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往事一杯酒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书香澜梦第76期“酒”专题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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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往事一杯酒，过去不回头，未来不将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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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恒～～

一进门，就有一股浓郁的饭菜香扑面而来。

骆恒吸吸鼻子，嗬，今天有肉菜！

坐了好几个小时的车，他早就饥肠辘辘。进门就有久违的美食，再配上两杯小酒，嘿！简直是妙不可言呐！

他心中窃喜，看来，经过这一段时间的冷静，妻子已经放弃了离婚的念头。这女人啊，就不能惯，你越赔礼道歉，她越可劲儿折腾，蹬鼻子上脸。你看，晾她几天，不搭理她，她也就冷静下来，认清自己到底几斤几两了。

要说宁夏这个人吧，优点真的是不多，其中最可取的，大概就是她做得一手好菜了。他最喜欢的菜式，她都会做，而且还能做得比饭店的更好吃。

刚结婚那几年，两个人感情还好，整天蜜里调油的，恨不得二十四小时黏在一起。每天，妻子下班后，就拉了他钻进厨房，他负责洗菜切菜，她负责煎炒烹炸。那时候，他回家半个月，就能长胖十来斤。

后来，孩子出生，见她被孩子折腾得精疲力尽，工作也不轻松，就说出去吃放松一下。老妈站出来反对，说饭店里一个菜就二三十块钱；如果自己买菜做，这二三十块，够全家吃好几天。她便笑笑，低头走进厨房。

宁夏不喜欢放太多佐料，她会把几种不同的蔬菜搭配在一起，做出来也是色香味俱全。比如，她会把泡发的黄花菜和瘦肉丝、红油榨菜炒在一起，口感鲜香微辣。还有炒三丝，她把豆腐丝、胡萝卜丝和蒜黄段快速翻炒，出锅色泽鲜艳，香气浓郁。

骆恒最喜欢的，是妻子凉拌的碗菜。紫色的甘蓝，红色的番茄，白色的银耳和莲藕，再加上绿色的青椒、黄瓜和几种叶菜，撒上芝麻和花生米，赏心悦目，酸甜爽口，是绝好的下酒菜。

他曾庆幸自己眼光好，别的不说，口福肯定是有了。至少，再也不必吃老妈煮的那些难以下咽的不明物体。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这女人的勤快，并没有持续多久。

孩子七岁那年，老妈一时气恼，便口不择言，说她宁夏进门七八年，一顿饭都没做过。老爹也是糊涂，为了维护老伴儿，居然也哼了一句“你没做过几顿哪！”

后院起火，骆恒不得不请假赶回来。其实他心里很是恼火，恼宁夏太较真儿。老妈一向贪玩不擅家务，人也粗心，能答应过来帮忙带孩子，已经是他之前都不敢想的事了。

作为儿媳妇，她宁夏应该感恩戴德才对，怎么还能计较婆婆的丁点儿失误？更何况，医生也看了，检查也做了，孩子不是没什么大问题吗？再揪着不放，万一老太太恼羞成怒甩手不干了，他可是从来拗不过老妈。

背地里，他劝宁夏格局要大，不能跟一农村老太太一般见识。宁夏怎么说的？她态度强硬：孩子是我的底线，谁敢动我的孩子，我绝不会放过她！

其实他心里都清楚，确实是老妈的不对。她重男轻女，想要孙子，几次催促，宁夏都各种推脱，无奈之下就对孩子下了手。唯一庆幸的是，宁夏发现得早，孩子还没有受到什么伤害。

宁夏抓住这一点不放，还扬言要报警。他怪宁夏不懂事，又不敢跟她翻脸，毕竟，他不能真的让警察参与，那样，老妈哪儿还有脸见人？

他没想到的是，老妈自己改变了版本，到处哭诉宁夏慢待她，发动亲朋好友一起谴责宁夏。彼时他正逢休假结束，便索性埋头工作，没再过问此事。

大约是两个月后的一个晚上，宁夏打来电话，她似乎喝了酒，声音飘忽：骆恒，你抛弃我了！骆恒，你居然弃我如敝履！骆恒，我们完了！

之后，便放声大哭。骆恒惊得目瞪口呆。自从他们认识以来，宁夏从来没有这么哭过。即便他们争吵最激烈的时候，她也不过是眼眶微红，泪光闪闪。

算了，扯远了，还是回来说做饭的事。

自那以后，宁夏就与之前不大一样了。她说，她从来都不喜欢做饭。也开始抱怨上班累，下班回来还要做饭，然后辅导孩子写作业，孩子睡下，她还要擦擦洗洗。“哪怕有人提前熬上粥，我也能早一些收拾完，早一点休息。”

