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启晚

作者: 温斯屿 | 来源:发表于2022-12-22 21:22 被阅读0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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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峪镇在青市可以说毫不起眼,但与相邻的几座城镇相比存在感却又众目共视。

一个月前,南栀来到此处。

不同于都市高楼的画地为牢,她视力所及皆是嫩绿,独一份的勃勃生机。抵达那日,风越过鼻尖捎来股清冽,她似而窥见一种脱俗且苏生的氛围。村庄虽说滞后了些,但她面对斜阳西沉各家各户房顶上腾起的袅袅炊烟时,心里觉得无端平静。

这在繁华漠都不曾有过。

方圆闲暇邻里好奇尚异隔街观望,只见一辆普通不过的朗逸车后对上一张明眸朱唇的巴掌脸,少女身后跟着一只白色哑光拉杆箱。他们心领神会,不过是又一个迁居本地的外乡人。

玉貌花容、清秀脱俗是花峪镇村民统一对南栀形象的认可,即使把镇翻个底朝天,也绝瞧不见容貌这般娟秀的女孩。

大数人对外地涉足人员常抱有一定歧义,衣着面貌最先揭破此类群体的背后事势,究竟坦然度日还是卑微存活。南栀显然是例外。“核心价值”既被群众觉察出,似乎无需再带着特殊情绪过活。外观的优越可以打破任何原则,哪怕受底线束缚。

无人得知南栀陈年何样,现今的南栀在大众眼里不过是花峪镇一位即将开启新生活篇章的貌美少女而已。

镇上青年通常没有冗余时间与杂事过招,更多在与生计对抗。生活的艰难、工作的失意让他们分不出过剩精力关心其他是非,只有沉浸在周而复始的麻木中,他们才能辨认出自己身而为人的正确价值。

至少在他们眼中则是如此。

南栀的出现,让这群每日疲于奔波的蒙昧群体开始逐一审视自己。奈何学识浅薄,他们嘴里道不出什么良言,只是突然顿悟嘴巴不言不代表眼睛闲置。每每由南栀身边经过故作声势欲引起她注意,在南栀跟前,每人都试图表现出自己并不齐备的品质,假意耍酷,虚伪温情。

拂晓之时,西河往东地界的空气往往是最沁人肺腑的。鸡鸣够三遍后,花峪镇的天开始由灰蓝向橙黄过渡。除了早起的工人身影,亦可亲睹南栀在朝阳即升时灿烂挥开双臂,秀美姿影在光斑下沉沦。

任何所谓的慵懒心绪,随四肢延展后冰消气化。

之后有人打着结识名义上门唠扯,实为一瞥惊鸿俏容。

大数时间南栀半靠二楼窗台,深幽双眼始终凝视着远方,似在盼什么人归似又不是。

如若仔细察看,那张姣好面容下的水波眼冷漠又凄然,与众人眼里的南栀自是不相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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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离视线顺着村口笔直道路探去,枣红色“桃花酒厂”招牌即入眼帘。

镇上十有八九的青年皆在此谋生,偶有求职的外乡少年也来酒厂苟且因循捞点日薪。这份工作为很多适龄男青年解决了部分刚需,为此他们从心底拥出一种莫名奇怪的自豪感。他们将安全感赋予酒厂,只要每天酒厂正常运转,那下个月的钞票就会大概率得手。

乔笙到花峪镇趋近六月底。

即便是短袖加直筒牛仔裤的浅易搭配亦无法掩住他的非凡品貌,加之老天有意偏袒,它不仅赋予乔笙一副挑不出错的相貌,还将他性情贴订上温润友善的标签,实为冗杂环境下的特殊清流。

镇上未婚青年一般不敢做什么实质性举动,顶多稍得闲暇假意仰望一眼二楼半掩着的木窗。失神的眼耽溺上望激发出暧昧,当窗台少女报以浅笑回馈,以下人就会自乱阵脚,灼热双眼朝上放电。好像面对猝不及防的“暧昧”,保持响应才能将欢乐延长片刻。殊不知莞尔一笑其是出于礼貌。也是,陷入自我良好的循环定律下,一眼亦足够让人游思妄想。

还总有一些人,是这群寻常群体里的个例。

“你是谁?”

