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尾花开

作者: 随风一缕 | 来源:发表于2023-12-13 21:59 被阅读0次

    郑重声明:原创首发 文责自负

    天地在上,神鬼难欺,过不在隐微,降则百殃......道士穿过封城街巷,话语在风中飘过,瑟瑟寒风里身影消失,只剩卷起的落叶在旋转。

    封国皇宫国师闭眼掐指,一丝狡黠掠过眸间,光影凝出眉心,君主,在云州西侧。宫灯高悬,君主望着漆黑的远方笃定道。

    玄潇,孤这便来收了你的仁义,顺便掳了你的城池,还有你的……


    云州城内,秋暮夕月,繁星微闪,夜市骈阗,至于通宵。百姓借着祭拜月神,酒楼赏月乐不思归。

    阿娘,那月亮同我的饼子一般圆,旁边那一闪一闪的星星,会掉下来吗?莫乱说,那可是帝星,护佑咱们云州百姓的。

    云州最高的白色尖塔上,玄潇,云州上皇,登基二十余载。此刻正祥和地看着身侧的皇后闵妃,伸手接过她吃剩的花饼,动作娴熟,惹得身后的少年笑意盈盈。

    “母后,皇兄该回了吧。”

    “想你皇兄了?”

    “嗯。”

    “不日便将启程了,娘啊,也想他,原本想着一起过夕月节的。”夜色掩盖了岁月在云州皇后眼梢留下的纹路,清贵淡雅的女子难掩喜色。貌似女婴的二皇子面上不知为何掠过一丝悔色。

    “母妃的手都糙了,何必如此辛苦,同那些百姓一起采桑。”

    “珉儿,你未知苦楚不懂人间疾苦,如遇年荒百姓存活艰难,善日加修,德日加厚,皆是对云州的功德。”此时上皇眉心一丝忧色,近日流民增多,且暴虐之徒众多,幸好云州两朝元老婺老将军不日将抵达国都,有些事情正待商议,比如“黑金”的开采。

    白塔下,上皇瞧见闵妃打理的花园,鸢尾花叶静谧生长,来年春时定又开遍皇宫各处,这九死还魂草淡金色的花簇仿佛先祖踏足归来,瞧着云州的兴盛。

    玄珉告退,隐身去了北侧药膳房。喜欢研习药材的他用帕子揭开滚烫的罐盖,一股浓烈的苦味扑鼻而来,玄珉掩鼻反胃,想来令人失聪的药粉有些难度。

    光阴流转,秋风拂过山林,林间小径上,一个俊秀男子身骑一匹白驹朝南飞驰,枯叶卷起尘土向后飘去。云州大皇子玄晞微微垂目,原本略带笑意的面容此时多了忧色。一路上村落损毁,灾民不断,倾身一问,方知云州城失守,猝不及防间被封国攻克,百姓故而仓皇出逃。他放下仅剩的银两,抽身心急忙慌地往前赶。纯良的皇子听着身后传来的哀怨如坠冰窖,云州兴盛百姓唱诵,失了庇护众说纷纭。皇子深感肩担日月,千里驹似有感应般撒开蹄子狂奔。

    自五年前莫名得病,他被送至云中山石观,观中的疯道士医术精湛,上皇纡尊降贵恳求玄晞方得以医治,虽有好转却未查出身子孱弱之因。五年间未回,此情此景玄晞心急如焚。云中山距云州城半月有余,再行几日,他脑海皆是火光和血腥,皇城难道万劫不复了吗?最终,赶到城外玄晞勒住缰绳,紧盯着熟悉城垣上的旗帜,赫然是个“封”字,展翅的鹰隼风中翱翔,似在吞噬云州的美好。他面色阴沉,心如死灰地按住剑柄,腥红的眼眸锐利如峰。谁料,五载后物是人非,光线刺眼他却身子颤抖,似一个魂魄游荡在家门口,无法入内。墙垣上母妃穿着战甲的身影犹在,她都没能护住这云州城。

    不会的!玄晞胸口传来一阵剧痛。

    这不是真的!

    师父的话犹在耳畔,阴德,天报之,阳善,享世名!上皇仁政二十几载,体恤百姓究竟哪里错了?

    玄晞仰天望着云层中的那缕光线,却如何都照不进心里。他急需入宫,绕过侍卫他掩身到了西侧沧浪河边,河中残荷萧瑟,昔日的欢声笑语此时化为粼粼波纹。挥去思绪他跳入冰冷的水中,奋力游向那个密道口,通往宫殿后侧。憋不住气,他呛了几口水,鼻子一酸一阵眩晕,幸好手及时触到通道口的石盖。想着上面是出恭后清理物的置放处,玄晞有些反胃,移开一角,风中的气息令他掩鼻干呕。五年间虽然身子大愈却依旧虚弱,此时已是拼尽全力,暗嘲此时的他,仿如云中观那条孱弱的狗儿,需走一段歇一会。须臾,他出手撂倒一个吹着哨子出恭的兵卒。涣散的眼神有些模糊,胸中仿佛有巨大的漩涡裹着血腥在泛起,点点嫣红自他唇间溢出,他用袖子草草抹去。他没有奔赴四海的大梦,原本只求逍遥世间承袭祖荫,此时一切皆成幻境,何为万念俱灰!父皇和母后在何处?玄珉又在哪里?如果都不在了,他也无需独活。想到此,他脚步加快,腰间挂着的玉简撞击着身子,他扯下放入中衣,这是上皇命他务必收好的物件。

    不远处传来嬉笑,饮石泉边,他驻足隐身。一个粗鄙的嗓音传来,“带过来!”

    “唇红齿白的小崽子,可惜是个哑巴。”一个侍女推搡着一个少年。

    “王姬,不如撬开他的嘴看看!”

    “放肆!从今往后,他便是我的人,除了我谁敢动!”玄晞视线掠过一个略微丰腴的女子,一个灵秀清绝的少年站在对面,眼神虚无茫然,阿珉!是他!刚才乍一眼未曾认出,他长高了许多!玄晞原本淡漠的眸间有了光芒,可玄珉陌生寒凉的眼神刺痛了他,纯净轻灵的眸子如此冷漠。似有感应,小皇子回眸,他堪堪稳住身子收敛视线,垂目继续戳在冰冷的泉水中,不卑不亢,五年间他已出落成个俊美白皙的少年。

    “王姬,这云州的二皇子,我们收了岂不是养虎为患,国君那,定不会允许!”

    “本公主要的,父皇定不会阻拦,何况就凭这小崽子能翻出何花样。”

    “国君对王姬那是百依百顺!”

