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一撮细碎的落叶连续飘舞，穿过空荡荡的公路。

风声在公路两旁反复回响。生长在路边的大片灌木不停地摆动，像是随时都有可能被风从土地中拔起来。

一辆越野车缓缓地从公路的一侧开过来。

车身表面满是灰尘，看上去像是很久都没有好好地刷洗过。除前挡风玻璃之外，整个车身外部都是灰蒙蒙的，几乎看不出它原本的颜色。

越野车行驶的速度渐渐放慢，随即停在路边。

刺耳的声音先后从车身周围和车厢内部发出来。

不一会儿，一个体格瘦削的男人从驾驶座上走出来。他迅速地走向后备箱，扫视连续闪烁的应急灯，从后备箱中拿出警示牌，把它摆好，再走向车头，打开引擎盖。低头扫视一番之后，他重重地摇头，长叹一口气，连续跺脚，随即从口袋中掏出手机，开始打电话。

通话结束之后，男人转过身，抬起头，倚靠到向外凸起的车头上，眺望远方。呼啸的风肆意地吹动他乱蓬蓬的头发，也吹动他身上旧得已经明显地掉色的外套。他的目光穿过堆积在空中的大片云朵，径直投向从云朵中间的缝隙中照射下来的阳光。阳光完整地照射到他的全身，让他鼻梁上的那一副同样像是很久都没有清洗过的眼镜开始反光。

“喂，兄弟！”

不知道经过多久，一个响亮而中气十足的声音才从越野车身后的路上传出来。

瘦削的男人似乎根本没有听到从自己身后传来的声音，只是略微转过头，把目光投向公路另外一侧的天空。一群鸟刚好从空中飞过，显得对这一片天空毫无眷恋。

“喂，兄弟！”中气十足的声音再次从越野车之后响起。

瘦男人略微皱起眉头，闭起眼睛，用力地向天空呼出一口浊气，随后才转过身，面向在自己的车身后停下来的面包车。

“是你叫的修车吗？”

一个身材强壮的男人从驾驶座上走下来，走向满是灰尘的越野车，举起自己握在手中的工具包。

瘦男人低下头，扫视看上去和自己年龄差不多的强壮男人，从强壮男人身上的制服一直看到他握在手中的工具包。他嘴角一歪，用力点头。

“兄弟，你是去看雪山的吗？”

强壮男人转过身，走向敞开引擎盖的越野车，拉开自己手中的工具包，抬起手臂，顺着公路的方向，向前一指。

“回家。”

瘦男人似乎不愿意多说这个话题，不紧不慢地从车身前方走开，走到公路边缘，再次眺望远方。只有两条车道的狭长公路笔直向前，从两大片几乎看不到尽头的灌木之中一直延伸到连成一片的雪山。雪山的顶端在云朵之中若隐若现。

强壮男人注意到瘦男人脸上隐约显现出来的阴霾，识趣地转过头，把目光投向越野车的副驾驶座。他看到，副驾驶座上没有人，而是摆放着一个背包。从外观来看，这个粉色背包很明显是女式的，看上去和这个不修边幅的瘦男人以及这辆脏乎乎的越野车都完全不相称。而且，它不仅被整整齐齐地摆放在副驾驶座的中央，还被安全带牢牢地绑住。他没有多问什么，只是向越野车的引擎盖走去。

瘦男人把一只手伸进外套口袋里，紧紧地握住什么。

“好啦！”

一段时间过后，强壮男人终于把敞开的引擎盖重新合上，走向站在路边、一动不动的瘦男人，展示出自己手机屏幕上的收款二维码。

瘦男人转过头，转向自己的越野车，二话没说，拿出手机付款，随即走回到自己的车上，重新发动引擎，却没有立刻把车开动。

强壮男人确认自己手机上的收款通知，随即收拾好自己的工具包，回到自己开来的面包车上。

不一会儿，面包车掉过头，原路返回，消失在远处。

瘦男人开动越野车，继续向前行驶。这一次，越野车行驶的速度明显比车出问题之前更慢一些。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越野车终于穿过长满大片灌木的土地，驶入雪山的山脚范围之内。公路瞬间变得更加狭窄。

瘦男人稳稳地把车停下。他走下驾驶座，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用双手小心翼翼地捧起摆放在座位上的女式背包。他捧着背包，走向公路的另一侧，站到大块山石之前。

“我们终于回家了。”

他缓缓地吐出七个字，拉开女式背包的拉链，取出摆放在里面的盒子，将盒子向山石抛去。盒子碰撞到山石的表面，碎裂开来。大片的灰从中释放出来，随风飘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