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从北京回来后,我跟着母亲在三中生活。
三中的全称是第三初级中学,我母亲在这里教学,平时住在教室宿舍。三中不大,占地大概十四五亩,学生不多,初一到初三满共五六百人。三中挨着国道,在学校里经常能听到大货车“呼呼呼”驰过的声音。门前有条小河,河上架着一座小桥,过了桥是一片空地。
我年幼时河水很多,每逢秋季水长到两米多高。夏季水浅,不过三四十厘米深。我最喜欢和隔壁宿舍教师的儿子泽在夏天一起下水摸鱼。那时生态环境治理没现在这么严格,河中常会漂来些袋子、瓶子。那时水比现在清澈,水浅时可以看到水底的泥沙。我俩从河中捡只瓶子冲洗干净,把抓来的小鱼放里面。鱼的种类有很多,有小黄鳝,胖头鱼,扁鱼,泥鳅,运气好的话还能抓到小虾。胖头鱼和扁鱼最为好抓,它们体型大,行动慢,生性懒,不需要很快的手速就能抓到。小黄鳝和泥鳅较难抓,它们不仅身体滑,还喜欢往泥里钻,每当我俩伸手去抓,它们就拼命地往泥里钻,霎时泥沙四起,河水浑浊不堪,鱼儿踪迹难觅。我俩只好下手瞎摸,大多时间并摸不到,有时就算摸到了,它们身体用力一甩,左右扭动,便轻松从我俩手中逃脱。
碰到马鳖是最不幸的事,马鳖这东西极其阴险、歹毒。它比泥鳅更难被发现,下水前我俩会仔细观察水中情况,确保没有马鳖的踪迹再小心翼翼地下水。下水后正当我们兴高采烈地摸鱼,为抓掉一条胖头鱼庆祝时,这东西不知从何处冒出来,慢慢地靠近我俩,企图一头扎进我俩的肌肤噬血吸髓。我曾见到一个被马鳖吸到小腿的人,他的小腿肿如象腿,红如烙铁。倘若马鳖出现,我俩会一弹而起,跃似蚂蚱,第一时间冲上岸,结束摸鱼活动。
我最喜欢的饮料是一升装的汇源果汁,倒不是因为它多么好喝,而是因为喝完后可以把它面积最大的一面剪开,接上水用来做鱼缸。后来我搬到县城居住,再次去看小河时,它已臭气熏天,水流不动,野草丛生。水绿得和野草一个颜色,塑料袋、破衣服半泡在恶水中,胖头鱼、扁鱼烂着半个身体,肚皮朝天。再后来垃圾不见了,可水也干涸了,小河变成了一条没用的小沟。
大门前空地北侧有一户人家,这户人家的孩子也在三中上学,因此他成了老师们的重点关照对象。但凡有一点不听话,老师们就饭后散着步,顺带着到他家和他家长谈话。他家做金属门窗,我尤其喜欢傍晚蹲在他家门前,看焊门窗时的火光四溅,像火树银花,似流星飞落。学校大门是网状大铁门,高约十米,宽约五米,下铺有轨道。大门最上方是几个装饰性的圆圈,直径约摸六十厘米,我和三中其他教师的孩子无事时常会来爬大门,我们比谁爬的快,最后从上面的圆圈里钻过去。得益于玩这个游戏,有时我们在校园里玩腻了,但这时大门又紧锁,我们可以通过这些圆圈钻出去,玩尽兴了再钻回来。当然这不能被家长们发现,否则必定是一阵血雨腥风。
进大门后是一条笔直的路,路两侧种着矮灌木丛和松树,而灌木丛结的种子形似蒺藜,我们有时摘些蒺藜作为武器相互投掷。树木后边是老师们的菜地,每名老师能分到两分左右的地,尽管每块地面积不大,但种类丰富。我母亲种了西红柿、白菜、茄子、豆角、韭菜,再和其他老师换些菜吃,一年四季的菜基本上可以自给自足。实际上黄瓜、西红柿这种可以即食的菜是不便于种的。有些学生在课间到菜地里偷偷摘西红柿、黄瓜吃,一个夏天这类蔬菜大半给学生摘了去。
学校正中间建了大花坛,花坛呈圆形,共三层,只有月季和灌木两种植物,正中间竖着国旗杆,旗杆旁边立着一座男女学生做渴望知识形态的雕像。花坛是小伙伴们捉迷藏时藏匿的好地方,倘若费些功夫用力拨开灌木丛钻进去,便好似身着吉利服的特种兵,即使有人从身边经过也不会被发现。如若不愿费事,只是躲在花坛过道里,也不易被发现。
北侧是红白相间的教学楼,教学楼共一排三层,初一到初三每个年级一层。南边是宿舍,宿舍共有四块区域,本是为学生准备,后来因走读学生居多,只留下一块区域给学生居住,其余三块给教师及教师家属居住,我便是居住其中的一员。
