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树繁花,不过惊鸿一瞥。万年痴情,等你三世未归。 ——题记
今生奈何,卿又奈何【楔子】
当那青淮剑刺向我母后时,我对他的最后一丝希冀幻灭,只剩下满心的仇恨。
“为什么?为什么?你明明得到了你想要的,为什么还要杀了我母后?”我失控地朝他吼道。
“不,”他平静地注视着我,“我还没有得到我想要的。”他向来温柔的眸中突然迸出了宛如幽冥深处的愤怒,“更何况,”他说,“她也并非是你真正的母后。”
我看着他冷峻的面容,浑身散发着戾气,才猛然发觉这个人早已不是我当初认识的寂真神君。那么他究竟变了多少,还是,从那天初见,便是一个美丽的谎言……
【一】幽幽鸢尾花
三日前,我还是高高在上的天帝之女——雁重。冷漠,孤傲都是那些神仙对我的形容。
我初见寂真时在凡间的一个茶馆,他笑起来眉眼弯弯,似春风拂面,像极了我的哥哥殷沮,只可惜我哥哥早已失踪三百年之久。
那时我正在茶馆二楼上百无聊赖地喝着茶水,突然那一袭翩然的白衣映入眼帘。当我下意识地从二楼朝下望去,他也正好抬起头,四目相对。他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却仿佛潋滟了这世间浮华。从他眼底流露出的,却是一股与翩然白衣完全不符的气质。
像是涉了无数山海的人,即使伤痕累累,也不肯低下头。
是轻狂白衣,是桀骜不驯。
那便是我与他的初见。
因这惊鸿一瞥,我跟着他走南闯北三百年,见识了世间万千风景,却不及他一眼。若不是六界的协议,冥界魔界我们也要闯上一闯。
直至三日前,天帝寿宴,作为爱女的我自然也要出席。那天他献上了一份寿礼——九清寅寒香。此香凝神静气,助人入眠。据说用此香入眠,梦中会见到心之所念。我曾在宴后向寂真讨要,他却没有像之前那样毫不犹豫地给我,反而是毫不犹豫地拒绝。
天帝极爱此香,日日在殿内焚香。在他起兵的前夜,天帝修为尽散,他也顺利夺位,荣登大宝。我不愚笨,自然猜得透其中的弯弯绕绕。我跑去他的无华殿,却亲眼看见我母后死于青淮剑之下。
他说,我是九尾狐族公主之女。当年天帝初登帝位,频频对外用兵,九尾狐族惨遭厄运,只因我,我身上的千年气运。灭族之际,我真正的母后九尾狐族公主 ,被割腹取子,将胎中未修成真身的我用伤魂损魄的禁术打入天后腹中。然后我成了天帝之女,缺了一魄的雁重。
“这一切,都是天帝的私心所致。他想利用你的千年气运来巩固他的地位,甚至不惜用伤魂损魄的禁术,来达到他的目的。”他平静地叙述完这一切。我却不敢信也不愿信,那么多年,那些关心,所有他们给我的一切,都是假的。
我一点点俯下身去,泪水稀释了地上“母后”的血。
是不是我就是个错误,生来罪恶,死而长欢。
一瞬间,万念俱灰。
天地悲情。我抢过他的青淮剑,挥剑自刎,刹那间,天边血色晕染,好像是为我悲歌。
我笑了,这是气运使然吧,生来异象,死也异象。若可能,我宁愿是一介凡人,在茶馆里品几口香茗,走过黑山白水,浮生,就这样吧。
我嘴角流出鲜红的血,一身似雪白衣,染上朵朵血梅。寂真却突然很慌,他抱着我,任由我的血浸透他的玄色衣袍,看不出色彩。
我不知为何,心突然很痛。我抚上他惨白的脸,轻轻地道一句:“ 我不怪你。”我只怪我自己。
我冲他笑,慨然赴死,衣袂上金色丝线绣制的鸢尾花浸了血,好像在我的心里燃烧,燃得触目惊心....…
【二】世世轮回劫
天道酬勤。区区六百年,于我,于他,都是转瞬间。
我的三魂六魄到了奈何桥旁,孟婆问我:“你可是那有千年气运的凰女?"我苦笑着点点头,一张毫无血色的脸缀满悲情。
孟婆却有些兴奋,道:“唉呀,可算有人陪我了。来来来,喝完孟婆汤再说话。”她笑着,像个得了糖的小孩子。
我看着那碗汤,喉咙里突然像着了火般,口渴得紧,我一 口喝下孟婆汤,说不上是什么滋味,或者说,我忘了是什么滋味。
然而我没想到的是,这一喝,喝断我与寂真的三世情缘。从那天起,每一世,我都同孟婆拉拉家常, 然后跳下奈何桥去人间走上一遭。浑浑噩噩了三世,我与寂真毫无交集。
是的,我特意饮下孟婆汤,特意躲着他,故意忘记这一切,好像没人提起,我就会在时间长河里,慢慢忘记,假装我从未受过伤,心上的疤已经消失不见。
可是,怎么忘得了?