    王姬嘴角上扬,微胖的指尖缓缓摸上玄珉的脸颊。玄晞按住提剑站立起来,愤懑令他有些颤栗,遂见冷泉中的少年倏地仰面倒下。顶着一头绞花辫的王姬眼眸惊恐,呵斥着侍女扶起“不省人事”的玄珉,所有人手忙脚乱之际,只有玄晞觑见胞弟嘴角一丝笑意,在宽慰他吗!玄晞知晓胞弟自幼聪慧,有着超出年纪的沉稳和谋略,瞒过这缺心少智的女子绰绰有余。想着他暂且不会有性命之忧,便隐身继续寻找上皇和闵妃。此时皇宫虽乱,守卫却森严。靠在登天小径的鸢尾花旁,他待到天色昏暗,湿袍令他瑟瑟发寒,满墙风灯月影却独独少了母妃的那只暖炉。

    入夜微凉,撂倒一个昏昏欲睡的兵卒,玄晞换上他的装束。微颤的身子拾阶而上,跨过排列整齐的尸身,玄晞的胸口在裂开,面前无数只手在挥舞,“皇子,报仇,太子,好痛......” 他挥去心念,将涌出的泪水流回心里。行至上皇和母后的寝殿,眼望苍穹,那颗帝星依旧闪烁,只是些许暗淡。脑海中浮现闵妃抱着他看落雪,指着天际数星辰,讲先祖的丰功伟绩,说百姓疾苦。他轻拭眼梢快步掠过庭院,芙蓉花瓣凋零满地,微霜晕浅红,玄晞踏过红泥来到东侧他的寝室,只一眼,已泪流满面。

    “何人在此?”兵刃拔出的声响,被发现了。

    “在下、在下是王姬派来,搜查那个病恹恹大皇子寝殿的,瞧瞧有何稀罕宝贝带回去。”玄晞脑子一转,意欲蒙混过关,右手搭上剑柄。

    “王姬?难怪细皮嫩肉的,那还杵着干嘛,赶紧的,婺将军方才说也要……将军!”正说着,兵卒身后一身戎装的年轻男子踏步而来。

    “婺将军?是他……”玄晞胸口似有一团怒火在灼烧,按捺住冲动,他垂目拱手。五年未见,玄晞从鹜风微蹙的浓眉间也瞧出了愕然,两个昔日携手云游云州乃至中州的玩伴此时相看无语,再见亦不是当初的少年郎。火焰灼烧到眼眶,玄晞小名彤云,此时那点彤色仿佛要掐出血来。曾几时二人尚能交付后背,如今沧海桑田,海真的会枯。玄晞心一横,瞬间站直的身子硬生生高出鹜风半头。守卫北疆的婺老将军都能叛国,历经两朝的元老对上皇和先帝看似忠心耿耿,实则蓄谋已久!

    兵卒讨好地在鹜风耳侧低语,用脚踢了踢玄晞,玄晞退后一步。鹜风戏谑一笑,手一挥,玄晞立即被他身侧守卫抓了起来。

    “鹜将军,他、他是王姬的人,在下恐怕不好交代!”讥讽从鹜风喉咙口发出。

    “交代!哼,带走!”

    玄晞被人押解着走出层层宫门,眼梢掠过一路的狼藉,最终目光落到鹜风身上,恨不得一剑捅了这人,捅开来看看此人的心究竟多黑。随后他被推搡进西侧门口停着的马车,途中蒙眼的玄晞又被拽进另外一辆马车,香气袭来,昏昏沉沉的他开始视线模糊,好温暖,真舒服!


    “好!不愧是封国的赤将军,瞧那些个云州的懦夫,哈哈哈!都吓傻了!”翌日,演武场上,封国士兵喧嚣着。另外一侧,几个云州百姓倒在地上瑟瑟发抖,绑着手的绳索被箭断开,惊惧间又再次被吊起。

    “云州男子皆是些无用之辈,被咱们大封国攻克是迟早的事,美人么,却是泼辣的很,哈哈哈!”被叫赤将军的男子放浪地大笑,脑海不时浮现昨夜的旖旎云雨,身子不觉间起了燥热,他急需分散心神。

    “也有婺将军的功劳,国君身侧那个,瞧着多风光,听近身的人称呼其为殿下。”

    “殿下?据说是国君在外的子嗣,切莫声张。”

    “婺老将军的小夫人便是咱们封国人,出嫁前便风靡兰月轩,是大封国一等一的美人。”

    “多亏小将军在城中接应,云州攻克才如此顺利!”

    ……

    “都给我闭嘴!”口无遮拦的侍卫们瞬间闭了嘴,赤恒那赤红的面色很是难看。场边封王逗弄着黑色的鹰隼,身后赫然便是婺风,他眼神复杂地目着一切。赤恒鼻息轻哼,庶子!

    场外人群里,一双愤恨的眼神注视着,那人干净齐整的青衣下身躯修长,握着剑柄的手青筋凸出,此人便是洗漱一新的玄晞。婺风视线扫过,瞬间蹙眉怒目,脸色阴沉下来。

    今日清晨,龙涎香的味道将玄晞熏醒,一时间他误认为躺在母妃屋内,“母妃……”睁眼后他一阵失落,屋内干净整洁却很陌生,墨香混着兵刃的气息裹挟进鼻息。他瞬间翻身跃起,桌上齐备的一切令他心生疑惑。收起盘缠,他穿上有些偏短的干净衣衫,怀揣路引出了门。如此精心准备,莫非是鹜风?转念一想绝无可能。玄晞忆起昨天晕倒后没了记忆,莫非有人救他?不及细想,他出门便瞧见千里驹在屋外安闲地啃着青叶,无人把守?玄晞上马,来不及思量便启程,片刻后回眸,已是翠绿层叠。

    “再抓几个助兴,你,出来!”赤恒手指点到的人迅速遁地逃走。人群后退,站着不动的玄晞随即被推到最前面。鹜风眉心越发凝重,这个昔日万众瞩目的云州大皇子此时成了众矢之的。玄晞抽出风影对准上前的侍卫,想象着大杀四方,恢复体力的他突然厉害了点,片刻后还是被赤恒拿下,吊在演武场一侧。那粗壮的将军跨上战马,围着场地开始举弓搭箭,他要证明给高高在上的君王看,谁才是封国最威猛的将军。

    此时,人群中有人小声惊呼,“是、是大皇子,大皇子回来了!大......”

    “小声些,你想他死啊!”

    “可他就快死了,此番不是病死,是被射死,瞧他无用的样子,咱云州真无人了!”

    “闭嘴!大皇子是最纯良的人......”说话间,那些手无寸铁的云州百姓缓缓聚到玄晞身旁。

    赤恒一眼微闭,箭尖瞄准尽头处的玄晞,眼梢忽觉城门口风尘扬起,裹着的蹄音席卷至场地。他未曾理会,瞄准,松开箭身,离弦的箭朝着不远处的玄晞心口而去。玄晞怒喝挡在他面前的云州百姓,风中有寒意,心中却很暖。随着金属碰撞声响起,裂开的箭身与一柄利剑当啷落地,须臾间一把匕首朝他飞来,绳断,他单足着地。

    一玄衣少年勒住缰绳,黑马横在他面前,额头上显眼的红巾格外惹眼,“玄晞?云州皇子?”

