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凤:步步为营的阴沉心机

作者: 堂堂君 | 来源:发表于2022-04-16 20:00 被阅读0次

    贾琏动身前往平安州公干,羁縻在外将近两月,凤姐在自家男人拔脚之前,偶然发觉了他偷娶二室的事,而且从头到尾跟个死人一样被蒙在鼓里,于她在在要强、杀伐果决的凤辣子,这事断断不能忍!贾琏离家的空挡,正是力行计心的最好时机。

    贾琏偷娶的这尤二姐是凤姐的眼中钉肉中刺,必欲除之而后快,自不必说。正主之外的一应“帮凶”也不能饶了,原因一是恨,恨他们并力使坏,二是她自己这二奶奶的金牌脸面,被人暗中摆布,贻人笑柄。至于真正的始作俑者贾琏贾二舍,应当还有真正的夫妻情分在内里撑着,不至于就到了撕破脸恩断义绝的地步,当然,强如凤姐,在男尊女卑的时代里,也很难讨到什么好。

    王熙凤的目标异常明确,第一也是核心目的,是把这偷娶的尤二姐吹股风摄弄走,哪儿来的还滚哪去,想要在她王熙凤的跟前占得一席之地,痴人说梦;第二,是把那些帮手的给拾掇一顿,把丢了的脸面再给挣回来;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绝不能留下妒妇的不堪骂名,面上的哪怕一点由头,都不行!

    六十八回:苦尤娘赚入大观园,酸凤姐大闹宁国府。整整一个回目,都是在让这因病消失于众人视野中的,素来有着夺目光彩的凤辣子,尽情燃烧自我,绽放光芒。

    为了把尤二姐弄入府中,行“借刀杀人”之计,借的是后院里贾母等核心领导层的刀,杀的是过去行为不检点有污名的人,她王熙凤兵不血刃,毫发无损。计策已定,凤姐亲自找上了那藏着金丝雀的宅邸,可谓是全身上下武装到牙齿,真乃步步为营,且看她如何赚骗尤二姐。

    尤二姐一看,只见(凤姐)头上皆是素白银器,身上月白缎袄,青缎披风,白绫素裙。眉弯柳叶,高吊两梢,目横丹凤,神凝三角。俏丽若三春之桃,清素若九秋之菊。

    凤姐除了在使毒计诱骗那不成器的贾瑞时,才出现过一次家常的衣饰,每逢出场必然是大剌剌闪耀璀璨光彩的形象,那是代表了她高高在上,无论容貌威仪还是气场精神,都让人觉得灼目而不敢逼视,何曾见过她如此的淡雅朴素?事出反常必为妖,因为凤姐从衣衫打扮上,就已然开始耍弄计谋,欺心攻心。

    这种装扮,把她一贯的威严派头,掩了个干净。尤二姐这种不知世事人心的雏儿,常凭感觉来行事的人,一见之下,必然心生亲近。尤二姐不是她那虽用情至深却又存着几分醒的亲妹子,对凤姐这等“纡尊降贵”的手段,毫无抵抗力。

    目横丹凤,神凝三角”,这八字描写,把凤姐的深藏不漏和细心窥察说了个通透。计策是定下来了,人也来了,但对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还得留神细察,然后随时调整方策,这是王熙凤该有的心思,她是异常自以为是的人不假,但谨慎心一样不甘人后。

    凤姐上座,尤二姐命丫鬟拿褥子来便行礼,说:“奴家年轻,一从到了这里,诸事皆系家母和家姐商议主张。今日有幸相会,若姐姐不弃奴家寒微,凡事求姐姐的指示教训。奴亦倾心吐胆,只服侍姐姐。”说着便行下礼去。

    凤姐儿忙下座以礼相还,口内忙说:“①皆因【奴家】妇人之见,一味劝夫慎重,不可在外眠花卧柳,恐惹父母担忧。此皆是你我之痴心,怎奈二爷错会奴意。眠花卧柳之事瞒奴或可;今娶【姐姐】二房之大事亦人家大礼,亦不曾对奴说。奴亦曾劝二爷早行此礼,以备生育。不想二爷反以奴为那等嫉妒之妇,私自行此大事,并不说知。使奴有冤难诉,惟天地可表。前于十日之先奴已风闻,恐二爷不乐,遂不敢先说。

    ②今可巧远行在外,故奴家亲自拜见过,还求姐姐下体奴心,起动大驾,挪至家中。你我姊妹同居同处,彼此合心谏劝二爷,慎重世物,保养身体,方是大礼。若姐姐在外,奴在内,虽愚贱不堪相伴,奴心又何安。再者,使外人闻知,亦甚不雅观。二爷之名也要紧,倒是谈论奴家,奴亦不怨。所以今生今世奴之名节全在姐姐身上。

    ③那起下人小人之言,未免见我素日持家太严,背后加减些言语,自是常情。姐姐乃何等样人物,岂可信真。若我实有不好之处,上头三层公婆,中有无数姊妹妯娌,况贾府世代名家,岂容我到今日。

    ④今日二爷私娶姐姐在外,若别人则怒,我则以为幸。正是天地神佛不忍我被小人们诽谤,故生此事。我今来求姐姐进去和我一样同居同处,同分同例,同侍公婆,同谏丈夫。喜则同喜,悲则同悲;情似亲妹,和比骨肉。不但那起小人见了,自悔从前错认了我;就是二爷来家一见,他作丈夫之人,心中也未免暗悔。所以姐姐竟是我的大恩人,使我从前之名一洗无馀了。