那和他在一起的风花雪月,在他不在的那些年黑暗里茫然的日子,怎么会那么容易忘记?
“好了,玩了这么久,该去看看他了。你们这些仙人总是看不破……”孟婆送我到奈何桥,一脸“过来人”的样子。
“我不想懂情,也不想有情。真的好累……”我说。话音刚落,我便跳下奈何桥。
这一世,我没有忘记。我要去见他,为我们之间,做一个了结。
到了宴会正厅,周围的人纷纷侧目,却又快速扭头,用宽大的袖袍遮住自己见了我的面容而不雅的姿态。
“诶,这人谁呀? 也太丑了吧?”
“嘘,她的仙阶比我们高,得罪她可没你好果子吃。赶紧走,别惹事……”
那几个神仙窃窃私语传入我耳中时,我突然意识到自己之前同孟婆玩闹时幻化“尊容”太引人注目了些,索性找了个无人的地方,捏了个幻形的法诀变作一张资色平平的容貌。
但当我看到周围潮涌的灵气,我迟钝地意识到我这是困在阵中了。我慌慌张张地用法力攻击,那光芒触及阵法时,阵法竟自动化解。
雾散云开,阵法破除后却是那个我所不愿触及的记忆源处——无华殿。我看着周遭的一草一木,竟不再那么触目惊心。
原来,时间真的可以疗伤。
忽一阵香气袭人,我闻出了那是我最喜爱的鸢尾花香。抬眸,阵法隐匿下的是一丛一丛的蓝色鸢尾,开得烂漫。
【三】痴痴情根种
辗转来回,回到了宴会正厅,那几个无事找事的闲仙,说着当年我与他的故事。
我拿着一个水灵灵的仙桃,大口大口地啃着。他们也就只敢在耳畔悄言几句,以我的修为,轻而易举地听到他们说的话。
“当年天帝起兵,雁重,也就是前天帝之女为他所杀,自此以后天帝大人他却终日郁郁寡欢,也不选妃纳嫔,你们说,这是为什么?”
“这还用说,肯定是因为情呗!”
“嘘!小点声!你不要命了!快走,天帝大人早就下令封口,还在这里乱嚼舌根……”那些人急匆匆地走了,我还怔在原地。
“嘭——”我手中吃了一半的仙桃落了地,我有些错愕,有些欢喜。想着这就是那凡间的所谓痴情吧,来的无缘无故,去也无影无踪,可缺了一魄的我自觉不能感同身受。
因为我,不配。
地上的半个仙桃被人抬起,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忧郁而又清冷的嗓音:“雁重,可是你?”
我抬眸对上他紧张而期待的眼神,眼神清澈,眸底却是我六百年前倾国倾城的容颜。我在这样的眼神里一瞬间丢盔弃甲,什么“做个了结”通通忘个干净,垂眸掩去眼里的波涛汹涌,只道:“不,我是九尾。”
我和他不欢而散。其实我只有八尾,因为缺了一魄和真身。残破的灵魂,缺失的真身,一遍一遍又一遍地提醒我,那些人的罪过。轮回了三世,真身终于慢慢地修复,只要轮回完这一世,当年的事才有机会彻底了结。
正欲离开,我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似乎在等我注意到他,我发现后他又迅速消失。
我确信,那不是寂真。毕竟,他身上的戾气轻易隐藏不住的。我追了上去,想看是不是我曾经的“哥哥”殷沮。
曾经,呵,多可笑。可是心里却还是想着“那么多么年没见了,他还好?”
