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夜,天气很糟。乌云从城市上空仓皇过境,然后紫色的闪电蜿蜒盘曲在天际,好像雷神震了怒。于是飓风裹挟着暴雨倾斜而下,冲刷掉了城市里所有的喧闹和浮华。
他冒着大雨,浑身湿透,匆匆穿过街道。
街道上空无一人,连偶尔驶过的车辆都没有。整个世界一片死气。
他最后走进了一家诊所。诊所的窗户里透出诡异的白色光芒。
漆黑的夜里,宛如夜魅。
·2·
顾茗气定神闲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面,轻轻呡了一口咖啡。这是刚刚从楼下的星巴克买的。他每一天都会喝掉很多杯咖啡来让自己保持清醒。即便如此,每每到了晚上,当夜幕降临到这座城市的时候,他仍旧会困得睁不开眼睛。
电脑的屏幕上显示着一篇空白的word文档。他还有好多篇报告没有写。
“嗡嗡嗡……”
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一阵阵沉闷的声响。顾茗翻了翻桌子,从一堆杂乱的文件下面翻出了手机。来电显示是一串手机号码,没有标记来电人。
“喂,白医生?”顾茗道。
“顾茗。你的鉴定报告出来了。”
“哦,怎么样?”顾茗仰头喝掉了今天的第三杯咖啡,而现在不过十点一刻。
“电话里不方便。有些事情我们必须见面谈……”
“一定要见面吗?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必须见面。这件事情很重要。”白医生的口气听起来不容置疑。
“那好吧……”
顾茗刚想说什么,只见一年轻人跌跌撞撞地冲进来,脸色苍白,表情惊恐。
“师傅,出事了!”年轻人冲到顾茗面前。
顾茗摆摆手,示意他安静。
“师傅!”年轻人急了,“这件事情非常紧急,请你听我说!”
“那白医生,我们回头再说。”顾茗挂了电话,随手把便装纸杯丢进垃圾桶,“刘泽,我说了多少次了,做警察最重要的是冷静。你看你,像什么话!”
年轻人凑过头来,沉声道,“师傅,昨晚在查伯利大街的公寓里,有人被杀了!”
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顾茗的瞳孔骤然放大——
粉刷的洁白的墙壁,深棕色的木质地板。窗边的小茶几上放着两个红酒杯和一瓶被打翻了的
红酒。那个男人的死状奇惨,眼窝深陷,面目狰狞,锋利的匕首直挺挺地刺穿了他的心脏!而他的手里,紧紧地攥着被暗红色的血液染红了的警察手册……
顾茗和刘泽呆站在男人面前,整个房间里面一片死寂。顾茗现在的表情,甚至比躺在地上的男人还要狰狞。他注视着男人的脸,像是要把眼球挤碎似的,两只眉毛揉在了一起。刘泽望了他一眼,道,“师傅,你还好吗?”
这死去的男人,正是顾茗从小到大的朋友,肖棋。
顾茗久久不语,竟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师傅?你……”
“还愣着干什么!”顾茗突然间爆发出来,冲刘泽歇斯底里地吼道,“汇报案件基本情况!”
刘泽吓了一跳,连忙道,“肖棋,男,三十七岁。死亡原因,匕首刺穿心脏,一击毙命。死亡时间,大致在昨晚十一点到十二点。钱物都在,排除抢劫的可能性。师傅,您看……”
顾茗只是点了点头,没说话。他从口袋里掏出手套,然后弯腰取下肖棋手里紧紧攥着的警察手册,上面满是暗红色的血迹。他摆了摆手,招呼门口的鉴识人员过来,“调查一下这个警察手册,看看有没有有价值的信息。”
“是。”
顾茗在房间里来回地踱着步子,最后他走到窗前。窗锁是被打开的。窗外就是公寓门口的马路,下面有一个小花园,里面的花草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刘泽,你过来。”
刘泽忙上前,顺着顾茗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窗台上散落着几只朝房间里面的脚印,上面还沾着许多泥土,大概是昨晚刚刚下过大雨的关系。刘泽吸了口气,道,“难道凶手是从窗户爬进来的?”
