屁股债,不跑路,追债的就要来堵门了噻。”王洪生像蔫了的黄瓜,有气无力地靠在王老汉的床沿上。
“咋个就完了嘛?你上次回来不是还说今年要挣大钱,要把房子再盖一圈的嘛?这才几个月,矿就完了?你做啥子了,赌钱了?啥是矿难啊,死人了没有?”一辈子活得小心翼翼的王有才到老听到儿子说出跑路两个字时,整个人都懵了,打儿子开始整矿场,开始挣钱,他只是觉得儿子出息了,以后可以压老刘头一头,可眼下这天崩地裂的一击重击把他所有的幻想都崩成了泡影。
“没死人,这事我跟你说不清楚,给我点钱,我出去躲一阵,等挣够了还债的钱,再回来。如果有人来找你要债,你就说我和我断绝父子关系了,要债的拿你也没辙。”
王洪生说的话,让王有才头皮发麻,儿子这是要逃债啊,倘若洪生今天真的选择一走了之,以后在庄上就再抬不起头来。
“洪生啊,咱不跑路,钱不够,咱再借点,再不行,就卖房卖地,就是穷死,也不能让人在背后戳脊梁骨,砸锅卖铁把债还了,重头再来,娃啊,只要能活得清清白白的,爸不怕丢人。”王有才生平第一次硬气了一回。
“爸,你都这把年纪了,我是怕苦了你啊。”
“怕啥子嘛?我壮实得很,你只管过好你自个的日子。”
“哎,爸,我听你的,输赢还不一定呢,万一明天币价涨了,我就缓过来了。”
王洪生的矿场没有等来比特币的回暖,出币的数量远远跟不上电费的消耗,亏空越拉越大,就在这个时候,当地政府出台了比特币矿场的禁令,比特币挖矿的巨大电量消耗已经严重影响了当地的生产生活,镇政府终于出台了相关治理的政策。王洪生听了他爸的话,在政策出台之前,关掉了矿场,变卖了矿场的土地和房产,又把矿机折价出售,他用卖矿场的钱优先发了亏空的工资,又还了大部分的债务,虽然依然有一些债务没有还清,但是终究没有落到家破人亡的下场。
王洪生没了之前的风光,再次成了庄上的破落户,他也想从头再来,只是经历了大起大落之后,他也再没有了之前的心气,每天日升日落,昏昏沉沉度日,被王有才瞧在眼里,一阵辛酸,他没有怪儿子无能,只是与人常说是时运不济,老天爷偏心。
“有才叔,洪生兄弟在家吗?”这是自打上次在老王家碰了钉子之后,刘培文第一次登门,身后还跟着他家老汉刘育农。
“培文来了。”王有才把两人迎进门,想起之前事情,老王头不免有些脸上发烫。
“叔,洪生呢?我这次是专程来找他的。”
“找我做啥子?我都落魄城啥子样子了,刘大董事长莫不是突然惦记起和我的恩怨,来消遣我的吧?”
几个月没露面,王洪生没有了之前的锐气和干练,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与年龄完全不相称的颓废感。
“洪生,到底是这么多年的兄弟,还记着仇呢?”
“我哪配啊,我一个投资失败的个体户哪里能跟你这个信息化农业产业园的大领导记仇啊,你太抬举我了。”
“说啥呢,我可是专门三顾茅庐来请你出山的。”
“请我?培文,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你这话若是一年前说出来,我倒是真信,你那会缺人缺钱缺技术,什么都缺,那时候,你如果说要请我帮忙,我不定还真能帮得上,可我那会子不愿意帮你,我打小就输你,成绩不如你,想娶的媳妇被你抢了,本以为挣了俩钱,至少在经济上不输你,你看,结果更惨,输了个底掉,所以啊,这都是命,我以前不信命,现在,我认命。”
“你王洪生这就认命了,就没想过要翻身,我也不卖关子了,我想请你出山,担任信息化农业销售中心的主任,你也知道,酒香也怕巷子深啊,你做销售有经验,生意场上也有人脉,这村里没有人比你更有资格,怎么样,愿不愿意过来帮我?”
