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园

“林子，去给我把边上的那个桶提过来哩！”

林子松掉了手里的蚂蚱，拍了拍手，直起了瘦小的身体，轻盈的跨过了菜地里的菜，提起了栅栏外的桶，递了过去。

“奶，你在种什么勒？”

“蚕豆勒！你娘最爱吃的！”

林子看着奶奶快被褶皱挤没了的眼，百无聊赖的蹲了下来，寻找那只被放了的蚂蚱。

他抓到了一只和之前差不多的蚂蚱，笑嘻嘻地自言自语:“你肯定就是刚刚那只蚂蚱……”

林子拎着蚂蚱，遥声问着奶奶:“奶，你种那么多哪里吃的完勒！”

奶奶擦了擦快滴下来的汗水:“谁说吃不完的，你爹你妈 ，你哥还有你嫂子，再加一个你，那么多张嘴，菜上桌不就没了！”

林子撇了撇嘴:“爸妈在外面回来那么少，哥也不在……”

林子看着奶奶拿着小瓢，念着“浇了就能快长了，菜也会渴……”

林子松掉了蚂蚱，拍了拍手，蹦蹦跳跳的出去了。

——

“林子！别在外面死皮了，快洗洗手吃饭！”奶奶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喊着外面不知玩什么的林子。

“来了来了！”林子抱着从树上摘下来的紫色果子放在盆里，潦草的洗了下手，便爬上了餐桌。

桌上的蔬菜都是奶奶早上刚从菜园摘的，肉也是奶奶跑了很远的集市赶的。

奶奶拌了拌菜，“林子啊，明年就初中了，你要不要在镇上这边上学啊？”

林子想了想，“我今天可以跟爸爸打电话吗？”

奶奶停下来吃饭的动作，从兜里掏出一元钱，让林子去镇上的电话亭。

林子开心的接了过去，晃着腿继续吃靠着自己的那盘鸡肉。

“你先去和小店老板问个好，告诉他你要和爸爸打电话，问问他吃的怎么样，要要不要回来拿点菜，现在外面菜涨价了……”

“知道啦知道啦。”林子不知道听了多少遍奶奶这样的话，耳朵都要生茧子了。

林子吃过饭后熟门熟路的去找小店老板，老板看到林子，直接侧开了身子让林子进去打电话。

林子拨着熟悉的号码，接通后，先问了好，“爸爸，我和奶奶最近都好……”

“对，对……”

“奶奶问我要不要在镇上上学……”

时间到了，林子放下硬币就离开了。

——

林子想着爸爸说得话，回去就跟奶奶说了。

“奶奶，爸爸说他在那边买了新房子，让我们一起过去。”

奶奶愣了愣，第一反应就是看外面的菜园。

林子突然心里慌了一下，不知缘故。

“奶奶！菜可以买，您都多大了，老了种不动了，跟我们一起走，一家人待在一起多好。”

奶奶犹豫了。

林子直直的跑过去，软磨硬泡起来，“奶奶，你跟着我们走，过去了不熟没关系，我可以陪你，你看邻里邻居都走了，你呆在这里多孤单啊！”

“你先和爸爸去吧，我在弄弄这边的菜，你看我才刚把蚕豆种下去……”

“奶奶！”林子也不知道自己急什么，但是他就是直觉要把奶奶一起带走，“你不和我们走一个人摔了怎么办，万一……”

话还没说完就被奶奶敲了一下，林子捂着头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奶奶沉默了，因为知道林子说的是对的。

林子看着倔脾气的奶奶，打算下次打电话让爸爸来一起劝奶奶，不然他就留在镇上上学了。

——

过了两天，林子爸爸回来了。

“妈，您就和我们一起走吧，您一个人在家我们也不放心啊。”

奶奶再一次看了看菜园。

林子爸明白她的顾虑，“您要是不放心，可以过一段时间来一次，现在交通也发达……”

林子不住点头，奶奶笑了笑，“哪有那么容易来回……”

“算了算了，我和你们走罢。”

林子欢呼一声，和奶奶一起打包了起来。

奶奶连夜摘了菜园里能吃的菜，打算带过去。

搬家那天，天蒙蒙亮，林子站在家门口，突然看见奶奶从远方，佝偻着身体，一步一步朝林子走来，奶奶带笑的面容越来越清晰……

林子直直的坐了起来，在床上流着泪，久久不能释怀。

他突然冲出了家门，开着车来到了那块小时候早就跑遍了的土地。

路人奇怪的看着路边流泪的林子，灿烂的阳光仿佛照射不到林子在的那块地方，他的悲伤透过了马路，直直扎入了脚下的深土。

“奶奶，奶奶，你来看林子了吗！你来过是吗！”

奶奶的菜园早就被掩埋在了柏油马路下，梦里的奶奶住进了新房子，可林子寻到的不过是一张挂了多年的黑白照片罢了。

奶奶没有住进新房子 她从未离开过这片土地，最后躺在了那住了一辈子的土木房子里。林子连最后一眼都未能看到，回来时，奶奶早变成了一捧灰。

梦里圆了梦，里面都是林子对奶奶思念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