    “你是何人?”玄晞蹙眉捂着胸口,少年的样貌很面善,一时间却如何都想不起来。道士的话犹在耳边,玄晞,几年后你将逐渐遗忘,忘却亲近之人,甚至还会忘了自己。

    “傻子,上马!这回该不会错了!”少年收起画像塞进胸口,探子讯息终于对了,性命攸关,少年寻思。他死了,自己回去定吃不了兜着走。

    “傻子”皇子意识到来人似来救他的,来不及细想唇间哨音发出,千里白驹便潇洒地从不远处奔跑而至。百姓散开,玄晞翻身上马,落荒而去,“好马啊!可惜了......”少年看看马又看看人由衷地叹息。

    场中尘土渐散,那吊着的绳子只剩一节在风中晃荡。啼音远去,摸着鹰隼毛羽的封国国君面色极其难看,斜眼看着身侧护驾的侍卫眼光落到鹜风身上。鹜风立马命令侍卫放箭,同时他三箭齐发,箭尖追着远去的蹄音,箭中,不远处一声嚎叫,尘土里隐约可见赤恒落下马来。大封国君脸色越发难看,“胡闹!”婺将军用手摸了摸鼻子,转过脑袋望向苍穹。

    玄晞紧跟少年,身侧众多身手矫健的黑衣人骑马围拢过来。他吞下少年丢给他的药丸,说是可抵御毒气。一行人迅速往城门口飞驰,少年边跑边嘀咕。

    “究竟,他哪点好?莫非、莫非就因这脸,俊是俊了点......“

    “小爷,我今日断不能死、死在这云州,亏大了,呃?我的、我的保命符呢?”说着趁避开人群之际,胡乱摸着自己胸口。玄晞哭笑不得,如此不靠谱的少年,谁派来的!他唇角微勾,陡然察觉面部僵硬,这是多久没笑了。

    “我、我说皇子,你那柄剑是拿来看的吗?”看着玄晞佩剑的风影,少年又是一阵羡慕,这好东西,又可惜了。

    “呃?”玄晞慌忙拔出剑挥向后方,前方黑雾袭来,他有些眩晕。城门口黑雾也在加重,隐约瞧见不少兵卒颓然倒地,黑衣人在城门口厮杀开路。追上来了,玄晞看着四处逃散的百姓,想着云州何时有过如此劫难。甚至有那么一刻,玄晞不想跑了,如此狼狈,苟活算什么,一想到冷泉中的玄珉,他挺直身躯,还有阿珉!

    然而他不知,此时皇城最高处,那座白色的尖顶塔楼上。一少年一袭红衣,神色凝重地望着下方,攥紧的拳头几近嵌进肉里。身侧那华丽装束的女子收回视线,看向身侧的少年若有所思,指尖随意拨弄着耳侧的绞花辫。

    少年犹如一朵芳香的玫瑰,此时开在尸横遍野的血腥上,一瞬间,仇恨种上了他满目苍夷的心头。他在暗处眼见母妃一众厮杀后被带走,剑身落地声烙在了他心头。夕月节的美好散得太快,未曾想兄长的回归竟是如此场景。

    都得死,这些人!


    半月后,西北方巫咸国宫殿的暖阁中,几个黑衣人跪着。凌烈的寒风衬着屋内暖和的气息,退了寒意的几人悬着心,等着主子即将到来的暴怒。

    “尔等是说,人被弄丢了!一群废物!让你们跋涉千里去带个人回来,都会丢!”一个愤怒的声音带着霜意传来,仿佛卷着风雪裹着严寒。恢复人气的几人瞬间又落入冰窖,不敢言语。

    “臣弟办事不利,原本历经千重万难救下了,哪知、哪知半途杀出个厉害的,人便被劫走了, 那几人似乎来自中州,那女子身手甚是了得,臣弟打不过......但臣弟看来,这些人对皇子并无恶意!”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只有最前面那个嘴碎的少年开腔了,额头的红巾在他手中旋转,心中却懊恼自己竟败在一个小女孩手里,真颜面扫地。虎皮座上斜躺着的美丽面容不怒自威,他只得笑脸相迎。

    “花琅玉!你还有理了!谁夸海口说要训练出巫国最精锐的士兵,如今看来话说早了,都给孤再去找!不找回来,诛九族!滚!”蹙眉的巫国君主视线转向面前的笼子,用手缓缓打开它,里面的黑蛛瞬间伸出毛绒的触角,一个小瓶打开,黑蛛畏缩着退回笼子,模样甚是可怖。

    “是!”齐刷刷的黑衣人躬身迅速退出暖阁,一阵狂奔后足音消失,暖阁瞬间静寂。叫花琅玉的少年没走,依旧目不转睛盯着那笼子。

    “哟,小黑此番又大了些,威武!皇姐,一国之君可不能乱说话,君无戏言,方才你说诛九族,岂非连自己也给诛了,嘿嘿。”嘴碎的花琅玉屁颠颠地蹭到君王身侧,嬉皮笑脸地觑着女子的脸色。巫咸国的君王名唤花汐云,除了身侧亲近之人,无人知晓“他”实则女儿身。自小聪颖过人的她,被母妃当作太子栽培。花琅玉虽是男儿却是侧妃所生,故不能继承皇位,少年看似也无夺位之意。

    “皇姐,你看人不准,这云州的大皇子哪点好,连自保都难,臣弟瞧他是徒有其表,姐,你怎对他如此上心,你们,何时相识的?云州距我巫国千里之遥......”花琅玉觑着花汐云舒展的眉心,知晓她心情有所缓和。

    “阿玉,世上之人,心中皆存有温暖,玄晞,便是这数年来孤藏起来的快乐,你今后定会遇见如此之人,孤曾幻想随其云游四方,不做这巫国的君王。”

    “皇姐你何时如此温柔了,云州亡了,姐,他亦不再是皇子,你俩不般配,还云游……”花琅玉试图打消花汐云的心思,数年来她一直暗中查探这皇子的情况,自从知晓封国的举动花琅玉便被派去了云州,谁料云州易主如此之快。

    “放肆!叫上慕符偏殿商议军事,敢动孤的人!”花琅玉看着她决绝锋利的眼神,滚到唇边的浑话生生咽了回去,侍者知趣地出了门。门帘处一阵寒风夹着雪花飞絮飘落进来,很冷。

    “帝师那?”花琅玉抱臂觑他皇姐的脸色。

    “他!孤要做什么还轮不到他管!封国老儿那给点苦头,趁着封国兵力空虚……”花汐云视线看向窗外,似有雪花在眼睑处零落而下,封国这梁子她结下了。

    “落雪了!”她喃喃自语。

    花琅玉适时退下,只剩一人的暖阁清静下来。趁着等慕符之际,花汐云缓缓坐到宽椅中,虎皮上的绒毛触动了她心底的柔软,拿起面前的酒盏,就着窗外的白雪一饮而尽,流过喉咙的辛辣令她想起初见玄晞那会。

