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级台阶

文/世界有那么多人

春的脚步近了，它挥舞着一支神奇的笔，在安市绘就了一幅风和日丽，鸟语花香，叶翠林嫩，色彩斑斓的画卷。

万物都在渐渐苏醒，在悄悄生长。

吴平警官站在安市近郊派出所办公楼的台阶下，向上望去，这里一共有九级台阶。

十多年前，从吴平刚到派出所工作开始，在数不清的日夜里，他和同事们在台阶上下奔忙着。这九级台阶几乎见证了他在这里从事的所有刑侦工作，记载着他工作的点滴。

而今，就要调离这里了。看着这九级台阶，吴平不禁想起了，刚来时参与侦破的那个案子。

01 失踪的夫妇

那是2010年的冬天，三十四岁的吴平刚刚提职，从安市东站派出所调到了近郊派出所工作。

到岗的这天，派出所接到了一个报案。一个叫陈文的男子说，他的姐姐陈星和姐夫前天晚上把孩子放在了亲戚家，然后就和家里人失去了联系。

黄杨队长带着他和几名同事，赶到了这对失踪夫妇经营的蔬菜杂货店。同时，这里也是他们一家三口的住所。

在勘察现场的过程中，吴平发现，蔬菜杂货店的卷帘门没有锁上，离地面有很大缝隙，只需要用手轻轻一推，就可以进去。而门锁也没有被破坏的痕迹。看来，卷帘门不是被外人强行拉开的，而是用钥匙很平和地打开的。

店铺面积大概有四十平米左右。外间是放满蔬菜和杂货的货架。里间是一家人的卧室。床上空无一人，被子也叠得很整齐。

很明显，陈星夫妇前天晚上并没有在家里休息。既然两个人没在家，店门就应该是锁上的。可除了他们，谁还会打开门，进入店里呢？

会不会是有人盗窃呢？吴平和黄杨都发现了，外间货架上的货品，有被人翻动的痕迹。但是，现场没有搏斗的痕迹，也没有血迹。

据陈文核对，他姐姐平时收款用的一个纸盒里，只剩下几毛几块的零钱，大额纸币都不见了。

吴平想了想，“队长，很可能是在陈星夫妇失踪的那个晚上，有人用钥匙打开了蔬菜店的门，拿走了大额现金。”

黄杨皱了皱眉，“这很可能没那么简单。如果是一般的盗窃，现场总会留下一些线索，但在这里，我们却什么也没发现。你不觉得奇怪吗？”

“也是有发现的。店门口原本停着的那辆面包车不见了。车是陈星夫妇送菜用的。”

“难道能是趁夫妻俩不在的时候，有人入店盗窃？可他又是怎么打开的门呢？”

面包车去了哪里？陈星夫妇又去了哪里？

02 陌生的中年男人

按照黄杨的安排，吴平和几个同事去了附近的店铺走访。

有个熟食店的老板反映，那天晚上六点多，陈星在他店里买了大批量的熟食，说是帮一个客户代买的，总价格两千多块钱。显然，那个晚上，夫妇俩接到了一个大订单。

而另外一家店的老板也证实，他下班路过蔬菜杂货店时，看到夫妇俩忙前忙后，陈星在点货，她丈夫往面包车上搬货。店外的树旁，还靠着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大约四十多岁，个头很高，正在打电话。

