蹉跎

（本文图片来自网络）

一．

丽丽站在镜前，打量着全身一丝不挂的自己。

她的眼睛犹如精密的扫描仪，检视着身体的每一处。

那胸仍算饱满，那小腹仍算平坦，那肌肤仍算紧致细滑。

可，腰呢？丽丽的两手用力卡在腰部，似乎要在那里卡出一股凹线，然后，她的手滑到臀部，使劲捏着，仿佛要在那里捏出两团凸起，接着，她的视线落在那粗壮的短腿上时，她终于收回了视线，盯着镜子里自己的脸。

那脸，分明有了时间的痕迹。她刻意地笑了笑，唇纹、眼角纹也都冒了出来，向她亲热地打着招呼。

唉！丽丽深深地叹了口气。在这狭窄逼仄的幽暗房间里，这口叹气如一颗丰盈的墨汁坠地，脆裂溅开，有种四面楚歌的哀凉。她这具身体，在熟男熟女的爱情游戏中，到底还能有多少胜算。

二．

抛去那些连手都没牵过的所谓喜欢，丽丽的第一段正式感情发生在大三那年。

那是一堂年级混合的马哲课。

她坐在后排的位置上，无精打采地翻着学校门口租书店租来的言情小本。讲台上的老师旁若无人地兀自讲着什么，全然不管讲台下面那群少男少女的骚动和忽视。

李伟就是突然从教室后门出现的。

气喘吁吁，满头大汗，高大的体格，乖巧的模样。丽丽第一时间就捕捉到了，就像是看似闲庭散步的猎豹凭着与生俱来的敏锐发觉着猎物的靠近。

丽丽反应灵敏地让出一个座位，向他扬了扬手。李伟在空气中接住了丽丽延向自己的无形之手，带着压抑的喘气声坐到丽丽的身边。

李伟向丽丽投去讨好的一笑，轻轻地说了一声，谢谢。连声音都是乖巧讨人的。丽丽在心底蔓延着如捡到宝贝的巨大喜悦。

虽然她看不到自己当时的表情，但她知道自己脸上的笑容恰到好处，如五月的春风拂面，带着毛茸茸的触感，挠痒痒般挠进男生的心。

课上的老师说了什么，两人再无兴趣。李伟享受着丽丽甜腻腻的笑容，娇柔柔的声音，他似乎才知道，原来女人可以是一根羽毛，轻轻地拂过自己的皮肤，拂过自己的血管，轻易地就让自己心动了。

