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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故事的记录者为紫陌忌,她在学习日是一名平平无奇的高一学生。她同时又与众不同,在节假日是一个走遍天下的漫游者。紫陌忌的足迹遍布大江南北,所见所闻的奇事数不胜数。
紫陌忌在漫游世界的旅途中,陆陆续续地写过不少游记。其中居于首位的,当属一篇心灵警文:《蝌蚪人》。文中记录了她偶然邂逅一个名叫吴雯歆的十五岁少女的离奇经历。她长发飘飘,婷婷玉立,嫣然一笑,胜过这世间百态风景。
可就是这样一个窈窕淑女,在今日到来之前,居然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男子。只因她在今日之前,还是一个“蝌蚪人”,一个身体由蝌蚪和细胞组成的“蝌蚪人”。
预知其中详情,请循紫陌忌的笔触,一起看那个名叫吴雯歆的少女的离奇经历。
这个故事,还得从她给紫陌忌寄的一封信开始讲起。那时候,紫陌忌午夜难眠,在家门外的小花园黯然伤神,踱步徘徊时,意外发现了这封不知何时静静躺在信封里的,没有署名的信。
紫陌忌那时并未多想。从家门口的信封里取出这封信件后,紫陌忌立马跑回独亮一盏台灯的房间,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打开信封。那是一个外表有些泛黄的信封,还粘着一些恶心的粘稠状黑色不明液体。紫陌忌不由皱起了眉头,还抬起头用鼻子使劲吸了一口书房内夹杂着午夜露水的潮湿空气。
紫陌忌小心翼翼地取出里面的信纸。内部信纸同样是泛黄发皱的纸质,略微有点霉味。里面的不明状黑色液体显得更多了,也更粘稠了。但这也使得展开信纸后娟秀的字迹在污渍的衬托下显得格外充满魅力。
紫陌忌顺势将书信在桌上展平,铺在先前摊开的生物必修二上,开始饶有兴趣地用并不甜美动听甚至有些嘶哑的声音,轻轻地读了起来。
亲爱的紫陌忌:
你听过“蝌蚪人”的故事吗?就是那种由蝌蚪和细胞组成的人的故事。这对于你这样的人,或者说是对于你这种梦境丰富离奇,足迹遍布大江南北的漫游者,应该不会是什么稀罕事。
我叫吴雯歆——这是我的新名字,年方十五,正是一个那样的“蝌蚪人”。因此,我接下来所讲述的事情,此刻正真真切切地发生在我的身上。
我想,这封信我或许得快点写了呢!因为我左手的“蝌蚪”们正在疯狂地从我的身体里逃窜出来。我的左手就要消失了。话说回来,它们的黑色黏液属实恶心。
但是,没有关系。因为,现在我的家人的观念转变了,我不再需要那些蝌蚪了。过完这个晚上,在明天朝阳缓缓升起,整个大地沐浴在一片温柔的光晕的时候,只要我舒舒服服地洗上一个热水澡,我就可以变为一个正常的人了——而不再是那种被诅咒的,只能活十几年的,由蝌蚪和细胞组成的,名唤“蝌蚪人”的奇怪生物。
仔细想来,我的家乡,有许许多多像我这样的“蝌蚪人”。那是一个有些富裕的小山村,那里的粮食也并不匮乏,孩子生多了,也完全养得起。
但我家乡的那些孕妇们只能留下男婴,因为我家乡那个小山村实在是太闭塞了些——那里守旧的婆婆们只喜欢男孩。而且,有男婴的家庭,即使之前多么贫穷,也能跃升为山村内的“暴发户”,从此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
因此,所有的女婴在出生后,立马就会被扔到村子后山的一条很深很深的河里。那条河的水很浑浊很污秽,还散发出一股难闻的气味——那条河是每一个轻生的人毫不犹豫地跳下去的地方,也是无数个刚出世,还没睁开眼睛的女婴,被毫不留情地抛下去的地方。
我也是一个女婴。但我不是独自一人被抛进河里的,而是我母亲抱着我,从岸边一点一点地深入污浊的河水中央的。现在想来,那一日对于我母亲来说,一定是个大起大落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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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故事始于一个山村里最贫穷的吴姓人家。一座屋顶凌乱的茅草屋,里面是一个很简陋的草席垫。一个五官姣好,面容憔悴的年轻女子侧身躺在榻上,眼角的泪痕闪闪发光。
那名女子正是我的母亲——吴羡杋。我的母亲那时刚经历完难产的生死大关,脸色惨白,呼吸微弱。我则静静地躺在她身侧一个破旧的襁褓中,浅浅地呼吸着。
我是一个独特的女孩儿,一出生就显示出自己的与众不同。我一诞生就迫不及待地睁开我那水汪汪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四周。简陋,除了简陋,还是简陋。除此之外,屋里还萦绕着一股十分危险恐怖的氛围。
那股危险的氛围源自我母亲边上一个满脸胡渣,五官粗犷的中年男子——正是我的父亲。他只是略微地瞥了一眼襁褓中的我,就开始言语粗暴地一面破口大骂,一面对我那脆弱得宛若将要消失的母亲拳打脚踢。
