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花亦如刀

本文参与伯乐主题之[探案]

1

老丁浑身一激灵，醒了，揉了一下酸胀的眼皮，看看表，三点一刻。心里有事，入睡很难，刚刚迷瞪一会，就做了个梦。梦里他看见那个男人活了，如电影明星的一张面孔，向他凑了过来。他知道他死了，死相很难看。他本能地一躲，打了个激灵。

老丁是个刑警。他昨天外出调查回来接近午夜，不想回家打扰妻女，就窝在办公室将就睡下。可是躺在那里，脑子里也总在放电影，那个男人死得蹊跷，总像要凑到眼前，来鸣冤叫屈。

老丁又开始琢磨那个男人。男人名叫顾自成，两天前的7月12号晚上十点左右，他死在S市涌泉街华阳小区一幢楼的401号。一个人独自死在自己家里，现场勘验没有外人进入房间，一种诡异的气氛就笼罩在那个房间。

老丁的直觉告诉他，这个房间里藏着恐怖的故事，这个故事一定离不开扭曲的人性。但他是个警察，他要拿出证据。只有真正搞清楚事件真相，他的这个直觉才能被称之为职业的敏锐性。

老丁在7月13号接到的任务。他带着两个徒弟凌枫和贺铭赶到401室死亡现场，顾自成还躺在主卧室床上，耳廓耳垂部位有樱红色的尸斑，面部以及嘴唇是紫绀的颜色。

老丁仔细观察，死者面目表情狰狞痛苦，经验告诉老丁这是中毒而亡。宽大的床上没有打斗痕迹，浅灰的被子团卷在死者一侧。死者穿着一套深蓝色八成新的棉质短衣裤，床头柜上摆放着手表手机，还有一个药瓶和带把的玻璃水杯。

老丁察看了死者的房间。两居室，一百平方左右。主卧室床头处挂着顾自成与妻子的结婚照。不能不说，死者真是一个美男子，长相酷似台湾电影明星秦汉。

顾自成家北卧室被辟为书房，一面墙的大书柜，书籍琳琅满目，古今中外名著，现今流行的网络小说，还有其它门类学科精装简装的，应有尽有。老丁简单翻阅了一下，这些书和男主人的关系应该不大，因为书房里存有的一些文字资料和桌上的电脑显示，这些都属于女主人。

引起老丁兴趣的是电脑桌鼠标下压着一张纸，纸上写着几个字，枯瘦拘谨，歪歪扭扭，不过内容挺有意思：“忽然觉得身边的一切都安淡无光，我不想再见到明天的太阳。让我在安宁中睡去吧，那里有我归去的天堂。”那个“安”明显是个错别字，老丁的嘴角扯了扯，吩咐把这些东西全部封好带回等待检验。

2

老丁领着两个徒弟开始忙开了。查看了死者的手机，有四个未接电话，都是早晨九点前后打的。打电话的人也是报案人，名叫张广才，是与顾自成在一起经商的合作伙伴。老丁找到这个人时，他一脸懊恼，连说真是晦气，临了临了又摊上这么一档子事。

他说他和死者本想今天谈一下解除合作的事，可是约好了，却不见他来，打电话又不接，他有些恼火，以为是死者躲他，就来他家里找。敲门不开，又打电话，隐约听到屋内有熟悉的千里之外铃声，感觉不太对劲，就给顾自成的妻子田梦露打了电话。田梦露正在南方出差，说顾自成有心脏病，怕有意外，让我赶紧报警。

老丁派出查看小区监控的反馈回来，7.12傍晚，并没有形迹可疑的人员出入。这个已经不重要了，因为死者家门窗完好，现场也没有发现其他人的指纹和脚印。

老丁在等待尸检和现场一些物证检验结果时，开始走访被害人的邻居。对门的邻居说，与被害人为邻能有三年吧？这两口子给人的印象反差挺大，女的挺有学问，男的穿着打扮与张口说话，一看就像个社会人。

3

老丁看到田梦露的第一眼，感觉与死者在颜值上反差挺大，个子不高，皮肤略黑，但知性端庄，说话的声音圆润悦耳。

老丁在之前粗浅地了解了她的背景，本市化工学院毕业，现在市广播电台交通台做节目主持人。她接到丈夫死去的电话，第一时间飞回，7月13号傍晚，老丁在她的家里见到了她。

她一脸悲慽，像是刚刚哭过，强打精神把老丁一行让进屋里坐下，又端来几杯茶水。现场勘查完毕，尸体被运走，屋内又恢复了整洁利索。老丁安慰她，事情已经发生，你要节哀顺变，配合我们找到凶手。田梦露瞬间眼泪又流了下来。