不过，丽丽还是捕捉到了，下课时，两人起身离开教室，李伟眼里快闪过细若游丝的失望。这如细针尖的失望还是扎在了丽丽的心上。

可，到底是刚入大学的大男孩。心思还是单纯的。丽丽刻意呈现的柔情让李伟觉得自己陷在一团海绵里，到处是舒适到麻痹的神经，他开始给丽丽打电话。

他喊丽丽姐，一起去图书馆吧。丽丽说好啊。

李伟等在丽丽的宿舍楼下，丽丽带着灿烂地笑容塞给他一瓶百事，说给你口渴了喝。

他喊丽丽姐，陪我去买双运动鞋吧。丽丽说好啊。

两人在专卖店里嬉笑打闹，旁边的服务员添油加醋道，你们俩看起来真般配。听着这话，两人相视而笑，不解释。

他喊丽丽姐，做我女朋友吧。

丽丽说，我大你两岁，你喊我一声姐，如何做你女朋友？

李伟着急了，我不在乎，我就知道我喜欢你，我要你做我女朋友。

电话这头的丽丽，脸上是得胜的笑容，声音却是哀怨的，不行呀，那样人家会笑话你的。

李伟的声音里带上了哀求，说，丽丽，我喜欢你，不管别人怎么说怎么看，我都爱你。爱情是不分年龄界限的。

丽丽感到通体舒泰的餍足感。猎物终于吞进了自己的身体，那一刻，她觉得自己完整了。

李伟对丽丽的事事依赖和言听计从揭开了丽丽慈母式的奉献癖好。丽丽包办着李伟所有的一切，从衣食住行到李伟考试不及格需要央求老师重修学分等。

在李伟和丽丽恋爱的那一年多，丽丽宿舍的阳台上永远晒着李伟的内衣内裤等。

刚开始，和丽丽同住一个宿舍的女生都心有非议，总觉得在一片纯粉纯白的内衣间突兀地夹晒着男士的暗花大裤衩，自己也被对方“沾污”般，嫌弃着厌恶着。

可后来一个接一个地有了男友，知晓了男女那点事后，也渐渐习惯了。即便如此，也只有丽丽一个人洗着男友的内衣。

李伟和丽丽是在丽丽工作的第二个年头分开的。

工作后的丽丽，勤奋而上进，也许是工作压力过大也许是饮食不规律，竟胖了好几斤，原本就不光滑的皮肤更是痘痘的重灾区。

李伟取笑她是痘痘龙，眼神里的嫌弃渐渐溢出了眼眶。

她自知相貌愧见于人，也就淡了和李伟的见面。每日间也是信息或是电话的问安。再后来，发信息也不回了，打电话也不接了。

丽丽不笨，大约也能猜到缘故。干脆她也就不再联系李伟。

两个人走着走着，没有说分手也没有正式的告别，就散了。

三.

恢复单身后的丽丽，花钱办了健身馆的运动卡，美容院的贵宾卡，整日菊花、玫瑰花茶不离手。

她如韬光养晦般，修饰着自己的相貌，静静地等待着。

直到有一天，主管领着一个大男孩走到她的座位前，说，“丽丽，这是新来的，放在你这里，好好带一带。”

这大男孩也是个机灵乖巧的，立刻笑着喊，“丽丽姐，我叫张超，请以后多多指教。”

长相白净、有着书生气的张超嘴却很甜。

自从跟着丽丽，整日里，丽丽姐长丽丽姐短，喊得公司的人都羡慕起丽丽来，有个乖巧暖心的小奶狗时时刻刻跟随着。

但丽丽知道，这一切离不开她的有意为之。

从发现张超爱睡懒觉、常常来不及吃早饭起，她便开始关心郭超的饮食，每日给他买变着花样的早餐，每日给他带水果。

丽丽也知道张超有个异地恋还在学校念书的女友，她也还见过。

那是有次小女友赶来见张超，张超傻乎乎地非要让一起吃饭，饭间，张超不停地讲丽丽姐如何如何待他好，小女友脸上的笑容也渐渐地由自然到僵硬，直到消失不见。

那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女生，还处在只知道向男人索求宠爱、任性无知的年纪，殊不知，对于一个刚在社会打拼的男人而言，理解、宽容和恰到好处的关心关切才是最重要的。

丽丽在心底暗暗冷笑着这个女生的无知，自己私下里喊她白痴女。

果然，终于有天，张超闷闷不乐，一直消沉。丽丽看在眼里，大约也猜到了一二。

丽丽佯装不知地说，我们下班后去看新上映的电影吧，听朋友说，巨搞笑。

张超不想去。

丽丽却装出生气的样子，说，难得姐姐我让你陪看一场电影，你都不肯。敢情平日里，姐姐好的话都是假的啊。

丽丽这一番似嗔非嗔的模样，竟莫名地让张超有些心动。

那天晚上的电影确实是喜剧，在一片纯粹的笑声中，张超握住了丽丽的手。在牵手的那一刻，黑暗中的丽丽凑过身去，轻轻地吻在了张超的脸颊上。

“超，我比你整整大了三岁，你真的不介意？”丽丽躺在张超的怀里，温热的身体又往张超的身上贴靠着。

“丽丽，在我看来，爱情是不分年龄的，真正的爱情是理解是懂得是关心。所以，你有让我爱上你的充分理由。因为你就是一朵解语花。”张超说得铿锵有力，似乎也是在说给自己听。

丽丽和张超的恋爱是暗地里的。

公司有明令规定，同事间严禁谈恋爱。而这场带着违禁意味的恋爱，让他们两结成了同谋，对抗他们自己创造出来的危险。而恰恰是这所谓的危险，让他们两的恋爱更增添了几分诱惑和魔力。

当公司的同事要给张超介绍小女友时，张超的回应热情得过份，而那热情的后果是夜晚的激情；当客户与丽丽玩笑着说要追求她时，丽丽脸上刻意造作的娇媚如盛开的桃花，朵朵都是张超随后跟上的吻痕。

可这一切都在一年的春节里戈然而止了。春节假期结束，丽丽回到公司，张超却没回来。

丽丽问询，怎么还不回来上班，你不是说，今天会直接来公司的吗？

许久没有回信。

焦虑中的丽丽打去电话，无人接听。再打，无人接听。再打，便是关机。

那一日，丽丽都不知自己是如何熬下来的。她躲进厕所掉眼泪，她吃不下食物，她魂不守舍设想各种可能，内心的世界如遇地震般轰然倒塌，一堆废墟，她需要在一堆废墟中拾捡木桩，支撑着自己摇摇欲坠的灵魂。

