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

雨声不绝于耳。

无数雨滴从灰蒙蒙的天空中倾泻而下，落向光滑整洁的石板路。一条小河从两条石板路中穿行而过，静静地流向远方。无数小巧的波纹从河面上显现出来，互相碰撞，再依次破碎。

一艘小船从不远处的河面上显现出来。

小船很小，小到站在岸边的人不仔细看就很难看到。雨滴不停地击打坚实的船篷顶部，发出清脆的响声。船舱里空荡荡的，几乎看不到任何东西。

一身黑衣的船夫站在船头，紧握着船桨，不紧不慢地向前划船。他看到，前方不远处的石拱桥上的人影正在变得愈加模糊。一个高大的男人紧紧地握着手中的伞，快步走上石拱桥。

“哎呀——大哥，来玩吧？”

一个软绵绵的声音突然从岸边靠近桥边的位置响起来，径直穿过响彻四周的雨声，传入船夫的耳中。这声音虽然绵软，却明显是一个已经步入中年的女人所发出的。

船夫略微皱起眉头，抬起船桨，稳住船身，让小船向岸边停靠。看到桥上的高大男人完全没有理会女人的声音并迅速离开之后，他转过身，把目光投向紧挨着河岸的一整排平房。

整排平房分为好几个不同的房间。此时此刻，每一个房间朝向河岸一侧的门窗都紧紧地关着。几件衣服悬挂在房门前方的衣架上，有外衣，也有内衣。每一件衣服都随着从河道两侧吹过的风轻微摆动。

“吱嘎——”

其中一扇怎么不显眼的房门突然向外打开，发出刺耳的声音。

船夫连忙低下头，双手紧紧地握住船桨，把脑袋缩回到船篷下方，好像完全不想让任何人注意到自己。

“啊？”一声惊叫突然从房门里传出来。

船夫瞬间咬紧牙关，双手用力握住船桨的把手，几乎快要把船桨捏碎，并把头埋得更低。

“是……是你？”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从衣架边缘响起来。

船夫略微转过头，缓缓地看向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年轻女人。他一眼便看到那一张再也熟悉不过的面孔，以及一副与那张面庞完全不相称的妖艳妆容。

“是……是你吗？”

年轻女人似乎完全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紧紧地握住自己身边的衣架的边缘，整个人克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她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满脸疤痕，几乎已经完全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船夫抬起双臂，把船桨的一端撑在岸边的石头上，一字一顿地吐出五个字：

“你认错人了。”

年轻女人瞬间变得更加惊慌，像是完全不知道如何是好。

“吱嘎——”

另外一扇稍微大一些的房门也向外打开。一个面容严肃的中年女人不慌不忙地走出来。

船夫当即转过身，把目光投向中年女人，双眼中释放出一丝难以察觉的恨意。

“怎么？”

中年女人当即走到年轻女人身边，牢牢地盯住她。

年轻女人诚惶诚恐地低下头，对中年女人露出一副恭恭敬敬的样子。

“东西呢？”

中年女人根本没有理会年轻女人，只是转过头，把目光投向船夫，居高临下地俯视他。

船夫转过身，弯下腰，从船舱里取出一个结结实实的黑色包裹，抬起手掌，用双手捧起包裹，把它递给中年女人。

“哼！”

中年女人发出一声冷哼，用一只手接过黑色包裹，再向年轻女人连续摆手，随即转过身，向宽大的房门走去。

年轻女人不得不重新钻进狭窄的房门。

船夫突然感受到一股钻心的疼痛，不由自主地蹲下。他忍不住露出痛苦的表情，咬紧牙关，用一只手重新抓起船桨，再用另一只手掀开自己的罩袍的一角。从罩袍的一角显露出来的，是一条木制的假腿。痛感正是从这条假腿的接口那里传来的。

等到痛感稍微缓和之后，他才用船桨支撑身体，重新站起来，擦掉落到自己身上的雨水，向前方划船。

小船径直穿过已经空无一人的桥洞下方，向远方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