老丁就和田梦露随便聊了起来。田梦露说十几天前，十个市的交通台联合，要召开一次主持人的业务交流会。会议地点就在S市海边的度假酒店，一方面是交流，另一方面也是联谊，让大家出去散散心，会议拟开十天，第六天她就听到了这个噩耗。

田梦露说顾自成近一段总说心脏不舒服，她本想推掉这次交流会，但她主持交通台多年，获得过不少奖项，主办方特意强调她要在会上做主题发言，许多年轻主持人都很期待她的分享。顾自成也支持她去，还说这毛病也不是急病，坚持吃药，养几天就好了。

老丁对田梦露说，我们查了你老公的电话，发现你们每天晚上都在九、十点左右有通话，且都是你给他打的。那么你走的这六天里，顾自成有没有什么异常的表现？田梦露说，这个我倒没有发现。但是在我走之前听他说过，他想中止与张广才的合作。

这个情况老丁在第一时间已经掌握。张广才与顾自成在一起合作有三年多，两人在本市最大的服装批发市场经营服装，有一间门店。

据田梦露的补充说法，当年是她出资，支持顾自成在批发市场盘下的这间门店。顾自成有了门店，立即找到在小档口卖女装、有丰富经验的发小张广才，提出利用自己的门店和张广才原有的上货渠道，两人联手扩大经营规模。

田梦露说顾自成生意上的事她从不过问，没想到仅仅走了几天时间，就与他阴阳两隔。老丁说7.12晚上十点多你有与他通话，他都说了些什么？田梦露说，也没说太多，他问我在这里吃住习不习惯，能不能提前回来。我听到那边有放水的哗哗声，他可能要洗澡，就叮嘱他别忘了吃药，随便聊了两句，挂了电话。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老丁见再也问不出有用的东西，与田梦露告辞。

4

老丁的头脑在飞快旋转，忽然门口有脚步声，把他的思绪拉了回来，发觉阳光照进屋内，天早已亮了。

他的两个徒弟凌枫和贺铭前后脚，带进来一股清新的风。老丁瞅瞅他俩，仿佛梦游刚回来一样，说有点饿，赶紧弄吃的。贺铭早已熟悉师傅的秉性，边说猜到了你不会回家，边从他随身的背包里拿出一个餐盒，打开盖来，是冒着热气的大包子；又进去掏一把，拎出一杯豆浆。

老丁边吃边说，尸检报告出来，和我们猜测的一样，顾自成是服用了氰化钾。凌枫说，我看多半是他自己遇到什么麻烦事想不开，服毒自杀。电脑桌上那张纸的笔迹鉴定结果，是顾自成亲笔所写，显然就是他的遗书。贺铭说，我也觉得推论成立，可是他为什么想不开呢？

老丁说，你们都去了现场，你看顾自成的皮鞋擦得铮亮，纤尘不染；刚刚用过的浴巾规规整整地叠放在挂杆上。要自杀的人，哪来的这种心气？这与常理不符。另外，他服了氰化钾，这药是从哪来的，吃完药后这包装物又去了哪里？那个药瓶经过检验，药瓶里剩下的几粒药和药瓶本身，没有检出任何东西。

老丁用目光，投向两个徒弟一连串问号，凌枫和贺铭开始为自己刚才的话找证据。

凌枫说，我去找张广才做了长谈，他对顾自成的不满不是一天两天，有很长时间。顾自成近两年总和市场内的一个女老板来往，还常常去酒店开房，心思根本不在做生意上，去年他们只弄了个本平，今年到现在还没有盈利。他说就算这门面房没有租金，但是员工工资，税费和日常水电物业等，也有不少开支，再这样下去，要亏个底掉。他提出要和顾自成解除合作，但还在协商中，两个人并没有撕破脸皮。大不了一拍两散，他没有理由去害顾自成。