“不。”顾茗摇摇头,然后顺手指了指地板,“脚印只有窗台上有,而地板上却没有。如果你是凶手,会只留下窗台上面的脚印吗?”
刘泽摇摇头,但又毫无头绪。门窗都是完好的,若要在这样的空间里将死者杀害,除非是可以自然地进入这个房间。而这样一来,窗台上的脚印就显得蹊跷得多了
这时候,鉴识人员已经拿着报告回来了。他朝顾茗敬了个礼,然后说,“警察手册上只有死者一个人的指纹。而且,只有死者手指抓住的地方才沾上了血迹。”
“嗯,我知道了。”顾茗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走到肖棋旁边,久久注视着那只沾满了血迹的手掌:肖棋,你究竟想告诉我什么呢?突然,顾茗猛地发现在肖棋的颈间,赫然出现了几条诡异的抓痕。他伸手拨开肖棋的衣领,那抓痕细长形状,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只是那种长度似乎已经脱离了人的范畴,倒更像是……某种生物的爪子!
顾茗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不再往下去想。
“师傅,你是不是发现什么了?”刘泽凑过来,也注意到了肖棋颈间的异样。他踉跄地往后退了两步,神色惊恐,结结巴巴地吐出了两个字,“狼……人……?”
“你说什么呢?”顾茗站起身来。
“那是狼人的抓痕!”刘泽仍旧余悸未消,“我以前曾经在书里看见过。”
“这里是中国,你当是暮光之城?成天净看些乱七八糟的书!”顾茗说着给了刘泽一手刀,
“专心办案,别想这些无中生有的事情。”
“可是,那真的是……”
顾茗不耐烦地摆摆手,“无非是人的什么抓痕罢了,什么狼人!……我们先走吧,这里也调查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就交给局里面好了。”
两人朝着肖棋的尸体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离开了公寓。走在查伯利大街上,顾茗点燃了一颗烟,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长长地吐出来。刘泽跟在他稍后两步的地方沉默地走着,显然刚刚的事情在他的心里仍旧挥之不去。他们就这样不发一言地回到局里,大多数的人都还不知道这件事,办公室里的气氛一如往常。
顾茗坐在电脑前,屏幕上仍旧是空白的word文档。他现在的心情很乱。
在经过查伯利大街的十字路口的时候,远处正有一道黑影蜷在拐角后面,鬼鬼祟祟地朝顾茗这边窥视。这个黑影一直跟着顾茗到距离警局不远的火车站,眨眼便消没在了人群里面。多年的直觉告诉他,这个人一定和这件事情有关!
这时候顾茗的手机响起来,他这才发现,已经有七八个未接电话了。
全都是白医生打来的。
“喂?白医生。”
“顾茗,我给你打那么多电话怎么都不接?”
