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老四的惊喜

“缺心眼的，你今天赶紧去把电视弄回来，那个梅花三弄都要大结局了，我可不想再站在强子的窗户底下看了。”

常老四走在泥泞的马路上，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地回响着家里婆娘徐凤说的话。

自从村西头强子买回电视那一天起，强子的小院就成了全村最热闹的地方，每每看见自己的婆娘屁颠屁颠地“离家出走”时，常老四的脸就铁青铁青的。

“婆娘，今晚就别去了吧，娃娃也要带一带啊！”

“你不是在家吗？要不有本事你也买一台那机器回来？”

婆娘每次同样的话伤了常老四一次又一次，差点成了一块心病。

还好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在半年之后，赌着气的他省吃俭用存够一笔足够买台黑白电视的钱。

“不就是一台电视机吗？没啥大不了的，今天就给你买回来！”常老四伸手摸了摸自己怀里带着温度的钱袋子，仰着头咧着嘴傲娇地说着话。

意外惊喜

90年代初，贫山村，一个穷乡村，能拥有一台电视机就基本等村里的富豪，强子如果是首富，常老四就希望自己是第二名。

这天一大早常老四就带着钱出发了，提心吊胆了一路，一怕路遇歹徒，二怕怀里的钱丢失。

九点一刻，他终于赶到了镇里的汽车站，看了眼空荡荡的车场，气得他直跺脚，破口大骂：“去他妈的，不是说九点半才发车，怎么车就走了吗？”

“现在是夏天，车都九点准时出发的，你明天再来吧！”站台售票的大姐磕着手里的瓜子头都没抬，因为这种事对她来说早就司空见惯了。

镇里往县里的车一天就一班，去的人少回的人也少，可是时间是准时到秒计算的，迟到一分钟司机都不等人的，毕竟他拿的是公家的工资。

常老四那个气啊，憋着自己的心生疼，可是却无处发泄，走了两个小时的山路，脚也累得不行，出了站台，就找了个马路芽子坐了下去依旧骂个不停。

骂自然还不能解恨，随手往身边的草丛里抓一把，想着抓把草解解恨，只是人生祸福相依，这一抓草没抓起几根却抓出了一个包。

包是一个黑色的皮包，鼓囔囔的，常老四惊呆了两秒之后，便转头贼溜溜地看了眼四周，以迅雷之势把包往怀里一塞，站起身，连裤子都没拍一下，转身就走。

“是哪个缺心眼的给丢这里的，鼓囊囊的肯定里面不少宝贝，这下要发财了！”常老四的心思，意外的惊喜，发财的梦。

回村的路是快乐无声的，想着打开皮包瞬间，看见的一叠钞票，常老四咧开的嘴就没再合上过。

分享惊喜

“你怎么回来了？电视呢？”徐凤刚从村外回来，一推房门就看见了一脸堆笑的常老四窝在床上。

“电视？那个不重要，快把门关上，过来我给你看个好东西！”常老四从身后的枕头里掏出了那个捡到的黑皮包。

“什么玩意吗，叫你买个电视都没买，还能有什么好东西！”徐凤嘴上说着不乐意的话，但门还是随手关上的。

“你看看这是什么？”常老四拉开了皮包的拉链，开心地炫耀着。

“这，这，你哪里来的？”徐凤的惊讶在脸上写得一清二楚。

事情总有源头，常老四一句一句交代的很清楚，一句谎话都没有。

那年头一没有摄像头，二周边还没有人，谁还能知道发生了什么，如果不是自己愿意上交，捡到的就完全可以变成自己的。

“三十张诶，那我们可以买台彩色的了！”

“嗯，嗯，彩色，对，买台彩色的！”

常老四夫妇的惊喜，黑白变彩色。

“明天我就去买，不过现在我得先去村头买瓶酒回来庆祝下。”常老四开心地下了床，开心的事总得开心的来。

“去吧，顺便买点肉回来，我给你做盘红烧肉。”徐凤数着手里的钱，随口就说道。

“好嘞！”徐老四开心地回答着。

几个月来为了买台黑白电视，省吃俭用的，连肉腥味是什么样都快忘记了，又怎能不开心呢？

惊喜无痕

村头的摊铺，常老四经常去，只不过去归去，就是没买东西。

今日却不同，一进门，便扯开了嗓子，“瞎胡子，给我来瓶酒，要好的！”

“买酒？老四你这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吗？”摊主胡贵从柜台底下探出了头，眯着那双成了一条线的小眼。