贺铭说，我找了那个常与死者来往的女老板，她在服装市场专卖婴幼童装，人能说会道，做生意有一套，很会赚钱。她说她就爱看顾自成那双能勾魂的眼睛，也贪图他有一副好骨架。还说顾自成不仅长得俊，还特会哄人，比她那个矮胖矮胖几扁担打不出一个屁的老公强，所以她和他就图个痛快，纯属苟合。既然就是玩玩，也没必要弄到杀人的地步。

老丁说，我对田梦露的了解是这样的。她毕业于我市的化工学院，毕业后就业于市内最大的化工企业，干了两年多，因为嗓音好，文笔也不错，电台招聘，她就撇下专业，去广播电台做了交通台的主持人。田梦露现在事业风生水起，全市收听交通台的司机都是她的粉丝，她也成了单位的台柱子，是个炙手可热的人物。所以她老公死了，受到的关注度很高。

5

老丁喝下最后一口豆浆，抹了一把嘴角，接着说：相关人都似乎没有问题。但无病不会死人，我们……

话未说完手机响了，他一看，是田梦露。

老丁摁下接听键，田梦露说她忽然想起，张广才在她老公被害前两天，与顾自成在一起喝过酒，那天顾自成和他通话时，特意说过这件事，强调张广才继续和他联手的态度很恳切，他又不想和张广才散伙了。

结束通话，老丁问凌枫，去找张广才时，张广才说没说喝酒的事。凌说，他还真没提这个茬，我马上再去找他。说话间，拎起刚脱下的外套，急吼吼出门。

凌枫找到张广才时，张广才正准备南下，说他要去进一批换季服装，不早做准备，那么秋冬季又卖不出钱了。凌枫就说：几句话，说完你再走。把顾自成死前与他喝酒的事提出来，问他为什么前天找他时他没有说。

张广才说，是有这么一档子事。我本来下决心要和他散伙，根本不想再与他一道喝酒，但他说这是你弟妹要求的，说咱们好聚好散，有些话说透了以后还可以做朋友。我勉强和他坐了一会儿，觉得他云山雾罩的，早早告辞走了，在他死前我们再没着面。我也没觉得这事有什么不正常，也怕给自己找麻烦，所以你没问我就没提。

凌枫问张广才什么时候回来，他说订得往返机票，三天后到家。并说我也着急与田梦露商量一下店面的事，顾自成死了，我还得活呀。

凌枫返回后把情况报告给老丁，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又开始讨论。张广才和顾自成，是利益相关人，但店铺进货卖货账款清楚，两个人并没有分配上的矛盾，张广才没有作案动机。贺铭和凌枫觉得没有一点证据证明顾自成是他杀。老丁说，我还坚持认为不是自杀。

老丁把脸转对着贺铭，说要是你自杀写遗书，你会怎么写？贺铭说我要写就写我受了什么打击，不想活了。老丁说这不就对了，一个要死的人，要么直接写出为什么要死，要么就什么也不写直接死掉。顾自成这几个字，明显是有意告诉别人他是自杀，但他是工人出身，要写遗书也绝不能捅出这些文绉绉的酸词来。

两个徒弟一听，所谓遗书确实不像出自顾自成的手笔，可确实就是顾自成的笔迹啊？这个如何解释？老丁说，这张纸可能就是我们搞清事件真相的线索，我们还是要走出去，继续调查。

6

老丁三个人又走访了服装市场的多名老板和与顾自成门面房邻近的营业员，有一个卖男装的女孩说，这人整天打扮得溜光水滑，专与有钱的女老板眉来眼去，有钱有乐没愁事，说他自杀，打死我都不信。

还有的人说，他那个铺面根本不挣钱，张广才和他合作这三年，把以前赚的亏出去不少，听说他俩要散伙，这下利索了，不用散伙，他自己先走了。

尽管大家七嘴八舌，但有一点，都说明死者在这个圈子里口碑不好，不是正经生意人，是个二混子。那么他的高消费，又是谁在支持他呢？

老丁带着徒弟又找到与顾自成相好的那个女老板，直截了当，说这些年你没少在顾自成身上搭钱吧？女老板先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接着说：你们别忘了我是干啥的，我一个做生意的，能傻到去做那种赔本买卖？

女老板从包里掏出一盒烟和打火机，动作娴熟地塞进红唇之间，随即啪地点燃，随着一圈烟雾喷出，她又说：他有钱，他的钱都是他家那个二货老婆给的。他一张嘴，二货就得向外掏，不给他就下手打。他说他家那个二货名声在外，给电台拉广告挣了不少钱，老好面子了，打她她也不敢出去声张，怕丢人。