“没什么,我这边……刚出了个案子。”
“我知道你很忙。但是……”白医生顿了顿,加强了些口气,“你必须抽出些时间来,我们要见一面。我要告诉你你的情况……”
“白医生。我最近真的没什么时间,等我有空了就过去。”顾茗说完便挂断了。白医生紧接着又打进来好几个电话,但顾茗已经不打算再接起来了。他仍旧在想肖棋颈间的那几道抓痕,尽管狼人之说并不现实,但就那几道抓痕的形状和长度而言,确是与人类相异。
还是有什么地方被忽略掉了?顾茗这样想。
接下来的几天,顾茗每一天的咖啡喝得更多了。这让他在晚上成功地捱到了凌晨才躺下休息。查伯利大街的案子令他心力交瘁,但仍旧没有什么头绪。
既然不是财杀,便也排除了情杀的可能,肖棋同他的女朋友谢然的感情很好。已经打算下个月就结婚了。所以顾茗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调查一下肖棋从前侦破的案件,看看有没有什么与他有仇恨的犯人。
“师傅,有什么线索吗?”刘泽拎着杯咖啡进来,放到顾茗的桌子上。这时候顾茗正从电脑上看以往肖棋的案件报告。大大小小的案件一共四百多件,顾茗已经看了五六个小时了。
顾茗抬头看了刘泽一眼,喝下一大口咖啡,顿时清醒了不少。他说,“有三个人比较可疑。你看,这个人——大龙——是去年,肖棋侦破的一桩贩毒案件,直接抓获了他。上个月他越狱了……现在我们还没抓到,而且肖棋也在跟进这件事。”
“其余的两个人都是六年前同一天被肖棋抓获的,听说他们出狱之后开了家小饭馆。就在查伯利大街附近。”
“那我们一会去一趟他们的饭馆?”刘泽道。
“嗯,我们应该去一趟。”
顾茗把整个身体都靠在椅背上,几乎两口就把咖啡喝光了。窗外的阳光很是透彻,从窗户对面的大厦顶楼,闪烁出诡异的亮光……
“师傅,趴下!”刘泽尖叫着扑过来,一把把顾茗扑倒在地!玻璃应声破碎,一颗子弹精准地打在电脑屏幕上,所有的一切几乎发生在一瞬间。办公室里有几个女生顿时吓得尖叫起来!
刘泽连忙起身拉上窗帘,蹲下身躲在窗台下面。
顾茗的脸色有些难看,刚刚被扑倒在地的时候他撞到了右手。“刘泽,你没事吧?”他说。
“我还好。”刘泽道。
“难道前几天看到的那个身影,他要动手灭口了吗?”顾茗自语道,但他的脸上逐渐浮现出一股不寻常的笑容。这样一来,凶手就应该很清楚了。
“师傅,你怎么了?”
“刘泽,我们不必去查伯利大街的饭店了。”顾茗左手扶着办公桌,艰难的站起来,“那个人就是大龙!”
“为什么?”
“因为狙击。大龙以前曾经在部队呆过,如果没有走上歧途的话,会是一名出色的狙击手。”顾茗绕过了办公桌,从办公室的另一头捡起一枚铜制的子弹壳,“7.62mm的高精狙……他怎么会有这种狙击枪?”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顾茗意味深长地看了刘泽一眼,多少带了点感激的味道。他说,“以后少在有窗口的地方呆着。”
“是,遵命!”刘泽只得乖乖听命。在他心里,顾茗就如同父亲一样。对于他的任何话,他都无条件地听从。
……
·3·
诺森街道。
这里本是一条鲜有人光顾的街道,狭窄而逼仄。而此时,警灯的红色光线充满了一整条街道,十几名身穿制服的警察把街道两边堵得水泄不通。天空上没有一颗星星,尽是死一般的漆黑色。
黑魆魆的风吹拂过来,更让人毛骨悚然。
从诺森街道往里走,再往里走,隔着十几米才有一盏灯光昏暗的路灯。就在第三盏和第四盏中间的位置,地面上躺着一个女人冰冷的尸体!她头发散乱,衣衫不整,长长的匕首贯穿了她的心脏。尸体旁边,一个大大的“死”字显得格外扎眼。暗红色的,用鲜血书写的……散发出阵阵恶臭。
顾茗蹲在尸体旁边,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死去的人正是谢然……以与肖棋同样的方式,被人杀害了。如果说肖棋的死他还能咬咬牙坚持住的话,那么现在——他蹲在地上嚎啕大哭,已是最平静的宣泄了!
