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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名守塔人,顾名思义,守护灯塔之人。这是一种古老的职业,我家祖祖辈辈都是如此,到我这儿已经是第六代传人。从父亲手中接任守塔职责的那一年,我二十四岁。
茫茫大海看似汹涌或平静,实则暗流深潜、礁石林立,危机四伏,灯塔是过往航行船只的眼晴,是漂泊已久即将靠岸船只眼中的那双递过来的手。
一人一塔一岛,陪伴守塔人的只有海鸟,海风,和海涛,孤独的味道有些咸腥。
你可能会好奇,都2022年了我为什么要选择干这个?其实,我有选择,也别无选择。
大学毕业前夕,父亲千里迢迢专程来学校看我,说起了继承守塔人之事,让我做个最后决断。行就回去接班,不行也可以,但那就意味着这座几代人守护过的灯塔就会永久关闭不再使用。过往船只需要改道航行或停靠。他的小心翼翼让我有些心酸。我理解他需要尽早知道我的决定,好早做安排。毕竟这对他来说是件“天大的事情”。
彼时我找工作很不顺利,和女朋友也刚刚分手,心情低落到极点,正好想找个清静地方躲起来“疗伤”,于是就答应了下来,想着试试看,实在不行再说。父亲很开心的样子,笑得欣慰,又有一丝我看不太懂的神秘。我当然无从知道,我的这个决定是怎样改变了我的一生。
就这样毕业后我回到海边小镇,接父亲的班成了一名守塔人。这也算是小镇的一件盛世-“大学毕业生回乡守塔”,我上了本地报纸,也算是出了回名儿。 县领导问我有什么困难和要求,我只提了一个,希望在灯塔上能否想办法让我接入网络,当然WIFI是甭想了。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办到的,反正最终算是有了信号,虽然不太好时断时续,但总比没有的强。
灯塔所在小岛离岸边小镇很远,是个方圆两三公里的无人岛,每两周补给船会来一次,带来必需的生活物品。赶上风高浪大的日子就难说准时准点了。好在这么多年岛上在父亲的“建设”和管理下已有足够储备,住的地方虽说不大但也还算舒服。两年前政府出资对灯塔进行了修缮,主体结构没动,只是粉刷外立面,并增添了一些新设施。 守塔人的主要工作职责也不复杂,维护灯塔的正常运作及日常的巡视检修等等,这对我一个工科生来说不是什么问题。父亲说做好这份工作的重点在于责任心和细心。
父亲陪我上岛,待了三天就回去了(特意和领导打报告,要不然没船来接)。 然后,岛上除了我就没有别人了,世界一下子突然“安静”了下来。 这种“安静”不是没有声音的安静,事实上海风、海浪、及自然界各种声音充斥耳畔。这种“安静”是没了你所熟悉的“生活的声音”: 城市的喧嚣、人声、车声、脚步声、手机铃声、街边叫卖声、广告音乐声等等等等。我觉得自己好像突然之间被扔到了一个地方,然后被这个世界遗忘了。
忘了正式自我介绍,我叫章昊天。今天是我在岛上的三个月零一天。我也没有想到我会坚持这么久。刚开始的第一个月一切都是“新鲜的”。没几天我就熟悉了这“方寸之地”,闭着眼晴都可以在岛上走两圈儿。现而今灯塔设备已经大有改进,所需人力部分已大大减少,大多数时候基本实现了程序自动化。白天我按照工作手册巡查维护,再加上自己安排也算满当,晚上调试好设备后就可以安心缩在我的安乐窝里睡大觉。
夜深,海天墨色,绵绵不绝于耳的海涛声中,灯塔顶端发出的橘黄色光显眼温暖,穿过暗黑射向远方。光束及至越远越淡越发散开来,仿佛用尽全力希望走得更远些,却被黑洞一般的暗夜消弥。我站在坚硬礁石上仰望天空,暗夜或星空,疏朗满月或弦月如钩,总难免让人顾影自怜,浸润在孤独之中。和宇宙天地对话,和自己对话,思绪飘荡,被激发出来无限“哲思”。时代节奏愈发加快,人也生活在无限压力之下,如今社会上流行“修心”、“静休”。我不禁心想自己算不算很“幸运”,工作本身就是“修身养性”。
本质上我不是个爱热闹之人,喜静。第一个月熟悉工作、锻炼、读书……还算怡然自得,然而之后的日子开始变得有些难熬。渴望交流应该是人类的本性。我不知道梭罗是如何在瓦尔登湖畔度过那两年多的自我放逐隐居。我有时觉得自己颇有遁世的侠隐之风,有时却像巴黎圣母院的毃钟人......
