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物

作者: 天下绝尘 | 来源:发表于2021-12-26 19:10 被阅读0次

    王三爷说:“你我都是小人物,就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

    当时,京城各大春楼联合举办的花魁大赛,大花车上的花魁争奇斗艳,你歌我舞,但是谁都知道,整个京城的魁首必然非鸢心小姐莫属。

    像方小二这种在地摊上卖点小手艺玩意儿的小商小贩,平时怎么可能见到这种级别的美女。好不容易,有这么个活动,大花车平稳而缓慢地绕着京城繁华的街道游巡了整整一天,在路过方小二小摊的时候,他瞧了一眼,听见了悠扬的琴声,然后踢了踢蹲在旁边卖草鞋的王三爷说:“三爷,帮我看着点,我一会儿就回来。”没等王三爷答话人就跑了出去。

    王三爷摸了摸他那一缕山羊胡子,笑着摇了摇头:“这臭小子啊,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方小二咧着嘴双手不停的往两边扒拉,没往前走两步又被人挤出来了,这些年能平安长这么大已经不错了,但是那小身板平时扛个麻袋都费劲,脸色苍白,身体瘦弱,跟其他狂热的崇拜者比起来,排在队伍的最后边算是他比较合理的位置了。眼看着这个方法实在是行不通了,他瞟到旁边一个巷子,灵机一动,一闪身钻了进去。

    在街口转角的地方,方小二气喘吁吁地爬上了院墙,刚站上墙头,大花车已经到眼皮子底下了,情急之下,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他闭着眼睛纵身一跃。

    大花车上,鸢心一身大红丝裙,领口开的很低,面似芙蓉,眸含春水,素手抚琴,十指灵动地在琴弦上跳跃,不愧是被众多风流才子,膏粱子弟奉若仙女的“第一美人”。琴声婉转悠扬,像一汪清泉缓缓流过心间,此情此景只应天上... ...天上掉下来个人,突兀地打破了这美好的意境,一声惊叫开始,短暂的寂静后是无数愤怒的咒骂。

    此刻,趴在鸢心身上的方小二还在剧烈的喘息,呼出的热气吹在鸢心的耳畔,她是浑身痛的连手都抬不起来,只能面色绯红,满眼羞怒地哼唧,方小二强撑着把身体支起来一点,贴眼看她,目光顿时有些恍惚,他心想:这姑娘,真好看,梦里见的仙女不就是这个样子吗?

    反应过来的护卫没给方小二太多机会,上前把他提了起来,一把丢了下去,在花车上还好,下面全是鸢心小姐的狂热崇拜者,这些人把他围住,一个个目光像是能喷出火来,不说别的,单单说这些目光,他都能感觉自己身上光秃秃的,犹如待宰的羔羊,“别打脸!”他高喊一声赶紧双手抱头。

    等到回到他那个小摊位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王三爷正靠着他那个小车边无聊地打着哈欠,方小二看见王三爷,提着的那一口气松懈了,再也支撑不住,身子一歪,两眼一闭。

    迷糊中方小二又见到了那个身影,大红的丝裙,身材婀娜,背对着他低声抽泣,他不自觉地朝她走去,他心里有些紧张,还有点莫名地心痛,距离越近,胸口越痛的厉害,等到走到她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他捂着胸口剧烈地喘息,他站在原地缓了一会,然后艰难地迈出了右脚,指尖碰到了她的肩头,她转过身,面似芙蓉,眸含春水,“真的是她!”

    没等他来得及表现自己情绪呢,就感觉脸上火辣辣地疼,仙女没有了,变成了一个胡子拉碴的中年油腻大叔,他的手正在他胡子拉碴的脸上摩挲着,“咋啦,梦着仙女投怀送抱啦。”王三爷气鼓鼓地看着他说道。他把手缩了回来,咧了咧嘴,牵动了脸上的伤口,只能努力紧绷着嘴唇,像只张不开嘴的公鸡。

    “还别说,真梦见了!我就说这么眼熟,我经常梦见她。”

    “谁啊?”王三爷不屑地斜眼看了他一眼。

    “京城第一美女,鸢心小姐!”他目光炯炯地盯着天花板。

    “你真看见了?”王三爷诧异地说。

    方小二露出得意的神色:“我不仅看了,我还摸了呢!”

