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申明:本文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题记:我叫许一诺,像大多数的年轻人一样,对爱情有着许多美好的不切实际的幻想。一开始,以为爱情就是“你侬我侬”天天腻歪在一起的天长地久;被残酷的现实打回原形后,才发现,原来爱情也是男女有别的,男人以为的爱情就是你只要负责貌美如花,我提供给你优渥的生活,给你一个“家”,哪怕这个“家”如同沙滩上的城堡,经不起任何时间的冲刷洗礼。而女人渴求的那种心灵契合浪漫而平等的爱情也只能是心底永远的梦幻;经历了岁月无情的捶打后,才终于明白,爱情就是生活的点点滴滴,是历久弥坚的牵挂和惦念。
一家叫“行间字里”的书店门前,人声鼎沸,热闹非凡。几张长条桌一字排开,上面铺着一层红色的丝绒台布,柔柔地垂着,几乎拖到地面,挡住了后面并排坐着的三个人精致的高跟鞋。
长条桌后面坐着的,是我和顾佳,我们俩中间的那位女士叫陈紫,新晋网红女作家,今天是她的新书《我是如何成为徐太太的》发行上架,她在此举行签名售书活动。我和顾佳是此书的责任编辑。这不,从上午十点开始,我们就一直在不停地忙着。我接过读者递过来的书,翻到扉页,打开,放到陈紫面前,陈紫只管拿着笔在每本书的扉页“唰唰”地写下自己龙飞凤舞的名字,另一侧的顾佳则负责将签完字的书递还给读者。我们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的笑意,手下一刻不停地忙碌着。
突然,发行部的刘主任拨开人群,边挤了过来,边说:“陈老师,咱们先停一停。”然后,轻声地和我们说了一声:“尚品文化的杜总一下子就买了500本,我正紧急从社里调书呢。”
我一抬头,却撞上了刘主任旁边杜宇的目光,笑容一下子就僵在了脸上。怎么会是他?他还是来了。
杜宇是一家知名企业——尚品文化的副总兼对外联络部总监,手下管理着好几百人,标准的成功人士。但对我来说,这个时候遇见他还真是冤家路窄。
(一)
没错,我做了杜宇两年的女朋友,那种家外的“女朋友”,那种成功男人家外飘着的一面彩旗。我和杜宇认识、交往的时候,虽然一开始并不知道他是有老婆的。
年轻时候的我是虚荣的,一直倾慕着那种卿卿我我的爱情,艳羡着那种被人爱着被人小心翼翼地呵护着的感觉。好在,我是有资本的,从小就长得漂亮,人见人爱。成年后的我,貌若沉鱼,肤如凝脂,娉娉婷婷,温婉柔静,是那种男人一见就容易倾心的女人。
一路走来,我拒绝了无数同龄人的求爱。那些毛头小伙子要么太过于垂涎于美色,一看就知道是那种浮于表面的肤浅之徒,要么有点底蕴,懂得怜香惜玉,无奈两手空空,给不了我想要的生活。
直到遇见杜宇。
那天,我作为一个新入行的编辑,陪着作者去尚品文化公司谈一笔出版赞助。公司本来和作者说好的赞助费三万元,但临了又以书名太文气为名,觉得销量肯定上不来,只肯赞助一万元,除非改书名,改成艳俗的那种,比如,我是如何小三上位的。作者觉得这种书名对她是极大的侮辱,宁愿不出。但出版社还想再谈谈,看看有没有什么折衷的办法。于是,派责编,也就是我和顾佳陪着作者再来沟通一下。但,临出发时,顾佳被主编叫住,安排了别的活,只好我一个人陪着作者过来了。
当沟通又一次陷入僵局时,会议室玻璃门外出现一个颀长的身影。尚品公司的小王立即起身,同时说了句:“正好我们杜总来了,你们等等。”
不一会,小王和一个风度翩翩的男人一起进了会议室。此人看上去有三十多岁,标准的国字脸,棕褐色的皮肤略显沧桑,不苟言笑,但却彬彬有礼。一进门就朝我们伸出了右手:“你们好!不好意思,慢怠了。”小王介绍道:“这是我们的副总,对外联络部总监杜总。”
然后,杜总坐下来和我们继续书名和赞助费的探讨。几轮下来,我们同意了杜总的建议,书名改了,没有那么“高大上”,也不那么艳俗,折中,算是达成了合作的目标。我和杜总也互相加了微信,算是认识了。
从此以后,杜总不时约我出去,有时以谈出版为名,有时是路过。慢慢的,杜总也不再找理由了,干脆就直接说,想见我了,不是吃饭就是看电影看演出。每次和杜宇一起出去,总能感觉到他的温柔体贴,关照有加。青春期的我,带着对爱情梦幻般的期待,面对这样一个儒雅俊逸彬彬有礼又对自己如此温存关照的男人,自然是小鹿乱撞,芳心满溢着期待。
我从小与母亲相依为命。我知道,母亲为了养活我,为了供我上大学,起早贪黑,一人做三四份工,透支了健康。如今,母亲糖尿病并发尿毒症,只能靠药物维持生命。我想要尽早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让母亲在有生之年也能有机会享受一下生活。眼前的杜宇,风度翩翩又多金,还懂得照顾人,无疑是最佳人选。
但天有不测风云。就在我考虑要不要明确与杜宇的关系时,我母亲突然病重,被送进了医院。我只得请假回去,照顾病重的母亲。
母亲在我回去的前一天就住进了ICU。小舅看到我回来,愁眉不展:“一诺,你得赶紧去缴费,这一天就得五六千呢。”
我在缴费窗口刷卡,把这天之前的费用都结了,一共差不多两万元。医院让交10万元的押金,我就是刷爆了卡也交不上了。只好和医院交涉缓交。
第二天,我刚从ICU看望母亲出来,在门口的长椅上坐下,想缓口气。
“一诺,伯母还好吧?”一个浑厚的男声飘了过来。
我循声望去,只见杜宇正急急地往我这边过来。“你怎么来了?”