再后来，就算他明确表达，说想吃某个菜，宁夏也毫无反应，或者淡淡回一句“外边去吃吧”。直到他把菜买回来，洗好切好，她才一脸不情愿地提锅开火。至于味道，也是远不如以前。

不过也无所谓，他能忍。毕竟，他一年也在家吃不了几顿，想吃，随时可以叫上同事一起，喝酒吹牛，大快朵颐。

那么今天这顿饭，是她反悔了要挽回吗？既然她退一步，那自己多退几步又何妨？毕竟，能将就下去，他就不想离婚。

有一点他很自信，就是从来没有让宁夏掌握他明确的出轨证据。没有证据，她就没办法拿他怎么样。这，就是长期驻外工作的优势。

把行李箱放在玄关处，骆恒换上拖鞋，挂了一脸笑容才走进餐厅。

餐桌上，一盘酱红油亮的蒜香排骨，一盘红绿相间的虎皮尖椒，一盘麻辣鲜香的孜然羊肉，还有一盘五颜六色的凉拌菜。

骆恒得意地笑，这女人，看来真是闹够了想通了，不然怎么会巴巴地做了他喜欢的菜？

厨房的门被推开，宁夏拿着两个杯子走出来。看见骆恒，她淡淡开口招呼：你回来了？吃饭吧。

“哎呀呀！难得我老婆心情好，做了这么多好菜。看来，有什么都不如有个媳妇儿好！”骆恒配合地挑起大拇指，他乐得装糊涂。

叉了一块排骨进口，嗯，肥而不腻，软嫩焦香，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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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夏～～

骆恒发来信息，说17:49分到站。他没提让宁夏去接，她便顺势装了糊涂。

以往，哪怕求别人换个班儿，她也会跑去接他。小别尚且胜新婚，何况他们几个月的久别重逢。她喜欢搂住他的腰，喜欢他的胡茬划过面颊的刺痒感觉。看得见也摸得着的他，让她安心。

可是如今，一切都变了。他这次回来，是应她的要求，回来办理离婚手续的。

到底是经历了什么，他们会走到离婚这个地步的？宁夏长长叹息一声，努力想把闷在胸口的那口浊气吐出来。

导火索是他冲口而出的那句话。他说，你能不能不总是找别扭？你看看，你把这个家都闹成什么样了？

在他骆恒的眼中，她一直是那个不和谐的所在，是导致所有家庭矛盾的元凶。原来，他从来没有给过她半分信任。只是，他一直没有明确说出来而已。

但真正让宁夏爆发的原因，却是累积多年的愤怒和委屈。

自己真心以待，却遭遇婆婆的高端局。她尝试过不计较，换来的是婆婆的变本加厉，和骆恒的责备和怀疑。

第一次动了离婚的念头，源于与女儿的一次对话。

女儿说：妈妈，以后我也必须要结婚吗？如果我未来的婆婆也像奶奶一样欺负我，你同意我离婚吗？如果必须结婚，我能不能找一个没有爸爸妈妈的人……

那一刻，宁夏猛醒，她的姑息妥协，究竟给孩子带来了多大的心理阴影？她的无限忍耐，会传递给女儿怎样的一个错误信息？想到女儿未来可能遭受的伤害和委屈，她突然就难过得喘不过气来。

她也尝试过与骆恒沟通，尽量客观地叙述以往的矛盾冲突。可是骆恒质问她：你当时为什么不跟我说？隔了这么久，那些关键的细节我怎么去印证？你敢保证你自己一句谎言都没有？

宁夏的沉默，就是从那一刻开始的。她一句话都不想再说。说什么呢？骆恒这个人是自己选的，他常年在外的工作性质也是自己认可的。如果说有什么她被迫接受的意外，就是他的日渐冷淡和疏离。

