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陈珂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去七号鬼屋转一圈,第一个原因为了刺激她被最近烦心事折磨得苦不堪言的脑神经,第二个原因是想靠短期内的刺激忘掉那些令她不开心的事和人。
最近一次是王明朗瞒着她报名去英国当交换生的时候,那阵子,她正和伟大的考研事业相互折磨,本无心理会外界能扰乱她心神的任何事物,直至被她关心则乱的闺蜜瞧到了交换生名单上她男友王明朗的名字。
陈珂没明白为什么,在一起这么多年的感情甚至比不上一次去英国当交换生的机会,“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生活方式的权利小珂,我以为你会懂我。”王明朗给陈珂的解释,一股脑把她砸个粉碎。
于是她指着操场大舞台旁的沙袋破口大骂,骂他渣男,骂他不识好歹,骂急眼了,抄起电话打给王明朗准备在电话里把他骂得狗血淋头更解心头之恨。
电话通了。
“我在,”王明朗沉着声音,像是早料到陈珂的电话,“对不起小珂,上午凶你了。但你知道这是个很难得的机会,可能是我这辈子才有的这一次机会,我不想放弃,你能理解我的,对吗?”
陈珂听到他的声音一下蔫了,没来得及喷出的火就被他浇了个干干净净。
“我理解的明朗,真的,我也知道你没提分手是不想让我难过,回去后我有仔细想过,其实也无所谓你知道吗,异地恋有什么大不了的,不管多少年我都愿意等你回来,你还爱我,对吗?”
无话,两人默契沉默半分钟,陈珂一边耳朵忍受晚风吹得她脑瓜嗡嗡作响,一边耳朵翘首以盼电话那头王明朗浅浅呼吸声之后传来的回答,“小珂,我之前拖着不想告诉你,是害怕会让你分心影响你复习,但既然现在你能理解了,那也没什么顾虑了,我们分手吧。”
在听风吟的半分钟,陈珂笃定王明朗只是在犹豫如何不辜负自己,但他只是没想出两全其美的办法罢了,所以,他一定还爱着自己。
剩下几天,陈珂每天把时间像花瓣一样掰成三瓣,一瓣用来骂王明朗,一瓣用来试图让王明朗回心转意,另一瓣睡觉,却似乎唯独遗忘了考研那一瓣。
考研那两天,陈珂脑子魂牵梦绕的都是王明朗,王明朗成了她的梦魇,答案写到一半就冒出来撺掇陈珂,“听说,把试卷写满我的名字我就会回心转意。”
判卷老师看到她的答案一定很感动,毕竟敢把前男友名字写卷子上的人,心眼和脑子肯定得缺一个。
二
第二次是王明朗出国的时候。陈珂花了两个月试图理解王明朗的决定,也顺便认清了现实,安慰自己不要为渣男伤心。
但王明朗登机那天,陈珂打了两小时车来了机场。为了同这三年的感情做告别还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原因,她不知道,也没打算去问。
王明朗看到了她,没有吃惊,没有喜悦,像在外偶遇到多年未见的好友,就顺其自然开启寒暄,哪怕与眼前人刚分开不久,“小珂,好久不见了。”
“嗯,好久不见。”陈珂觉得自己必须得表现冷漠,才能让王明朗知道他对于自己根本无关轻重。
“考得还好吗?”即使她在车上彩排了两小时,彩排彼此的对话该如何进行才能保有体面,也断然不会相信王明朗坐到她身边,开口竟是问了她那句最不愿听到的话。
“过线了,不用担心我。”
“嗯,那就好,那就祝你学业有成,前程似锦!”
“那我也祝你在那边一切顺利。”
意识到没话说,是下一声值机提醒。
“明朗,”陈珂犹豫了一下,选择将这两个月喝过的鸡汤暂时吐出来,“你……你还会回来对吗?”
“当然了,我又不是去移民。”王明朗会心一笑,“到时候回来记得来接我。”
“不要,到时我早就找到新欢把你忘了。”
他俩相视而笑,有一瞬间,陈珂以为自己置身在三年前,王明朗向自己告白那晚说的一个不着天际却让她笑得前仰后合的冷笑话,然而还没等她想起那晚王明朗究竟说了什么,才能让她心安理得被王明朗的告白感动到哭,就有人在她眼皮底下把王明朗牵走。
“明朗——”有个女生在候机厅外喊他,“老师喊我们集合,准备登机啦。”
陈珂认得出叫王明朗的人是他们班胡蝶。这次他们班交换生的名额只有两个,一个是王明朗,另一个是胡蝶。她知道,从一开始看到名单就知道,能和更喜欢的人一起去异国他乡求学,对他来说当然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但装了两个月糊涂,谁会在乎多一天。
“好,来了。”王明朗起身跟胡蝶挥了挥手,转过头对陈珂说:“那我走了小珂,之后可能很难联系了,要记得照顾好自己。”
陈珂点点头没说话,等王明朗转身离开时,她吸了口气,躬下身,两手像扇子张开抵在嘴边,“王明朗!”