“我去找你,你们同事说你母亲住院请假了,我想你肯定是需要帮助的,就飞了过来。还好,这个地方不大,很方便就找到了你们。”杜宇解释道。
母亲在ICU住了5天,又在普通病房住了3天,医生说没有什么大问题了,想出院的话,也可以回家静养了。我给母亲办理出院手续,却被告知,费用已从押金里扣除,押金略有富余,会原路退回。
我诧异道:“我好像没付过押金呀?”
“哦,是一位先生付的,刷的卡叫杜宇。”收费处的护士查找了一下纪录,说道。
我终于明白了,这些天为什么医院一直没来催缴费,原来是杜宇先付了。杜宇在这边陪了我三四天,却从来没有提起这事。直到公司有事,催他回去,他还说:“别怕,阿姨好像在慢慢康复。万一还有什么事,你通知我,我立刻就过来。”
杜宇看来是真拿自己当准女婿呢。我感动之余,也顺势接受了这个当时看来最好的安排,打电话告诉了杜宇我一周后回去上班。
一周后,我安排好母亲的生活起居,给照顾母亲的外甥女留下了一些钱,就匆匆赶回京城上班了。杜宇来接的机,带着9朵包装精美的洛神玫瑰。我捧着那束玫瑰,看着繁复的浅杯花型、细碎的波浪花边、软甜的色彩,螺旋的粉色漩涡,也让我一步一步深陷其中。
(二)
我深陷杜宇的粉色爱情漩涡之中。
半年后,杜宇买了一套公寓,我搬了进去,从此,我们开始了“过家家”式的同居生活。每天,杜宇开车接送我上下班,休息日也经常开车在周边地区游玩。杜宇常出差,每次都给我带不少礼物,尤其是出国时,奢侈品也是一件一件地给我搬回来。我沉浸在幸福的爱的海洋里。
但一年多了,杜宇从来不提领证结婚一事。我作为女生,也不好直接提,只有一次,我看上一套漂亮的婚纱,故意撒娇说:“我想穿上它嫁给你,好吗?”
杜宇顾左右而言他:“你穿上肯定是最美的,不过,咱再等等,我要给你买一套大别墅。”
我隐隐觉得似乎哪里不太对。
直到那一天,一个打扮精致的女人以作者的身份找到社里,开门见山地说:“我是杜宇的妻子,而且,我们还有一个三岁的孩子。我一直都知道你的存在,没来找你,是因为我确认杜宇离不开我们这个家,玩够了,他自然就回来了。我看你是个好女孩,所以想着提醒你一下,尽早脱身。”说完,这个精致的女人径自离开了,只留下我愣在了原地。
好闺蜜兼工作搭档顾佳看情况不对,把我带到附近一家咖啡馆,电话招来了杜宇。杜宇这才承认了自己已婚的事实,但痛陈自己这段婚姻有多么的不得已,并当着我闺蜜顾佳的面表示,再给他半年时间,他一定离婚来娶我。
我也终于明白,我玫瑰色的爱情童话彻底幻灭了,原来款款深情的男人的温情并不是爱情,而是廉价的施与,任何一个能暂时吸引他目光的女子都可以分享。但事到如今,我也只有再相信他一次。
半年后,杜宇在我的一再催促下,索性跟我摊牌了:“我不会离婚的,但我也绝对不会离开你。我可以送你去美国,在那里,我们照样可以有我们的家我们的孩子,你照样可以做一个幸福的女人。”
我从来没想过结果会是这样!这个时候,我才突然醒悟,自己太相信男人了。我找人暗中调查了杜宇的底细,原来,他能年纪轻轻就做到如今的高位,全靠他老丈人,也就是他公司主管部门的一把手的提携,怪不得那天他老婆底气十足呢。
一旦认清了现实,我知道是该彻底醒悟的时候了。虽然我期待早些拥有富裕的生活,让辛苦了一辈子的母亲能尽早地享受一下人生,但我绝不会丢下疾病缠身的母亲,一个人跑到国外去享清福的;也绝不会丢下自己热爱的工作,去到异国他乡,日日思念家乡,天天等待“良人”的宠幸。
在爱情中迷失的虚荣的我,终于认清了这个残酷的现实:幸福美好的生活必须要靠自己去创造,什么爱情什么男人,一切都是虚妄的。男人从始至终,都只是把女人当成一个玩物,一个只要物质享受的花瓶。
我要自己努力赚钱,尽早把母亲接过来。
我迅速而利落地处理了这段感情,搬出了和杜宇共同的家,把车和那些奢侈品都一一退还给了杜宇,我要让杜宇彻底地从自己的生活中消失。
(三)
我换掉手机号,自己租了间小平房,重新开始了自己独立自主的生活。我唯一没有换的是这份工作。我热爱这份工作,也需要这份工作。但我没想到的是,杜宇不肯就这样轻易放手,一直关注着我的情况,知道我责编的书今天有签售会,所以过来以另一种方式支援。我都不知道,他哪儿来的自信,竟敢以有钱人的狂妄来辗压我这样一个正直而善良的女人的自尊!