刘泽站在一边,同样地心如刀绞。但他什么也做不了。
寒冷的晚风仿佛利剑一样穿膛而过。
“刘泽……”顾茗慢慢地平静下来,声音已然有些沙哑,“汇报基本案情。”
“哦,死者谢然,三十五岁。死因,匕首刺穿心脏,腹部中两刀,失血过多。死亡时间……昨晚十一点到十二点之间。而且……死者的颈间仍旧出现了奇怪的抓痕。”
“什么?”顾茗伸手拨开谢然的衣领,暗红色的几条抓痕赤裸裸地横亘在她的脖子上。细长形状,与肖棋一模一样!这时候,顾茗的心里也有些顾虑了。
“师傅,莫非是一个凶手所为的,连续杀人事件?”刘泽问道。
顾茗没搭腔,低头认真地在尸体身上寻找着什么。最后他起身道,“我看不尽然……”
“为什么?谢然和肖棋的颈间都出现了相同的抓痕……而且,死亡时间也惊人地相似。”
“你看这里——匕首刺穿心脏的方向,是从左上方略微斜插着进去的。说明杀害她的人是个左撇子,而肖棋那个案件,匕首是直挺挺地插进去的。”
“说不定是凶手有意为之呢?”
“这也不是没有可能。”顾茗蹲下身来,开了手电,绕着尸体的周围转了一圈,像是发现了什么非比寻常的地方。
他站起身,盯着那个血红的“死”字,起笔是一提,最后一笔却拉的很长。这种写法,让他觉得似曾相识。只是一时想不起来究竟在哪里见过这个字。
良久,他说,“刘泽,昨晚的大雨你知道吗?”
“知道,最近雨水天气很多。”
“大概是几点?”
“十二点多吧,下了差不多半个多小时就停了。”
顾茗点头表示赞同。“你看,死者是在十二点之前被杀害的,之后下过一场大雨。尸体周围的血迹都被冲掉了,但唯独旁边的这个‘死’字完好无损。这说明了什么?”
“莫非……这个死字不是死者或是凶手留下来的?”刘泽拍了拍后脑勺,“或者凶手在离开之后,又回到了这个地方,特意写下了这个字。”
“我比较同意后者。你还记不记得肖棋家窗台上面留下的脚印?只有窗台上面留下了……而且是朝着房间里面的,并没有向外的脚印。这么说来,凶手第一次是从门口出去的,而第二次回来的时候因为某个原因却爬了窗户。”顾茗长长地叹了口气,“可这是为什么呢?”
“师傅,会不会……”刘泽把手放在胸口,以平复剧烈跳动着的心脏,“凶手本身就是从窗户爬进来的?但是他没有进入到房间里面……”
“开玩笑!尸体距离窗台最起码有五米的距离,难道凶手用的是飞刀?”顾茗抬手欲打。
“也许不是人呢?”刘泽此时的瞳孔里充满了恐惧,“你想想谢然和肖棋颈间的抓痕,消失的脚印,还有留下的血字,这都解释不了。”
“一定会有合理的解释的。”顾茗虽然嘴里这么说,但语气上已经有些打鼓了。的确,那样的抓痕,似乎并不是人类能留下的……
“师傅,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说。”
“您和谢然有什么关系吗?你在知道肖棋出事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大的反应……可是你刚刚?”
顾茗瞪了刘泽一眼,喝道,“难道同样的打击要我承受两次还一声不吭?”
“是,师傅……”刘泽忙低下头去。
顾茗叹了口气,道,“但若说没什么关系,那大概也是不可能的。你知道,谢然和肖棋是恋人吗?他们本来下个月就要结婚了。”
“嗯,知道,听您提过。”
“其实,在这之前,我跟谢然曾经在一起三年的时间。我很喜欢她。但是……”顾茗看了谢然一眼,“比我更喜欢她的,还有一个人,那就是肖棋。从他们第一次见面我就感受到了。”
刘泽微微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顾茗似乎也不在意刘泽是什么反应,自顾自地说,“直到后来我才知道,谢然一直也是喜欢肖棋的。只是她不敢说出来,也不知道肖棋的心思。于是,我们才开始了一段错误的感情。”
“对不起,师傅。我不是有意的。”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不要总是把‘对不起’放在嘴边。说实话,我是挺恨她的。但时间久了,就不重要了。”顾茗道。
“我明白了,师傅。”刘泽的眼眶有些红红的。
“好了,先回去吧。我们走。”顾茗背着手,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诺森街道,钻进路边等候已久的警车里。刘泽连忙跟了上去,两人的车子瞬间就消失在了夜幕里面。谢然的尸体沉睡在那条偏僻的小巷里面,和着黑夜粗重的呼吸声。
没有人注意到,就在诺森街道的另一边,一道黑影已匍匐在墙边多时了。他的目光如鹰一般盯着地上冰冷的尸体,露出闪着寒光的獠牙。
他从怀里面掏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点了几下。
“喂,老大,已经解决了。”
“两个都解决了?”