“怎么了小——”
陈珂撒开脚,拼命朝王明朗跑去,然后最后一次扑在他怀里。王明朗一顿,迟疑后退了半步。“快走吧,胡蝶在等你。”
如果感情能分胜负的话,陈珂不知道王明朗是不是赢了,但她知道,从她会为王明朗辗转反侧那天开始,就再没了赢的可能。
从机场回来路上,陈珂在车上查了成绩,差四分,离岸不远,但也仅是不远 。
这时手机附和般抖了两下,两条讯息。
第一条三个字:对不起。第二条长点,“小珂,当初我们在一起时我说过,如果你将来爱上了更好的人,我一定会选择离开,我相信你也会和我一样。所以,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如今我遇到了我更爱的人。我和胡蝶已经在一起了,也许以后不会再见了,希望你不要再为我难过。刚刚就当我在开玩笑吧,你也要好好的生活,勿念。”
陈珂回:哦。刚发出去就收到了回信:你还不是对方好友,请先添加对方——
她打开车窗,把王明朗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
“师傅,换个地,去七号鬼屋。”
三
陈珂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喜欢去七号鬼屋转一圈,第一个原因为了刺激她被最近伤心事折磨得苦不堪言的脑神经,第二个原因是想靠短期内的刺激让她忘掉那些令她不开心的事,和本来就不属于自己的人。
最后一次,是王明朗走后的第二十一天。如果按照他们说的,二十一天就能养成习惯的话,陈珂觉得自己应该很快习惯不用再每晚睡觉前会挂掉谁的电话说晚安。
但最后一次有点不同。陈珂跟一帮路人凑合组队玩一趟自己本该玩过无数遍的鬼屋时,有个电锯惊魂打扮的恐怖演员突然从拐角杀出来,把一众路人吓得落荒而逃。唯独陈珂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恐怖演员在她面前张牙舞爪半天一点反应没有,以为她吓傻了上去戳了她一下时,才发现陈珂在低声啜泣,然后越哭越大声,最后干脆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这下轮到恐怖演员不知所措,不知道是不是该向上级反应降低一些鬼屋的恐怖系数。
陈珂蹲在地上,想起了第一次和王明朗来鬼屋的时候,王明朗牵着她尖叫冲过第二个拐角后消失在黑暗里,就在陈珂害怕呼唤王明朗名字的时候,有个同样电锯惊魂装扮的恐怖演员从角落冒出来拿着电锯对她穷追不舍,陈珂一边哭着逃跑一边大喊王明朗的名字,却没任何人回应。最后陈珂跑不动了,猛地转身,边噙泪边瞪着追她的恐怖演员,然后蹲在地上大声哭了出来。把王明朗吓得赶紧丢掉装扮上去抚慰陈珂,拥她进怀里认错,任陈珂怎么捶打也不松开。然后穿着这件破衣服,在这个破地方,第一次亲了陈珂。
所以为什么,现在这个恐怖演员扮什么不好,为什么非要跟王明朗当时的装扮一模一样,她明明都快把王明朗从脑子里删得一干二净,却非要让王明朗重新回到自己记忆里,重新回到她面前,再狠狠伤她一遍。
第二天下午,她蹲在被她百般蹂躏过的沙包面前,发觉一个词也骂不出来了。她盯着沙包看了十分钟,直到蚊子在她脚脖子留下吻痕。
这十分钟,她发觉任她如何回忆似乎都对不上王明朗的样子了。她起身给了沙包一脚,便朝校门公交站走去,没两步又折回来,再给一脚。
很快来了辆车,天有点黑,她看了眼表,七点了,末班车。
“上不上?”
她搭上一只脚,犹豫一下,问:“师傅,你知道终点在哪吗?”
“五星街。”
“好,”她下定决心,踏了上去,“那就去终点。”
司机撇了她一眼,“两块一趟,爱哪下哪下,多了不找。”
“是,我就是说说。”
车没人,空得就像别人把她撇下,留她一个人独自上路。
陈柯坐到角落。四十分钟,从学校到五星街的车程,她知道,这是和王明朗第一次去五星街时王明朗告诉她的。靠我肩上睡会吧,最近赶项目累,能让你补会儿觉,睡醒我叫你。这也是王明朗说的。
陈珂把头枕在靠背顶上,很硬,硌得她很不舒服。不过四十分钟,的确够睡一觉了。她闭上眼,睡醒就能到终点了。
嗯,终点不远,很快就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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