我不想再与这个人有任何的纠割。但这签售现场的“偶遇”让我有些不知所措。我有些激动地想要站起来。因为坐的时间有些久,这突然一站起来,脚有点不听使唤了,踩在高跟鞋上的脚崴了一下,疼得我叱牙咧嘴地又坐下了。
闺蜜顾佳自然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她始终都知道我与杜宇的关系。顾佳走到我身后,将手轻按在我肩头,轻轻告诉我:“我已通知我弟弟,让他带你去医院看看脚吧。”说完,冲我眨眨眼,然后,转向刘主任:“许一诺崴脚了,我让她一会去医院了。”
我给了顾佳一个感激的眼神,起身随刚刚赶到的顾佳的弟弟顾航走出了签售现场。
在顾航的搀扶下,我一瘸一拐地离开了图书签售现场。到了顾航的车上,我才定下神来,嘟囔了一句“这个杜宇真是阴魂不散呀,走哪都有他。”
顾航意外地接了一句:“可不吗,人家有钱呀,想做什么做不到?”语气略带些揶揄嘲讽。
我听了,心里有些不舒服,但也不好说什么,人家毕竟是在帮忙。
到了医院,顾航让我在大厅的椅子上坐着,自己去帮我挂了个骨伤科的号,然后,又搀着我上到三楼的骨伤科。医生说并无大碍,开了点扶他林之类的外用药。交费取药之类的,一概由顾航代为跑腿。之后,顾航再开车把我送到我的出租屋休息。
我的出租屋在一个胡同尽头的大杂院里,靠院里这边有个窗。屋子里除了一张单人床,还有一张黑得看不出本色的桌子,桌子的一头放了几本书,另一头则是摆着一个小电磁炉,既是书桌又是餐桌,然后就是堆叠着的大小不一的各种纸箱子,里面是我的全部家当。
顾航扶着我在出租屋的床上坐下,环顾四周,说:“这个屋子太简陋了,跟你以前住的没法比吧。”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我有点急了:“你什么意思?”
顾航仍是没反应过来,接着说:“我是说,你住惯了大豪宅,这种地方能适应吗?”
我气急道:“你给我出去,我谢谢你送我去医院,钱我也会通过你姐姐还给你。现在,我请你出去,我不想再见到你。”
从顾航的话里,我听出来他看不起我,有一丝揶揄嘲讽的意味,好像我就是那种为了钱,为了舒服的生活可以不计一切去傍大款的人。我有一种人格受到侮辱的感觉。
我和顾航的姐姐顾佳是大学同学兼好闺蜜,毕业后进了同一家出版社,又成了工作上的好搭档。我遇到任何事都会和顾佳说,包括我和杜宇的过往历史,顾佳也是基本上清楚的。
顾航从姐姐处对我的情况略知一二。知道我为了尽快摆脱自己贫困的生活,和一个有妇之夫在一起,住豪宅,每天车接车送的。当然,一些细节顾航是无从知道的。他只知道,最后因为杜宇不能离婚,我才一气之下,和杜宇提了分手,并搬出了杜宇给准备的豪宅。顾航不知道的是,这次分手,我竟然是来真的,居然心甘情愿地在简陋的出租屋里把自己安顿了下来。在顾航看来,我搬离杜宇的豪宅,不过是对杜宇的要胁而已,肯定找个酒店宾馆什么的住着,等着杜宇来求和解呗。这是看重物质享受的漂亮女生的套路。
所以,看到我真的独自栖身于这简陋的出租屋,他想都没想,就说出了诸如“这种地方你能适应吗?”这样的话。
看见我真的生气了,顾航也只好匆匆告别,开车离开了。
回到家里,姐姐顾佳正好也在。顾航气哼哼地冲顾佳嚷道:“你那个好闺蜜也真是奇怪,我也就说了句,这样的房子怎么住,她居然就生气了,还把我赶了出来,真是好心被当成驴肝肺了。”
顾佳安慰弟弟:“她就是觉得你误解她了,她其实并不是贪图物质享受的女孩。她和杜宇分手了,她把所有杜宇给的东西,哪怕一双他买给她的鞋子统统都还给他了,她最讨厌人家说她就是看上杜宇的钱财才跟他的。”
顾航瞪大眼睛,不相信地问:“这样的话,一诺姐不是白跟了他两年吗?什么也没得到,浪费青春呀。”
“所以,大家都误解一诺了。不跟你说了,我要回去了,你姐夫还等着我呢。”说完,顾佳又补了一句“不过,今天谢谢你啦,帮大忙了。”
(四)
这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和顾航都没再见面。有时候,顾佳邀请我去家里吃饭,我都要问清楚顾航在不在,实在不想听小男孩口无遮拦的话。
一天,我正上着班,小舅来电话说,我母亲病重,已紧急送进医院了。我匆匆忙忙请了假,和顾佳说了声,就回家收拾东西准备直接去机场了。出门时,听到顾佳喊了声:“你收好东西在家等着,我让顾航去送你。”
顾航接到姐姐电话,放下手头的工作开车赶了过来。我也刚好收拾好行李,正要出门。虽然说过不想见他,但这种时候,我也顾不了这许多了。
好在,一路上,顾航就是默默地开着车,并没有多余的话。到了机场,顾航停好车,周到地把我送到安检口,略带歉意地说:“一诺姐,自己一个人在路上小心点,阿姨会没事的。上次是我误解你了,我向你道歉。”
我微笑着谢过顾航,冲顾航挥了挥手。
在医院陪了母亲一周,母亲还是丢下我去了那个不再有病痛的世界。我终究没能让母亲过上一天舒心的日子。母亲临终前还在询问我的感情生活,我空空的无着无落的心也终是无法给予母亲任何的慰籍。
处理完母亲的后事,十几天后,我返回京城。还是顾航开着车带着顾佳一起接的机。顾佳家里,老公大宁亲自准备了一桌饭菜,大家想一起陪陪我。
我举起酒杯,拉着闺蜜的手,几乎泣不成声:“从此,你,还有你们,就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顾佳搂着我,拿纸巾轻轻拭掉我溢出眼眶的泪水,说:“你放心,我的家就是你的家。本来要在我父母家请你,怕你不自在。”
我对着顾航举起酒杯:“小航,这几次都辛苦你了,每次都让你跑来跑去的。”
顾航想活跃活跃气氛,调侃道:“没事,谁让我有两个爱麻烦人的姐姐呢,做弟弟的,愿效犬马之劳。”
“也就他有车,弟弟的便宜还能不占?来,我们一起谢谢你这个弟弟。”说着,顾佳和我一起朝顾航举起了杯。那边,大宁也赶紧举着酒杯加入了进来。
顾航的酒杯在我酒杯的下部轻轻地碰了一下,就这一瞬间,我从顾航的眼里看到一抹掺杂着怜惜的复杂的情愫在悄悄酝酿。但我躲开了他的目光。
(五)
转眼间,春节就要到了。顾佳要跟着老公大宁回大宁老家过年了。我母亲不在了,老家的那些亲戚家我也不想回了,所以,主动申请了春节社里的值班,独自留在京城过年。
春节放假的那天,顾航奉姐姐顾佳之命,来出版社把社里分的年货拉回去,顺便也帮我把年货送了回来。顾航说:“一诺姐,你真的自己一个人在北京过年?要不,上我们家一起吧?”