“上一个我让一个痞子去做了,这个……完全不用我动手!”
“你什么意思?”
“不,没什么。”黑影嘿嘿地笑着,“剩下的钱什么时候打给我?”
“在你回去之前。”
电话咔嚓一声挂断了。
天空上仍旧无月,无星。漆黑一片。
·4·
夜里,夜色已经很浓郁了,顾茗竟然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他一闭上眼睛,眼前就浮现出肖棋和谢然苍白而冰冷的尸体,暗红色的血液染红了一大片土地。他最后起床,给自己又冲了一杯咖啡。
顾茗的大脑像要炸开了一样。他不停地在回忆两桩案件所有的线索。
肖棋和谢然不仅死因惊人地相似,就连死亡的时间也是相同的。但是为何谢然被杀害时匕首是斜着插进心脏的?如果凶手是故意要伪装不被人看出来,大可以选择一种其他的方式。除非,凶手因为什么原因不能用右手……
但他们颈间的那些抓痕究竟是什么呢?假设凶手是掐住他们的脖子的话,那么又何必多此一举用匕首呢?还留下了那样的信息。
难道真的是大龙?
谢然……肖棋……谢然……肖棋!
顾茗猛的一惊。“我错了,我从一开始就想错了!这两个人的联系正是我。或许凶手针对的并不是肖棋,而恰恰针对的是我!”
这么一来的话……
顾茗从枕头下面翻出手机,刚巧有一个电话打了进来,是刘泽。他暗道时机正好,忙按下接听。
“喂,师傅,大龙抓到了!您赶紧来警局一趟!”刘泽的声音里不乏疲惫,但又带着兴奋。顾茗展颜一笑,回道,“好,我马上过去。”
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
一路上顾茗把车子开得飞快。
赶到警局的时候,已是后半夜。顾茗匆匆上了楼,推门走进审讯室。刘泽和另一名警察坐在桌子前,玻璃墙的那一边坐着一短发,络腮胡,黑色衬衫的男人,他垂着头,显得没精打采的。
“怎么样了?”顾茗问道。
刘泽抬起头,道,“他什么也没说,从被抓回来到现在一直是现在这副姿势。也不说话。”
顾茗点点头,对着话筒说,“大龙,我告诉你,你最好坦白交代。”
大龙一惊,慢慢抬起头。在看到顾茗的一刹那,他下意识地往后蜷缩着身子,双手抱头,一脸惊恐的神情!好像面前站着的是披着斗篷带着面具的吸血鬼,狰狞着一副獠牙,朝他步步逼近似的。
“大龙,你冷静点,我们不会伤害你的。”刘泽拿过话筒说,“现在我问你问题,你只要回答我就行了。”
大龙点点头。
“肖棋和谢然是你杀的吗?”
“先前是有人打电话给我,让我去杀掉肖棋,于是我半夜的时候去找肖棋。但是我从窗户爬进去的时候,我看见……”大龙猛地摇摇头,眼里的惊恐又增加几分。
“看见什么了?”
“看见一个穿着黑衣服的男人掐着肖棋的脖子,然后拿出匕首刺穿了他的身体……当时我吓了一跳,从窗台上摔了下来……”
刘泽和顾茗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诉说着自己的震惊。原来窗台上的那个脚印果然不是凶手的,而是大龙的!大龙根本就没有进入到那间屋子里,这也就解释通了为什么房间里会没有脚印了。
刘泽继续对着话筒说,“那个男人长什么样?”