南栀手肘支于窗台,半倚着身子朝下俯看。

夕阳分了部分光围聚,浓淡适宜的金色勾勒出身姿曼妙,嵌隐于眼眶里深透的瞳孔与底下的乳白衣裙彼此呼应。三秒之后半空卷起了风,两分花香,三分凉意将女之姿容酝酿至盛。

乔笙清楚花峪镇上随处可见的同龄少女接近素面朝天,仅少数显摆者会在脸上涂白抹绿。今日黄昏下独美的姣容他不曾在方圆几里见过,精致的下颌线,随风舞动的柔软长发,任凭脑海搜罗出的海量词汇也不足以形容的精致五官。

对方轻柔嗓音轻易击溃他眸中漠色,静止不动的瞳孔里诧然越起。

“乔笙......外地人。”

事实上只要有人与乔笙对话,便会自然判定出此前乔笙的坦诚并非虚言。和善低沉的语气因心慌稍带结巴,清眸也被染上几层羞涩,脸色不知何故发了烫。光照缘由还是心理因素恐怕只有本人知晓。

“哦。”

话毕,南栀自顾自拨弄着手中珠链,没再看乔笙一眼,嘴角飘起一丝浅笑融合在光里。

故事中的男女主角因此便算结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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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笙出生在典型的传统家庭。

父亲是名职员,母亲在家担任起全职太太的分内角色。家境虽寻常,但父母骨子里潜意识的支持和毫无缘由的袒护让他从未在任何事上产生过退缩念头。出生至今不谈顺风顺水却也称得上顺遂大半,有父母真诚坚定的爱做靠山,无论做何事家人总会将温柔与偏爱毫无保留赠予。乔笙笑眯着眼,划出眼角的潮湿液体于面颊留下一抹水渍。

是啊,这样的家庭实乃人生赢家。

后来与南栀的相识让他始料未及,却很欢喜。

“给,热乎的。”

南栀将掌心保温饭盒以及新鲜出炉的莲子粥一齐递于乔笙手边,她甚而无意识的嘴角勾起清浅弧度。

两人相识不久,乔笙也了解到南栀过往。

南栀家坐落在外地某处不起眼的村落,出生于穷苦家庭。一般而言,这种家庭里会出现一位爱慕虚荣独断专行的主事角色,其余成员皆为俎上肉。因此当有人持大笔钱财作为婚姻筹码求娶自家女儿时,扮演主事角色的母亲自是眉笑眼喜,巴不得现在就将人送去,而父亲除了唉声叹气便是无能为力。

碍于母亲威严,她认了。

只是婚姻并不像对方允诺的样子,成婚前公婆嗓音里的信誓旦旦婚后尽掺杂着虚情假意。成婚当日,南栀将目光从盖头一侧转向未来丈夫,才貌绝伦的脸上涂了层细闪,略显呆笨的神情与一对清澈无辜的褐瞳相衬。她忽而意识到镇上某个拾荒的老者与此神态想通,坦白说,她明了此次仓皇成婚的缘由。出于对母亲的妥协,也知晓到手的钱财再出送,似如无稽之谈,往后屈己待人便是。

然而世事无常,丈夫除了言语沟通障碍,还患有重度躁郁症,每日除了扮演好贤妻角色仍要履行作为受虐狂应尽的义务。

后来讲起这些旧事,南栀声音佯装着颤,双眼灰暗不再波动,许久换上一副释怀的模样。

“承诺这东西,就是一个骗子哄一个傻子。”

只需几次刻意为之的关怀附加忍气吞声的举动,就能为离家出走搜求出一条关键道路。不屈不挠的逞强只会使得身上留下深浅不一的红肿伤痕,那是种切切实实存在的痛楚。

南栀能做的不过是逃离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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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峪镇中心设有专门的小吃基地,酒厂到小吃街再到南栀家犹如三角格局般存在。小吃街属于花峪镇村民与酒厂青年的特殊领地,通常饭点人们不在食堂用饭便是在小吃街充饥,也有少数人回家用餐。

南栀对这里的银耳莲子粥情有独钟,尽管靓丽衣着与周遭男性的朴素无华格格不入,但她视而不见。

“常温就好。”

一边轻缓递过纸币一边静候在旁,甚至不用刻意回头,也深知有一些被欲念吞噬犹如面瘫一般的眼神向她直射而来。

身后数张黄桌撑持在众人间,空气里溢满臊子肉香。

那个时代拥有精致五官算是一件幸事,外貌优异的背后总有人妄图去用脏秽言语与之作梗。江远便是这种人,五官瞧着还算顺眼,三观将他的恶和蠢发挥得淋漓尽致。

“那小妹谁认识,我当花峪镇皆是群平凡浅薄的丑八怪咦,不如咱们打赌,谁敢上前......”核心文字被细声隐去,诱导者抬手公然指指脸颊,指尖捏起红色纸票一脸鄙陋地盯着周遭同事做声。

“这一百块便入谁的兜。”

同事挤弄着眼随声附和,眼里频繁闪动的嗤笑显在脸上。

“我再加一百块跟你赌没人敢去!”