    “所以,你就变成这个样子了?咱俩认识这么多年,怎么这会儿才知道你是个色胆包天的小家伙。”王三爷笑骂道。

    “三爷,我要娶她!一定!你会帮我的对吧?”他很激动,但是不敢咧嘴。表情很是怪异。

    王三爷翻了翻白眼,没好气地说:“咋帮,见个面都困难,就算是见着了,又能怎的,你有钱给人姑娘赎身么?”

    他的眼神黯淡了下去,皱着眉思考着什么。

    王三爷拍了拍他的手说:“小二啊,你我都是小人物,就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

    他把身体侧过去,背对着王三爷沉声说:“三爷您回吧。”

    王三爷轻叹了一口气,离开了。

    方小二很不服气,但确实没有什么好办法,胡思乱想中也沉沉地睡去了。

    第二天一大清早,方小二就被几个大汉给带走了。

    他还迷迷糊糊以为做梦了,直到出了门见了风,感觉身子有点冷,他才想起来挣扎。

    但是他那个瘦弱的身板儿,被两个大汉架着就跟个小鸡崽儿是的,哪能有反抗的余地啊,被几个人扔进马车的车厢里就给带走了。

    马车徐徐地走着,车厢内,四个大汉一人一个角落,目不转睛地盯着方小二,他欲哭无泪,对着四个人说道:“大哥们,这是要把我带哪儿去啊?这么半天,倒是给句痛快话啊!”

    四个大汉面无表情,继续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他彻底放弃了挣扎,话也不想说了,如今别人是刀,他就是砧板上的鱼肉,只能是听天由命了。

    也算不上过多久吧,马车停了下来,跟来时一样,他被俩人架着下了马车。

    “好家伙,这不是迎香阁么!”方小二心里暗暗咋舌,也就是有一年的上元节当晚,王三爷拉着他从这路过一次,门口莺莺燕燕从未显过清冷。

    当时他好奇地问王三爷这是什么地方,王三爷猥琐地告诉他只有大人才能来的地方,以后等他长大了带他来耍耍,当时他还似懂非懂,但是现在他知道了,就凭王三爷,再加上他两个人摆的小摊干一辈子攒的钱连人家门槛都迈不过去。

    虽然这次是被迫进来的,但是这屋内的豪华装修已经超出了他的想象,中间呈空心,在一楼仰头可以看见高高的棚顶,楼梯分在两侧,共九层。

    好在这会是清早,人还比较少,大汉把他带到第九层的一个房间后就走了。

    他听了听门外的动静,然后打开门缝偷偷往外瞧,结果,被门口站着的俩人给瞪了回来。

    “好吧好吧,既来之则安之!”他心里安慰着自己,然后转身打量起这间屋子。

    这间屋子里的装饰摆设跟外面大堂里的差很多,屋子里透亮,越过屏风,透过晕红的帐幔,可以看到一个女子端坐在床上的轮廓,他轻轻掀开帐幔,女子嘴角微微扬起,笑吟吟地看着他。他心里大喜,但是多少有些委屈,上前道:“姑娘找我没必要用这种方式啊!”女子明媚皓齿,巧笑嫣然,捂嘴笑道:“公子昨日轻薄于我的时候,方式不也是很特别吗?"方小二略微有些尴尬,双手在身前搓了两下,脸色微红地问道:“姑娘今日把我找来?”

    女子也不答话,浅笑着问道:“公子觉得我美吗?”

    “美,美,特别美,我这半夜里常常梦见姑娘呢!”方小二捣蒜般地点头。

    “那... ..."女子莲步轻移,素手搭在方小二的肩膀上,那张极美的脸贴近他,吐气如兰轻声道:“公子可愿娶我?”

    方小二被女子这一番操作早已经是大脑晕晕乎乎,就差点口水没流下来了。

    京城第一美女,迎香阁魁首鸢心小姐,要“从良”了,这个消息在一天的时间传遍了京城,无数文人骚客,膏粱子弟堵在了迎香阁的门口讨要一个说法,然而当事人已经离开了是非之地,才子佳人的故事注定是没有了结局,那些个嚷着闹着哭着要上吊撞墙的,最后也只能在夜幕终章的时候悻悻离去。

    此刻,在城外十里的草屋内,方小二脑子还是晕晕乎乎的,实在是不敢相信事情这么顺利,天上掉馅饼,啊,呸,掉了个美女啊这是。就跟做梦一样,梦里也是这样的仙女,无数次相见,就像此时,俩人面对面的,他的脸还热乎乎的,他狠狠地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真特么疼啊!但是为什么这么开心。”