“就……就像狼人一样!”大龙短短续续地说。
狼人!
“胡扯!”顾茗拍案而起,厉声喝道,“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有狼人?”
“就……就是你!”大龙举起带着手铐的双手,颤抖地指着顾茗。
“大龙!你最好跟我们说实话!”刘泽也忍无可忍,“我问你,那谢然呢?是谁让你去杀肖棋的?”
“我也不知道……那个人自从给我打完一次电话之后,就再也没给我打过电话。”大龙道。
刘泽给顾茗递了个询问的眼神。顾茗双手抱在胸前,低头沉思着什么。良久,他缓缓开口道,“先把大龙押出去吧,改日再审。我们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刘泽点点头,招呼外面等候的警察进来,推搡着把大龙押出去了。审讯室里只剩下了顾茗和刘泽。
“师傅,什么事?你发现了什么?”
“刚刚我没有注意,大龙的腿脚有什么异样吗?”顾茗问道。
“是的,他的右腿和右臂骨折了,这么说来,他从二楼的窗台上摔下来是真的?”
“我想是的。这么说来,那天的狙击手并不是他。而另有其人。右臂骨折的人怎么可能如此高精度地对我狙击呢?”顾茗冷笑一声。
“师傅,你已经猜到是谁了?”
“还不清楚,但一定是给大龙打电话,叫他去谋杀肖棋的那个人。”顾茗说,“而且,我觉得,应该会和几年前的那桩枪械走私案有些联系。”
“那件案子不是至今都没有破吗?”
“没错。7.62mm的高精狙,岂是那么简单就能弄到手的?”
“可是师傅……”刘泽似乎另有顾忌,“刚刚大龙的供词,他提到了狼人……我看他的样子,并不像是在撒谎 ——莫非……他说的是真的?”
“应该不会是真的……”顾茗的语气也动摇了。
黑色的风穿过街道的声音,像野狼哀吠似的,回荡在城市的上空。
呜——
·5·
“老大,大龙那家伙……好像被抓了。”
“哼,废物的东西……难怪几年前会被抓进去。枉我很辛苦才救他出来。”
“那接下来怎么办?”
“大龙那家伙供出什么没有?”
“应该不会的。”
“好,等我的命令。”
“是。”
……
顾茗走在街道上。街上的人不算多,算不得热闹,但也绝称不上冷清。阳光铺满了一整条街道,能见度很好。对于许多人来说,这是个难能可贵的假期。然而对于顾茗来说,假期这个名词却早已经从他的字典里抹杀掉了。
且不说出门散心,就连去距离警局不远的星巴克买一杯咖啡都显得很奢侈。回程的时候,顾茗的手机便催促似的响起来。
“顾茗!我最后通知你一次,明天下午之前来诊所找我,否则我们在你的办公室见!”电话里传出白医生愤怒的声音。听上去已经没有了一点商量的余地。
“白医生,我碰到了一桩非常棘手的案子,实在脱不开身啊。”顾茗一边讲电话,拐进了一条无人光顾的小巷里,这里显得安静了许多,“究竟是什么事情?我的鉴定结果不好吗?”
“这……一时说不清楚,最近你有什么异样吗?”
“我最近有些失眠。”
“什么?”白医生的话迟滞了一下,“不行,明天我必须要见到你。你明天在办公室等我……”
“顾警官……别来无恙……”
正当白医生在电话里喋喋不休的时候,小巷的另一边出现一身着黑衣的男人。黑色的长舌帽和墨镜几乎遮住了整张脸。顾茗停住了脚步,脸色一瞬间冷了下来。他挂掉了电话,道,“老鹰,你终于忍不住动手了?”
