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遇到了太多事,半年的时间东奔西走,就是不想安定下来,像是一条退潮后留在海滩边水坑上的鱼,努力的游着,但总是回不了海洋,在小小的水坑里担惊受怕。
我们每个人其实心里都有不安定因素,会在夜深人静单曲循环的时候泪流满面,会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突然不知所措,也会在拥着爱人的时候没由来的怕失去,不是我们没有安全感,而是每个人都会有那么一段时间,虽然努力的划着竹筏,水面也风平浪静,可是我们就是上不了岸。
收拾东西,去找开树。
他买了许多啤酒放家里冰箱,下班回家陪我喝酒,上班离开家门时再三嘱咐我,别一个人全喝完,他担心我自己把自己喝死了,又可能想留着些等他下班回家一起喝,那时候他还穷,我也还不富。所以足够的啤酒在那些时光里显得很奢侈。
有些人天生就是要胖的,比如开树,那段时间活脱脱光喝啤酒增肥了差不多十斤,奇怪的是我不仅不胖反而越喝越瘦,开始几天,两个人嘻嘻哈哈,像两犯二的傻缺基友,他上班,喝酒,看电影,睡觉。我喝酒,看电影,睡觉。
没过几天开始各种无聊,他租的房子,隔壁住一姑娘,于是我们打赌,如果开树能把那姑娘弄到手,我给他500,如果弄不到手他给我500,开树欣然接受。
第二天起床,开树穿了他自认为最得意的衣服,理了他最适合的发型,站在门口,等那姑娘路过,拦在她前面:“姑娘,我喜欢你。”
姑娘:“神经病。”
我躺在床上,哈哈哈。
第三天开树起床,同样的路数,站在门口等那姑娘路过,拦在她前面:“姑娘,我喜欢你。”
姑娘:“疯子。”
我躺在床上:哈哈哈。
第四天开树起床,站在门口等那姑娘路过,拦在他前面:“姑娘,我喜欢你。”
姑娘:“脑残。”
我躺在床上:哈哈哈。
猪遇到围栏之后都会转弯,翻墙,开树是一个人,何况他还是我朋友,所以他很快调整了思路。
这次不一样,姑娘走后开树翻了所有他能翻的书,请了一个早上的假,写了这样一段情话。
从这里开始我要牵着你在这世上走完一个美丽的圈,五年可以单曲循环无数歌曲,十年可以喝醉许多个地久天长,可是我只想陪在你身边。然后潇洒的写在白色的纸上,不要脸的就贴到了那姑娘的门上。
第五天早上起来,开树洗脸刷牙,上班,从那姑娘身边走过,不闻不问,那姑娘从开树身边走过目不斜视。
第六天早上,开树洗脸,刷牙,开门,上班,从那姑娘身边走过,视而不见。
那姑娘从开树身边走过,拦在开树面前,“喂,你怎么不说喜欢我了,你是不是觉得戏弄人很好玩啊。”
开树:“姑娘,我喜欢你。”
姑娘:“你傻啊,我不叫姑娘。”
开树:“姑娘,那你叫什么名字呢?”
姑娘:“我叫纪红情。”
开树:“纪红情,我喜欢你,哈哈哈……”
纪红情:“你笑什么?”
开树:“当然是开心啊,哈哈哈。”
纪红情:“我也开心呢,呵呵呵。”
我躺在床上,实在看不起这种用肾来衡量的爱情,都什么玩意,两二货。
晚上下班回家,开树接过我手中的钱,三个人浩浩荡荡向饭店杀去。
开树:“吃什么?”