“谢谢你的邀请。你姐姐不在家,我过去还是不太好的,再说,我还得值班呢。”我婉婉言谢绝了他的好意。
大年三十晚上,顾航陪父母吃完年夜饭,说要去找朋友们一起玩,开着车就出了门。
不知不觉的,顾航竟站在了我出租屋的窗外。
他敲了敲门,我诧异地打开了门:“小航?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怕你一个人过年太没意思,陪陪你。”
一股温暖的气流涌上心头,差点让我流下眼泪。稳了稳神,我迎着顾航的目光:“你这孩子,大过年的,不在家陪父母,跑我这儿来。”
说着,我在小桌上加了一副碗筷,“我这儿正好刚准备了几个菜,打算自己一个人好好过个年呢,你既然来了,就陪我一起过年吧。”
顾航和我并排坐在小桌子前的两张小圆凳上,一起端起酒杯。顾航说:“一诺姐,我想以后每年都能和你一起过年。”
我呆愣了片刻,道:“小航,别说傻话了,你今年能过来陪我,我就很感动了。你永远是我的好弟弟。”
“一诺姐,我是认真的,我已经爱上你了。”
这表白有些猝不及防,我压根没有任何准备,一时不知道怎么应对才好。但在我心里,一股暖流正慢慢地荡漾开来。
我表面上沉静而理智,其实内心还是有些惶恐不安的,既不能接受,也并没有理由拒绝,只能顾左右而言他:“太晚了,你该回去陪你父母了。”成功地转移了话题。
顾航临走时,又郑重地重复了一句:“一诺,我真的是认真的,我也知道你一时难以接受,我可以等。”又说:“要不,我明天来找你,我们一起去逛逛白云观的庙会?”
“不行,你不要过来了,我明天要去单位值班。”
顾航答应了一声:“那再看吧。”随之消失在夜幕下。
(六)
听着院外顾航汽车发动机的“突突…”声,我长出了一口气。听到顾航无所顾忌的表白,自己的心里也是欢喜的,毕竟,年轻的姑娘谁都渴望自己能得到异性的青睐。但我也明白,顾航所说的爱有多么的不切实际。不说别的,顾航的父母那儿首先就过不了关。
因为顾佳的缘故,我曾是顾家的常客,对顾家的父母还是有一些了解的。当年,顾佳和大宁谈恋爱时,就因为大宁来自于偏远的地方,其父母亲就曾强烈地反对过。当时已是大学教授的顾家爸爸不惜以自己为例,说:“你看我和你妈的情况就知道,因为我的老家在外地的农村,当时没少给你妈添麻烦,不然,你妈早就是主治大夫了。”
旁边的顾家妈妈插话道:“可不是吗,今天村里的顾大爷生病了,要来北京治病,我不光要在家里招待好,还要陪着来来回回地往医院跑;明天又是村里谁谁家里的娃要来北京打工,我又得找关系陪笑脸,到处搭人情给介绍工作……”
一边的顾佳则嫌父母太唠叨,嚷嚷着:“反正你们说什么都没用,我就认定大宁了。”说着冲出家门,在我的住处呆了半个多月的时间,直到顾家父母妥协,同意顾佳和大宁交往才回家去。
我和杜宇交往的那段历史,顾家父母也是清楚的,而且,有时候话里话外也带着些鄙夷的口吻。
那年的中秋节正好和国庆节假期重合,杜宇本来计划好要陪我去云南旅游的,但临出发的前一天,却打电话说他和家人正在云南,气得我跳楼的心都有。顾佳见状,生拉硬拽地把我叫回了家里,一起过节。
在顾家,顾爸爸正和女婿大宁下象棋呢,看见顾佳带着我一起回来了,顾爸爸起身,说:“一诺也来了,没和男朋友出去玩?”
顾佳这边使劲使眼色,顾爸爸才明白过来。这时候,顾佳已经拉着我进了厨房。
一会儿功夫,一顿丰盛的节日晚餐准备妥当,医院上班的顾妈妈也回来了,唯独没见到弟弟顾航。我问:“小航没在家?”
顾爸爸应道:“他呀,刚交了个女朋友,带女朋友出去玩了。”
刚换好家居服出来的顾妈妈接着道:“对了,一诺不是也要和男朋友出去玩吗?”
刚缓过来的我只能勉强笑笑:“他有事,去不了。”
快人快语的顾妈妈接着说:“他有事?我说,一诺呀,你可要多个心眼,他能离婚吗?不是在陪着老婆孩子吧?”