“看你说的,偶遇到老朋友,出来叙叙旧而已……”来人干笑道。
“是吗?我记得几天前你已经用那柄7.62mm的高精狙打过招呼了。”
“怎么样,我的新装备不赖吧?这还多亏了你的老同事啊。”
听闻此言,顾茗猛地一惊,忙问道,“你是说……肖棋?”
“哈哈,不错。真不好意思啊,在你身边安排了个线人你还不知道。”老鹰从怀里摸出一柄黑色的东西,那是手枪!他抬手对准顾茗,道,“但你现在知道,有点太晚了。”
“我能不能再问个问题?”
“说。”
“你为什么要杀掉谢然?”
“哼,谁叫她为了男人,居然敢威胁我们!简直太天真了。”
顾茗的拳头不自觉地攥得咔咔作响。他的眼睛里面布满了血丝,咬牙切齿地说,“太天真的人是你吧!”
“什么?”
还没等老鹰反应过来,顷刻间警笛声大作,十几名警察从小巷入口冲了进来,将他团团围住!顾茗冷笑一声,道,“你以为我会故意走这条压根没有人走的小巷吗?”
老鹰扔了手枪,道,“你太阴险了。”
“说的是你才对,你对一个根本没有联系的女人下手,你还有没有人性!”顾茗简直要歇斯底里地喊出来。
“谢然,可不是我杀的。”老鹰道。
“你说什么?”顾茗怔了一下,脑海里浮现出刚刚老鹰拿手枪指着自己的画面……他用的是右手!老鹰是右撇子!他问道,“那是谁?难道另有其人?”
“上面的确让我杀掉她,但是当我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死了好久了。我只是留了一个字而已……”老鹰哈哈一笑。几名。警察便推着他上了警车。
顾茗站在原地,仍然在回想老鹰说的话。这样一来,大部分的疑点都解释开了,地板上消失的脚印,没有被雨水冲刷掉的血字……但是如果是这样的话,指向凶手的线索就断了……
好像所有都回到了原点。
手机在顾茗的口袋里嗡嗡地响,他蹲在地上无动于衷。思想早已流窜于这个世界之外。
·6·
刘泽坐在顾茗的办公室里面已等候多时了,但仍旧不见顾茗回来。他的电话永远都处于接通但是没有人接的状态。这让他焦头烂额。
窗外的天空已然渐渐有了暮色。这个时节的天气,说黑便也黑得特别快。不消半个小时的功夫,整座城市便已经笼罩在了一大张漆黑的幕布下面。
“白医生,对不起啊,我也实在联系不上师傅。”刘泽又给等候在沙发上的白医生倒了杯咖啡。白医生客气地道谢。
“您还没有告诉我,您这次来找我师傅究竟是为了什么事?”刘泽问道。
“顾茗先生曾经到我的诊所去做心理鉴定,我是来跟他说明一下他的情况。”白医生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
“怎么,我师傅他……没事吧?不介意的话您可以跟我说,然后我转述给我师傅。您也可以早些回去。”
“问题很大。”白医生说,“顾茗先生的心理鉴定结果……通俗一点讲,他是心理上的变态狂!”
刘泽愣了一下,显然不能接受白医生的这句话,“我不明白。我师傅看起来很健康啊。”
“那只是表象。”白医生道,“他的潜意识过于强大以至于他自己都无法控制。甚至……当遭遇风暴,雷电等自然灾害时,会产生一种特异的电磁波,那时候他甚至可能被他的潜意识所主宰!”
“啪……”刘泽手里的杯子摔落在地上,顿时碎成了两半。
白医生目光炯炯地盯着他,“而他晚上无法驱散的睡意,正是潜意识主宰他的大脑的一种表现。那个时候,他做了什么事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就像野兽一般。甚至,他的身体结构都会因此出现变化……”
“别说了!”刘泽的瞳孔骤然放大,脸上充满了惊骇之色!原来,原来我们都忽略掉了,谢然和肖棋的案子还有一个最关键的相似之处便是,雷雨!
肖棋死亡的时候手里攥着的那本警察手册?
