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违的味道

郑重声明：文章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书香澜梦主题征文第15期活动。

凌晨两点，韩冰一个人走在寂静的大街上。他刚从工地上忙完，拖着疲惫的身体准备回家。走着走着，手不自觉地摸了摸鼓鼓囊囊的裤兜，那是他今天刚发的6000元工资。这个月还多发了500块钱加班费。想到还完房贷，可以给老大去买这个月药了，还可以给老二买个小玩具，韩冰嘴角上扬露出了久违的喜悦。

想到这，他停下了脚步，望着白茫茫的街道，一眼望不到尽头。路灯照着雪后的马路，发出刺眼的光芒。抬头看天空，雪花们正在空中翩翩起舞。韩冰踩在雪地上，一个人置身于这一片白茫茫的景象当中，仿佛来到了天堂，脚下是软软的白云，身边是可爱而纯洁的小精灵。他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记录下这一刻。对他来说，这片刻的宁静真的是对辛苦了一天的自己最好的犒赏。这些年，他整天被生活逼得像个团团转的陀螺，真的没有精力去停下来欣赏身边的风景。

韩冰上高中的时候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孩子。因为父亲是小学校长，他比同龄人早上学一些。在班里他是年龄最小的一个，头脑却是最聪明的。都知道高中的物理和数学难，但对他来说，有时候老师解不出来的题，他都能解出来。

本以为他肯定会前途一片光明，考上好的大学。没承想，在他高考前两个月，一个突如其来的噩耗传来，他的父亲被检查出胃癌晚期。父亲是他一家四口的顶梁柱，父亲倒下了，这个家就毁了。韩冰毅然放弃学业，在医院里陪父亲走过了最后的那段时间。暂停了两个月的学习，参加了高考，成绩也是可想而知的糟糕。

那个暑假，父亲带着无限的愧疚和不舍，永远地离开了。韩冰卖掉了父亲为他在县城买的房子，还清了为父亲治病欠下所有的债。

安顿好悲伤过度的母亲，他走上了回校复读的路。

那一年，他废寝忘食，整日埋在书桌上课本里，除了上厕所课间从来不走出教室。父亲临走时对他的嘱托，一直萦绕在他的脑海里。“儿子，你一定要争口气，考上大学！”

这是父亲临终之前对他的唯一的期盼，韩冰谨记在心。他没有辜负父亲对他的期望。经过一年的努力，他终于以630分的成绩被重庆大学物理系录取。

四年的大学期间，他勤工俭学，没有给母亲要过一分钱生活费。因为他知道，母亲仅靠家里那几亩薄田，除了买种子化肥，母亲还常年吃药，一年剩不下几个钱。父亲走后，母亲的身体愈发的不好了。韩冰多次告诉母亲，“娘，我是家里唯一的男人，让我来撑起这个家！”

寒暑假，韩冰就去建筑工地上打工，不畏严寒酷暑，为了自己心中的梦想，为了父亲临终的嘱托，他努力地赚钱和母亲一起撑着这个家。

毕业以后，他放弃了留在大城市的工作机会，毅然决然地回到了生他养他的那个村子，因为他舍不得老母亲一个人在家。

他通过个人努力，毕业后就顺利考取了县建设局，成了一名公务员。几年后，又在县城分期付款买了楼房，把母亲接过来一起生活。

母亲的身体越发的差了，不止一次地催促韩冰，“儿子，咱年龄也不小了，赶紧找个媳妇结婚吧，我怕我这身体抱不上孙子啊！”

为了不给母亲留下遗憾，韩冰从小就是一个听话的孩子，几番经人介绍认识了小学教师张扬。

张扬是独生女，父母都是退休干部，家庭生活条件优越。张扬第一次见到韩冰，就被他英俊帅气的外表吸引了，加上韩冰这几年含辛茹苦的经历，似乎比同龄人更成熟稳重一些。张扬对韩冰一见钟情，不久两人就举办了婚礼。

结婚以后，韩冰对张扬恩爱有加。觉得自己的家庭条件不好，怕亏待了她，就自己省吃俭用，把工资都交给张扬。

结婚以后，韩冰过了几个月平静幸福的生活，本以厄运已经过去，接下来一切都会变得好起来。

可是命运就是这么不公，韩冰的母亲也检查出了肺癌，从此，韩冰又陷入无休止的医院陪护的生活。

张扬在娘家娇生惯养不会做饭，韩冰不在家的时候，她不去娘家就自己叫外卖。家里的卫生也从来不知道收拾，韩冰自己在医院照顾母亲，张扬一点也帮不上忙。因为她在娘家的时候条件好，一个人花惯了，花钱也是大手大脚，不懂得节约消费。家里每天都有快递送上门，橱柜里都是她买的衣服鞋子。有好多衣服买了几年吊牌还带着一次也没穿过。看上的衣服鞋子，就每个颜色都买回来。快递盒子在家门口堆成了山。

母亲住院，韩冰一个人的工资不够母亲看病的医药费。张扬的工资自己都不够花，他就到处借钱为母亲治病。为此，又借了不少外债。刚过了几天的平静日子又变成了捉襟见肘的模样。