这是个新的线索。夫妇俩的失踪很可能和这个人有关。

冬天的安市，本来天黑的就很早，刚下过雪，路又不好走。旁边的店铺都打烊了，只有刘星夫妇不愿意放弃这单生意，可见一定是大生意。

刘文说，以往遇到夜间送货这种情况，一般都是姐姐和姐夫一起去。

黄杨分析，很可能是那天晚上，夫妻俩开着面包车一起去送货，遇到了什么事情。

他安排几个同事去调查陈星夫妇的社会关系。

陈星夫妇都是安市林路县的农民，大约四十多岁。两年以前，带着孩子来安市近郊开了这家蔬菜杂货店。以卖蔬菜为主，也代办酒席所需的各种食材。

他们诚信经营，口碑都很好，也没有不良嗜好，没有什么仇家。

可见，那天晚上的订货人，有很大嫌疑。

吴平调取了店铺附近路口的监控录像。他发现，当天晚上九点，陈星夫妇的面包车一路往南，出了近郊的县城，向附近的玉岭县驶去。

从监控录像机可以很清楚地看到，是陈星的丈夫开的车，陈星坐在他旁边。

四个小时左右，也就是第二天的凌晨一点，这辆面包车从同一个路口返回了近郊县城。但开车的却是一个穿着蓝色羽绒服的陌生男子，夫妻两个都不见了。

而且，这个男子故意用一只手遮了一下眼睛，监控里只能看到他脸的下半部。正是这个动作，加深了吴平对他的怀疑。

同行的小叶警官问吴平，“副队，陈星夫妇在哪里呢？是他们让这个人开车帮忙取东西？”

“不对，如果是熟人，两口子肯定会有一个人跟着回来，很可能他们已经都被人控制了。”

吴平重新梳理了案件线索，很可能，这个陌生男子以大量订货为借口，让陈星夫妇开车送货，然后控制住他们或者杀害他们。再拿走店里的钥匙，开车回店里盗窃。

那这个人得手之后又去了哪里呢？吴平和小叶继续看监控录像，发现这辆车在凌晨三点开向了另一个县城五成县，而当天上午十点，又经过了安市近郊县城，进入到了林路县。而后，就再也迹象显示这辆车离开过。

可见，这辆面包车一定在林路县的某个地方停着。

03 面包车

经过警方排查，在案发七天之后，在林路县的一个偏僻的村子里找到了这辆面包车。

据周围的住户反映，车是晚上停的。

黄杨分析，很可能这个男子上午开进了林路县，四处闲逛，晚上才停到这个偏僻的地方。

车门禁闭，他和吴平从车窗查看，里面既没有陈星夫妇，也没有任何货物。

“吴平，罪犯一旦丢弃了犯罪车辆，意味着什么？”黄杨叹了一口气。

“说明罪犯已经到了毁账灭迹的最终阶段，陈星夫妇很有可能凶多吉少了。”

技术人员又进入车内仔细查看，发现驾驶员座位严重倾斜，座椅下方的金属骨架已经严重断裂，而且断痕还是新的。

这一发现更加证实了刚才两个人的猜想。

吴平推断，很有可能是陈星丈夫开车，罪犯从背后袭击他，他进行了激烈的反抗而遇害。

黄杨和吴平又重新梳理了线索，发现了一个疑点:这辆面包车从案发当晚到第二天上午，一直在安市近郊的县城和五成县之间活动，可最终为什么会被丢弃在林路县呢？

林路县城离陈星夫妇原来居住的村子不远。吴平通过走访发现，去安市近郊开店以后，陈星夫妇还时常回来看看老家的亲戚。

两个人出事以后这辆面包车被丢弃在这里，难道是和两人老家的亲戚有关吗？

经过警方调查，基本排除了可能性。

黄杨和吴平把面包车出现的路段进行了复盘，通过反复画图推演，把目光锁定在了五成县北部一块直径为四点九公里的区域，这极有可能是犯罪嫌疑人的落脚处。

而这个区域内的几个村子里面，有可能存在着犯罪现场，犯罪嫌疑人真正实施整个犯罪的过程都在这里发生。

04 一个犯罪嫌疑人

吴平和几个同事拿着录像带里那个穿羽绒服男子的头像挨个村子走访，同时在这几个村子里，也贴出了寻找蔬菜杂货店夫妇的寻人启事。

很快，就有人认出了那个男子。他叫杨龙，三十多岁，已婚，有两个孩子，和父母一起生活。这个人嗜赌如命，曾因抢劫入狱。而杨龙却擅长厨艺，村里有红白事都找他做菜办酒席，每次都是由杨龙统一负责买各种食材，他经常同蔬菜杂货店打交道。

黄杨和吴平分析，杨龙熟悉蔬菜杂货店的业务，案发当晚开过店里的面包车，还有抢劫的前科，这一切都说明，他有重大作案嫌疑。

然而，经过警方调查，杨龙却失踪了。村里人和家里人几天之前就没再见过他了。外围也没有他的任何消息。

经过吴平进一步走访发现，杨龙平时与他哥哥杨武关系十分要好，两个人经常一块吃饭聊天。

于是，黄杨和吴平找到杨武了解情况。

“我弟就说要出去一阵子，也没说去哪里。以前他一出门，手机就打不通，所以我也养成了习惯，他出门就不联系他了。”