王洪生懵了,他做梦也没有想到刘培文能够以德报怨,在他最落魄的时候选择拉他一把。想想之前自己做过的种种,本应该婉拒才对,奈何一屁股的债务需要偿还,他最终还是接受了刘培文的邀请。
王洪生的加入再一次激活了产业园的团队,信息化农业的根本是产销一体化,以销促产,充分利用市场规律的指导作用,生产出适产对销的高价值农业产品,让农业生产转变成有价值有未来的产业。王洪生在商海这么多年的跌打滚爬积累了丰富的人脉资源,再加上他对市场天生的敏感度,很快抓到了信息化农业的脉门,为产业园的可持续发展注入了一针强心剂。
也就在这时,负责市场拓展的王洪生和负责产品研发的温倩产生了巨大的分歧,两人在转基因技术的使用问题上产生了矛盾,做技术出身的温倩认为转基因技术培养出了一批具有抗虫、抗病、耐除草剂等性状的转基因作物,并且在改善农艺性状如光合效率、肥料利用效率、抗旱耐盐和改善品质等方向有着不可替代的作用,应该加大投入力度。但是王洪生认为,消费者对于转基因技术有着极大的担忧,转基因技术的产品在市场上面临巨大的挑战,并且非转基因的产品价格更高,应该将生态农业作为产业园的重心来抓。双方各执一词,各不相让。
两人的矛盾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被淡化,反而愈演愈烈,两人路上遇见了连个招呼都不打,刘培文看着苗头不对,便让喜鹊做了几个菜把两人约到家里谈心,希望两人呢能够冰释前嫌。没成想,这俩人都是直脾气,就着饭桌就吵了起来,弄得刘培文、喜鹊两口子一脸尴尬,好说歹说才把两人拉住。
一顿饭吃得不欢而散,刘培文也很无奈,临走时,反倒是喜鹊灵机一动,对王洪生说道:“洪生哥,温倩姐租住在二黑家的老房子,靠你家近,你顺路送她回去吧?”
“我倒是想送来着,就怕人家温大小姐不给面子。”王洪生摇下车窗,摆出了一副无奈的表情。
温倩拉了车门,大咧咧地坐进了副驾驶,不屑的声音随之传来:“一个大老爷们,说话酸溜溜的也不害臊。”
看着王洪生远去的车灯,刘培文感慨:“这俩啊,真是一对活祖宗,脾气性格完全不对付,这可咋个办吗?”
喜鹊倒是一脸轻松,一脸神秘地回道:“俗话说,不是冤家不聚头,我看挺好,洪生哥还没娶媳妇呢,温倩姐眼看也年纪不小了,正替他们着急呢,万一这俩要是成了,那可是功德无量啊。”
刘培文若有所思地说道:“在理,我抢了他媳妇,再还他一个,就算两清了,这事咱们合计合计,把她俩撮合成了,我也了了一桩心病。”
喜鹊听出了这话里挖苦她的意思,扁着嘴一拳打在刘培文的胸口上,疼得刘培文嗷嗷直叫。
三年之后,贤德庄在自愿自主的前提下,所有的农田都划入了信息化农业产业园的规划之中,人人入股,家家参与,先进的信息技术运用到农业生产之中,种什么由大数据决定,种植生产的过程完全由信息技术控制,销售渠道通过信息技术对接,贤德庄的农业形成了预产销一体化的信息技术系统,农业生产适销对路,通过高附加值的产品生产,也解决了农民收入不高的问题,挣着钱了,年轻人也纷纷回到了贤德庄,对他们来说,农业不再是迫不得已的追求,不再是混不下去回家种地的无奈,而是代表着希望与未来的憧憬。
贤德庄全国信息化农业生产示范基地摘牌的那天,当地的领导都出席了揭牌仪式,田镇长拉着刘培文的手说:“当初让你搞基地,只是想着能在农村致富上多一条出路,没成想,才这么几年,你就能把基地搞得如此出色,不容易啊。”
刘育农和王有才没有参与基地的摘牌仪式,老哥俩坐在贤德牌楼下下棋喝茶,时不时地看一眼头上那块石牌坊,年轻人一代更比一代强,贤德庄人对得起祖宗留下的这坊石牌楼。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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