“说句实话,人长得真挺不错,就是不知......嘿嘿......”

末尾消音部分不用着重强调,众人也都不言自明。

对人格的过分凌辱和恶意亵渎使乔笙不再暂压理智,眼里细碎闪着的愤怒由内现外,将要迈步时恍惚瞥见清秀倩影逼近。

饶是相隔有些距离,唇齿间诋毁的动静也足够惊动本次主角。接过老板新鲜做好的莲子粥后,南栀迈着碎步缓缓走向舆论终点。她先冲着江远嗤笑一声,微咪的眼里尽是自傲。

“听你方才的言谈,我觉得还需补充几点。”

像是顾念江远跟不上她脑回路,随之语气加重,抵在他耳边一字一句顿道:“首先,我除了外貌出彩,床上技艺了得,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江远原还感到稍许泄劲脸上无光,眼瞅着南栀逼近由内而外释放出得意,又期待那张薄唇里再次吐出点额外线索,甚而带着迫不及待向前探的姿势。

“哦,是什么?”

南栀一双眼笑弯了弧度,接着有力开口。

“报 复 心 强。”

还着重在每字后面停顿一秒。

刚出炉的莲子粥还未到嘴,便随江远头发一并淌到立着的衣领里,粘稠清香的糖浆弥漫在周遭。始作俑者故作姿态地扔掉只剩一口的莲子粥塑料杯,继而开口。

“我们对人性最大的误会,就是以为只要是人都有点良心和人性。抱歉,看来你没有。”

全场噤了声,胆怯又装勇猛似的睁眼确信自己所见不虚,镇上少女万没如此大胆量敢反抗嚣张恶人。江远目睹着自己清晨在理发店经历洗剪吹后的帅酷造型被一大坨黏糊液体施压下去,脖子堆满清香气味的来源,喉头气忿出声。

“你个贱人,敢......”

一记响亮耳光切断后话,少女嘴角和着轻蔑的笑将要远离这场是非。

一瞬腾起的空碗在半空回了个旋,快要与玲珑躯体碰撞。沉闷转向清脆的响在地上炸开,有人替她挡下了这股蛮力,南栀颇为玩味地回头。

“谢了,别来无恙。”

轻松欢快的语气使乔笙一时恍惚,断续轻微的嗓音里结巴又现。

“别来......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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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被追击着往前走,使旺盛的青葱岁月很快模糊掉,但土地没有,它还记挂着一切。

乔笙受邀来到南栀家,初次踏入女性房间的他不仅脸色染了红潮,就连手脚也哆嗦地显出局促。房子是花峪镇上常见的楼房格局,水泥墙外统一刷层黄漆,很是亮眼。带着忐忑穿过大门进入室内,温情的黄光照亮屋内一隅,使整间屋子浸上层明金色调,女主人南栀立在一旁沏茶。他莫名觉得此刻氛围很和谐,室内的格局探清后才明晰与镇上大多人家是不同的,之后他想到了格调这个词。他忽而闻之南栀就该与此环境融合,她的清新,她的素雅,只属于这个地方,这片天地。

浪漫主义者只有待在小众地界,才不会失真。

心思还未从遐想中收回,继而转脸怼上很白嫩的一副面孔,近前眼珠的赭色微带调侃。“审视够了没?”

“抱歉,我......”

照例是印象中低沉而又结巴的答复,只是未等对方言尽,纤细掌心递过一杯暖茶,言语间透出爽脆。“不用拘束,做自己便是。”

乔笙未答,一双眼被窗纱渗来的光筛透了秘密,随后卸下谨慎。

半空暮色炫目如血,茶气与暮霭彼此缠绕融合,琥珀光下的粉唇水润饱满,乔笙面颊不规则的赤色晕染出几分暧昧。“日后你有何打算?”