肖棋还有谢然颈间的那几道诡异的,并非人类所为的抓痕?
大龙在看到顾茗的一刹那那种惊恐的表情?“就是你……就是你!”
顾茗的右手在躲避子弹的时候被撞伤?
谢然胸前的刀从左上方插入?
谢然背叛了顾茗而和肖棋在一起?
雷雨……
刘泽的大脑简直要裂开一样飞速运转着,所有的线索串联在一起……通了,这下终于通了!如果是这样的话……?刘泽猛地冲到窗边,窗外的天空没有一颗星星,漆黑一片,然后天边翻滚起一阵轰隆的响雷!
“白医生,我们要赶快找到师傅!”
“去哪?”白医生一头雾水。
“先去他住的公寓吧,就离查伯利大街不远。跟我走!”刘泽说着拉起白医生就往外跑。两人坐上警车朝查伯利大街呼啸而去。
难道这些都是真的……?
刘泽不敢再往下想,猛踩油门,把车子开的更快了。不消十分钟,他们便赶到了顾茗的公寓楼下。刘泽开了车门便冲进走廊,顺着电梯往上爬……
这时候,刘泽的手机响起来。顾茗的名字竟然端端正正地显示在屏幕上面……刘泽颤抖地接起来,“喂?师傅?”
“不要看窗外……”顾茗的声音。
不要看窗外?刘泽下意识地朝走廊的窗户外面看去——只见一道黑影瞬间闪过去!就在那一瞬间,刘泽看到了一张惊恐万分的脸——就像死去的谢然,死去的肖棋一样——眼窝深陷,面色狰狞!紧接着,楼下传来一声尸体坠地的声音……一瞬间淹没在了雨声中。
那是……物业,郑东的脸?
不要看窗外……不要看窗外……顾茗的声音像是来自地狱的催促。
刘泽疯了似的狂奔上楼,一直到了屋顶,一尊高大的身影迎着大雨站在天台上。刘泽冲那尊身影喊道,“师傅,真的是你吗?”
“是我。”他转过身来——吓得刘泽险些跌坐在地上。此时的顾茗,青面獠牙,眼角沾染着人类的血迹,恍若月圆之夜化身的狼人一般。他的眼睛血红,完全丧失掉了人类的生气!
“师傅,你冷静些,你要控制你的潜意识啊!别让他主宰了你!”刘泽嘶吼着,声音在轰隆的雷声中显得空洞无力。
“别白费力气了,他是不会听你的话的。”白医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刘泽回过头去,只见白医生同样一脸惊愕,但马上又严肃起表情来,“他现在已经完全无法自拔了。那些人,都是他潜意识里要杀掉的人……”
“我不信!”刘泽朝着顾茗冲过去!
“危险!”白医生就算想拦也晚了。
“哼。”顾茗几乎轻松地就掐住了刘泽的脖子,将他硬生生地提了起来!刘泽的眼角溢出泪水,“师傅……”
“你给我住手!”另一个雄厚的声音传来。众人看去,只见身着一袭黑衣的顾茗从天台井后面走出来!而他却是人类的模样,眼神里充满了绝望和悲愤。
顾茗竟然听话地放下了刘泽。
白医生惊讶地瞪大了眼睛,“顾茗,你……居然战胜了他?”
顾茗苦笑一声,慢慢地走到天台边,对着雨幕里的城市说,“战胜了如何?不战胜又如何?有些事情,终究做了是没办法挽回的。”
“师傅,那不怪你……”
“别说了,刘泽,好好干。”顾茗眼睛里的绝望中竟生出了一丝温存。紧接着,又被更加悲怆的情绪所覆盖了。这种情绪,像是受尽了病魔折磨的将死之人才所拥有的。
顾茗纵身一跃,消失在了被雨水混杂了的夜幕中!
刘泽踉跄着扑过去,“不,师傅!”
平台上的“顾茗”惨叫一声,灰飞烟灭。
而地面传来尸体坠地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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