最西边是操场,与其说是操场,不如说是大空地,除了两块水泥地的篮球场和一个主席台,就只有生满杂草的大片土地。主席台正对杂草,人站上面给下边的学生讲话,看起来像是在给杂草训话。期末考试前,学校统一组织学生清理杂草,之后考试在操场上进行,学生们相互间隔3m,排列有序,远远望去如同巨型围棋,异常壮观。由于无法作弊,又不能提前交卷,考试结束后,操场上往往留下许许多多的画作和陷阱。
我的小伙伴有很多,用俗语讲叫发小共七人,分别是泽、辉、纯、斌、涵、洁、嵬。硕哥或许不能称作是我的发小,他大我六岁,是大哥大。他大手一挥,我们就如同鸭群一般一拥而上,叽叽喳喳、浩浩荡荡、战无不胜。大哥大上高中后,我们的联系逐渐变少,小伙伴们的凝聚力也大不如从前,再也不能出现一呼百应的场景。
泽以外,我与辉关系最为密切,辉大我半岁,但由于我母亲与他父亲同属一个村子,论辈分他喊我小叔。辉学习不如我,在性格上胜我许多,他性格温良,待人真诚友善,脾气极好,随和无比,无论我提出什么活动,他都会说好,因此泽去新乡后我与他玩的最多。我与辉进行的最多的一项游戏是弹珠(我们叫它琉璃蛋儿)。弹珠是那时十分流行的玩具,它们色彩缤纷,炫彩夺目,极讨小孩喜爱。弹珠有大有小,小的同花生,大的与鹌鹑蛋同等;弹珠形式多样,最基础的是纯色和透明玻璃中带着大小不一叶状填充物的;稍微高端点的,外表漆着鎏金,阳光一照,光芒四射,在地上旋转犹如流星;最高端的外表如钧瓷,变化万千,像星空,如海洋,似草地,我曾偶然得到一颗这般的弹珠,我视它为珍珠之宝,从不让它出战。
那时在小伙伴中学习好不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弹珠玩得好,才被大家赞扬和崇拜。我与辉势均力敌,经常打得难舍难分,经过长久的对战,我俩的弹珠水平在同龄人中首屈一指。三中有一名学生打遍学校无敌手,他有一颗绿白流彩的巨无霸弹珠,凭借这颗巨无霸他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无人能敌。我俩萌生了挑战他的念头,在我俩多次发出挑战后,他终于接受。我们约定三个人每人可带三十颗弹珠,二十九小一大,战斗方式和场地选择我俩最擅长的:场地为硬土地,画大圈为界,中间挖三个小坑,将对方弹珠击入坑中为胜,落坑弹珠为对方所有。表面来看这场战斗是三人混战,实际上是二对一。
这场对决吸引了数十人来围观。学生果真名不虚传,弹珠在他手中似乎装了追踪器,进攻时准确有力,防守时神出鬼没。尤其他的绿白流彩巨无霸,无论我们怎样击打,它始终岿然不动,不肯向坑中移动半步。当它进攻时又飞檐走壁,无所不能。我们鏖战两个小时,我与辉大败,三十个弹珠尽数归入学生囊中,其中包括我那颗视若珍宝的“钧瓷”弹珠。我原以为它是百战百胜的常胜将军,可它在学生面前是那么不堪一击。我悲痛欲绝,嚎啕大哭,涕泪纵横。辉试图拉我回家,我却双腿发软,行走不得。学生无奈,把我俩的弹珠返还,还把绿白流彩巨无霸赠送于我,我高举巨无霸转悲为喜,我认为我现在是三中第一了。
如今物非人亦非。三中的大门、教学楼倒了;花坛、操场消失了;宿舍区成平地了。三中完全被推倒重建,改造成为一所小学,三中的老师被分流到其他学校。硕哥去了郑州,我来到开封,辉留在长垣,纯在全国各地奔走,涵在荥阳忙碌,泽依旧在新乡,斌和嵬分别前往天津和广西求学。杜甫的《赠卫八处士》中写道:“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不知我们几人何时才能再齐聚共此灯烛光。
——谨将此文献给我儿时的玩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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