南栀指尖掐着杯体,目光驻足在微漾的深色茶水中,低头反诘又像是直述。“现在的日子不称心吗。”

“人生不过浮梦一场,为何偏要强加众多桎梏伤身,想太多无异于自寻烦恼。”她细长指尖直指脑部,“这就那么大点容量,别让烦心事占满就行。”佯装搞怪的神情下直击精髓,乔笙忽而对这段南栀随心编辑的话产生了很大共鸣。

也是,生活之苦,苦于执着。

“你真的很乐观,像向日葵自成一派。”乔笙啜饮一口浓茶,眼里带股子敬佩回应。

南栀白眼一斜,“少惺惺作态,你未来一片光明,又有父母疼爱......放着优渥薪水不拿自己跑来花峪镇自讨苦吃,我看你才是够悠闲够任性,神似话本中偭规越矩的少年郎。”

乔笙哑笑,“人大概会因为嘴硬失去很多东西,那些复杂的理由和借口总是让事变得棘手。”

“就当是提前体验人间疾苦了,同你一样。”

凌乱风声代替了尽数措辞,酌茶言欢间最后一缕阳光漏进来,黄昏顷刻坠落。

“与你相识真是件幸运的事。”

饱和似的状态在湮入这句笃定对白后,南栀笑出了声附和。

“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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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笙和南栀情谊逐渐由淡转浓,讲不清是前几次的“推心置腹”还是他俩本就属志同道合之人。

时间推移下,南栀也捉摸不透为何自己要急赶在乔笙上班前一分钟杵在窗口直盯着他势必要经过的那条小道。之前为了感恩乔笙帮忙,以答谢名义送饭和贡献莲子粥的举动在她现在看来似乎由正常作派滋生为前期暧昧之嫌。晚间最后一抹橙光匿下去时,骑着自行车的乔笙总会路过门前喊叫她名字,并递过一个新鲜的橘子。

目光四对的一刹,南栀突然明晰暧昧定义。不知是那日暮色闭合前乍现的心悸,还是乔笙与旁人异乎不同的秉性,总之他既特别又热烈。

不知从何时起,她整个世界变成了有乔笙的存在。

他们会一同赶在暮色前并肩赏夕阳,温柔夜色下,乔笙会将薄衫披于南栀肩头只为她不着凉。阴雨不断时,他会跑到另一个小镇买下南栀喜爱的糖炒栗子博她开心,南栀亦会做他爱吃的番茄炒蛋,他俩还有对人生种种话题的探讨辩论......

尤其每次听见他喊她的名字。

便心动一次。

今日南栀拉近座椅,对着梳妆镜一面涂抹一面拍打粉底,她想将最完好最精致的妆容呈现在乔笙面前。以往素雅的五官虽已足够惹人称扬,但今日卷棒烫后的微型蜷发与精心装饰的脸将她原先的明艳美貌再度助威向上。

险些美得不像话。

“喜欢总要说出口的吧!不知这个颜色他喜不喜欢......”粉嫩小嘴嘟囔了一句,接着给薄唇以树莓色唇釉点缀。

工作接近尾声,细碎的下午光芒罩在乔笙头顶,他瞥一眼窗外的风情万种,转而想到了南栀。乔笙抬起头任由光按摩上眼,疲软面孔无端挤出一笑,像是要将满身困乏吹淡在窗外。

此刻没有精力再对任何事物做出兴致。

他只想很快见到南栀。

两人约定时间将近加班噩耗传来,一小时后窗外路灯一排已全上了色,金黄耀眼,温馨还透股浪漫。

可爱意越是炙热就越是短暂,往往聚散不由人。

南栀一下午精心装饰的仪容还未见与心上人,纤弱躯体便不受控制瘫软倒地,恍惚间拨通了冯叔电话后继而昏迷了过去。这是来到花峪镇的第一次病情发作,以往身处都市大脑频繁缺血缺氧无法维持正常的觉醒状态转而到了花峪镇症状便好上很多,好到她几乎快要淡忘这件事了。

“是啊,她已是将死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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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一天工作后,乔笙于道路上竭力奔跑与无数车辆擦肩而过,下不顾饱腹之忧只为见到南栀。

暗恋心思由眼底染面,附在了下意识的腿抖和指尖哆嗦中。

他捧着一簇刚从花店包装好的鲜嫩向日葵夷愉奔向见面地点,振奋情绪将悉数疲乏一并代替。想到即见南栀,嘴角的笑愈发止不住,被冷风袭击的眼也染上股凉意。他隔着桥,清晰瞥见了寒风下模糊的黑影。