纪红情:“来三盘虾撑死我吧?如果在来一牛肉我直接不活了,哇哦,你看,还有鱼耶,还有蟹呢。开树,都来一盘撑死我吧。”
老板笑了,开树笑了,我哭了,那花的可是我的钱啊。
但我看着在那里狼吞虎咽的纪红情,我昧着良心的想,他们真乃绝配,一个是蠢得像猪,一个是能吃得像猪。
于是记忆里是这样,开始重复了很长一段时间,晚上下班,开树带了烧烤,我们围着吃。
纪红情看着前面的所有食物,眼睛发亮,你们两喝酒吧,让这些烧烤撑死我吧。
最终我们当然没撑死,不过我很多次差点被他们秀恩爱给恶心死。
他们曾经牵着彼此的手走过无数个地方,他们身后是一大段一大段可找寻的脚印,那个季节里街道边的樱花会落下来,在流淌的水面上激起涟漪,然后一直流淌,消失在这旧城岁月的时光里,找不到连同苍白的影子。
一个戏剧性的开始,两个人越来越爱,纪红情家在山东,离云南几千多公里的距离,后来因为这几千多公里的距离两个人终于各奔东西。
离开的时候纪红情问开树:
“你爱我吗?我爱你。”
“我爱你,你爱我吗?”
我是永远都想不到,那个比猪能吃的纪红情能说这样的话出来,当时我就想,她说这话肯定是为了加深在开树心里的份量,说得异常伤感。
果然,不出所料,纪红情走后,开树退了房子,搬回家住,白天关了家门,足不出户,晚上夜不归宿。
开树有七旬老父,带高血压,嗜酒,没事的时候经常和我们喝酒,朋友一起多是让着他,每次喝酒中途装醉,老爷子每每不过瘾,看着坐在客厅里东倒西歪的我们,特别恨铁不成钢,不能让他一次喝个够,最后多是骂一句这群小仔子,没一个能成气候的。然后骂骂咧咧走开,我们一群人换个地方接着喝。
开树回家的第五天,我约了陈得瑟去找开树,然后三个人在开树房间里胡吃海喝,喝到中途老爷子走进来,你们几个小仔子,喝酒竟然瞒着我这老不死的,真以为老头子我就廉颇老矣。
我们来不及阻拦,也不敢阻拦,酒杯已在老爷子手上。
老爷子边说边拿了杯子给陈得瑟,“来,来,小陈,给老头子满上。”
陈得瑟许多时候疯疯癫癫,但对老头子却特别怕,唯命是从,记得有一次,陈得瑟约了朋友在外面拼酒,在半醉半醒间老爷子不知怎么的,刚好路过,看到陈得瑟那怂样以为被欺负了,愣是坐下来和桌上的一群年轻人斗起酒来。
老爷子凭一己之力,愣是把捉上除陈得瑟外的五个年轻人喝到东倒西歪,但他老人家也没占到便宜,最终以住院为代价,自那次之后,陈得瑟对老爷子就害怕起来,一是打心里的尊敬,二是忌惮,怕老爷子的病在复发。
酒立刻给老爷子满上,然后四个人开始喝。酒喝到一半,我们又开始装醉,老爷子这次没有骂我们小仔子,而是直直盯着陈得瑟。“小陈,你别装怂了,告诉老头子我,我家这娃怎么了,回来这几天了,总觉得你们有事瞒着我。”
正所谓知子莫若父,老爷子其实一清二楚。
开树住二楼,老爷子住一楼,中间有一个楼梯,夜里开树想起纪红情躲在被子里哭,老爷子站在门外,听了许久,直到开树睡去,然后摸索着下楼,不敢开灯,怕惊醒刚刚睡去的开树,一步一扶慢慢的往下走,向卧室走去,蹲在床上,老泪纵横。
第二开树起来,老爷子已经早早起床等在客厅里,杵着拐杖,把地板跺得异常响,老爷子说“任何东西,想做就去做,别让自己后悔,像个爷们一点。”
开树低着头,不看老爷子,待老爷子说完,一溜烟消失得无影无踪。
老爷子无奈叹息,自家娃的尿性他清楚。
