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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新山城海南鸡饭摊位做摊位助手的时候认识的巫启林，人家叫他老巫。老巫那时候快七十岁了，偏瘦偏黑，独来独往，听说一个人住。
他天天穿着清洁公司的工作服来，土黄的裤子，褂子一半是土黄色一半是白底小花，在他身上倒显得衣服洋气。
他晚上差不多到我们快收摊了才来，自己拎着个塑料瓶子装着水。他一进小贩中心，径直朝我这个海南鸡饭摊位走过来，有时候老板朝他笑笑摊开手掌摇摇，他看着旁边的椰浆饭还有，在那里站定，指了指其中的几样。
那边卖酒水饮料的伸头看看，他也看看那些红红绿绿的饮料机，然后又扫一眼椰浆饭旁边的鸡腿鱼块香肠。他一般只看看，别人看着他，他就笑笑，堆起了满脸的皱纹。
柜台上伸出一个盘子来，盘子里倒扣着结结实实的一碗椰浆饭，旁边围着油炸江鱼仔花生米和一个剖开的白煮蛋，还有几片黄瓜和一勺酱。
老巫端着盘子随便就近找个桌子坐了下来，把饭扒开拌着酱，慢慢吃着，头顶上电扇呼呼转着，邻桌几个人年纪和他差不多大，手里拿着饮料或酒水高谈阔论。
吃完了，老巫抹抹嘴，伸长胳膊把盘子递过来，说声谢谢。然后他坐那里喝着水看着一家家的摊位打烊，灯一盏盏熄灭，卷闸门一个个哗啦哗啦拉下去，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走的。我走的时候都要看一眼他，昏暗的灯光下，他背上“新山清洁”发出淡淡的绿色荧光。
听说他一日三餐极为简单，早上两块萝卜糕或者包子什么的，中午晚上差不多，有时候不上班就少吃一餐。有时候卖剩的鸡饭，我老板会打包免费给他，他还想付钱，老板说你留着下次买酒喝吧。
有天晚上下雨，一片桌子椅子都空着，就他一个人坐在我们摊位前桌边慢慢划拉着叻沙面，老板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老巫，你上两个班，挣的钱也够花了，这么节省，准备找老伴啊？”
老巫正舀了一勺面汤往嘴里送，听这话，满脸皮肤挤出了许多笑的纹路来：“我一直在做投资，有十年了。”
我和老板都站直了身子看着他：“投资？”
“投资。”他笑。
“买基金了还是债券？”
“人家帮我弄的，反正是投资。”他神秘笑笑不肯多说。
难怪他做两份工，吃这样简单的饭。我们几个人互相看看，替他粗略算算应该投资了不少资金。
巫启林有几天没有来吃，我倒有点担心他生病了。随后看见他和一中年男人一起走路才知道他侄儿从国外回来看他。
再见老巫在新山晚报上，说的就是他投资的事情。几位摊位老板传阅着，唏嘘着。
老巫和一个叫阿梅的老朋友一起投资本地一个部长水厂项目，因为他见过部长，部长还送了他过年的礼物握了他的手，他深信不疑。
老巫把所有的身家都放了进去，每月只留下简单的一点生活费用，自己磕磕巴巴地过日子。这次侄子回来看见叔叔辛苦做工过着那样的生活才知道投资的事情，一查根本没有那个投资项目，报了警。
阿梅已经脑出血在医院，她的儿子替她给老巫送来几千块钱，老巫没有收，老巫说让她先留着看病。
老巫又来吃饭了，还是那一身衣服，拎着水，打烊前来的。
“老巫，你恨你朋友吗？”
“我原谅她了，其实，她缺钱直接说不就完了。”老巫伸手拿过饭盘，端到最近的桌子边坐下慢慢吃饭。
“老巫，你怎么能那样相信你朋友？那么多的钱就给她了？”
老巫说，阿梅以前是邻居的时候，经常关照他，生病的时候送药送水，是真正的朋友。
老巫也喜欢那个部长，觉得那个项目也是对人民有好处，所以这些年都没有问过回报的事情。
“我想着我反正一个人，就当做好事了也行，没想到，被阿梅赌掉了，可惜了。我根本没有想到她会骗我。”老巫有点落寞地说。
“你要把钱追回来，这样呢你就不用上班了，可以过好一点日子。”几个摊位老板都劝他。
“唉，估计要了她命也不够啊，算了。让她治病吧，她以前是我唯一的一个朋友呢。”
别人都摇头，老巫吃完了，抹抹嘴，把盘子递过来，又坐那里开始喝水。
摊位开始熄灯拉卷闸门，小贩中心慢慢暗下去，老巫后背上“新山清洁”反而发出荧光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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