踩着一地落叶慌张小跑向前,乔笙似乎发觉今日的南栀与往常有点不同,继而看清面前人身份,他无端舒出几口气——此人正是他们冯厂长冯云。心莫名添上股闷郁,视线在跟随冯云回身后对上他一对陌生阴冷的瞳孔,几秒后他明了冯云于这的缘由——宣示主权。

他以南栀男朋友身份并昭告他以后不必再与南栀相见。

“胡说八道。”含糊讲出口后,乔笙眼眶却莫名发涩发酸。沉痛下他浅浅对着自己嘀咕了句,你这岁数几乎能与南栀父亲称兄道弟了。

后又想到,从前南栀家庭的牵扯已让她精疲力尽,金钱亲情的捆绑使她翻身不得,又无心苛责任何人。现今结局倒是尽善尽美,他穷家薄业确实不如对方富贵荣华下的疼爱更稳固。

但冯云眼中闪烁的一丝疑虑让他顷刻间明了这确是编织的一段谎言。

......

两小时后,乔笙回了家。

由焕发到难以置信再到内心落寂,他没想过这一天竟是如此滑稽。

眼窝中超载的泪随后背倚上门后毫无预兆掉落在地,周遭静默迎面对上一池星光。月色仍旧温柔而澄澈带着醉人的圣洁,向日葵的金黄在映照下不再绚烂转而透着凄凉。

窗外月色正浓,乔笙透过窗于远处望,许久缓缓启唇,因而听见自己声音晦涩又粗哑。“南栀,究竟发生了何事......”

“如果今晚的事果真是你意愿,那我成全你。”

“抱歉又万幸,这份即将宣之于口的喜欢及时被遏制。”

“其实每次与你告别后我都有悄悄回头,还有第一次相见在你家楼下你喊我名字时我的心忽而便乱了......每晚赏月的后来,你看月亮我便只看你。”

“或许怎样选择都会有遗憾,我亦无法一次次同你前行,见面本来就是见一次少一次。”

“最后,能够进行一场悄无声息的暗恋已是我最大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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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

“小栀,真要如此?”

“嗯。”

许是少女口气过分笃定,男人目光不再清亮甚而略带浑黄,眼眶下的倦怠和无力一并紧随液体滴在手背上。

“冯叔,你瞧我现在半人半鬼的丑态,还有何资格渴求爱。”继而少女侧脸望向窗台,声音染了颤,“我知道窗外有更好更丰富的生活,可它终与我无缘。你说,若是那日的夜色再稍早些,指不定我就没法痴迷于那时闪烁在他眼里腼腆的赤诚,总归是不该谈笑风生又动情。怪我的自私,怪我在接近幸福时不顾自己糟糕状况溺死于甜蜜。我没想过爱情来势汹汹,一句甜言足以让人一整天都欢喜,侥幸开始的心动骗了自己......”

“医生允诺的三个月被我活生生延迟到六个月,我不该再自私地抱有任何期待了。”

而后南栀抬手缓缓伸向枕侧下的折叠镜,动作已不像先前那般流畅。翻盖打开,苍白显老的面颊已和貌美沾不上边,含水的桃花眼也将干涸,不再泛出清亮的光。

“此刻若是乔笙见到我便也不敢置信,我憔悴如纸,昔日姿颜终躲不过病痛折磨,现在的我与废墟里的残砖剩瓦有何异,凋零的花一落地,便再也灿烂不起来了。”

“心脏移植,呵!我无法坚信由陌生人身上取走的珍贵器件嵌在另一个陌生肉体中亦憧憬它发出一如既往震动的概率,繁华都市尚且无计可施,渺小的花峪镇又怎么能将土埋半截的人死而复苏......一切大体是命数,是命。”

“现在大概算是两全其美的结局,可惜当下快餐式的世界里所有人都在试探,唯他赤诚坦荡。”

“夏天的傍晚其实一点不热,但乔笙很喜欢外出散步将我身上罩一件宽松的外衣,他说不允许感冒趁我之危。他怎么那么贴心!”

“我弄虚作假骗他逃离婚姻枷锁他竟笃信不疑,他是不是很天真......”

......

男人听着少女沙哑嗓音内一句接一句的伤言,陈述、反问亦或自问自答,重重叹气的背后盈满疼惜与不舍。从小看到大的丫头如今要被老天收了去,他如何忍心。如若不是糟心的父母舍她留子奔往国外,如若疼她怜她的外公尚还在世,如若她还是那位娇滴受人尊称的小公主,如若他帮她找到适配的心脏瓣膜,结局会不会......