一年后，张扬生下了一个八斤重的大胖小子。有了孙子，韩冰母亲的心情好了很多，身体也好像恢复了正常。她打起精神精心帮张扬照顾着孙子，小家伙长得白白胖胖，虎头虎脑，跟韩冰小时候一模一样。韩冰的母亲看在眼里，疼在心上。看着孙子一天天长大，母亲的心情也越来越好，她经常自言自语地说“老韩，我终于抱上孙子了，你有后了！”

可是好景不长，在孩子一岁多的时候，韩冰渐渐地发现了昊天的异常。他发现儿子面部缺乏表情，缺乏眼神交流，夜间睡眠不踏实，容易哭闹烦躁。开始还以为可能是暂时的不舒服，或者是老人家经常说得吓着了。找个神嫲嫲给看看就好了。可是经过一段时间的细心观察，他还是感觉不对劲。就瞒着母亲带儿子去了省城的儿童医院去做检查。结果出来犹如晴天霹雳，昊天被诊断为自闭症。

得知这个结果，当时韩冰就瘫坐在医生面前，他欲哭无泪。老天爷，为什么所有的厄运都降临在了我的身上。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啊？你要这么来惩罚我？

现实如此，哭过痛过还得面对生活。韩冰抱起儿子一脸茫然地回到了家。不敢把真实情况告诉患病的母亲，只跟母亲说昊天有点发育迟缓。

打那以后，母亲对孙子的照顾更加细心，每天都用电压力锅闷上三块排骨，三个虾。在母亲的精心喂养下，儿子发育地越来越好，比同龄的孩子个子还高出了一截。

在陪伴孩子的这两年里，母亲的身体也极大的透支了，终于有一天带孙子在小区楼下玩的时候，突然间倒下，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母亲又突然地走了，韩冰哭干了眼泪，常常一个人抱着两岁的儿子呆呆地出神。我的命好苦啊！先后失去了疼爱的父母，儿子又得了自闭症。他真的想带着儿子去跳楼，结束这该死的命运。可是，儿子突然间哭闹了起来，惊醒了韩冰的噩梦。

对啊，儿子只是生病了，我怎么能想到让他去死？我死了儿子怎么办？

韩冰想到这里，擦干眼泪，抱起儿子，收起了可怕的念头，坚定了活下去的决心。

他带着儿子四处求医，各大医院都去过了，都说没有特效药，只能靠慢慢的康复治疗。

他辞了心爱的工作，做了一名全职爸爸。因为不能正常上幼儿园，韩冰就在家上网查找学习，天天陪着孩子训练康复。

转眼孩子就四岁了，可是他还是没有语言，叫他也没有什么反应，后来还出现了自虐现象。不得已韩冰把孩子送到市里的康复中心，把孩子康复的希望寄托在专业的机构。

辞了工作，没有了经济来源。韩冰就等白天在家带孩子，晚上张扬下班以后，他就一个人去工地上加班，挣点零花补贴家用。

这一转眼就是十年，这十年韩冰经历了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韩冰没日没夜地工作，使得他看起来比同龄人显得老了很多，头发白了一大半，脸上也满是沧桑。

岁月是把无情的杀猪刀，一刀一刀把韩冰伤得体无完肤。他谨记着母亲临终前那谆谆地嘱托，“儿子，你要把昊天抚养长大！他是我们韩家的根。”

韩家三代单传，昊天是母亲唯一的希望。可是母亲并不知道，昊天是个自闭症的孩子啊！这些年为了昊天，韩冰熬过多少夜？流过多少泪？有多少次想死的念头？只有韩冰自己心里最清楚。

昊天十岁了，没法正常生活。而且昊天的病越来越严重，根本不能上学。韩冰就天天在家陪着他，昊天癫痫发作的时候，韩冰无可奈何，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在家里各种作。家里除了沙发、餐桌、茶几和床这些必需的生活用品，其他的都被昊天犯病的时候摔坏了。

看着空荡荡的家，韩冰一次次滋生了带着昊天离开这个世界的想法。可是每当这个念头涌上来的时候，娘临终前那句：“儿子，你要把昊天抚养长大！他是我们韩家的根。”就冒了出来，韩冰打了一个激灵振作起来，继续着这看不到希望的日复一日的生活。

十年，韩冰一心扑在昊天身上，所有的精力和爱都给了他。可是自己不可能照顾昊天一辈子啊？总有老得动不了的那一天。在亲朋好友的劝说下，韩冰和张扬又生了二胎。也是想给郁闷的生活一点希望，也是为昊天的将来考虑，韩冰夫妇老了的时候，昊天还能有个弟弟妹妹可以依靠。

去年，张扬生下了一个可爱的二宝，是个儿子，跟昊天小时候一模一样。韩冰尘封已久的心又有了一点惊喜，每天回到家，看到二宝的乖巧可爱，生活又有了新的希望。但是，有了二宝，生活压力也更大了。每个月的房贷，昊天的药费，小宝的奶粉钱，保姆费都是一笔巨大的开支。

韩冰被生活的压力磨灭了激情，每天机械似的在工地上加班，似乎不记得上次笑是什么时候？

冬至那天，刚下了一场罕见的大雪，地上白茫茫的一片，掩盖了所有的不堪。在工地上，韩冰买了份饺子犒劳了一下疲惫不堪的自己，吃着吃着饺子却不自觉地想起了娘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