女老板又猛吸一口烟，有些不耐烦：我都和你们说了多少遍，我们在一起就图个乐呵。他烦他老婆在床上像个僵尸，我烦我老公那个武大郎的熊样。可话说回来，他离不了他老婆的钱，我离不了我家武大郎的忠心耿耿，没有他当年把我一个乡下丫头培养成老板娘，我也没有现在。我在外头扯是扯，但我不能把他甩了。事情就这么简单，你们别再来烦我了。

女老板在四十上下，身段凹凸有致，一头大波浪，细眉红唇，颇有些风姿。说话也挺干脆，不是那种欲说还休，忸捏作态之人。老丁一行人交换一下眼神，让她走了。

7

老丁带着凌枫贺铭又去了华阳小区。走到田梦露家的楼下，正与要出门的田梦露碰个对面。

田梦露穿了一套藕荷色的套裙，脚下蹬着细高根黑皮鞋，短发虽蓬松却一丝不苟，整个人看上去精神焕发，和昨天的田梦露判若两人。她忽然见到老丁一行人，明显地略一吃惊，很快又镇定下来，请老丁他们上楼。

进屋后老丁留心起田梦露的衣饰来。裙摆长及脚祼；衣袖的袖口带着一圈白色的花穗。老丁看了她这身着装，就想起昨天的田梦露也是长衣长裤，七月天，女士基本都穿短装了，她却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

老丁没有收回目光，继续盯着田梦露开口道，我们还在继续抓紧时间调查你丈夫的死因，现在我们怀疑他不是自杀。我们今天来是想向你进一步了解，除了服装批发市场的那些人，他平时还和谁来往比较密切？

田梦露说，他是独子，爸妈死得早，早早就出来工作，性格比较孤僻，朋友并不多。

老丁说，那么他对你好不好？

田梦露说，夫妻之间，就那样呗，什么是好，什么是不好？这些事情我不想说，你们也不要问。我不能给你们提供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了，有亲戚要来，我出去接一下，恕不奉陪，请回吧！

老丁说，纸里包不住火，事情总有水落石出之时，你如果帮助我们，事情就有可能早一点搞明白，你踏实了，我们也对公众有个交待。

田梦露说，几位警官，我现在心里很乱，你们让我冷静冷静，仔细回忆一下，也许能梳理出什么线索。

8

老丁一行人只好告辞。老丁路上对两个徒弟说：田梦露的态度，打开了我破解此案的思路，田梦露最有可能是给顾自成下毒的人，给她一个机会，让她自己把真相说出来吧。凌枫和贺铭还要问，老丁说，我们回去抓紧时间休息一下，然后就可以写结案报告了。

老丁刚把自己放倒在行军床上，手机又响了，一看，居然是田梦露打来的。他一下子坐起来，边接听边踢了身边的凌枫和贺铭两脚，拉开向外走的架势。两个人莫名其妙，懵懂懂地跟在老丁的后面，就听老丁对着电话说，什么事情都有前因后果，你有什么话，等我们到了再说，我们很快就到。说着话飞快跑出了楼，三个人跳上车就向华阳小区疾驰而去。

老丁他们到时还是晚了。田梦露化了淡妆，穿着一件碎花紫色的连衣裙，躺在顾自成死去的那张床上，面相甚至姿势都与顾自成一模一样。

还是在电脑桌上，有一张字条，字迹娟秀但很潦草：“该来的一天总是要来，丁警官的眼神告诉我，他已经知道了一切。我只想体面地死去。我把整个事件都写在我的遗书里，我没有勇气再活下去了。”字条下面是一个棕色牛皮纸的文件袋。

老丁打开文件袋，抽出里面的稿纸：

我自小心高气傲，渴望自己有一个不平凡的人生。大学毕业工作，到了谈婚论嫁之时，始终没有碰到一个自己喜欢的人。我知道自己是一只丑小鸭，在这个崇尚颜值的社会，我虽有事业，但也难讨异性喜欢。我挑剔别人，别人也不满意我的长相，一晃到了36岁。