    六年时光转瞬即逝,巫咸国最旖旎的花云楼上,不甚酒力的少年郎玄晞推脱不下劝酒,一饮而尽后咳了个面红耳赤。公子玄晞长相温润如玉,此番狼狈至极,与其一同游历至巫国的是少年鹜风。玄晞在巫国国君生辰之日三箭齐发,命中苍穹四散遁逃的三只玄鸟,所获赏赐随手给了眼巴巴望着的小乞丐,临走还解下剑身的玉坠一并给了。小乞丐眼神清明衣着窘迫,拿到赏赐后一副不可思议的愕然。如此不重钱财、潇洒纯良的少年随即引起了巫国上下的好奇。花汐云听闻侍女添油加醋的描述,年轻气盛的她不顾阻拦去追玄晞,一言不合双方大打出手,最终玄晞扯住她的皮鞭一步步逼近,双眸的睫毛清晰修长,加之那不凡的气度和样貌瞬间令花汐云心跳加快,呼吸漏了几拍,温热泛上脸颊,男扮女装的她毫无预兆地收了鞭子折回。夜间花云楼,玄晞再次“偶遇”了轻装出行的她,可谓不打不相识,玄晞并不知晓面前这位少年俊才是巫国储君,一番邀约几人拼桌豪饮,谈古论今无话不说。花汐云极力装出一副爽朗公子样,追逐草原疾风长大的女孩似野马,光阴流逝间越长越俏丽,两人顿觉相见恨晚。席间花汐云有意支开有些微醺的将军之子婺风,面颊泛红不胜酒力的玄晞不胜酒力,面露红晕的她撑着脑袋静静瞧着不省人事的少年,她从未遇见如此心仪之人。此前通过路引她已猜测出玄晞的尊贵身份,加之身侧的暗卫,此二人非富即贵,何况玄晞言谈举止皆是一派贵相。旖旎夜色中,有那么一刻, 少女心海潮涌,情不自禁凑近去轻吻少年额头,而后迅速逃开,那酥麻感实在消磨人的意志,一盏茶压下去方清醒不少。多年来少女情思,风花雪月,只待一人,至于母妃所选的慕符,花汐云视如长兄。

    漫天烟花绽放的深夜,花汐云终究不舍地带着残醉退出兰房,将那瞬间的美好装入了心底,埋了起来。

    她乃巫国未来的君王,臣民的依仗,而非王爷家的郡主也非山野的村女。她将表面立后,娶扶持皇室迈向巅峰的慕家女,国君需要个贤淑的皇后。帝师自小对她严苛,她却想着法做帝师认为出格的事情。巫国上下除了为数几个伴随她长大的人,无人知晓皇子是个女子。

    外面雪花飘落模糊窗口,缓缓融化,也化了她曾经埋起来的地方,那是最柔软的烙印,灵魂的印记,装着那个心心念念的人。


    玄晞醒了,那日沧浪河中得了风寒,此时在鸟语花香中仿佛重回人间。鼻息间绕着熟悉的气息,云中山?难道师父将他救了下来?云州山中众多野禽飞兽、奇木苍翠与世隔绝,皇子玄晞曾在此养出了一身仙风道骨,剑术虽未有多大长进,射箭却更加的精进。此时仿佛丧家之犬般窝在檀香阵阵的房内,国亡,家也没了,父母生死不明,阿珉尚囚禁在皇宫,毫无头绪的玄晞再次闭上眼眸。

    他脑海掠过那些黑衣人,似无恶意,那跳脱长相外邦的少年似巫咸国人?一瞬间玄晞闪过几年前遇见的那个巫国储君,黑衣少年的眸子和储君的眼眸瞬间重叠起来。醉酒那夜如云州戏台上的片段闪过,清晨客栈醒来,鼻息间尚存一丝旖旎气息,过于唐突的想法令他没几日便启程离开了巫国。如今那少年定是巫国国君了,玄晞顿觉有些唏嘘,侧过身子朝向窗外。

    “阿爷,醒了!他醒了!”耳畔传来女子雀跃声,伴着轻快的步伐,他听出女子不凡的轻功。苑外一片萧瑟,玄晞目不转睛凝视那古树上的枝叶,一片黄叶弄寒梢,将落未落地在风中打转,令人心颤。他屏息,仿佛一吸气叶子便会飞离枝头,去往孤寂的苍穹,自由却落寞。他听到自己的叹息声,师父说过,世间之人最终皆是踽踽独行。

    “小螭,暂且莫去打扰皇子,来,来,给阿爷温茶。”

    “哦。”轻不可闻的步子退出,门掩上的吱呀声。

    房间再次陷入沉寂,转瞬间,那片叶子已不知所踪,沧桑荒凉的树身失了生机。玄晞再次轻叹,母妃上皇的希望怕是要落空了。如何救出阿珉,如何夺回这云州城他无半分头绪。曾经有着上皇和母后羽翼的护佑,如今拿什么去拼?昔日仿如梦境一戳便破。玄晞崩溃,覆衾蒙头低声抽泣起来,本以为泪已流枯谁知积聚久了,猝不及防间决堤而出。

    一缕琴音清高宛转,低沉悲怆。舒缓心情的玄晞眸子在光线里闪着晶莹,窗外那枝干上不知何时聚来几只鸟雀,琴音似在吸引天地生灵,百鸟朝凤?而今他又算什么?云州太子,还是废物皇子!琴声悲怆,音色似广陵散般不羁空灵,声声撼动心魂。

    玄晞忍着疲乏披衣下榻,稳了稳步子,视线掠过屋内简单干净的陈设,推门而出。

    “皇子哥哥!”说话的是个笑意盈盈,明眸清亮的少女,素淡的单衣裹着玲珑的身躯,瞧不出半分寒瑟之意,腰间玄铁狼牙棒格外显眼,与其极不般配却令人眼前一亮。看着门口病恹恹的皇子,少女担忧之色溢于言表。她挪开步子,露出满头白霜的老者坐在清案旁,粗糙的指尖拨弄着琴弦,曲调悠远空灵。看到玄晞他随即将掌心覆上琴弦,收了余音,嘴角微勾,面庞越发沟壑纵横,一声木轮滚动的声响,他腿脚不便。

    “外面风寒,小螭,给皇子取件薄衾。”老者似乎知晓他的身份,玄晞掠过一丝疑惑。

    “多谢搭救之恩!”他拱手谢过。

    “见外,况且你是小螭的救命恩人。”小螭回屋还未出屋,玄晞便未追问下去,印象中未曾救过此女。

    片刻,青色的薄衾搭上他肩头,上面拙劣的针线披在肩头却暖和异常。清淡的早膳流入腹中玄晞恢复了些人气,淡漠的光线透过枝叶缝隙照在这山涧房舍。他有些恍惚,眸子在光影中闪烁,瞧着小螭欢快收拾的模样,玄晞仿佛置身于母妃满园的鸢尾花中。

    颓了几日后,玄晞无精打采地杵在崖边,女孩寸步不离跟着。终于有一日,轮子滚动声在他身后响起。

    “你可知晓云州之前世间如何?上古之时世上又怎样?混沌天地,何为人间,何为世事,如今又算什么!”

    “与我何干,我只想云州回来,上皇,母妃,阿珉他们回来!”他一改颓色忽然言语激烈。

    “云州城内如今遍布封国士卒,你是想去送死,还是想个万全之策……”听着老者徐徐道来,玄晞眼中映出落日余晖,满地斜阳欲暮,仿佛黑夜来临之际的最后怒放。

    “皇子哥哥,小螭有个故事。”女孩不知何时近了身侧。

    她讲的是西北方的巫咸国,那时邻国流民众多,皆逃往富庶的巫国。这些人中有个女娃与其母亲,父亲上了战场再没回来。母亲疯癫途中偶得风寒,食不果腹加之病重奄奄一息,五岁女孩便成了流民乞丐,幸亏靠着好心人的接济才活着,母亲如何疯癫也是个依靠,女娃依旧每日乐颠颠地四处讨要,没有食物便饮水果腹。所幸苍天有眼,刚到巫城没几日她便遇见贵人,那个耀眼的少年,她傻傻地看着他射中苍穹玄鸟。光彩夺目的少年看见了她,似乎不假思索便丢给了她那日的赏赐,连同一块随身的剑坠,她将玉坠藏在心口最深处,回家给母亲带上,她觉得可以护佑病中的她。随后路遇一个疯道士,母亲死后,多余的银两她全数供奉道观,日日求神保佑那个良善的恩人,云州最纯良的皇子。

    “皇子哥哥,如若没有你,小螭或许已不在世间,瞧,你的玉坠,我一直戴着,哥哥,云州会回来的,曾经我也什么都没了,可遇见了你,还有师父和阿爷,如今你还有我们!”