正端着最后一个菜出来的顾佳赶紧打圆场:“妈,您说什么呢。一诺好久没来我们家了,别说那些乱七八糟的,我们大家一起好好过个节。大宁,你那个红酒醒好了吗,给大家倒上吧。”
吃完饭,顾佳不放心我,让我就在家里住着,别回去了。
我也不想回到那个空荡荡的“家”里。顾妈妈的话虽然有点刺耳,但却一语惊醒梦中人。杜宇和他老婆谈了离婚的事吗?他和“家人”在云南?带着老婆孩子一起去云南旅游,是要离婚的样子?不行,得和他好好谈一次了。
正想着,我打开房门,往卫生间去。路过顾爸爸顾妈妈的房间,几句小心翼翼的对话从门缝里挤了出来,虽然声音很轻,但还是清清楚楚地钻进了我的耳膜。
“这个一诺找个还没离婚的,也不知道到底图个啥?”这是顾爸爸的声音。
“图啥?钱呗,据说那个杜宇是一个上市公司的副总,车子房子都准备好了,一个女孩子这一下可以少奋斗好多年的。”
“可一诺看起来不像是那种很物质的女孩呀。”
“你不懂,现在的孩子都可物质了……”
我悄悄回到房间,眼泪不自觉地喷涌而出,钻进被窝,死死地咬住被角,无声地饮泣着。
果然,这个假期过后,面对我的又一次逼问,杜宇干脆摊牌不会离婚。我也没再犹疑,决然地离开了杜宇。杜宇的房、车,给我买的高档衣物、化妆品,连同我自己两年多的青春记忆都一股脑儿地还给了杜宇。我要证明,我不是一个追求物质的女孩。
离开杜宇的这一年多时间以来,虽然经历过彷徨经历过母亲离世的痛苦,但好在有闺蜜顾佳一家的关照,我都走了过来。如今独自住在这租来的平房里,简陋是简陋了一些,但精神上是自在的,不用再去等待谁也不用再去期待什么,自己骑着自行车往返于宿舍和单位之间,一个人简单而纯粹的快乐。
想到刚刚顾航的表白,我竟有些哑然失笑:“这个小机灵鬼,还真能玩,回头叫上顾佳,让他认我当个干姐姐就行。”
(七)
第二天大年初一,我吃过早饭,就骑车去了单位。在单位值班室,我正专心致志地抱着电脑刷电视剧《知否知否 应是绿肥红瘦》。
突然,隔着耳机,传来隐隐的门铃声。我以为是某个领导来查岗,一把摘了耳机,关掉显示器。到了门口,隔着玻璃门,却只见顾航站在门外。
“怎么是你?还以为领导查岗呢。”我边说着边打开了门。
“我来看看你呀,一个人呆着多无聊。”
“我才不无聊呢,我正为盛明兰(电视剧女主)的忍辱负重而感慨呢。对了,小屁孩,你不是要逛庙会吗?”我为了显示我们之间的距离,故意用了“小屁孩”的称呼。
“谁是小屁孩呀,你不过就比我早来到这个世界几百天而已。”
“谁说几百天,我比你整整大了4岁多,好吧,会算数吗。算了,说庙会呢,怎么没去?”
“我一个人去多没劲,不如过来陪你呢。”
“哈哈,你不会和女朋友分手了,就连一个一起玩的朋友都找不到了吧?”我知道顾航半年前刚和女朋友分手,故意打趣他。
顾航干脆坦白:“对的呀,我现在就剩你这一个朋友了,要是你也不要我,我就只能是孤家寡人了。”说着,顾航话峰一转,严肃地说:“一诺,我昨晚的话你一定要认真考虑的,我等,不会催你,但你不能阻止我有空来找你陪你。”
我昨天就注意到,顾航不再称我为“一诺姐”了,而是直呼名字,他是在有意无意地消除我们之间的年龄差距。我无法逃避,只能接住话茬:“小航,你看,我就和你姐姐顾佳一样,看着你考大学,参加工作,找女朋友,我一直把你当亲弟弟一般,你不要想多了呀。要不,等顾佳回来,咱们仨一起,我正式认你这个干弟弟,怎么样?”
“不怎么样,我才不要当你什么干弟弟呢。你是比我大几岁,但我心理年龄并不比你小,我会一直等着,直到你同意做我女朋友为止。”
我见一招无效,只好又搬出他父母来。“你看,我和你们那么熟,我知道你这个想法,叔叔阿姨肯定是不会同意的,你这样固执己见,回头把叔叔阿姨气出个好呆来,这个责任你我都负担不起的。”
“我父母那儿,我会有办法的,到时候不还有我姐吗,这个你放心。”
我苦笑着摇摇头,“真是个傻孩子,我是不会限制你来看我,但我劝你不要一意孤行,尽早放弃这个想法。”
时间就这样在暧昧中你追我赶地悄然而逝,一晃,又是半年过去了。我一直以对待弟弟的耐心和爱心来面对顾航的各种关爱,至于再进一步的发展,我始终不敢松口。虽然,有时候,我不可否认地意识到,自己的内心深处,也在悄然地一点点地逾越着姐弟情的那道红线。但我更清楚地知道,真要越过了那道红线,会有怎样的暴风骤雨。
(八)
我不再把顾航表白的事放在心上了,心想反正自己已经向他表明了态度,就是拿他当小弟弟看待。我知道,自己得全情投入工作中,多出一些有份量的好书,才能在社里站稳脚跟。这不,正和顾佳讨论,要不要请顾家爸爸顾教授写一本文学史方面的专著呢。
顾佳说:“我爸一直在研究先秦文学,应该没问题。”
“那太好了,你赶紧问问吧。顾教授也算是学界知名学者了,他能在咱们这儿出一本学术专著,肯定是有份量的。”
顾教授也正想把自己的学术成果整理整理结集出版,既是自己毕生研究的一次汇总,也能对学术界有一定的启发和帮助。顾佳回家一说,顾教授正中下怀,高兴地应承下来。
但是,我和顾佳在社里报选题时却遇到了麻烦。社里欢迎这种有一定社会影响力的专著,总编认为完全可以出。但发行部门却认为,这种学术专著销量太差,必须有赞助或者包销才能出。发行部刘主任表示,见到赞助才能在选题表上签字。
这下可让我和顾佳为难了,我们只想着出一本有份量的书,没有考虑到发行的问题。我说:“可以考虑申请出版基金吧?”
顾佳有点泄气道:“今年的出版基金申请去年就报过了,这样的话只能等明年了。”
旁边的刘主任建议道:“那个尚品文化的杜总不是很热心文化事业吗,也赞助过出版,而且上次那本《我是如何成为徐太太的》还一下子就订购了那么多,要不我们联系联系他?”