    女子见他这般模样,捂着嘴笑道:“以后日子长着呢,公子如此这般不是要把脸打成猪头!”一别往日的妩媚温柔,显得俏皮清亮。

    “不过... ...”女子往床上一坐,手指着地上的空处,继续说道:“公子可能要在这委屈几天了。”

    方小二表情松垮下来,霜打的茄子一样就地盘坐下来无奈地说:“唉,就知道啊,怎么会这么顺利。”

    半夜方小二翻了个身子,尽管地上铺了很多草,但还是感觉硌得慌,已经三天了,肉就在眼前但是吃不到的滋味是真难受啊,他心里多少有些堵得慌,借着月光他轻轻地起身,蹑手蹑脚地走到床边,却见被子翻着,不见了鸢心的身影,他心里一慌,赶忙跑了出去。

    就在院子外十几米的地方,他隐约看见了两个影子,也没避着人,他摸到附近趴到一个反斜坡处,竖起耳朵想听听他们在聊什么。

    “所以,秦公子,您贵为京城‘四公子’之一,愿意为了我放下一切吗?”鸢心的声音清脆明亮,语气中还带着一丝挖苦。

    “鸢心,我... ...”男子的声音低沉,语气犹豫。

    “呵呵,你我相识至今七年之久,你不娶我,我找个人把自己嫁出去这没问题吧,您贵为相府的大公子,深夜与我这风尘女子相会在这荒郊野岭,有失您的身份,您请回吧!”鸢心冷冰冰地说道。

    “是,我知道,是我不好,但是你何必这么作践自己,嫁给一个乡野废物,难道不是为了逼我给你个交代吗?”

    方小二火气“蹭”地冒了上来,他高喊一声:“欸,你说话就说话,你骂我做甚?”他边说边往前走,走近了借着月光才看清眼前的男人,一身玄色衣裳,精密大气的滚边刺绣,身材高大挺拔,尤其是那张脸,方小二真想往他堪比女人还要秀美的脸上糊上一坨屎,绝对不是因为他比自己帅,实在是眼前这个男人看他的那个眼神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不屑。

    方小二也不甘示弱,一把搂在还在发呆的鸢心的腰上,瞪着眼对男子说道:“鸢心现在是老子的女人。”

    “把你的脏手拿开!”男子怒喝道。

    “不拿!”方小二挺了挺自己的胸膛,像一条宣示主权的小狼狗。

    鸢心反应过来,挣扎了一下,抽身在旁边站定,月光下的,垂首的鸢心敛住了眸中的一抹精光。

    男子轻蔑地一笑。

    方小二呆呆地看着鸢心,心口蓦然撕裂般地疼痛,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低落了下来,他努力地抬起右腿,手指哆嗦着往前探去,在即将触碰到鸢心肩膀的时候,一只大手“啪”地拍在他的手上,清脆的响声在夜里被无限放大,方小二感觉自己耳朵嗡嗡地响,他跪坐在地上,头脑一片眩晕。

    鸢心默默地看着,眼神有些闪烁,男子霸道地搂住她的肩膀,微微皱眉道:“如果,你只是想用这个废物来逼着我娶你的话,那么,你成功了。跟我回去吧,我回去跟我爹坦白,无论结果如何,咱们一起面对。”

    “嗯。”鸢心轻轻点了点头,是的,这是她想要的,但是,不知怎么的,看着跪坐在地上的方小二,她突然有种莫名的恍惚,此刻她的目的达到了,她应该高兴,她谋划了七年就为了这个机会,但是她高兴不起来,她看着这个跪坐在地上失魂落魄的男人,尽管只认识了几天,但却在她的心里,留下了一条浅白的印记。

    她还是随着他离开了。

    就在鸢心的狂热追随者们还没有从这位“京城第一美女”消失的悲痛中脱离出来,紧接着,一则更为惊爆的消息传了出来,相国府的大公子要娶亲了,说起这位大公子,也算是一个另类,风神俊朗,才华横溢,身份高贵,给他牵线做媒的人都快踏破了相府的门槛,但是这位公子从来都是不理不睬,以至于外人都以为这公子有龙阳之好,偏偏老相国娶了九房,只生了这么一个儿子。不然的话,抱不到孙子的老相国打死他这个不孝儿子的心都有了。

    看着跪在面前的两个人,老相国喟然长叹:“老了老了,这老脸看来是保不住了。”

    男子抿嘴不语,鸢心轻笑,长长拜了下去:“谢相爷成全!”