午夜梦回时，她还会记起他们的过往，初见时他毫不掩饰的惊艳和欣喜，交往中他的小心呵护、体贴温柔，婚礼上他热泪盈眶的感恩，和孕吐时他满眼的心疼。是的，她忘不了他曾经的那些好。

只是，她见过他爱的样子，所以他不爱的时候，她一眼便看穿。

当她被抛下独自面对亲朋指责时，骆恒选择了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没有替她做一句解释，也避而不谈事实真相。他消失的那两个多月，她其实就明白了一切。

更何况，他还说，爱情是有保质期的，激情也不可能保持好几年。结婚这么多年，咱们之间不可能再有多少爱情，更多的，已经是亲情。

“呵呵，亲情吗？”她苦笑反驳。“我家亲戚那么多，缺你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亲情？”

“你也敢说结婚这么多年？结婚九年，你每年在家的时间，加起来有没有一个月？充其量短短九个月，也能算这么多年？”从来甘心奉献全部的她，那一刻突然为自己感到不值。

也许是无言反驳，当然，更可能是不屑，骆恒一言不发，消失在微信的另一头。自此，冷战模式开启，一次又一次，无休无止。

不是没有想过离开，她宁夏也是一个有尊严的人，没必要在一份半死不活的感情中死乞白赖。可是，他是她唯一一个交付真心的人，是她承诺过要爱一辈子的人，她怎么舍得轻易放手？而且，她还心存侥幸，万一，他只是暂时性的婚姻倦怠呢？她不想有一天醒悟过来，两个人之间只余悔恨。

太阳穴一阵刺痛，并迅速向头顶周围扩散。疼痛打断了她的回忆，宁夏皱紧了眉，手指用力，用指甲掐住头皮。

这几年，她从失眠到头痛，再到心悸胸闷，乳腺增生也到了4b级。遍地的芝麻让她屡屡崩溃，她实在是坚持不住了。天知道有多少次，她想抛下一切，就此一了百了。

可是，孩子怎么办？是啊，孩子怎么办？她可以抛下一切，却不能干脆利落地割舍掉孩子。她把女儿带到这个世界，就有责任和义务把她抚养长大。

离婚，是她最后的自救方式。他骆恒再好与不好，老子都不要了！从此以后一个人，不等待，不期待，便也不必再失望。

挂钟提示17点整，宁夏起身打开冰箱，里边空空如也。想了想，还是披了件外套，去楼下的超市，买了肉和几样菜回来。最后一次了，就求个善始善终吧。

从始至终，她尊重彼此的这一份感情，而坦诚相待，是对感情最大的尊重。所以，在分开之前，她要给彼此一个交代，只希望他不要再一言不发，沉默以对。

她要告诉他，爱与不爱，本身没有是非对错。但冷漠逃避和拖延欺骗，却是对感情最大的敷衍和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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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场～～

“这个酒度数不高。来，尝尝口感如何。”宁夏举杯。杯中酒色如琥珀，醇香浓郁。

“第一杯，感谢你这么多年以来对我的包容，包容我的任性和坏脾气。”

虽然，医生说，她的脾气并没有变好，只是由对外攻击别人，变成了对内攻击自己。“这个男人是有多优秀，居然让你对他比对自己更好？”

宁夏笑而不言。她总不能告诉医生，先是她的爱情输给了他的亲情，之后，她与他之间的亲情，又输给了他们母子间的血缘关系。她怎么好意思向别人承认自己的一败涂地？

“这第二杯，敬我们曾经美好甜蜜的过去。”

放下酒杯，宁夏连夹几口凉菜。她不能再回忆过去。多少次深夜无眠，她点数过去，一如执利刃，亲手把自己的心片片切碎。

“第三杯，敬我们之间所有美好的、不美好的往事，从此翻篇儿，再也不提。”

她爱过，也恨过，但从此以后，她要让一切归零。她如何不明白，双向奔赴才是幸福，互相珍惜才有意义。之前的坚持，只是为了让自己彻底死心而已。

窗外，有音乐响起，隐约的男声在唱：

我把故事酿成酒，

一两相思一两愁，

我敬命运难入喉，

再敬人生路难走；

我把故事酿成酒，

一两心酸一两忧，

我敬岁月如海流，

再敬往事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