归根结底是生活无法恢复原状,心死了......

原以为将她送离都市远离淡薄,在乡镇疗养身心,从而消解掉惆怅总会能安然度些时日,可十一月的冷风吹来了噩耗。

玫瑰终是要走向凋零了。

许久,长篇幅的话诉至尾声,少女停顿了几秒,下意识地呢喃。

“冯叔,谢谢你......对不起......”

话毕,少女如释重负叹了口气,嘴角莫而带起浅笑与眼角绵延的泪形成反差,只愿你们往后平安顺遂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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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厂照例正常运营,工人按例忙于生计。

唯有乔笙从那日后便像匿去似的寻不得半点踪影,正午日头的烈不再忍受克制,将热意渗进万物。

南栀依旧半靠窗台,深幽双眼始终凝视着远方,似在盼什么人归似又不是。

如若仔细察看,那张姣好面容下的水波眼冷漠又添了丝伤情,与众人眼里的南栀还是不太相衬。

“冯叔,你说乔笙离开花峪镇了吗?”

少女唇珠微启,抬手自花束中抽出一支向日葵,碎碎念又开始。

“他会不会忘了我......”

许是怕那傻子卷土重来,甘脆的口音再次坚决,“他一定得忘了我,虽然如果没有他,我生命早已黯淡无光了。”

纤细手指折下一片花瓣,由指尖轻撒于窗外,“可花落成泥才是它最后的归宿。”

之后眼底重新染上湿意,冰凉液体很快随碎黄坠落下地。

“那日我执意将这段感情画上句号,果真如你所言,透支的快乐要用无数倍失落感偿还......他竟说我像向日葵乐观向上,明明他才是那个像太阳一样照亮别人的人。”

“你说会不会奇迹重现,我还像现在这般活着。”

唇内不自觉输出感慨后,她再次撤销疑虑。

“抱歉......我又开始杞人忧天了。”

咽喉再度明显颤动,泪珠总也不断润湿面颊,“对不起,乔笙......”

随后,娇软肉体徐徐沿地瘫倒,甚而在瞳孔最后一丝闭合中,南栀瞥见冯叔的眼与她同样浸满了泪,最后一点慌张被她尽收眼底。她忽而瞅见天光,预见生命在一点点消亡。

玫瑰终迈向凋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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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日头正高。

病床上少女贴于面颊上的肉照旧苍白,鼻尖下轻浅的呼吸频率已回归寻常。用后来冯叔的话说她真的是又捡了条命,谁说奇迹只能发生在电视剧中,她倾尽平生好运向老天祈求换来的如愿以偿,她此刻,只想告知乔笙。

她,又活了。

除了半截白纸上透出的自卑告别,她发现他不甚了解乔笙。拜托冯叔将寻人启事贴满了整个花峪镇仍旧于事无补。

南栀怕了,她怕再也见不到那个他属意的少年。冰凉四肢浸出虚汗,她满是涣散的眼神里第一次现出绝望,擦掉眼泪的手紧握白纸,随后目光如炬意图在弥留线索上搜寻最后一丝希望。

“爱情不是终点,陪伴才是归宿。我允诺过从你的世界消失便不会食言,你要记得花还会重开,该相逢的人还会再相逢......”

可是,这两段措辞没法证明什么,无非是他远离的噩耗。

什么扯淡再相逢,她要现在就见人。

南栀消极失望的背后冯叔仍在履行他应当的职责,他于抽纸中扯出一张轻柔擦去少女清泪,转而开口。

“小栀,你若真在意乔笙,就该想到乔笙怎会忍心看你难过,现下当务之急先养好身体,别白费捐赠者的一番苦心。”

许是后话见了效,南栀微转面庞,虚拉住冯叔的手,“冯叔,捐献者是谁?一定得好好慰问一下他的家人。”

冯叔抬头,面孔附上苍凉低缓启唇,“我听医生说他无父无母孑身一人,他的病症亦是回天乏力。”

使南栀深感奇怪的是明明乔笙不在场,她却总能探知到他在内的痕迹。尤其胸腔下剧烈跳动的反应——那颗心,要她必做倾听者。

冯叔右手带起乔笙遗留的告别词,桌角一侧捐赠同意书上签字人姓名醒目暴露。南栀黯澹双眼重新聚焦,甚而瞥见了那个名字。

“乔笙。”

(完,感谢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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