他顿了顿又说，“这回，我看你们贴了寻人启事，又到处找他。我觉得他可能出事了，但是出什么事情我也不知道啊。我也给他打了好多次手机，都是打不通。”

杨武能比杨龙大五六岁，看上去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是典型的庄稼人，靠种地为生。

吴平想了想，“队长，能不能是杨龙杀害了陈星夫妇畏罪潜逃了呢？”

“很有可能。”黄杨点了点头。

可是，杨龙能跑到哪里去呢？难道就这样消失了吗？

05 诡异的举动

几天以后，一直在村子里调查的同事发现，杨武突然也离开了家，坐火车去了安市的临市美市。他能不能是给弟弟杨龙通风报信去了呢？

吴平和几个人一路追到了美市。可出乎意料的是，杨龙并没有出现。隔天，杨武坐火车又回到了家里。

“队长，难道是我们的侦查过程哪里有漏洞吗？”吴平在火车上给黄杨打了电话。

“不，马上控制住杨武，他肯定有问题。至少他应该知道杨龙的行踪。”

在安市近郊派出所，黄杨和吴平对杨武进行了问询。

“你为什么要去美市？”

“我弟给我打电话了，还发了信息，说要我去美市见他。”

“短信内容是什么？”

杨武把手机递给黄杨。“老大，我的亲哥，你帮帮我吧，我完了，回不来了。帮我照顾好我的妻儿……”

“你什么时候收到的短信？”

“前几天，我感觉我弟是真的犯事了。父母要我一定把他带回来。我就去了美市，在一个小旅馆里，我找到了他。可不论我怎么劝说，我弟不愿意投案自首。我就把他的手机和身份证都拿走了，把他硬拽到了火车站。可当我买票返回时，他又跑了，不知去哪里了。”

犯罪嫌疑人又一次潜逃了，案子又陷入了僵局。

06 新的线索

吴平和几个同事又重新梳理了线索，仔细查看了相关路口的监控录像。

结果，在案发第二天上午八点，在一个加油站南侧的路口，蔬菜杂货店的面包车出现过。而几分钟之后，这辆面包车返回时，在加油站附近放下了一个黑衣男子，然后又继续行驶了。

这个黑衣男子又是谁呢？从身材体型上看，不是那个穿蓝色羽绒服的男子。

而监控显示，这个黑衣男子在加油站买了一桶油，朝面包车行驶的方向走去。显然，他是为了给面包车加油。

“可为什么不把面包车开进加油站呢？”小叶警官看向了吴平。

“很可能，犯罪嫌疑人熟悉这个加油站，知道这里有监控录像，怕暴露，才让人送油。这个人是杨龙找来的帮手。”

“可杨龙怕暴露，这个人就不怕啊？”

“我们现在就去这个加油站看看，也许就能回答你的疑问了。”

吴平和小叶来到了加油站，这里离杨龙的家仅有三公里的路程。

据工作人员回忆，当天上午，蔬菜杂货店的面包车确实在附近停留过，是一个本地口音的中年男人把油桶拎过去加的油。

工作人员还让这个男人留下押金，才能把桶拿走。可这个男人说，他是本地人，一定能送回来，让他放心。

既然是本地人，那杨武会不会认识这个黑衣男子人呢？

吴平让杨武看了监控录像，他的回答让大家大吃一惊。

“这个黑衣男子就是我。”

“什么？”

“我弟叫我过去帮他加油，别的我什么也不知道啊。”

杨武搓着手，吴平直觉他似乎有些不安。

但无论吴平他们怎么做工作，杨武就是一口咬定他什么也不知道。

杨武会是杨龙作案的帮凶吗？就目前的线索来看，除了这段录像，并没有直接证据能证明杨武与本案有关。

案子又一次陷入了僵局。

07 货物的下落

黄杨问吴平，“你觉不觉得我们还漏掉了一个重要的物证？”