那个身影窜来窜去,停停走走。虽然身形不那么敏捷,但是仍能看见当年勤磨苦练的痕迹。
我心里正满怀期望 ,可一眨眼,那个身影却已消失不见。我急急地跑过去,前方,竟是无华殿。 我心下暗道不好,那柄我最熟悉不过的青淮剑,指在我的脑后。
我还心存一丝希望,希望他不过是认不出我罢了,毕竟我易了容。可连我自己都不信。青淮剑都被他从寂真的无华殿中盗去,修为必定高深,寂真认得出我,我的“哥哥”殷沮难道真的认不出吗?不过是我自欺欺人罢了。
我想着他为何会来这里,这些年,殷沮究竟去了何处?他知不知我寻了他三世?
那个冷竣的面容出现在我的眼前。是寂真。
“哈哈,寂真,”殷沮的声音在我背后响起,“你困了我这么多年,没想到有朝一日我会来找你寻仇吧。”他的声音有太多沧桑和悲痛。我一时竟不知该作何感想。
我开口,问殷沮:“你要做什么?”
他笑着说道:“既然,你不是我的亲妹妹,那就做一颗棋子吧。你费了我好大劲,才引你至此,总得有点用处。”
棋子,原来我,不过是一颗棋子。
我感受自剑尖传来的丝丝凉意,心中思忖着怎样逃跑。
寂真开口了,还是一贯的清冷语气,只是多了几分祈求:“放了她。放了她我就退位。”
从囚禁天帝之子殷沮到“偶遇”天帝之女雁重,再到宴上献上奇香,神不知鬼不觉地散了天帝的修为,近千年的谋算,一句“放了她我就退位”,彻底崩盘。
寂真说完,我哭了,不知为何,泪流满面。我,欠了他。而欠了的,要还。
手里捏了一个法诀,殷沮手中的青淮剑便不受控制地刺向我。寂真双手颤抖地抱着血染全身的我,在殷沮的大笑声中逃向下界。
【四】汨汨忘川水
下界。
血花在绽放,与之相反的是我苍白的脸色。我告诉自己,死而已,不要怕,可是看到寂真失控的神色,我却还是忍不住抱住了他,在他耳边悄言:
“寂真,来世再见。”
那一刻,好像一切就像尘灰,只要吹一吹,就会散了。
忘川。
我仍没喝孟婆汤 ,连招呼都不同孟婆打,就急忙提着罗裙向着还阳处跑去。奈何桥下,忘川水变成了蓝色。我知道,那是孟婆在打水熬汤,汤渣倒进江里会变色。 以往是像是血河的忘川水,今日倒是蓝色。可能是孟婆在研究新的配方吧,看样子,一定加了我最喜欢的鸢尾花。
百年辗转,物是,人亦是。除了我和寂真。 总算修成真身的我,九尾妖狐的真身毫不遮掩地现出时,竟可遮天蔽日。
我去了很多地方找寂真,他却一点踪迹都没有。最后我决定去九重天的无华殿寻他,纵使我知晓他可能不在那里。我知道,殷沮或许对我身上的千年气运有很多想法,他或许也会残忍地囚禁我,然后想办法剥夺气运,助他稳固帝位。我此去,定是自投罗网。但是,万一呢?万一他在那里呢?
为了一个万一,我踏上了山遥水远的路程,为了一个万一,我愿意相信所有的可能。
只要是他。
一路太平,我顺利地进入了九重天。无华殿中,殷沮正在沏茶。我到时,他恰好沏完第二杯。他笑,眉宇间的狂傲与张扬。
“雁重,好久不见。”我很奇怪,奇怪他怎知我要来,奇怪他为何会如此神情。正疑感间,他又沏好了第三杯茶,冲着我身后说到,“寂真,你也来了。”
我大惊失色,原来我竟是诱寂真出现的饵。
我回首,想上寂真快走,却怎么也快不过殷沮手中的青淮剑。
“不要,不……”我的泪仿佛了化作云气,氤氲了眼前的景象。
“我不怪你。”寂真凄然地笑,时隔千年,他竟对我说出了当年我对他说出的话。
“哈哈,寂真,你真是好生重情!早就料到你会落得如此下场!我的好妹妹,你不愧是我的好妹妹!”殷沮释放了多年来的积怨,疯狂地大笑。
我看着疯了一般的殷沮,很漠然。可是寂真却是真的因我而变成这样。却听寂真淡淡地说道:“不过轮回报复,你们既生灵涂炭,我便杀;我既囚你,你便报复。如此,最好。”
三两句话,将我的错摘了个干干净净。
突然,守在暗处的天兵天将看见无华殿光芒冲天,片刻消散。没有人注意到,一缕若有若无的云气从无华殿飘向远处。
我杀了殷沮,曾经的“哥哥”。天兵天将很快会发现殷沮已死而大乱,而我因修成真身,法力大增,杀了修为高深的殷沮只得化作云气遁走。
耳畔似乎还有寂真清冷的嗓音:
”你之前投胎三世,我在人间陪了你三世,看着你生老病死……”
“雁重,我仙逝后,记得去寒溟寻西鲛老人。”
“西鲛老人那里有我留给你的东西,一切,都值得……”
“这一切,我从未怪过你……”
【五】重重云雾散
我去了寒溟。西鲛老人是四海智者,任何事情只要付出足够的代价,就能得到答案。
我到时,西鲛老人正裹着大氅,看着手里的书卷,时不时品几口热茶。
寒溟确实很冷,但对于真身九尾妖狐的我来说,不算什么。
西鲛老人看了眼风尘仆仆的我,眼中闪过光亮。他不慌不忙,并未理会我伤情迷惘的神情,径直走向紫檀木架,取了一只麒麟骨匣。我闻见从盒里传来的淡淡鸢尾花香,不禁心头一颤,寂真,他怎么会?