    “你们......”玄晞看向少女脖颈处那块熟悉的玉坠,嫣红落日光线下泛着一层红光。他记得乞丐是个男孩,怎成了女孩!小螭望向他的双眸泛着光,渐渐和六年前那个脏兮兮的小乞丐的眸子重合了。

    “斗粟可种无涯之福!”老者喃喃道。

    “小子,玉简可在身上?”提到玉简玄晞一惊,正欲摸向胸口,手忽然停顿,上皇说过不可让任何人知晓。老者看在眼中。

    “老夫不会害你!云州国尚有一支天阙军在东北侧的漠河,需手持玉简方可调动。北疆的鹜老将军已病入膏肓,部分驻军撤回云州该是其夫人和其子所为,你在边塞无根基,无法撼动婺家的地位……”老者仿佛有着洞察一切的睿智。

    “我该如何做?”山崖西面那抹红色在淡去,玄晞攥紧掌心,心意决绝。问及上皇为何不调集天阙军。

    “玉简一直在你小子手里,若不持有玉简,即便是你父皇也无法调动,想来你父皇未料到云州会有如此劫难!连皇城禁卫军也易主!”玄晞暗自怀疑老者身份,云州尚无如此人物,仿佛洞悉所有。冷风灌满眼眶,吹干他的脆弱。说到玄珉,老者阻止了玄晞的冲动,说玄珉不会死,他可作为云州城的内应,他竟然对其弟境况了如指掌,究竟何其人也?

    漠河之行也被老者拦下,一番劝解下玄晞决意留下疗伤和习剑。看着脚下的无底深崖,走错一步便万劫不复,远处山峦层叠,抬头视线穿过苍穹,终究会回去云州的。

    半月后,封国粮仓被焚,据传皇城内一片混乱。料事如神的封国国师无故僵死,一命呜呼,凶手竟是一只硕大的黑蛛,封国国君匆匆自云州赶回。

    百姓们纷纷议论封国国运,皆传是触怒神灵,不该灭了施行仁道的云州。

    两年来,玄晞伤势逐渐好转,没了依仗的他对自己越发狠厉,心智随着身子的强健越发坚韧,弹指间多了份侠客的气场。


    寒去春来,酷暑后秋风萧瑟。一只四处张望的飞鸽落在山间屋舍,一袭紫色单衣的少女取下绑在鸽子脚踝的竹筒,随即飞身跃上石阶来到山涧。瀑布水流里有个赤裸上身的男子,他挥剑似行云流水,皇子哥哥此番又进步了!她心道,不远处如雷鼾声,她朝着斜躺着的道士笑了笑。少女正是出落得越发灵气的小螭,此时她眼中的皇子哥哥已今非昔比。

    “小螭,念!”去年,玄晞突然收到玄珉的飞鸽传书,自此两人有了联系。为了玄珉他越发拼命。纸条中玄珉提及云州城内的动向,以及他夜潜皇城未查出父母的讯息,兴许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婺风得势,封国等级森严,低阶层的差役皆是无知之徒,窃窃自喜靠着诬告跻身朝堂和府衙,趋炎附势皆为仕途,云州百姓日子难挨,征税严苛。玄珉说私下在联络旧时老臣,为复国做准备。国君班师回朝,王姬暂留,玄珉只字未提及自身境况,玄晞有些忧虑。最后提到黑金他恍然大悟,接过小螭递来的衣衫拿着,想起上皇提及过黑金,云州国发现黑金本是机密,只有为数不多几个重要的臣子知晓。得到黑金意味着有用之不竭的兵器,莫非封国是为了它?

    退去惨白,玄晞没了昔日的孱弱,结实的胸膛滴着水,冷风里的小螭忽觉面颊有丝温热,别过头去看远处的人影,不知何时已不见踪影。

    “师傅人呢?”仿佛似在回应小螭,林间传来男子的歌声,嘹亮滑稽。

    两人相视一笑,随即小螭面露忧色,她的皇子哥哥要走了,走去漠北,年关前便出发。前些天阿爷走了,去了漠北却不让她说,玄晞如何问,小螭也不肯透露半点讯息。

    几日后,两人和难得洗漱一新的疯道士就着林间的野味饮酒,举杯过了个五味杂陈的夜晚。飞鸽捎去了玄晞对胞弟的思念,他满了三杯倒在崖边,敬过天地,敬过不在身边的亲人。席间谈到曾出现在山林里鬼鬼祟祟的黑衣人,玄晞觉得是此前解救他的人,小螭掩嘴偷笑,不打打杀杀的她腼腆可爱。她脑海浮现那个有趣的黑衣少年,一瞧见狼牙棒便逃跑的男孩。

    翌日,当云州即将迎来新岁,落魄的皇子踏上了北上的征途,身着狩猎打来的皮袄,白驹也套上了保暖的皮子。回首云州城,他心空落落得,会回来的。随后毅然决然踏雪飞奔,他不知,身后不远处那个纤细的身影蒙着面,紧夹马腹毅然跟着。

    此时灯火通明的云州皇宫,那个又长高了的少年,眉心因为长期紧蹙有了一道印痕。他已学会如何拿捏身侧的女子,两年来他暗中探试宫殿深处所有的角落,甚至地牢,皆未发现上皇和母妃的身影。

    随之而来的封国晚宴,玄珉身着女装穿梭在侍女中,垂目低头端壶倒酒等着那个女人的出现。终于婺老将军的小夫人破天荒来了,那个梦里玄珉恨不得咬上几口的蛇蝎女人,真人却是素雅清淡竟有几分母妃的影子,言谈举止无半分媚态的美人。云州二皇子瞬间有了种冤枉她人的错觉,如此女子竟在数年间逐渐毒死了婺老将军,并和其子里应外合夺了兵权,云州封国国君笑意盈盈地唤了声,“苏儿,孤敬你一杯!”

    玄珉端着酒壶的手一抖。

    翌日,传出鹜夫人卧床不起,双耳失聪。服侍的侍女皆被处死,一名身份不详的女子失踪。


    一年半载稍瞬即逝,漠北至云州的官道上,近几日出现了几股商贩,那些人皆从漠北而来。此时一支车马上装满毛皮,一车顶上躺着一个肌肤黝黑的男子,盖着竹编凉帽,他唇间叼着一节青草,随着车马的颠簸上下起伏。身侧一个侍女,身姿玲珑,腰间垂着一把狼牙棒。

    通往云州的关口,跳下车的男子抱臂靠在皮毛上,神色自若等候检查。封国士兵翻开上面毛皮开始往下戳,随即一阵腥臭,士兵面露菜色呕吐不止。男子未受半分影响,抓起一块坏了的羊腿闻着,“好好的,官爷这是怎么了?”