    相国府大公子的婚礼当然是轰轰烈烈的,满园的大红灯笼高高挂起,老相国的头发白了不少,但是仍避免不了要跟来客一番客套。相国的学生,如今官拜“京城第一旅”神羽卫头头,宣威大将军。其生性残暴嗜杀,跟着当今天子打天下,屡建奇功,老师是当今相国,可以说是背景强大,能力出众,功勋卓著。他,就是这京城的定海神针。

    在一片喜庆的氛围中,婚礼照着习俗一步一步举行,她头戴凤冠,身披霞帔,自大红的花轿上缓缓走下,人群中,一道瘦弱的身影痴痴地望着她,目光复杂。

    在大堂上,红色的装饰遍布了整个屋子,相国与他的夫人端坐于高堂,两侧是重要的宾客,一对新人举行拜堂之礼,一拜天地,二拜高堂... ...

    大红的盖头骤然飞起,红袖翻舞,一柄亮银色的软剑如蛇一般刺向了坐在宾客首座的那个身着暗黑甲胄的男人,时间像是定格了一般,周围的人已经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傻了。

    就在剑尖距离那个男人的咽喉只差一寸的时候,这位久经沙场的宣威将军才闪电般出手,食指与中指微微弯曲,快速探出,轻轻一弹,软剑便被卸了力,脱手而出。

    大红袍下美人的面色微变,自袖口滑出一把匕首刚要有所动作,却被一脚揣在胸膛倒飞了出去。

    周围的士兵纷纷抽刀围住了她。

    大公子表情痛苦地看着她,一步一步靠向她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他猛然夺过身旁侍卫的刀,一把顶在她的咽喉处,嘶哑地喊道:“为什么啊?”

    她挂着血迹的嘴角微微上扬,眼神死死地盯着那个浑身暗黑甲胄的男人:“因为他,我接近你只是为了要杀他,这个畜生,当年杀了我全家上上下下九十八口人。”

    身着暗黑甲胄的男人古井无波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戏谑地笑容,“哦,秦家的后人?”他淡淡地说道:“没想到当时居然还漏了一个,有趣,最近刺杀我的人,都是你安排的吧,黔驴技穷了自己亲自上阵来了?”

    他走到她的身前,蹲下身子,捏着她的下巴笑着说道:“既然自己送上门来,那就去死吧!”说着,双指并剑,直取咽喉。

    就在这时,一声爆响,紧接着一股浓浓的烟雾弥漫开来,鸢心趁势闪身躲开了这致命一击。

    一只手拽住她的手腕轻喝了一声:“走!”

    京城的吃瓜群众们实在是受不了这一个又一个的大瓜,短短的时间内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

    京城第一美女,居然是十六年前被灭门的秦王爷后人,烟花柳巷的迎春阁竟然是一个杀手组织,这真是超出了人们的感慨范围,只能是一波接一波的讶然,大人物们的恩怨情仇他们不懂,日子还是要过,只不过那座曾经座无虚席的迎春阁已是人去楼空,再也不复往日的繁华。

    京城外的官道上,一辆马车正在急速行驶,车夫使劲地挥舞着鞭子,恨不得自己也上去拉着大车狂奔,一缕山羊胡子被风吹到了一边,正是卖草鞋的王三爷。

    车厢内,女子双眼失色,俏脸苍白,大红的衣裳有些破损,头靠在一个单薄的肩膀上。

    正是鸢心与方小二。

    方小二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任凭车厢外王三爷一个劲儿地:“驾,驾。”地喊着,他也生怕这声音停了,因为相比王三爷难听的嗓音,安静才是最让他无所适从的。

    他沉默了很久,眼睑低垂,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说道:“那个... ...我肩膀麻了。”

    鸢心没答话。

    他伸出能动的那只胳膊,手在她的眼前晃了晃,见她还是没反应,把手放了下来,叹了口气:“唉,女孩子家,打打杀杀的,活着不好吗?”

    “我活着,就是为了报我一家九十八口的仇,他们在天上看着我,我怎么能为自己活着呢?”

    她抬起头,盯着他继续说道:“你为什么救我?”

    他憨笑了一下,摸摸后脑勺说道:“你不是我媳妇儿嘛!”