“说啥呢，老子心情爽想喝酒还不行吗？对了再给我来块肉，再来点花生。”说着话的常老四就从怀里掏出了一叠零钱。

“好，好，好，稍等，我去后屋给你弄肉去！”看着常老四手上一叠的钱，胡贵知道他是真的要买，嘴上的笑容便自然飘了起来。

看着胡贵的表情，常老四也是心生欢喜，心想有钱真好。

站在柜台等待的常老四，顺手还抓起一把瓜子自行嗑了起来，瓜子的味道也变得异常的美味。

“哎呦，老四，你又来白吃白喝了啊！”屋外不知道何时走进来了一人，一个常老四很不喜欢的人，那个村里的第一富豪胡小强。

“谁白吃白喝了，我才不是……”常老四说着话，辩解着，突然想起了手上的瓜子，下一刻便匆匆放回了放瓜子的袋子里。

“嗯，嗯，你不是，你不是。”胡小强回应着，可是那脸上鄙视的表情却让常老四看着贼不爽。

“哎呀，强哥来了，今天要买点啥？”胡贵刚好提着一块肉从后屋走了出来，堆着笑的脸。

“今天不买了，昨天买的肉还没吃完呢？我是来跟你说件事的，今天如果有人从镇上回来的话，记得问问有没有人捡到一个皮包啊，镇上都贴了告示，有人丢包包了，据说还不少钱！”胡小强对着胡贵说话，看都没看常老四一眼。

常老四惊呆的表情自然没有人看见，心里的紧张，手心里的汗，一样也没人看见。

胡小强说完话就走了，没有再看常老四一眼，也没打一声招呼。

“诶，对啊，老四，你媳妇早上不是说你去城里买电视吗？”胡贵突然想起了什么。

“啊，什么，什么电视？怎么可能，这臭婆娘尽瞎说，我哪有钱买电视。”常老四回着话，习惯性地空着手就往屋外走，但这次是因为紧张而不是因为习惯。

“老四，你的酒还有东西不要了吗？”

还好胡贵不是个贪便宜的人，花了钱买的酒和肉以及花生装起来的大袋子还是挂在了常老四的手上，只是常老四回家的路变得异常的漫长。

惊喜后的悲伤

“你这是咋了，买个酒把魂给弄丢了吗？看你那德行。”

徐凤的话说中了常老四的心思，他都忘记了自己是怎么走回来的，一路上只想着那个皮包的事了。

“婆娘，你说，我们这个皮包如果被人查出来会怎么样呢？”常老四还是没能憋住心事。

“啥？查？你不是捡的吗？你捡的时候有没人看见呢？”徐凤也把不定常老四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

“没，应该没有，我当时还特意看了下四周都没人才塞进怀里的。”眼珠子的使劲转动，常老四拼了命的又回想了一次记忆。

“那还能有啥事，没事，我们是捡的又不是偷的。”在徐凤的心里把捡到就是得到的理念吃得死死的。

“可是，刚我去铺上买东西时，遇到那死小强了，他说镇上有人贴告示寻找皮包了！”

“啊！”

……

皮包是捡的，屋里两人的对话是偷偷的，最终的主意是徐凤出的。

“那明天你就不要去买电视了，等这个事情过去了你再去买！”

常老四懂得徐凤的意思，万一现在去买，人家就会误会可能是他捡到了钱包，虽然没有几个人知道他去镇上，可是平日里省吃俭用的人，突然有了电视，一样也是个说不清的事。

一场意外的惊喜却成了常老四的心病，接下来的几天里，茶不思饭不想连门都不想出了，看着一叠的钱却不敢花，整日只有夜深人静时常老四拿出来数一数时，徐凤才觉得眼前的男人是自家的常老四。

村里头茶余饭后关于皮包的事件，随着时日的更迭，终于慢慢地被别的事件覆盖了，也许是谁家的牛丢了，又或者是哪家的爷摸了别家娘们的屁股，总之渐渐被淡忘了。

“缺心眼的，要不，你明日去镇上偷偷打听一下，看看这个事还在查不？顺便买点家用的东西回来。”

常老四听媳妇话的习惯一直也没有变，带着徐凤的建议他又一次踏上了去镇上的路。

惊喜开怀

永桐镇，是一个有钱能花完的镇，常老四却无心花钱，逛了半日，没找一张告示，也没在任何一个角落里听到关于那个皮包的言语。

莫名的思路没目的的脚步，常老四又走回到了车站，只是没敢靠近他捡皮包的位置。

“你，你好，我问下上次不是听说有人丢皮包吗？那个，那个找到了吗？”

常老四靠在售票台边上站了很久，看着四周没人，就吞吞吐吐地向柜台大姐问了一句。

“车早就走了，啊，你说啥？皮包？哦，那个啊，那个早就找到了，那人傻缺，吃个饭，喝个酒喝多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丢在哪，后来才知道丟餐馆洗手间了，还好老板是个好心人！”

柜台大姐无心的话，常老四瞪大的眼珠，他怎么也没想到是这样的结局，将近半个月茶不思饭不想的日子，差点没把他自己整疯了。

“……嗯，那确实是挺傻的！”常老四说完这句话，心里的滋味宛如夏日炎炎偶遇空调，笑容绽开在那一张老脸上一遍又一遍。

刚刚还觉得永桐镇一点意思都没有的常老四，突然感觉一切都是属于自己的。

“老板，给我这个，还有那个，还有哪些也要了，都给我称上。”

这是常老四走进百货商场最得意的语言。

“明天，明天我就去买电视，买彩色的那种！”