    “滚,熏死个人!还不滚!”随即那行人慢悠悠进了云州,入了山林后除去毛皮,锋利的兵刃在阳光下冷冽泛光,所有人拿起兵刃训练有素地钻入山林,细看衣服上皆有朵金色的鸢尾花。几月间,此类商队陆续来至云州,男子便是玄晞,此时已无人认得这个不拘小节的商贩乃云州的皇子,昔日养尊处优的贵胄。他收敛了眉宇间的锋利,只在无人注意时面露肃色。须臾间,仿佛有了号令千军的气魄。

    夜晚的山间屋舍,玄晞望着星空,那颗帝星怎不见了?自小母妃便指给他看过,不祥的恐惧袭来。玄晞思忖着玄珉的讯息,近日云州在秘密征募壮丁开采黑金,果然行动了。几日后,漠北商队中少数男子一番乔装排在征召队伍里,等着去往凤山开采黑金。

    半月后,外出游玩的封国王姬莫名失踪,她最宠爱的少年心急如焚地带回王姬被掳走的消息,悲痛欲绝的少年至此郁郁寡欢,那不舍和紧张令人为之动容。而在山林屋舍内,蒙着眼的王姬被小螭像提东西一般拎着,在她蛮横的驯服下,尊贵的王姬没了起初的趾高气扬。她不知在小螭眼中只分两种人,对皇子哥哥好的和不好的,不好的便要教训。

    解开蒙着眼眸的布条,王姬瞧见了面前的男子,看似寻常实则气度不凡,除了肤色黝黑眉宇间异常俊秀,隐约有着谁的影子?他身材修长,目光锐利仿佛饱经沧桑,如此年纪这般历经世事,封国的王姬有些疑惑。

    “本公主乃封国王姬,放了我,有你好处,父皇会给你想要的一切,杀了我,你们都得陪......”话音未落脑袋被掴了下,对上小螭清澈不容置疑的眼神。

    “哥哥问什么你答什么,再多废话,我弄花你的脸!”瞧着晃动着狼牙棒的少女,王姬身子微颤闭了嘴。

    “云州的上皇和闵妃如今在、在哪里?”玄晞有些艰难地问出这个积在心头许久的问题,仿佛打开胸口的心魔,他双手紧握,屏住气息生怕错过什么。

    “问他们作甚!”看到小螭举起的狼牙棒,王姬只得继续。

    “曾听赤恒说过,云州那个上皇病死了,那个皇后,很漂亮的女子,该是被关了起来,具体何处我也不知,珉儿亦私下打听过。”王姬眼神闪烁,实则并未说出她父皇屡次意欲冒犯云州皇后,最终被带回了封国。她已猜出面前男子的身份,这世上谁会关心云州的国君和妃子,眉眼间还和那个绝美的少年相似。她喜欢玄珉,如今长大的他更令她不能自已,几年前云州高塔上,少年眼望兄长狼狈离去的样子尚在脑海。

    “拍”一声,桌案被生生砸出一个凹陷,玄晞面色痛苦,王姬身子发颤。

    “你是、是珉儿的兄长,云州大皇子!”王姬觑着玄晞的面色怯怯道。

    “阿珉,岂是你能叫的!”玄晞眼眸锋利,漠北的磨练令他今非昔比,收敛的肃杀之气散了出来。

    “过来!我念你写,然后押上你的指印。”小螭已备好笔墨,踢了踢王姬。

    片刻,一封封国公主的求救书信送到了皇宫,云州皇城乱了。

    与此同时,封国城内传出粮价一夜间疯涨,封国百姓纷纷去府衙抗议!

    云州凤山也发生暴乱,据传官吏和征召开采的平民发生冲突,事件越演越烈!

    然而无人知晓,巫咸国东侧的草原上,一支王师已在路上,直奔云州。


    七日后,云州山下的一家简易酒肆中,一个外邦女子素衣红裳提着酒壶自斟自饮。云州天气微热,鬓角发丝贴着她流畅的脸颊,分外妩媚。

    “姐,我的亲姐,你出事了母妃,不对,娘会打死我的!还来云州吃酒,巫国只有慕姐姐理政可行?”

    “几日后孤,我便回去了,花琅玉,此前你说玄晞身侧美人无数,此话当真?”酒壶置于酒桌一震,巫国君主花汐云将酒坛当成了醋坛。

    “就、就两个,加上你,便是三个。”花琅玉挠挠耳朵坐远了些。

    “花琅玉!”一声愤怒,少年别过脸佯装眺望远山,盘算着此番千万别碰上那个女子,几招解决他的话,简直太没面子了。

    几日前,花汐云在巫国无心理政,借着打探的由头来了云州,仿佛再晚一步那人便成了别人碗中的点心,堂堂一国之君怎能吃别人剩下的。她端着酒盏正欲放下,余光瞧见几个寻常百姓打扮的人进门而来,一时间酒肆静默下来。花琅玉挤眉弄眼一脸苦相,花汐云不动声色仔细打量,这一细瞧不打紧,酒盏落地碎成了花。花琅玉捂脸,十几个乔装的暗卫闻声跃到身侧,那行人的视线随即看向花汐云。

    “店家,再来一坛!”花汐云一拍酒桌掩饰慌乱,面色有些温热,全然忘了此时穿着女装,挥手示意暗卫瞬间散去。

    “这位仁兄,同饮如何?”花汐云指着那个气宇轩昂的男子,无容置疑他便是玄晞,退了昔日的稚嫩,浑身透着成熟男子的浑厚,飘飘青衫下遮不住的完美身躯。花汐云顿觉失态,可毕竟是一国之君,稍微平复心境后她依旧看着玄晞。玄晞微一停顿,心神一丝异样,却未加理会在身侧酒桌落座,花汐云不容分说提起酒坛便上前,花琅玉头皮一阵发怵,余光瞥见狼牙棒横在身侧。

    玄晞瞧着越走越近的花汐云,细看仿佛一朵清水芙蓉,天然无雕饰。有些面善,哪里见过?几月来,许多事情玄晞皆有些想不起来。小螭搭在狼牙棒上的手紧了紧,花琅玉哭丧着脸,别过脑袋不敢看。

    酒肆中的人窃窃私语,瞧着豪爽的外邦女子面露戏谑,花汐云将酒坛放在玄晞面前。

    “请你!”玄晞脑海出现个模糊身影,似乎也是如此提着酒壶请他,然后......?他想不起来,那黑衣少年似乎也见过,“哥哥,来打劫的便是那些人!”小螭似乎知晓他的心思,附耳低语。未等玄晞起身寒暄,耳畔一阵酥麻,女子已凑近点破他的身份,云州太子!声音轻不可闻,那亲近的样子引来周遭酒客的嬉笑。花琅玉捂脸,视线却还盯着小螭,小螭正欲拎开花汐云,却瞧见玄晞似不反感。他下意识上身后仰,忽感耳垂发烫,几年间未近女色有些不知所措,早年间也仅限于和贴身宫女懵懂的接触,至于小螭,他从未有过别的想法。

    花汐云坐下,正欲倒酒,外面密集的蹄音由远及近。一句“失陪了”,身侧的玄晞提剑冲了出去,哨声响起,翻身上了千里驹,门口停着的一辆马车瞬间跟上。随着帘子拂动现出一个女子的侧影,虽不是花容月貌,然也有几分姿色。花汐云一股醋意窜起,旋即上马追着玄晞去了,尘土飞扬,两拨人朝着云州城赶去。玄晞脑海里,依旧思量着那对熟悉的眼眸,何处见过?巫咸国储君?不是男子吗?莫非此乃其胞妹?