但丽丽从不是轻易向失败俯首臣服的人。

次日的她，请假、买票、乘车，去往张超所在的县城。

张超的家乡是一个江南的县城。早春的阳光，稀薄而温馨。

丽丽发给张超的信息，只有一句话，告诉他，她来到了这个地方，希望当面将一切说清楚。

信息发了几十条，最终，张超回复，好的。

丽丽赶到约定的肯德基时，张超已等着了，还有他的父母。他的父母正襟危坐，一左一右，分坐在张超的两旁，仿佛是两大门神守护着那夹在其中的珍宝。

从丽丽出现在肯德基门口时，他的父母便用审视、厌恶、嘲讽的眼神看着她，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

那种眼神，丽丽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在那一刻，丽丽才明白，原来眼神可以如刀如斧如铁链，在她的身上刺个窟窿流走勇气，砍去手脚无法行动，束住喉咙无法呼吸。

她还是个二十多岁的女子。世间与她，虽渺小平凡，但至少没有侮辱伤害，可那阵势，丽丽竟溃败得一塌糊涂。她几乎是丢盔弃甲、落荒而逃。

自那一刻起，她反复发着毒誓，以后再不爱上比自己年龄小的男人。

四.

也不知从何时开始，书店里电视上开始大卖“抓住男人的心先抓住男人的胃”，丽丽买了烹饪方面的书，甚至还花了一个月的工资报了烹饪学习班。

学得用心，进步也快。潜心专研厨技后的丽丽，可以毫无压力做出一桌荤素搭配的大餐。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丽丽相亲认识了现在的男人，杨凯。

杨凯的年纪和陈慧一样大，可能是女性早熟的缘故，两人站在一起，丽丽竟然明显地要比杨凯显老。

杨凯的哥们私底下，嘲笑杨凯找了姐姐老婆。杨凯佯装自己捡了宝，嘴上辩护道，姐姐老婆知冷疼热，比那些黄毛小丫头懂事多了。心里却是不愿意的，到底还是倾向于小娇娘。

杨凯并不很中意丽丽。这点丽丽也知道。

丽丽只是刚好出现在了杨凯的情感空白期，这个女人的出现，让自己的房间永远是干净整洁的，自己的衬衫永远是笔挺无褶皱的。再加上丽丽做得一手好菜，常让他吃得尽兴。

他原来并不打算碰丽丽的身子，虽然也猜到丽丽大约也不是处女。就想着，谈谈情，享受下免费“保姆式”服务也挺好。

那天晚上，是杨凯生日。丽丽更是精心准备一桌丰盛的大餐。杨凯喊了自己几个哥们，围坐一桌，喝酒吹牛。

杨凯没想到，丽丽一个女人，酒量倒也不小，和自己几个哥们你来我往，一点不输。喝到最后，大家都喝高了，哥们勾肩搭背、脚下不稳地离开。丽丽倒还能收拾一片残局。

杨凯一把搂过丽丽，说，不收拾不收拾，明儿再说。先睡觉。

丽丽缩在杨凯的怀里，一个反身，也搂住了杨凯。不知何时，丽丽已脱去了毛衣，隔着一层黑色蕾丝的打底衫，杨凯能感觉自己胸前被塞了两团温软，像小兔子般，一拱一拱的，喝了些酒的杨凯便欲罢不能了。

自从这晚后，两人的关系又亲近了一些。

杨凯总觉得自己是被挟裹着蹒跚在这条感情路上，有些迷糊。虽然心里的声音是清晰的，自己并不想娶丽丽。

丽丽的步步逼近让杨凯有些害怕。开始借口加班，延迟着回家的时间。

在等待杨凯的时间里，丽丽总是会先做好饭菜，洗好澡，然后，守在房间的窗户口。

丽丽知道，今天晚上估计也等不到杨凯了。

身子洗好了有啥用？饭菜好吃有啥用？因为人家不在乎。他到底不爱自己的。

马上，这男人也将不归自己了吧。

丽丽以为自己倾其所有，身心全部献上，总会得到一颗心。但，她还是错了。专一的男人，终究离不了小娇娘，色字当其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