我一听又提到杜宇,不觉一愣,甩下一句:“要联系你去联系,反正我不管”,就离开了。
顾佳当然知道当初杜宇能一再追加订购那本书,完全是因为我的原因,她也知道,我决不会再为任何事去找杜宇的。她也只能跟着我离开了会议室。
会议室只剩下刘主任一个人不知所以。刘主任想,总编都说了要出,两个责编又不肯去找赞助,那我来联系一下那个杜总吧,反正有他电话。
杜宇接到刘主任电话,说:“支持文化事业,我们义不容辞。但我想知道这本书的责编是谁?”
当刘主任说出来责编是许一诺和顾佳时,杜宇说:“可以考虑,但具体细节我要和责编聊聊。”
刘主任兴奋不已,赶紧找到我们。我一听,还是要去见杜宇,心里就在打退堂鼓。一旁的顾佳说:“行,没问题,我去和他谈,这就和他联系。”
但电话里,杜宇坚持要见到我。顾佳没办法,只得回过头来劝我:“反正你们也分手一年多了,见就见呗,咱们和他只谈工作,不是还有我嘛。”
我想了想,觉得顾佳说得对,都分手这么长时间了,自己又没做错什么,为什么要害怕见面?何况又不是单独见面,仅仅是工作而已。于是,和杜宇约好,三天后在“行间字里”书店的咖啡吧见面。
但不巧的是,约好见面的前一天,怀孕不到三个月的顾佳有先兆流产的迹象,当天晚上就被老公大宁送进了医院。
第二天一早,顾佳想起来这天和杜宇约好了的见面,决不能让我单独去见杜宇。于是,顾佳打电话让弟弟顾航代替自己陪着我过去一趟。
顾航自然是非常乐意的。他早早地就在“行间字里”店外等着,看见我走了过来,很自然地迎上来,亲昵地拉了下我的手。我依然保持着一种淡然的态度,只是笑笑“谢谢你能来陪我。”
这一切,恰巧被坐在咖啡吧里的杜宇全数收入眼底,男孩的热情,一诺的礼貌,显然,对于这个男孩的追求,一诺并没有答应。杜宇不觉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顾航随着我在杜宇的对面坐下。杜宇说:“一诺的咖啡我已经帮她点了,卡布奇诺,这位先生要喝点什么?”随手招来了服务员。
顾航知道,这是杜宇在向他示威,也要了杯卡布奇诺,然后转向我:“我们向来喝同款咖啡,对吧。”
我微微点点头,开门见山地切入主题:“听说,杜总有意赞助我们学术专著《先秦文学初探》的出版?杜总有什么条件呢?”
杜宇却并不急于谈赞助一事,看向旁边的顾航,问:“这位是……你也不介绍一下?”
“哦,他是顾航,我搭档顾佳突然不舒服,去医院了,这是她弟弟,代替他姐姐过来谈谈这本书的情况。”我大大方方地介绍道。
“不单单只是弟弟吧?小男朋友?”杜宇有点阴阳怪气的。
顾航接过话茬,“对,我一直在追许一诺,虽然她现在还没有答应我,但总有一天,她会爱上我的。”
“爱上你?凭什么?你一个初出茅庐乳臭未干的小子,你能给她什么?房子?车子?只有我才能给得起她要的生活。”
“我能给她我全部的心,还有我们想要的自己的幸福生活。这些都是你这个老男人给不了的,有几个臭钱有什么了不起。”
这下子,杜宇被激怒了:“我没什么了不起,那你爸爸的书你自己负责吧。”说罢,拂袖而去。
这轮赞助谈判只能宣告失败。此刻的我不知道是一种什么心情,一方面,我为没能谈成赞助而自责,担心顾教授的书会因此而流产;另一方面,我也为不用再面对杜宇的装腔作势而庆幸。
顾航看着我有些落寞又有些欣慰的表情,心里有点忐忑:不知道我会不会怪他搅了他们的赞助?哦,对了,不就两万块钱吗,我就能出。顾航工作了三四年,两三万存款还是有的,何况还是为爸爸出书。想到这,顾航略带歉意地对我说:“对不起哈,搞砸了你们的赞助。不过,这个赞助我来找,你们不用着急。”
“你上哪里找去?你认识文化界的大款?”
“这个你就不用管了,反正两天后,赞助款一定到你们账上。”
两天后,赞助款果然到账,是以外地顾教授一个学生的名义资助的。我们的选题顺利通过。
(九)
那天,孕妇顾佳要去医院检查,而丈夫大宁又出差在外,她只好让弟弟顾航陪她去产检。
车上,顾佳突然想起顾航找老爸的学生拉来赞助一事,问道:“你怎么和爸的那个学生那么熟,居然还能说服他赞助。”
“其实也不熟,就是有一次出差到他那边,老爸介绍见了个面。那赞助费其实是我出的,几乎是我所有的积蓄,通过他转一下,只是不想让你们和老爸知道。”顾航正想着要求助姐姐帮他说服许一诺呢,所以,就实话实说了,期待姐姐会感动于他的用心他的付出而帮他劝说一下一诺。
顾佳一听到这个情况,就明白了弟弟的用意。“说老实话,你是不是喜欢一诺了?”