    云州凤山突发暴乱,越演越烈,管辖的官吏死伤无数,将军赤恒不得不爬出温柔乡领兵出城镇压。似乎一个契机到了,云州城经营各类铺子的商户等着号令,那个人的一声令下。他是漠北的苍狼,冰天雪地摔倒无数次颠颠撞撞爬起来的人,起初被看轻的皇亲贵胄,最终站了起来,站在苍狼的面前,站在万仞峰巅。浑身的伤痕是残酷锤炼的印记,驰骋荒漠与牧民共同对抗马贼的进攻,救出囚禁的牧民。他极速成长,仿佛一夜间自然而然成了漠河的头领。他涉足云州各处,绘下周边的地形图,踏遍千山万水心里装下山河沧溟,苍生万物。天阙之师最终臣服在他麾下,那个病恹恹的云州皇子已消失在光阴岁月里。


    玄晞一箭射向云州城烽火台,箭尖带着火光燃起了狼烟。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皇宫白塔上,云州的旗帜升起,上面的星辰和太阳迎着风飘动。皇宫一片混乱,刀光剑影。

    城内的商户们看到狼烟操起了兵刃,悄然无声隐身奔赴皇城,黄色鸢尾花在风中绽放。半晌,兵刃架上了守城封国兵卒的脖颈,悄无声息中没了呼吸。

    婺府,忘了今夕何夕的婺风俨然成了半个云州城的君主,天不怕地不怕地和赤恒较量。此时将军一掌拍碎茶盏,将连滚带爬进来传讯的人踹了出去,片刻提起长刀风风火火出了门。玄晞一行人在城门关合前冲进城,瞧着紧闭的城门,花汐云勒住缰绳,撞见城门口四处逃散的百姓,一阵唏嘘,“乱世,百姓最无辜!”

    “皇姐,翻墙吗?”耳畔传来不合时宜的问话。

    “花琅玉!放下剑,还当镜子照了!”闪光的剑身映出少年轮廓分明的侧脸。

    “姐,我瞧这皇子已今非昔比,那眼神,早没了当初的不谙世事,似乎不需要你护佑了。”

    ......

    此时鹜风赶至城门口,不巧遇上面带肃杀的玄晞,白驹上俊朗冷峻的男子一眼不眨地看他,仿佛想看进他心里,有些惊愕的婺风从熟悉的眉眼间认出了儿时的玩伴,昔日肤白貌美的大皇子如今仿佛边塞的战狼,盯着眼前的猎物似要撕碎的样子。一阵毛骨悚然令婺风步伐略微后退,这一退,气势上便弱了,封国将士们也退后一步。与此同时,提着狼牙棒的女子掀起马车帘子,从车内拽出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赫然是封国王姬。神色暗淡的王姬一瞧见不远处的婺风,随即挥舞手臂直呼救命,散落的绞花辫在风里凌乱不堪,一丝不易察觉的嫌弃出现在婺将军面上。

    “缴械投降吧,鹜风!”玄晞认出了那个昔日同进共出的玩伴。

    “拿一个女人来威胁我,她死与我何干,大皇子,那日放你走,你我便已两清,此番都无需再顾忌!”

    “好一个无需顾忌!”玄晞拔剑。

    “来啊,统统抓起来!”听到鹜风下令,王姬面如死灰,这庶子如此嚣张,六亲不认。她垂首泄气,不再张牙舞爪,等待宣判。等待原来如此难熬,此刻,她好想再见见他,那个背着她筹谋的少年。

    “云州士兵,我乃云州大皇子玄晞,玄彤云,我知你们中有被逼迫的,玉简在此,我此番承诺!如若你们此刻归顺云州,定过往不究,否则别怪刀剑无眼!”玄晞拿出玉简,依旧带着温热,他想做最后的努力,为了上皇,苍生有过,不得不救!记得上皇说过,皇儿,长大后要护着云州的百姓。

    封国兵卒中有了骚动,旋即有兵卒退出,鹜风眼神嗜血,然而还是不少人站到玄晞这边。昔日上皇执政时,云州百姓安居乐业,极少赋税,此时的他们不堪重负,水深火热,怨声载道。天阙军在缓缓靠近,悄无声息,仿佛边塞上听从号令的狼群,眼眸里充斥着对猎物的垂涎。鹜风带头冲了上去,双方混战在一起,某个清晨龙涎香的味道早就散在了光阴里。

    王姬被重新推入马车,混乱间小螭不离玄晞左右,无论她的皇子哥哥如何强大她都要护着,这是阿爷吩咐的。她厌恶那个鹜风,瞧准时机上前用棒子抵住他,漠河的苍狼瞬间以少胜多,鹜风的气焰消了。

    混乱间有人大喊“封国军到了!”马车帘子微动,王姬面露欣喜,泄了的气又提了上来。帘子被风吹起,一个少年在走来,身后一众朝臣。一袭白衣苍白绝美,她赶忙理了理衣衫和鬓发,心一酸,眼眶一热。

    此时墙垣上的花琅玉,“姐,你家皇子似无需我们出手!”

    “ 姐,那封国老儿率先一步到了,慕将军怎还未到?”

    “唉,见着俊俏的便失了心神。”花琅玉抱着兵刃直摇头。

    花汐云未接话,盯着马车出神,玄晞该不会喜欢此类女子吧,或是那形影不离的小姑娘?身姿和身段皆不错,可如何看都不似玄晞的心仪之人,反倒似兄妹,瞬间有了信心。

    云州城外封国军赶到,一字排开,最前面一辆的马车帘子被掀开,一个清淡的女子一袭素衣端坐中间。城垣上的玄晞莫名心神不宁,仔细打量着女子不知封国又闹哪出!熟悉的样子,拉弓搭箭准备间,“兄长,是母妃!”玄珉的声音令他神明清灵,母妃,玄晞的记忆有些混乱,“母妃”二字令两人瞬间泪流满面,玄晞喉咙发颤。端坐的女子始终未曾起身,只是静静地望着云州城垣,望着被夺回的城池欣慰之色难掩。终究是长大了,晞儿已是个男子,珉儿也长高了,看着一双成熟的儿子,她摸出袖中帕子擦拭眼角溢出的泪水。

    “云州皇子,速速放了风儿和孤的女儿,难不成,你忍心看着你母妃死在你们面前!”听到风儿两字,王姬内心微颤,果然婺风乃是他的儿子,那此时封国的兄长又算什么?兰月轩的那个女人死得好,她那日看着玄珉倒酒,随后为其脱身。

    “谁敢动我母妃,封国都得陪葬!”玄晞的心魔在体内疯狂,母子相见竟如此场景。

    “不知天高地厚!”封国国君喃喃道。

    最终经过商议,双方暂时达成互换条件。望着墙垣下马车缓缓过来,玄晞的心跳升至喉咙口,终于母妃尚在!城门打开,一双儿女带着欣慰走向对面,封国老儿面露笑意和紧张,待双方人质擦身而过时,封国老儿一声令下“攻城”,封国兵卒开始冲杀进城。玄晞愕然,闵妃尚在他们手里,为何她不站起来,为何她在笑。看着城垣上的儿子,闵妃忽然熟练地抽出身侧封国老儿腰间的匕首,刺向他,未及收手,几十柄刀剑淹没了她。上苍开始落雨,那种蒙蒙细雨,不觉间会失了眼眶和衣衫的微雨,似乎还带着苦味。玄晞一拳打在墙垣上,手臂鲜血直流,疼痛不觉,他朝城垣下狂奔。母妃,竟然在他面前玉碎香消,身后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母妃,别走!”