这是常老四回到家后跟徐凤说的最多遍的话。

惊喜重来

五更的鸡鸣才奏响第一波，常老四便从床底下抽出皮包，捏出那一叠的钱，手指在嘴边沾了沾，数出了20张百元钞连同自己还剩下的钱。

“你把这点钱也带去吧，万一有别的好看好吃的也买点回来。”床头边的徐凤正抚摸着那几件常老四买回来的新衣，考虑着今日穿哪一件。

为什么是一点钱，常老四自己很清楚，昨天知道这个皮包的事件已经过去了，一开心大手大脚买了好多东西，还给婆娘买了好多衣服，又岂能剩下多少钱呢。

早餐过后，他便出发了，乘着美丽的心情，常老四前往县城的路一路都很顺心，八点半到的镇车站，九点准时出发，邻座还是一个妙龄少女，常老四那是一路心爽一路哼歌。

县比镇大了很多，车也多了，常老四自己都不记得穿过了几个街头，问了多少的人，才找到了那家唯一能卖电视机的百货商行。

百货商行，应有尽有，满屋的电器看得常老四眼花缭绕。

“那个……我想买台电视机。”常老四站在柜台前好一会一直没敢开口，直到发现柜台里有人扫了他一眼，他才壮起胆开口说话。

“要多大的？”营业员看着乡巴佬打扮的常老四，脸上一点笑容都没有。

“21寸的多少钱，彩色的！”常老四想起徐凤经常在他耳边念叨小强的那台十七寸黑白电视，所以就想着买台好的压过他，反正有钱。

“21寸？彩色？”营业员的眼里突然闪了一道光，心想人不可貌相这个词难道是真的？

“对啊，多少钱？”常老四也看到了营业员脸上突然转变的表情，突然骄傲了几分。

“那个，彩色21寸电视，2980元！”营业员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脸上的笑容便浮现了出来。

“啊！”这下换成常老四的惊讶了，这个价格不在他的预想之内啊，“早知道把那另外的钱也带来了。”这是常老四的惊讶之后的想法。

常老四伸手摸了摸怀里的钱，虽然他明知道不够。

“哦，21寸，好像有点大了，那17寸的彩色多少钱呢？”常老四的借口只能骗得了他自己。

“17寸？17寸2180元！”营业员没好气地回着话，站起来的身子又坐了下去，刚刚的笑容没了，还甩了常老四一道鄙视的眼神，那眼神的意思就是“买不起，就不要装大尾巴狼！”

可是一心只想着买电视的常老四也没去理会营业员的心思，想着口袋里的钱足够了，除去买电视足够买票回家，便开心地说道：“那就十七寸的吧！”

“确认？”营业员又一次站了起来，在她的内心里，眼前这个男人在刚刚那一刻差点就被她定义成和其他只问价格不买东西的人是一样的了。

“嗯，是的。”

“收银柜台那边结账，然后再到这边来拿电视机。”

常老四语气十足的确认，营业员的笑容又一次浮现在脸上。

移步柜台，弹出怀里的装钱的袋子，数出手中那二十张钞票，收银的人接过钱，两只手夹着钞票便准备点了……

常老四想着下一刻就可以抱着电视回家了，自己就将变成村里的首富了，毕竟自己的是彩色的。

“你这钱不能用，还有别的不。”收银柜台的一句话，常老四美梦破碎的开始。

“怎么会不能用呢？”常老四没明白，明明是钱，那100三个字他可认得清清的。

“这是道具？”

“怎么可能？这明明就是一百元吗？”

“你看，这还有行小字。”

常老四是真的傻了眼了，谁叫他不认识字，家里的婆娘徐凤也一样不认字。

他想起那天夜里夫妻两彼此的对话。

“你说这钱怎么看起来这么怪呢？跟我们一百元好像有点不一样。”灯光下徐凤的困惑。

“有啥不一样，你看这都是100，写的很清楚，颜色也一样，就多了几个字，可能是新版的为了跟之前不一样呗。”常老四的解答。

只是人生总是无常，常老四的世界更无常，再后来发生了啥，他都忘记了，直到他到家，他自己都不记得怎么回来的。

彩色电视没买回来，黑白电视一样没买回来，因为这段时间的花费以及昨天的大采购，早已把想买电视的钱花得差不多了。

回到家的常老四，望着空荡荡的屋，听着不远处小强家的电视机发出的老大老大的声音，悲伤至极。

徐凤不在家，也不在小强的窗户底下，此时的她正在村里的广场上，听着广播发呆，广播的消息听得她心里一震一震的。

“播出一条特大新闻，最近有一犯罪团伙使用道具币到处行骗，就在几日前被公安机关捉拿归案，只是装有道具币的皮包有一个一直未找到，如有发现者，请尽快上交公安机关……”

黑白电视的梦断了，彩色电视的梦毁了，常老四的惊喜成了又一个悲伤的开始，他依旧忙碌着挣钱等着再买一台，而徐凤还是在小强的窗户底下等着梅花三弄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