顾航边开着车边回答道:“喜欢很久了,但她就是不松口,你们是好朋友,帮我……”
不等顾航说完,顾佳就大叫道:“你给我靠边停车,你还有没有脑子,谁让你喜欢上她的。”
顾航有点懵,姐姐为什么会这么说?本来还想姐姐能帮忙从中撮合撮合呢。顾航往右边靠了靠,将车停在了路边,不解地看着姐姐。
坐在副驾位置的顾佳抓过顾航的手,看着顾航的眼睛,“我的傻弟弟呀,许一诺的情况你不是都了解吗,你怎么能喜欢她呢?爸爸妈妈肯定不会同意的,你趁现在还陷得不深,赶紧抽身吧。”
“姐,一诺不是你的好朋友吗,她有什么不好的?我告诉你,我已经陷进去了,出不来,也不想出来。本来还想你会赞成我,帮我去说服爸爸妈妈,说服一诺,原来你第一个就反对。算了,不求你了,我自己能行。”
“小航,有些事你可能不是很清楚。一诺她曾为杜宇堕过胎,还是妈妈帮找的大夫。当时,妈妈还说了我半天呢,说我怎么会和这么不自重这么物质的女孩在一起玩,提醒我以后少和她接触呢。你想,老妈怎么会同意你和她交往呢,你还是趁早断了这个念想吧。”顾佳放缓了口气,企图劝服弟弟。
顾航一时有些愣了,这些他还真是一无所知呢。堕过胎?妈妈很讨厌一诺?可平时,一诺来家里,妈妈看起来不是挺喜欢她的吗,还会不时地关心一下她的个人问题呢?听姐姐的意思,妈妈对一诺的成见很深。要怎么才能说服爸爸妈妈呢?姐姐的助力看来是指望不上了。顾航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主意。
(十)
日子不紧不慢地往前走着。
顾航好多天都没来找我了,我以为他大概想明白了,解脱轻松的同时,又隐隐有些失落。可为什么这些日子顾佳对我总是劲劲的,甚至,和她讨论选题时,都是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总是冷冷地丢过来一句“你看着办吧”,全然没有了往日的热络。
那天,顾佳仍像这些天一样,下班踩着点就要往外走。我叫住她:“佳佳,明天下班后有事吗?咱俩好久没有一起逛街了,我知道那边新开了……”
没等我说完,顾佳回答道:“明天,我约了我弟弟,他最近被某个女人迷惑了,我得劝劝他。”
听话听音,我终于明白这些天来顾佳对自己没来由的怨气了。“佳佳,我想你肯定误会了,我非常明确地告诉过小航,我与他之间绝对不会有什么的。我只是把他当作亲弟弟看待的。”
“算了,我知道你没有答应他,但他迷途不知返呀。一诺,你也明白,我父母肯定是不会同意的,他不懂事,你不能不懂事呀。我希望你不见他,躲着点他,慢慢地他就自己冷静下来了。”
我竟无言以对。我本以为自己心底无私天地宽,以为自己已明确地拒绝了顾航,自己是坦坦荡荡的。但,顾佳仍是在责备我,怪我没有躲着点他。可我又能躲到哪儿去呢?我住的地上班的地,顾航早都闭着眼都能找到,腿又长在他身上。“唉,这孩子怎么就不听劝呢?”我悄然长叹一声。
回到出租屋,我放下小包,拿起小平底锅去接水,想自己下点面条。自来水“哗哗”的喧闹声,让我烦躁不堪。关上水龙头,锅往电磁炉上一放,按了下开关,就兀自坐在桌子边上怔怔地出神。小航和我的这事是只有顾佳一个人知道,还是顾家爸爸妈妈都知道了?这几天小航过得好吗?是不是很煎熬?我要怎么做?顾教授的那本专著还有一小部分没完成呢,我要放弃吗?逃回老家去?这样,起码可以保住自己和顾佳这么多年的情份。可是,我没做错什么,为什么要逃?或者,搬家?换单位?诺大的北京城总有我立足的地方。可是,这不也是在逃避吗?当年,离开杜宇时,我都没有离开单位,如今正在事业上升期的我为什么要离开?等顾教授这本专著出来,我们再报个出版署的优秀学术专著,我们就可以自己组建一个编辑室了。这个时候,我不能离开。或者只有搬家,换个住的地方,……
我设想着各种可能。突然,一股焦煳味骤然涌进鼻腔,我心想不好了,伸手要关电磁炉的开关,却发现自己已陷于一片黑暗之中。大概是电磁炉上的水烧干了,跳闸了。
我起身,摸到手机,想去门旁边的电表箱看看,是不是跳闸了。借着手机微弱的光,我站在门边,翻找手机里的手电筒,正要打开电表箱,鬼使神差地,“咯噔”一声,房门突然间离开了门框,朝我压来。我赶紧伸手,死死顶住正斜下来的门扇。缓过神来后,我用身子顶住房门,腾出手来打开了电表箱,重新合上了电闸。瞬间,自己就重新置身于光明之中。
我查看了一下房门的情况,就是其中的一个合页锈蚀松动,脱扣了,明天找人来修一下就行。我把房门虚撑着,正要来看看电磁炉上的锅。门却被“嘟嘟嘟”地敲响了。我赶紧回到门边,担心外面的人稍一用力,房门就又要歪斜下来。
“一诺,是我。”门外传来顾航的声音。
我小心翼翼地把门打开。“进来吧。”
跨进门来的顾航,发现我还在对付房门。“怎么了?门坏了?”
顾航走过去,又检查了一下房门。“这个情况,我明天来帮你修吧。但今晚你不能住这儿,收拾收拾走吧。”我想想也是,门关不好,一晚上提心吊胆的,肯定睡不好。于是,跟着顾航来到不远处的一家商务宾馆。
办好入住手续,顾航把我送上楼,转身打算离开,毕竟一男一女在酒店同一个房间里呆着容易生是非,他也怕我会多想。
我却叫住了他。“小航,咱们的事,你家里人都知道了?”说完,我自己都有些恍惚,怎么就冲口而出,我们之间本没有什么事呀。
果然,顾航听她这么一说,赶紧道:“一诺,这么说来,你心里已经认同了咱们的事,我太高兴了。”说着,拽着我的胳膊往怀里拉。
我略微挣扎了一下,就顺势依在了顾航的怀里,眼泪瞬间溢满眼眶。孤独了太久的女人太需要一个男人的抚慰了,尤其是在这样一个状况不断身心俱疲的尴尬的夜晚。这一年多以来,我单打独斗,像一只刺猬,时时刻刻警惕地竖起一层坚硬的外壳。顾航试图靠近,也曾多次触动自己内心的柔软,但都被我用自己坚硬的外壳顶了回去。只是,就算是这样,自己最好的朋友仍是误解了自己,以为是自己勾引了她弟弟。为什么自己怎么做都是错?我又能逃到哪里去呢?即使逃到天涯海角,逃得过自己的内心吗?