    玄珉举刀紧随兄长,鸢尾花在无垠大地绽放,簇簇金黄中,闵妃轻盈走来,满含笑意。

    “将士们,随我杀出去!为了云州,为了百姓!”倏地一声惊雷响彻大地,闪电划过苍穹仿佛劈开这无情的世道。

    “姐,完蛋了,皇子分寸乱了,封国那老不死的!”

    天阙军如神兵天降,将城门口的封国兵卒绞杀,接着冲入对方阵营。可一不抵十,封国兵卒明显人多,片刻趋于下风。玄晞已杀到闵妃马车旁,封国老儿竟然捂着伤口未死,他抽搐着吩咐手下杀无赦。小螭四周尸横遍地,死伤无数,她渐渐力不从心,太多封国士卒,杀不完了!忽然背后有人靠近,那个看她便躲着的少年背靠着她,开始大杀四方,“你?”小螭似乎又有了再战的力气,花琅玉则感觉一股暖流贯穿全身。

    玄晞眼神始终未离开那架马车,看着倒在血泊中的闵妃安详中带着笑意,身下却空空如也,她的双腿呢?玄晞心底似有黑雾升起,他头痛欲裂,眼中鸢尾花在枯萎凋谢,萦绕上黑雾。云州最圣洁的女子,他的母妃怎能如此难堪,她是如何熬过来的!

    “畜生!拿命来!”玄晞红了眼。

    他用尽全身力气刺向马上的老头,千里驹一声嘶鸣,双蹄顿时掀翻封国国君。周遭护驾的几柄长剑同时刺向玄晞,他挥剑去挡,可无法抵御所有的剑身,玄晞躬身不管不顾旋转抵挡,忽然侧面有人挡住了刺来的剑身,是玄珉肩部受伤,他忍着疼痛依旧挡在兄长身侧,却一脸轻松,几年前的过失终于放下了,恍惚间母妃正看着他。

    “玄晞!坚持住!”女子的声音伴着奔腾的蹄音,慕苻的王师到了。封国国君背上一只硕大的黑蜘正缓缓上爬,片刻,一声惨叫,老儿惊惧倒地挣扎不止。封国气数已尽,兵卒见状丢盔弃甲四散而逃,几万的军队所剩不多,云州军也死伤不少。玄晞望了眼女子的方向,不及细想扑倒在马车边,膝盖浸在泥泞水里,满地的血水不忍直视。玄珉在侧跪下,云州军随即齐齐下跪,花汐云一身戎装站在玄晞身侧,取下了兜鍪拿在手里垂首垂目,不远处的婺风和王姬不知不觉也跪了下去。

    雨歇,西边一轮艳丽描摹在天际,触目惊心。

    云中山屋舍内,老者喃喃出声。

    “阿闵,小妹......”


    深夜的云州皇城,初夏虫鸣阵阵,仿佛哀乐悼念死去的亡灵。皇宫灵堂,玄珉身侧跪着王姬,她一语不发只是紧跟着他,弃子二字,终是挥之不去。

    一切趋于安静。几日后,大雨滂沱,天地同泣。闵妃葬在上皇身侧,皇陵寂寂,鸢尾花正艳。

    长晞宫,夜未央。玄晞行至昔日的寝殿,熟悉的一切,他抚摸着木刻的匕首,上面有上皇的心血,坏了的布玩偶是母妃一针针补好的,终究是回不来了,可偏偏一切都在。母妃的声音在耳侧响起,“晞儿,云州的百姓需要你,落日归星海,魂魄归星痕,母妃和你父皇会在天上看着你们,看云州的繁衍!”

    “母妃……”

    玄晞拿起酒壶,开始自斟自饮,最后提起酒壶直灌口中,不胜酒力的他手臂有些微颤,薄衫上瞬间洒满酒渍,眼前景致模糊了。恍惚间有人走近,帷幔清影,谁从身后环住了他,母妃?可这香气断不是母妃的,垂下的发丝被轻柔的指尖撩起,指腹顺着面庞轻轻划过,玄晞酥麻难耐,真是酒意越深心火越旺。玄晞心潮瞬间燃起火焰,他陡然转身,抚上散发清香的发丝,一手轻扶杨柳腰,笨拙地将唇贴上凝脂面庞,随即一发不可收拾。那垂落的发稍摩挲着他胸口,明霞骨若影若现,风中伴着尚未消散的血腥,刹那玄晞觉得天崩地裂,血雨腥风的梦魇有了出口。他燥热难耐上了云端,瞧见飘着的彤色云朵,俨然便是自己,此时正燃烧着长晞宫上空。

    暗夜上空,一颗帝星在冉冉升起。


    云州沿袭上皇的仁政,新政颁布,军权收归君主,天阙军依旧是云州精锐,护着一方天地,以及云州百姓。

    大皇子玄晞执政两年,遂交权与二皇子玄珉,此后他鲜少在云州现身。他所颁布的十诫,刻在最显眼的云州城垣上,约束着君主的言行,云州国策需统一商议而非君主一人决断,最终受百姓监督。

    半年后,巫咸国花云楼上,一男子靠着窗棂手拿茶盏,望着街头巷尾,不远的皇宫张灯结彩,似乎比云州皇城热闹多了。今日巫国小皇子二周岁生辰,何等的隆重,巫国上下普天同庆。皇子!玄晞唏嘘自己至今未娶,只因所遇之人气息皆不对,不是那晚帷幔间的香气。他似乎忘了一切,只有鼻息间那缕香气不曾遗忘,是清寂时的慰籍。小螭又跑去了何处?玄晞不知为何来巫咸国,仿佛心底有个声音在召唤。一丝熟识的气息飘来,一个异域风情的女子急促地踏入,是那撩动心神的香气,慌神间,他心海无端有了波澜,起伏不定。

    一年后,一片淡黄色中,男子看着九死还魂草思忖着,忘了为何种上它们,依稀有个地方曾遍地鸢尾花海。竹门推开声,一缕熟悉的香气随着暖风飘来,一个幼童稚嫩的声音。

    “母妃,您说皇父在此?”

    “皇父为何是世间最好之人?”

    ......

    风薰鸢尾花海,清香阵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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