晚上老爷子提了两瓶酒,杀到陈得瑟家,两个人开喝,喝到中途老爷子直入主题,问开树怎么了,陈得瑟本来敬畏老爷子,加之老爷子带有高血压也不敢让老爷子多喝,再老爷子一再逼迫下说了实情,听完,老爷子拐杖把地跺得震天响。
“这没出息的孬种,几千多公里的路算个求,孬种。想想抗战那会还二万五千里长征呢。”
老爷子越喝越激动,陈得瑟招架不住,给我电话,等我到的时候,老爷子面红耳赤,翘着腿,拐杖握在左手上,不停的敲着桌子。“你们现在的年轻人就是矫情,谈个恋爱,为屁大一点事就分手,分手就分手了,分了却一个人躲家里哭哭啼啼,还男人,我呸,就一娘们,娘们都比你们强。”
我们如鸡啄米,点头附和,心里只盼老爷子能赶紧熄火,要不然天得翻。
“几千多公里就是距离,还放不下家人,那还不是借口,要真爱一个人这是理由吗?不过是找个孝顺的借口在那里瞎折腾。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走出去一趟,见的车都比人多了,哪还有距离?想当年扛着枪都能跑国外去,那是一步一脚印。”
老爷子热血沸腾,像是回到了他那个年代,我们看着老爷子,心里不经想,那是怎样的年少轻狂。
老爷子说到这里,像是发现了救命稻草,陈得瑟赶紧问老爷子:“老爷子,给我们讲讲抗战呗?”
老爷子把拐杖往桌子上那么一敲,整张桌子噼里啪啦,“小兔崽子,我说话是你想打断就打断的吗,没大没小的,懂不懂规矩。”
陈得瑟唯唯诺诺,没办法只能给开树打电话,开树到的时候,老爷子撩起袖子,就要往头上劈下去,我们赶紧劝阻,三个人连哄带骗,把老爷子弄回家,一路上老爷子叨念,“就一把老骨头了,还奢求什么,最大愿望不就是看着你们幸福,如果爱一个人像你们这样,那不爱也罢。”
老爷子嘴里叨念着,似乎眼眶里挂着泪水。
我们没有听过老爷子的爱情,只知道关于开树母亲的所有一切,都被老爷子锁在一个铁盒里,曾有无数次,在老爷子喝醉后,开树躲在门外,看着老爷子抱着铁盒泪流满面。
我们跟在老爷子身后,不敢靠太近也不敢离得太远,老爷子步履维艰,东倒西歪,但一根拐杖却杵得无比踏实,坚决不让自己跌倒,看着老爷子,我们喉咙哽咽,直到打开家门的刹那,开树看着老爷子的背影,眼泪大滴大滴往下掉。
第二天开树起床,老爷子已经打理好一切,坐在客厅里 ,“这把老骨头,时日无多了,唉,老了,不中用了。”
开树一听,立刻魂飞魄散,心里咯噔,暗想我没招惹你老人家啊。老爷子把拐杖往客厅里杵杵。
大声道:“知道你孝顺,我也没什么愿望了,就想去青岛看看,听说那里很好,车票我已经买好了,如果你真孝顺就陪老头子走一趟吧。”
开树知道不对劲,但又不知道哪里不对劲,苦于时间紧迫,也没有联系我们,被老爷子强迫着去了山东青岛。
两个人杀到青岛,老爷子也不去游山玩水,直接去了海鲜市场,买了些海鲜就要求开树给纪红情打电话,等纪红情到的时候,老爷子没有别的要求,就要到纪红情家里坐坐。
纪红情是知道老爷子的脾气的,不敢怠慢,把老爷子带去家里,老爷子虽然买了海鲜却不会做,把东西往那一放就自顾自找纪红情她爸喝酒,两个几乎两只脚都已经跨进棺材的人,从明末清初聊起,吹到孙中山,在到毛主席,蒋介石,晾着开树他们两个在一边紧张得汗如雨下。
没办法,只能干瞪眼。
酒桌上老爷子一直骂开树不成气候,家乡宝,整个恨铁不成钢。
纪红情她老爹数落纪红情娇生惯养,巴不得立刻让纪红情背个包徒步跑云南去。