“你是说陈星夫妇送的那批货物。”

“对啊，我问了懂行的人。仅他们从附近店铺拿走的货，就起码能值几千块，这可是一笔数额巨大的财物啊。”

“可面包车上也没有，能在哪儿呢？”

“杨龙逃跑时，不可能随身带那么多货品，我们也没有查到转移或者销账的迹象，很可能是他藏了起来。”

“我明白了，杨龙的家里我们已经搜查过了，没发现，那会不会是在杨武家里呢？他是单身一个人，家里也有地方放。”

“是啊，既然杨武能帮杨龙加油，也有可能帮他藏匿账物。我们现在就去他家。”

果然，警方在杨武家一个小仓库里，找到了所有的货品。

在账物面前，杨武交代了他参与作案的经过。

案发那天下午，他接到杨龙从蔬菜杂货店打来的电话，说自己急着来买货，钱没带够，让他去送钱。到了以后，杨龙却没有接他的钱，只是让他也上了面包车。

车来到了杨武家，四个人都下了车，进屋闲聊了一会儿。

杨龙借口要把菜送到雇主家，把陈星留在了屋里看电视，她丈夫和杨龙、杨武一起上了面包车。

当面包车经过一个偏僻的路口时，坐在驾驶员座位后面的杨龙突然说，刚才走过了地方，要求开车的陈星丈夫调头回去。

车在转弯，速度很慢，杨龙突然从背后掐住了陈星丈夫的脖子。陈星丈夫身强力壮，进行了激烈地反抗。两个人扭打在一块，杨龙提出要杨武帮忙，于是，他紧紧压住了陈星丈夫的双腿。

得手后，杨龙开车又回到了杨武家，招呼陈星上了车，两个人一块杀死了她。

随后，两个人又把车上的货物卸了下来，藏到了杨武家的小仓库里。

杨龙又从陈星丈夫身上翻出了蔬菜杂货店的钥匙，开车到近郊的店里，偷走了八百多元现金。

而后，杨武帮着杨龙把陈星夫妇的尸体抬上了车，然后杨龙就开车走了。至于他是怎么处理尸体的，杨武就不得而知了。而杨龙去了哪里，杨武也不知情。

而不论黄杨和吴平再怎么问杨武，他都一口咬定，就知道这些，别的就不知情了。

如果还是找不到杨龙的下落，找不到尸体的下落，说明这个案子并没有被侦破。警官们刚刚看见了曙光，难道又要陷入僵局？

08 短信中的疑点

经过反复询问，在杨龙的去向这个问题上，黄杨明显感觉，杨武没有说实话。他又看了看杨龙发给杨武的短信，发现了疑点。

案子明明是兄弟俩两个人一起做的，可短信里，杨龙却说是他一个人做的，杨武并不知道。

另外，这个短信相当于是个遗言。杨龙为什么给老人和妻子做临终的交代时，不选择当面交代，而要发短信拜托他哥转达呢？

这些明显有违常理的做法，令人生疑。

吴平灵光一闪，“队长，这个短信很可能不是杨龙发的。杨武一直拿着杨龙的手机，会不会是杨武自发自收短信，干扰我们办案的方向呢？”

“但是，他又怎么能确定我们找不到逃亡的杨龙呢？”

“除非他知道，杨龙已经死了。会不会这个案子就是杨武一手策划的？他和杨龙杀了陈星夫妇以后，他又杀了杨龙，还用杨龙的手机给他自己发了短信，说这个案子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都是杨龙干的？”吴平滔滔不绝。

“也有这个可能性。可是，证据在哪里呢？”黄杨用细长的手指敲了敲桌子。

“杨武家，我明白了。”

吴平带着技术人员，又重新仔细勘察了杨武家。结果，在屋子地面上提取到了一些微量的血迹。经过DNA检测，这正是杨龙的血迹。

在证据面前，杨武承认了杀害杨龙的罪行，他把三个人的尸体都抛弃在村子偏僻处的一口枯井下。

手机铃声打断了吴平的回忆，是办公室的号码，难道又有新案子了吗？他飞快地跑上了那九级台阶。

灿烂的阳光透过茂密的树木，在台阶上投射出斑驳的光影，闪闪发光，分外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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