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远的味道

歌声留给人的印象是久远的。多年前当我还是个孩子时，母亲会在月光下哼唱歌谣哄我入睡。

多年后当我做了母亲哄我的孩子入睡时，不自觉哼唱而出的竟是当年母亲哼唱过的歌谣。

就像歌声一样，味道也能给人留下久远的记忆，并以一种看不见的方式一代一代传承下去。

能让你记住的味道，不一定是多么难得的珍馐佳肴，可能只是一道简单的家常饭，比如清汤面。

一说到清汤面，我首先想到的是清汤挂面这个词。

清汤挂面这个词常用来形容某一类女孩，这类女孩不算十分漂亮，在人群里不是很扎眼，但贵在有一股清秀的气质。

她们一般有着淡淡的眉眼，留着长直发，穿着虽普通，但周身上下有着一股文艺气质。

据说这样的女孩子很受男人喜欢，十年前热播的电视剧《蜗居》里面的海藻就可以归入清汤挂面型女孩。

在觥筹交错的饭局上，坐在一群油腻猥琐的老男人中间，海藻那青涩单纯的样子瞬间就吸引了久经世故的宋思明，点燃他青春未了的激情。

刚流行做“离子烫”那几年，我们这个城市，满大街甩来甩去的都是那种长直发，其中就有不少清汤挂面型女孩，这是最合适她们的发型。

禁不住诱惑，我也跟风做过几年这种清汤挂面发型。无奈我的自来卷基因太强大，好景不长，直发就恢复了波浪卷原形，翻来覆去地折腾，于是只好作罢。

话题有点扯远了，再说回清汤面。清汤面是面食里最简单的一种面，有些地方也把这种面叫做“炝锅面”。

一般的面都是把面和菜卤分开，吃的时候再拌到一起，清汤面却是面和卤一锅端。如果开始搁少量油炝个锅再煮，面味道会更香，所以也叫“炝锅面”。

在我们家乡面食样式很多，有些时候天天吃面也不重样，有拽面、手擀面、拉面等等，我们那里的人把面当做主食。

但在扬州上学时以米饭炒菜为主，想吃个面很不容易。偶然间在学校餐厅不起眼的一角，我看到一个窗口挂着一块牌子：光面。

我很好奇：“光面”是个什么面？

凑近了一问才知道，原来“光面”就是指只有面没有菜的意思。就像我们批评孩子挑食时常说的“你怎么光吃肉不吃菜啊？”光面的“光”就是这个意思。

这名字起得也太简单直接了吧，还有那么一丢丢漫不经心——光面！

就像一个人站在你面前，用很诚实的目光认真对你说：“我真的是光面，没有菜的。”

只是这个名字就让我乐了很久。

周末闲暇时和同学去逛街，来到扬州有名的“壹号潮流”，那是个地下商场，主要卖女装，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

和我一起去的同学是个来自镇江的美女，性格开朗，说话有趣，逛完后我们就在“一壹号潮流”里面吃点饭。

我们来到一家店，逐行看菜价表上饭的种类，我一眼就看到了“阳春面”这三个字。

记得以前的中学语文课本上有篇课文就叫做《一碗阳春面》，给我留下的印象很深刻，里面那碗阳春面留给我的就是温暖和美好的印象。

“阳春面”，让人产生无限遐想，让你想到：初春的田野，春日的暖阳，和煦的春风，大片大片的油菜花田……

收回脱缰的遐想，我毫不犹豫地点了一碗“阳春面”。

面上来了，我不禁呆住：难道这就是我想象了很久的“阳春面”？

除了面，还是面。酱色的汤汁里漂着几粒碎葱花，给单调的面带来一点生机。除此之外，就什么也没有了。

“什么阳春面，明明就是光面！”同行女伴愤愤然脱口而出。本来有些失望的我听到这句话，忍不住笑了起来，“吃面吃面！”

从那以后，知道了“阳春面”就是“光面”，害我白白联想了那么多！

挂羊头卖狗肉这种名不副实的事情在生活中多了去，不止这件。这么一对比，倒觉得“光面”这名字起得真好，好在够坦白，够诚实。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多实诚，绝不故弄玄虚！

光面是什么？就是清汤面！

在我们家乡，清汤面是面里最简单的一种，家里人少或者没时间做饭时才做清汤面。

但是，简单的饭未必不好吃，如果做好了一样好吃，我母亲就特别擅长做清汤面。

每次我要出远门，一早起来，母亲已经做好了一碗热腾腾的清汤面放在桌上。

碗里不只有面，还有自家菜园里刚摘下来洗干净的小油菜，绿油油地伏在雪白的面上，特别勾人食欲。

怀孕时，我吃什么都没胃口，闻着腥味就吐酸水。有一天我忽然灵机一动：好久没吃过清汤面了，要不试试？

于是，我学着母亲的样子做了一小锅清汤挂面，放上一把小油菜，末了撒了把香葱沫。

面好了，我使劲一嗅，竟然没感到恶心，反而觉得很香。是熟悉的味道！食欲一下子上来了。

好多天没好好吃饭的我，那一次有滋有味地吃了一顿饭。吃着面，不由想起母亲，要是母亲还在，一定会变着法给我做饭，我就不会这么难过了。

幸好还有清汤面，那是母亲留下的味道。

做了妈妈后，不会做饭的我也开始学着做饭。照着抖音视频做馄饨，披萨，蛋挞，南瓜饼……所有花样都试了一遍，孩子很快都吃腻了，刚买的烤箱、电饼铛也被束之高阁。

只有我做的清汤面孩子百吃不腻。或早或晚，有时从外面回来晚了，没来得及买菜，我洗洗手走进厨房，不消一会儿，一锅香喷喷的清汤面就好了。

清汤面的最大优点就是简单。

食材简单：有一把绿叶菜，一根葱就足够；做法简单：热油葱蒜炝锅加水，水开后下面加调料，油菜开水里打个滚儿，出锅前放香葱即可。

因为做法简单，所以花十几分钟就可以做出够全家人吃的一锅清汤面，连汤带面，还有蔬菜，营养热量都有了。

什么时候不想做饭了，我就做一锅清汤面，省事又美味。别的饭我马马虎虎，就这清汤面最拿手了，很少有失手的时候。

什么是妈妈的味道？我回忆起来的，就是清汤面的味道。希望孩子将来长大了，也能记得我做的清汤面的味道。

岁月流逝，很多事都会被遗忘，味道却可以在记忆里保留很多年。

但愿清汤面的味道可以留在孩子的记忆里，就像我直到现在还记得母亲的味道。

2021-7-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