    她盯着他,他不再言语。

    气氛又回到了最初的时候,只不过现在,是他不再答话。

    马车终于停了。车厢的帘子被掀开,王三爷的头探进来说道:“快下车吧,京城的搜捕令估计还没传到这,咱们先在这幽州城住下,我的一个老朋友在这,先去他那避避风头。”

    方小二打趣道:“三爷,认识您这么久了,没想到除了我还有人愿意跟您做朋友呐。”

    “别贫了,快扶鸢心小姐下车,我先去客栈安顿下。”说完把头缩了回去。

    “咱们走吧。”方小二率先出了车厢,回身掀起帘子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鸢心盯着他:“小二,咱们... ...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方小二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慌,随即笑道:“是啊,在花魁大赛上,我还跳你花车上了呢。”

    鸢心有些疑惑地盯着他,也不再多问,下了马车。

    入夜。

    方小二跟王三爷坐在房间里。

    “啧啧!”方小二端详着手里的酒杯说道:“三爷啊,这酒忒难喝,不如咱隔壁摊孙大娘酿的好喝。”

    王三爷正举着杯子吧嗒嘴,闻言笑了笑:“小二你要是想喝你孙大娘的酒也行,就怕你啊,连京城的大门都走不进去。”

    “三爷,您这隐藏的挺深呢,这轻功... ...?”方小二似笑非笑地瞥了眼王三爷。

    “嘿嘿,行走江湖,练点保命的手段,不然怎么带着你这小子在这波谲云诡的地方安稳地过这些年。”

    方小二神情有些落寞,给自己满上了一杯,双手端正地举起酒杯说:“三爷,这么些年,承蒙您照顾了!”

    王三爷有些愣了愣神,看着他的神情,好像回到了十几年前的时光。

    那一年,王三爷还不叫王三爷,也不叫王三,他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王仁远。

    他只是一介书生,当时只是礼部一个小官。有一天,礼部尚书,他的恩师托付给他一件事。让他替还在襁褓中的方小二寻一户好的人家,尽管他心中有猜测这孩子是宫里的人,但是他不敢多问,连夜把这个孩子送到了京城郊外的的一家农户门口,躲在远处亲眼看着一个老妇人把孩子抱回屋子。

    回去复命的时候,礼部的衙门已经被神羽卫围的水泄不通,他躲在远处,亲眼看见,堂堂礼部尚书,被押着带走,他没敢再回去,隐姓埋名就在这户人家不远处定居下来。

    后来他才间接打听到,当时,前朝皇宫被破后,后宫嫔妃尽皆服毒而亡,但是楚皇后却没死成,被救了下来,当今皇上贪恋她的容貌,私下把她软禁起来,再后来,楚皇后有了孩子,在孩子出生的那晚,楚皇后自知这深宫囹圄中孩子很危险,也深知当今皇上生性薄凉,必定不会善待这个孩子,随后联系了当时与她相识多年,私交甚好的礼部尚书。买通了宫里的近卫及一众侍女,连夜把孩子送出了宫。

    后面的事情他就都知道了。

    他改名王三,一直暗中伴这孩子左右,方小二六岁的时候,那老妇驾鹤西去,他才开始接触这孩子,走到明面上照顾着他。

    这些年,方小二对自己的身世依旧一无所知,但是,不管他到哪儿,王三爷始终伴他左右,他疑惑过,但是从未问过。圣贤书护不住他们爷俩,王三爷索性在轻功上下了功夫,留点保命的手段。

    那一年,小二偷跑进城,溜进了一所大院,被一个苦着脸练琴的小姑娘吸引了,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同龄的孩子,她的琴声稚嫩,但是可以听得出旋律,那音律在他听来是很新奇美妙的,但是肚子里咕咕的叫声还是打破了这美好,小女孩把自己的糕点分给他吃,他发誓,那是他吃过的最美的食物,她带着他从后门偷偷溜了出去,一直把他送到城门口。

    后来,当他再去那座大院的时候,门口已经被贴了封条,而他,再也没有见到那个小姑娘,他只记得,她的耳畔处,有一颗浅浅的红痣。

    两人各怀心事地喝尽了杯中的酒。

    王三爷叹了口气说道:“小二,你我都是蝼蚁一般的人物,入不了大人物们的法眼,也入不得那姑娘的心,你呀,何必掺和进这漩涡当中呢?”