每个月我有一次机会休假,可以离岛随船去到镇上。在我眼中曾经如此熟悉的“生活”,变得有一丝“陌生紧张”,格外“喧嚣”,有些“说不出的不同”。岛上信号不好,断断续续上网让我越发觉得烦躁,索性不再关注“外面的世界”,希望寻得自己内心的那份宁静。
这两天不知为什么我总能听到一种奇怪的声音,像滴答作响的钟表声,隐隐约约。我翻遍了灯塔里上上下下都没什么发现。本想问问父亲,才想起他老人家“云游”去了。 他说终于卸下担子,可以轻松地游山玩水穿行天地间了。
这声音总在我耳边,单调但仿佛又传递着些什么东西,让我有些不安,有些胡思乱想: 应该不会是定时炸弹,谁会找这么个破地方制造爆炸呀!想起了曾经很早看过的一部电影《古墓丽影》,里面的女主劳拉也是从钟表滴答声中找到了父亲留下的宝物,从而开启了拯救世界之旅。唉, 可能是我想多了。不是有个段子说:独处多日,如果你开始和花花草草说话,没关系这是正常的。如果你发现花花草草开始和你说话,你需要立刻来见我们 - 精神疾病科” 我决定明天早晨天亮时再仔细检查一遍,免得自己遗漏了什么。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我突然从梦中惊醒,迷迷糊糊间觉得自己床前站着一个人,一个女的。 我有些发懵,脑子里第一个反应是:聊斋吗?!
我还没完全清醒,女人一把薅住我的衣服将我提了起来,厉声说:“章昊天,赶紧起来开门。快点儿,我要迟到了!”
我一脸惊恐地僵在原地。这是什么情况?!借着微弱的天光可以看出女人身形俏丽,长得很好看,属于英姿飒爽的一类。不过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父亲没交代过我这里会闹鬼啊!看我目光呆滞丝毫不动,女人有些狐疑:“你是章昊天吗?你爸没跟你交代吗?!章老头怎么回事,自己讨清闲去了,找了这么个雏儿顶班!” 我定了定神,说:“我是章昊天,你认识我爸?” 女人不耐烦地说:“没工夫在这儿和你聊天儿,赶快开门,我赶时间呢!”
“开门?开什么门?” 我一脸不明就里。仿佛瞬间女人的脸就到了我面前,死死盯着我的眼睛说:“你什么都不知道?!” 我下午意识摇了摇头。 “唉,算了,不在你这儿浪费时间了!我去C区吧” ,说完女人仿佛一阵风似的消失不见了,只留我傻傻呆站在原地。我不是在做梦,也不是梦游,我很确定。
天亮了,我站在塔顶高举手机,运气不错信号还行,急忙拨打父亲电话,没有接通。我赶紧把事先写好的信息发送。刚发出去信号就又断了。今天是补给船来的日子,我想着不行让人带话给父亲,让他赶紧回来,我得问问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没有想到的是,父亲跟着补给船上了岛。
卸完物资,坐回屋里,我给父亲倒了一杯水,迫不及待地和他讲了早上的奇遇,然后定定望着他,等着。父亲喝了口水,慢悠悠地开口说:“这么说你见到柔柔了。这丫头就是性急,早到了一天。” “柔柔?”,这女人的名字,一点儿名不副实吗!我问父亲:“她一直让我开门, 开什么门?!我怎么不知道?!” “还有那个嘀嗒声,是怎么一回事儿?”
父亲接下来的一番话令我瞠目结舌,目瞪口呆。原来守塔人这个职业还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 某些特定的灯塔和守塔人(当然不是所有的)守护着世代相传的秘密通道,通往平行时空,穿行在时间和空间中,灯塔是中转站,也是通道的入口出口。我听到的嘀嗒声是一种信号,意味着将会有人需要使用此处站点。OMG,这些科幻电影中的情节竟然是真的!!!
父亲说具有特殊使命的守塔人是需要接受训练并经过严格甄选的。我恍惚记得小时候父亲对我的一些“奇奇怪怪”的训练。他之所以什么都没有告诉我,是因为我尚在“考察期”,要观察我是否能够耐得住寂寞和孤独。如果这一关都过不了,后面就不用再提了。父亲这次上岛就是继续他的特殊使命,没成想柔柔姑娘提早到了,这才找到了我这么个一无所知的“雏儿”。
我回过神小心翼翼地问:“那,我妈,我妈也是守塔人吗?” 父亲苦笑着摇了摇头轻声说:“她不是。她只是个普通人,以为我只不过是个没出息的守塔人。她爱我,为我付出了许多,独自撑起一个家带大你。我对不起她,临终都不能告诉他自己丈夫肩负着如此伟大的使命……” 接下来的沉默中我和父亲都没有说话,各自想着心事。成为守塔人意味着责任使命,也意味着忍耐、奉献和牺牲。
自那天起我仿若重生,世界在我面前打开了新的大门。世界还是那个世界,世界已不是那个世界。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新奇,我如饥似渴地跟着父亲学习新知识新技能,废寝忘食、乐此不疲。之后又见过两次柔柔姑娘,但都是匆匆而过点头致意的交情。她总是那么急急忙忙地去“拯救世界”。我和她还隔着许多段位呢。
我问父亲,如果当时我不同意接班会怎样? 父亲说这个站点也许就会就此关闭不再启用,再或者,会调任别人过来。个别情况下也会对外招募新人加入。 所以,日后如果你有幸看到招聘“守塔人”的信息,我的朋友,你会考虑吗?
我的故事就此暂告一段落,但并没有结束。使命继续,学习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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