交通台的节目经常与司机互动，我认识了在一家乳业公司开车的顾自成。在一次大型活动现场，我们第一次见面。顾自成一米八的身高，酷似台湾电影明星秦汉的眉眼，一下子就把我迷住了。

但理智告诉我，他的颜值无可挑剔，但言谈之间，没有读书人的风度，和我不是一路人，我应该和他保持距离。

我克制自己冷静下来。不想之后他频频约我，也在聊天中得知他的妻子几年前病逝，没有孩子，现在还是单身一人。他说他所在的乳业公司是一家国企，早已现出颓败之象，他有一个经商渠道，正在打算辞职。

我在电台工作十几年，有不少积蓄，在经济上对他并没有过高奢望。我荒芜已久的心田萌出了希望，在他甜言蜜语的攻势中，彻底沦陷，在他又一次求婚时，答应了嫁给他。

我十分珍惜这迟到的感情，幻想着一屋两人三餐四季，过出别人眼里的全部美好。结婚后他就辞了工作，我拿出自己的部分积蓄支持他去做生意，不想他投入之后根本不见回报。

渐渐地，那副好看的皮囊开始变形走样，除了吃喝玩乐，他对任何事都提不起兴趣，居然无耻地当着我的面说他和另一个女人在床上多么有意思。与别人出去消费，都是他买单，没钱就伸手向我要。我稍一不满意他就对我拳打脚踢。

他打我说给我留点脸面，只打能被衣服遮蔽住的地方。我成了他的摇钱树和满足虚荣心的装饰品，也是他发泄兽欲的一个工具。

一个月前我听他说要与张广才解除合作，我知道他是吹牛，是张广才要甩下他这个包袱了。这三年来，生意基本上是张广才在打理，出于铺面是我投入的钱，张广才才容忍他到现在。

张广才如果甩了他，他就根本不会再做这个，他就完全是个废人了。我原本希望他有个事做或许会有改好的一天，不想却走到这一步，我的眼前一片黑暗。

因为我想他做不下去这个营生，对我的侮辱只能变本加厉。我想过离婚，但他是不散的阴魂，肯定对我纠缠不清，我也不想我的事情被放在大庭广众之下成为谈资，我也后悔自己挑来挑去，居然挑了这样一个人渣。我就想结束这一切，他死了，我解脱；我如果逃脱不了惩罚，那就是我的命。

遗书写到这里，纸张的下面出现空白。老丁翻过一页，显然这些是刚刚写的：

他很惜命，身体稍有一点不舒服就要吃药，最近说心脏不太好，正在服养心的胶囊。我在去参加交流会之前，把他胶囊中还剩下的多半瓶药拿出来两颗，里面灌注进我备下的氰化钾，把它们放在瓶底部。我出去这段时间天天给他打电话，就是督促他别忘了吃药。他以为我对他屈从，在关心他，不知我心里已经恨死了他。

我估算药量，最晚在我出去的第九天他就会吃完这瓶药，他的死期也就在这九天之内。

我在去S市拉着行李箱临出门时，装做忽然有点灵感要请他帮忙记下来。以前也有过这种情况，关乎到我挣钱的事情，他丝毫没有犹豫，拿过笔，写下了那几句疑似遗书的话。

我这封遗书的前半部分是我在决定毒死他时就已写好的，带在身边。我给自己也留下了氰化钾。我这辈子拼命地为自己挣个前程，结果却心强命不强。我不后悔我毒死了他，他是罪有应得。我把我这副驱壳奉还回自然，我的灵魂也就此远离尘世。我的遗产已列好清单，烦请丁警官转交给我的亲人。

9

老丁写好结案报告后抚卷沉思，田梦露那张悲伤和决绝的面孔不断在他的眼前晃动。老丁办案无数，田梦露这样的案件并不复杂，但让他格外痛心。一个知识女性，有分辨是非能力，有洞悉人性的敏锐。有听众说她的主持风格如花亦如刀，有美丽温婉如花开芬芳，有分析言论措辞犀利如刀刀见血。

老丁不禁慨叹，如花亦如刀，这对田梦露是个不错的比喻，花残刀落，曾经的爱与梦想灰飞烟灭。爱与痛烹煮出人间烟火，生活少不了悲欢交错。这些重叠在一起，才可能是人生的全部真相。田梦露为什么不止损？为什么不扯下面子，重新开始？一桩案件了结，老丁的心头却充满了深深的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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