    方小二闭口不言。

    这可能是方小二最开心的一段日子了。

    他们在幽州城外的官道上摆了个茶摊。

    他们都绝口不提之前的过往,仿佛一切只是做了一场梦。

    她褪去了那一身大红丝裙,穿着普通农妇的粗布麻衣,不再是遥不可及的仙女,他,还是那身破烂衣服,市井小民。

    他拿着小刀仔细地在木头上雕刻着,王三爷在旁边编着草鞋。

    正午的阳光暖洋洋的,透着一股子慵懒劲儿,“咋样,三爷?”方小二把雕刻好的木雕放在王三爷的面前,“像不像?”王三爷摸了摸下巴上那一撮小胡子,又看了看不远处正擦着桌子的鸢心,“一般般吧。”他说。

    “切,你就是嫉妒我手艺比你好。”方小二撇了撇嘴,指着王三爷手中的草鞋继续说道:“从打我认识您呐,就没见您卖出去几双,您看看您那鞋底子上那刺儿,密密麻麻的,脑子坏掉了才买您这东西。”

    王三爷气的一把抓过方小二的脚就要把鞋子套在他的脚上。鸢心看着俩人在那打闹,脸上洋溢出温暖的笑意。

    正在这时,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没等他俩反应过来的时候,人马已至眼前。

    几个身着紧身青色布衣,腰间别着长剑的江湖人士打扮的人停在了他们这个茶摊前。

    “啧啧,想不到,堂堂京城第一美女,一手创建了京城第一谍报组织的鸢心小姐,竟然会屈居在这样的地方。”领头的男子戏谑地说道。

    方小二与王三爷骤然变了表情,起身站在了鸢心身前。

    方小二陪笑道:“客官您在说什么呢?咱可是良民。”同时把手背在身后给鸢心比着手势。

    领头的黑衣人笑了,手指着他说道:“你这么个小瘪三,也敢挡在爷爷面前?”

    方小二听不见身后动静,脑袋瓜儿飞快地转动,怎么想也想不出来这局面怎么解,上次救鸢心的时候弄出来的烟雾弹那一次用了个精光,方小二把目光偏向王三爷,眨了眨眼睛,意思是“三爷,这么多人,搞得定吗”?

    王三爷也眨了眨眼睛,意思是“跑,他在行,打,肯定是打不过”!

    方小二翻了个白眼,手指着黑衣人身后,高喊一声,“看你身后!”说完转身拉着王三爷跟鸢心就要跑。

    领头的黑衣人像看白痴一样看着他,“噌”地拔出了剑,“这种骗小孩子的把戏,留着下辈子用吧。”说完一剑刺向了方小二的后心。

    然而,剑尖在离方小二只有三寸的时候,便再也无法寸进。领头的黑衣人愣愣地低头看着从胸口透出来的弩箭,心中想骂人,张开嘴却一口血吐了出来,倒在了地上。

    只是电光火石之间,甚至,鸢心连动都没动。

    她只是眼神复杂地看着方小二,右侧耳根处一颗浅浅地红痣在阳光下显得更加红润。

    “小二。”她轻声唤道。

    方小二眼圈有些发红。他的心口骤然撕裂般地疼痛,像那个时候他再次回到王府的那个院门前,像那个皎洁月光的夜里,像此时此刻他牵着她的手,豆大的汗珠顺着他的脸颊滴落下来。

    王三爷往前走了几步,对着手持弓弩的几十号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他们这一路,身边总会发现隐在暗处的人,王三爷实在不忍心打破小二的期望,能在京城这样的地方经营一方势力,鸢心小姐怎么可能甘愿抛开这多年的心血,换句话说,京都那位铁血手腕的大将军,又怎么可能轻易就放过她呢?当他们一行抵达幽州城的时候,眼前这些人就隐隐在暗中保护他们,如今,走到这一步,就让鸢心跟小二做最后的道别吧。

    “小二。”她把头上裹着的头巾摘了下来,一头瀑布般的长发随意散落下来,遮住了那颗本就浅浅的红痣,“我很感谢你救了我,但是很抱歉,我努力过,但是我真的没办法嫁给你。”她拍了拍他握着她的那只手,从他的身边一越而过,翻身上马,手一挥,直接扬长而去。

    马背上的鸢心噙着眼泪:“我怎么会不知道呢?当年要不是你,我可能也不会躲过那一劫,但是啊小二,我怎么能那么自私地为自己而活呢?”一众马蹄声越来越远。翻扬的尘土渐渐归于平静。

    王三爷眯着眼睛看着远去的众人喃喃自语地说道:“我还是觉得我这个草鞋编的不错,不像你... ...”他转过身拍了拍方小二的肩膀,“你雕的那玩意儿,卖不上价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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