    ⑤若姐姐不随奴去,奴亦情愿再次相陪。奴愿作妹子,每日服侍姐姐梳头洗面。只求姐姐在二爷跟前替我好言方便方便,容我一席之地安身,奴死也愿意。”说着,便呜呜咽咽哭将起来。尤二姐见了这般,也不免滴下泪来。

    凤姐绝不是一个甘愿让自己处于被动地位的人,事事都要掌控,包括他的丈夫贾琏,只有那些无力撼动的人,例如老太太、太太之流,才使尽心术,投其所好,说到底仍是为了【为所欲为】。尤二姐见礼所言,对照前文,基本上能够看出此人了无心机,一派天真单纯,想法简单。而且其中有个极其明显的信息(放在她一贯的言行中考虑),事事假手于人,这说明她是一个依赖别人才能存活的人,至少目前仍是。

    我在人事宝钗篇说过一段话,这世间事,你不去主动掌握,它便要处处掌握你。除非你福泽深厚,一生所遇,皆为贵人(字面意义上),否则只能是无根浮萍,飘荡随波。尤二姐的话与凤姐的话,是个强烈对比。王熙凤不愧是个天生的上位者,这一大段话,噼里啪啦,语如连珠,尤二姐哪里有半分抵挡之力?

    凤姐的姿态,放得极其低,且听起来至为有情有理,又加上呜呜咽咽的声泪俱下,为何?种种言行之下,动机极为鲜明,为了拉近感情,赚取信任,使之卸下防备。初次交涉,尤二姐几乎完败。

    ①:开口先以情动人,告诉你我王熙凤是被冤枉的,良药苦口,忠言逆耳,被丈夫误会却又无从辩解,只能自己无奈忍受;

    ②:这是以礼义喻之,以丈夫的声名为重,且和在贾琏不在场的时候接人进去这一反常行径,接洽相合;③:以理服人。下人,一群心眼刁钻之辈,嘴里又能吐出什么象牙了?且当家柴米油盐都不易,不免顾此失彼。再者,国公府何等巨擘,一个年轻的妇道人家,难道真的能只手遮天,将一家人玩弄于鼓掌不成?

    ④:以私情论,二室孤居在外,这无异于坐实了她王熙凤妒妇妨夫的名头,如此,出于维护自己名声的目的,将人接进府中,合情合理。何尝不是上天垂帘,怜我凤姐苦心?

    ⑤:基于妇德之上的软硬兼施,此乃姊妹情义,有了上面的层层说明,这本是假情假意的一番做作姿态,也变得顺理成章,动人心弦。

    凤姐步步为营的阴谋,在这初见会晤中,展示了淋漓尽致。你看她说话,从来没有像这样的文绉绉一板一眼,与平常迥异,俨然是个安于德容言工的贤良妇人,给人的感觉上自然就觉得正式、认真。言外之意,我王熙凤是一个恪守妇道,知礼知义,尽心尽职的人。处处可见拿捏人心的手段,且前后严丝合缝,滴水不漏。

    二人吃茶时,对诉已往之事。凤姐口内全是自怨自错,“怨不得别人,如今只求姐姐疼我”等语。尤二姐见了这般,便认作他是个极好的人,小人不遂心诽谤主子亦是常理,故倾心吐胆,叙了一回,竟把凤姐认为知己。

    这是拉家常,亲近的言语使尤二姐的心里感受又近了一层,连番轰炸,区区一个尤二姐又岂能招架得住?

    王熙凤把尤二姐接入贾府内,有哄骗手,也有防备手。

    二人携手上车,又同坐一处,又悄悄的告诉他:“我们家的规矩大。这事老太太一概不知,倘或知二爷孝中娶你,管把他打死了。”......凤姐一一的吩咐了众人:“都不许在外走了风声,若老太太、太太知道,我先叫你们死。”

    现在的大环境是接着上回说的宫中的太妃薨逝,国孝在前,另有宁府贾敬没世,家孝在后,两层孝,闹出来要出事的。不过凤姐此时肯定是借势恐吓,以全面掌控当下局势。只要尤二姐一进荣国府,那就是雀儿入笼鱼入网,悉数任由她肆意摆布。接下来是支开二姐身边人,把自己的亲信安放在她的身边,此后一举一动全在她王熙凤的掌控之内。彻底入了她的彀中,那可就半点不由人了。

    大伪似真,大奸似忠,这话用来描述王熙凤,简直是量身定做。目的是为了弄走尤二姐以及维护自己的贤名,所以这计策的第一步就要把尤二姐收入掌中,以便任其拿捏,然后借刀杀人,当然这中间需要凤姐巧施手段,才能让事情按照自己的推演来进行下去。

    六十七回:凤姐越想越气,歪在枕上,只是出神,忽然眉头一皱,计上心来,便叫:“平儿来。”平儿连忙答应过来。凤姐道:“我想这件事竟该这么着才好。也不必等你二爷回来再商量了。”

    此前的过度忧劳成病经过许久才刚刚的见好,又【可巧】碰上了尤二姐的事情,这个计策就是在如此的恼怒之中所想出来的。如果说之前的病症以及小月流产还能算是冥冥中的天意给她提的大醒,那么这次考验大抵就是真正的关卡了。扭转命运的绝好契机,遇难方知醒,回头仍有岸,可惜凤姐心术阴刻狠毒,贪戾绝情,失之交臂。

    心机阴沉之人,大耗生命本元,也即消耗生命力,像她这种程度的持续用心,一时半会很难补回来,再者又是很重的病情刚好。一言一行无不是工于心计,步步为营,如此之人,岂能长久。

    大伪何其真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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