西鲛老人好像是见惯了我这样的人,自顾自地打开盒子,自言自语:“你们这些神仙,情来情去,弄得两败俱伤,谁都不得好过。不过,反正与我无关,到我手里都是交易。”
我掩面而泣,那麒麟骨匣里的精魂没入我的眉心,我缺失的最后一魄,找到了。
所谓“寂真留给我的东西”是用他的魂魄从西鲛老人交换来的,我的一魄。为防止那一魄消散,他用麒麟骨炼成麒麟骨匣。而寂真的真身,是麒麟……
刹那间,我与寂真的点滴如潮水般涌入脑海……
他初见我时在凡间的一个茶馆,惊鸿一瞥是他安排好的,但在后来喜欢上我这个所谓“凰女”是他所料不及,于是,步步深陷……
因为喜欢,所以未给我散修为的九清寅寒香;
因为喜欢,所以再不亲近其他女子;
因为喜欢,所以在无华殿前布下可识别我法力的阵法,防止伤了我;
因为喜欢,所以用辛苦谋算的帝位换取我的一世浮华;
因为喜欢,所以在无华殿种了我最喜欢的鸢尾花,常年与鸢尾相伴使他的血肉都有鸢尾花香;
因为喜欢,所以与西鲛老人做了交易,只为让我成为那个名副其实的“九尾”。
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因为喜欢。他为我做了这么多,可我呢,为他做过什么?
“就当这一切是个梦吧,梦醒了便回去吧,好好地活着,莫要辜负他。“西鲛老人跟孟婆一样的表情,但这次,我一定要为他做些什么,哪怕,万劫不复。
“我要救他。”我说。
“用一物换。”西鲛老人淡淡地品了口茶。
“何物?真身?”
“不止,”他微微一笑,“还有你九尾狐族的千年气运。”
【六】飘飘白衣袂
这一世,却是我与他的第一世。我像往常一样到了凡间的那家茶馆。我早已买下这个茶馆,不论沧海桑田如何变,我还是开着这个茶馆。
茶馆说书人唾沫横飞地讲着史册上的受情悲剧。
“话说当年, 那个皇帝只是个将门之后,起兵造反,逼宫篡位,前朝公主为他所杀。后来皇帝便终日郁郁寡欢,连侍女都不让近身,也并未选妃纳嫔。在御花园里种满公主最喜欢的鸢尾花。各位听客,你们觉得这是为何?”
“还能是什么?情呗!”台下听客笑闹。
我听着似曾相识的话语,似有察觉,惊喜地回头。然而,并没有他的身影。
我眸中的光黯淡下来,正欲离开,忽一阵风挟着鸢尾花香渡来。那清冷的嗓音在背后响起:
“姑娘,你可是在寻什么人?”
(全文完)
今生如何,无可奈何『花逃的话:《奈何桥畔,我等你不来》一文在注册简书之前就已完稿,有些历史了,今天的我看当年的文,说实话,文笔有点幼稚,很多地方逻辑不通,这次发表也改了很久,再看时就那样吧。为当年写文的我留一个纪念。』蓝色鸢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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