那晚两个醉了一塌糊涂,相见恨晚,差点没拜把子,好在两个不争气的娃遇在一起。
开树和纪红情两个蹲在一边大眼瞪小眼,彼此怀疑是不是那里吹牛X的老头子其实根本不是他们亲生父亲。
第二天老爷子就带着开树回了云南,路过昆明,老爷子还没有回到家并高血压引起脑出血,接着脑梗塞入院。
我们许多朋友去看老爷子,老爷子安详的躺在病床上,时而清醒睁开眼睛,时而昏昏沉沉,那根平时让我们心惊胆战的拐杖安静的靠在床边不再把地板跺得震天响。
医院下了病危通知书,说老爷子有随时离开的可能,我们一群人围在床边红着眼睛,不再唯唯诺诺,我们所有人里数陈得瑟和老爷子感情最深,下病危通知书的时候,陈得瑟把桌子敲得震天响,你们给我用最好的药,一定把老爷子给我医好,刘开树,你签,你要签了这个病危通知书我和你没完,狗日的,都什么破事啊,骂完冲出办公室,趴在老爷子床前,泣不成声。
就这样老爷子时而清醒时而迷糊。清醒的时候看看我们失望的摇摇头继续睡,我们每个人都不知道老爷子为什么一直对我们那么失望,都猜想:
难道老爷子知道我们喝酒是让着他了。
噢,不对,是老爷子还想喝酒
应该是老爷子感慨我们没出息
妈的,还是老爷子抗战时还没杀够人
……
直到这样过了半月陈得瑟突然意识到什么,给纪红情打了电话,等纪红情到的时候,老爷子睁开眼睛,微微一笑,伸出手想拿拐杖,试了几次没有成功,最后看着开树,向纪红情招了招手,把他们两个的手放在一起,嘴里叨念着,这把老骨头了,能有什么愿望呢,唯一的愿望就是你们能好好的。老爷子说完努力的想要拿起拐杖,手僵硬在半空。
2017年11月,老爷子离开了这世界。我们围在床前泣不成声,但我们每个人都异常坚定,没有人顾及窗外,但我们都会勇敢。
没过多久开树和纪红情结婚,婚礼上纪红情哭得泣不成声,一直自责如果当时不是自己,老爷子也不会就这样离开,纪红情父母陪着她来云南参加婚礼,纪红情她父亲站在老爷子坟前,一杯接一杯的喝,嘴里叨念着,老哥,都是我没调教好女儿啊,从小娇生惯养,不过没事,老哥在那边等等,我马上就下来陪你了,红情交给开树我也放心了。
所谓爱隔山海,山海皆可平。
从这里开始我要牵着你在这世上走完一个美丽的圈,五年可以单曲循环无数歌曲,十年可以醉了许多个地久天长,可是我只想陪在你身边,贯彻始终。
在世界上走一个圈有多远我不知道,不过许多时候我总是想起那根拐杖,在地板上跺得震天响:“来来,小陈,给老头子满上……看看你们那是爱吗,就是找借口,还距离,孝顺,小仔子,没出息,孬种……”
我们还是会回去,坐在那垒起的石头前,一边哭一边喝,经常擦拭那根拐杖,想起你说的:“都这把老骨头了,能有什么愿望,唯一的愿望不就是能看着你们好好的。”
你看着我哇哇落地,咿呀学语,还不会走就想着能从摇篮里起飞。
你看着我跌倒,头破血流,一边哭哭啼啼。一边骂着我,你这没出息的东西,举起手中的棒子落在我身上。
路途艰难,人生曲折,等我能一个人走路你已经白发苍苍。
夕阳西下,暮色尽浓,我学会扶着你知人知孝,你唯一剩下的愿望就是希望我们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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