我把头埋在顾航怀里,任思绪飘忽,任泪水四溢。顾航轻抚着我的背,哽咽地柔声安抚:“一诺,我的好一诺,别担心,一切有我呢。只要咱们俩一条心,就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
许久,顾航把我稍微推开了一点,捧着我满是泪水的脸,用火热的吻一一拭干。我突然惊醒,推开顾航:“小航,真的很抱歉,我没能控制住自己,对不起了。你该走了。”
顾航再次把我拥入怀中,在我耳边悄声道:“亲爱的,你放宽心吧,我一个月之内肯定搞定我爸妈,你只需要跟随你的内心就好。”说罢,轻吻了一下我,“那我先走了,明天去帮你修门。”
顾航走后,我思绪万千,事情怎么突然就到了这一步呢?自己真的是太轻率了,这下还怎么跟顾佳交代?我陷入深深的自责中。
第二天在单位,我都不敢看顾佳的眼睛了,两个好朋友各怀心事,互不理睬。
(十一)
大概一个星期后的某天,顾佳没来上班,我正要打电话问问情况。顾佳却突然给我打了个电话,上来就恨恨地说道:“许一诺,现在你高兴了吧,害得我妈心脏病都患了,我爸的书也不打算出了,你弄得我们家鸡飞狗跳的,你还好意思享受你的爱情。”
我被顾佳骂懵了,一定是顾航和家里坦白了我们的事。怎么办?我能做些什么?打电话给顾航,才知道顾妈妈病情已缓解,在医院住院观察呢。但顾航顾佳都不让我去医院,怕再刺激到病人。
我手足无措,不能去医院,但,这种时候,我必须要做点什么。我想我应该去找顾教授聊聊,他们应该是对我有误解有成见,还有,那本专著也不能半途而废。
我先给顾航打了个电话,他和顾佳在医院,大宁在家陪着顾爸爸。我去市场买了些营养品,又返回单位拿了顾教授那本专著的出版合同,骑上车,去了顾家。
来开门的是大宁。他劝我:“这种时候,你就别来添乱了,过几天再说吧。两位老人什么都知道了。”
“就当我是工作来访吧,我要和顾教授谈谈稿子出版的进展。”说着,我掏出了那份出版合同。
顾教授显然听见了我们的对话,在屋里说了声,你让她进来吧。
我一进来,顾教授就说:“我那本书不出了,既然你们社认为它没有什么学术价值和社会效益,还需要赞助,那我不出了。”
“顾叔叔,其实我不是要来和你谈出书的事,我是来向你们道歉的,我和小航的事让您和阿姨受惊了,我真的非常非常地抱歉。但我是爱小航的。”我说着,给顾爸爸深深地鞠了一躬。大宁示意我在顾爸爸对面坐了下来。
“我一开始也以为小航不过是闹着玩玩,并没有打算理他,还想认他作干弟弟呢。可是,这一年多来,小航就这样默默地在旁边守护着我,不急不恼,在我遇到困难时永远是第一时间出现在我身边,给我安慰,即使我对他恶语相向,他也一如既往地关心着我。我知道他是真的在乎我,真的只想让我生活得幸福快乐。我是一个没人疼没人爱的女人,但我也是一个渴望爱的女人,小航的默默守护,我做不到视而不见。”
略微平复了一下心情,我低头看着自己在餐桌上交叠着的互相绞动着的双手,用低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继续着。“我知道,您和阿姨看不起我,觉得我就是那种从小地方来的贪图物质享受的女孩,所以,才会去巴巴地和杜宇那种有妇之夫谈恋爱。其实,事情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他开始追我的时候,一直是单身王老五的身份,我一点儿都不知道他是有老婆孩子的。就在他追我的时候,我妈的尿毒症正是最严重的时候。当我妈在ICU挣扎在生死线上的时候,是他从北京赶了过去,帮我们付住院费,陪着我。我没有办法也没有理由拒绝他。后来,他给我买了房,我以为他是要娶我的。但他一直没提结婚的事。我偷偷调查他,才发现他是有老婆孩子的。我跟他闹跟他吵,他则一次次跟我保证要离婚娶我,我真的不是你们想象中的那种女孩……”
说到最后,我几近哽咽,眼睛里蓄满了泪水。顾爸爸把餐桌上的纸巾筒往我这边移了移,伸手递给我一张纸巾。
顾爸爸也拿了张纸巾,揉了揉眼睛。“孩子呀,委屈你了,这些你怎么不早点和我们说呢?佳佳也不知道吧?”
“这种困顿的家事和任何人都无从说起呀。佳佳自从知道了杜宇有老婆孩子,就一直在安慰我,帮我摆脱他。这些日子,要是没有佳佳和你们全家的支撑,我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熬过来,你们在我心里早就如同家人一般。”
这时,大宁已经准备好了午饭。“一诺,没事了,你来帮忙端菜吧,咱们开饭了。”
我临离开顾家时,顾爸爸说:“一诺,放心吧,我支持你和小航。你阿姨那边交给我吧,会没事的。”说着,又想起来什么似的,顾爸爸接着道:“我那稿子其实已经差不多了,我再看一遍,下周就可以交稿了。”
一周后,顾妈妈要出院了。顾航打电话给我,让我一起去接顾妈妈回家。我明白,顾家终于完全接受了我这个准儿媳妇,怪不得这些天,顾佳还不时地调侃:“尽管你比我大几个月,你不还得叫我姐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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