“我都说了要男孩,男孩,你生出个小丫头片子来唬我作甚?你知不知道在这里,这个小山村,生出来的女婴只有死路一条?村子后山的那条污浊的河,是她们这些小可怜虫的唯一归宿。”
“我……知道。”榻上的母亲囔囔着说。“那条河,我会和她一起跳下去。”说着,她斜眼瞥了一下襁褓中的我,泪眼婆娑的眼中投射出的眼神满是怜爱。
“也对,也对。村里的巫医说了,你天生子宫脆弱,又流产数次,好不容易怀上了,又是个女婴。你已经没有再次生子的机会了。”父亲顿了顿,咬牙切齿道:“吴羡杋,你已经没有价值了。”
母亲并未言语,父亲也就没有再多说什么,屋里旋即被一种诡异的沉默所包围,仿佛屋内的空气都凝滞了。许久后,母亲才摇晃着起身,停滞的空气才似又流动了起来。
母亲将我紧紧地抱在怀里,随后踉跄地走出茅草屋的房门。一路下来,她几乎是在小跑着,步履匆匆地奔赴在死亡之路上。她很快远离了那个没有家庭温馨氛围的简陋茅草屋,远离了那个“唯男是图”的小山村,跑进村后山的荒山老林深处。
蜿蜒曲折的泥土路,头顶是密密麻麻缠绕着的树枝。没有一缕阳光愿意眷顾地停留在路上踉跄行走着的母亲和襁褓中的我身上。枯萎的枝叶,盘生的藤蔓,昏暗的丛林,萧条的景物所能催生出的只有消极的情绪。
跑着跑着,母亲不知不觉就哭了起来,因为她已经可以看到那条河了——那条浑浊的,散发着恶臭的河,那条不知吞噬了多少条人命,埋葬了多少具尸体的河。
站在河岸边上,母亲内心深处有一种声音越发振聋发聩:走吧,离开这毫无温情的小山村,离开这世态炎凉的人世吧!带着这个无辜小女婴的性命,带着一个丧失生育能力的妇女的殷切期盼,在一个男女平等的极乐世界,重获内心深处的安宁!
母亲用一只挽着我,另一只手随意地将眼角的泪水抹干,目光坚定地看向那深不见底的深绿色河水,随后将纤细修长的双脚踏入污浊的河水之中。
冰冷刺骨的河水不由让母亲打了一个寒颤,她的每一个细胞,连同她那一颗早已化作冰冷的心,都结起了一层厚厚的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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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或许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离那条污浊之河如此之近了,我想我的母亲此刻也是这么想的。她光着脚踩在河边粗糙的砾石上,脚心很快被磨出血泡,随后开始渗出一丝丝血来。
母亲没有毅然而然地从河岸边上的小山包一跃而下,而是从河岸边的沙滩起步,往河流深处走去。先前被父亲打伤的鲜血淋漓的伤口,此刻在河水的侵蚀下,开始疯狂地往外渗血。汩汩的鲜血,在污浊的河水中迅速蔓延。深绿色的河水在血色的渲染下,显得更加诡异。
河水很快漫过母亲的膝盖,随后漫上腰际,最后到了胸前。母亲只能把我高高地举过头顶,尽管如此,我的襁褓还是被有些粘稠的河水打湿了。
离生命消逝的深度仅余一步之遥的时候,母亲略微叹了口气,扭了扭头,似乎是想再看一眼并不遥远的小山村,但她随后放弃了这个想法。她把举到头顶的我托在水面上方,咬紧牙关,准备迈出那生死攸关的一步时,却突然听到了先前格外安静,并未哭闹的我开始撕心裂肺地哭泣。
瞬时间,母亲犹豫了,我是她内心最为柔软的部分。正是这种藕断丝连,血溶于水的牵挂,让她义无反顾的选择陪我一起投河。也正是这种牵挂,才让她选择从岸边一点一点的走进河水深处——在这最后一步之前,她曾有成百上千个回头的机会。
母亲微微低头,看向我的方向,却在视线落在我身上的霎时间,开始疯狂地朝河岸“跑”去。她感觉脚下开始密密麻麻地围着不知名的生物,在河里疯狂地拖拽着她,这使得她返回河岸的路程,步履维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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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一刻,母亲究竟看到了什么?湖里面又有什么?”三岁的我在听完母亲先前的讲述后,将手肘靠在面前造价不菲的檀木案几上,歪着头好奇地问母亲。
两百平方米的公寓内,琉璃吊顶灯由彩色玻璃拼接而成,散发着柔和的黄色光芒,将我满是稚嫩的英俊脸庞,笼罩在一片柔和的光晕里。
三岁的我已经长成一个五官挺拔,样貌英俊的小男孩了。是的,那一日后我不再是个女婴,而是一个男婴。虽然这一切听起来都显得格外荒唐,但这就是蝌蚪人存在的痕迹。
沉思间,母亲已继续开始她的讲述:“蝌蚪,无数的蝌蚪。它们有着猩红色的眼睛,格外锋利的牙齿,无穷无尽的力气。”母亲爱抚地拍着我的肩膀,眼神中却满是难以掩饰的恐惧。“那些蝌蚪在撕咬着我的身体和你娇小的身躯,不断地往你我的身体里钻去。”
“然后呢?”看着母亲满溢着恐惧的眼神,我不由得感到紧张,但随后,我很快想到了这个问题最好的回答,兀自答道:“那些蝌蚪钻进了我的体内,和我融为一体。”
我的脑海中霎时间浮现出一个让我感到无比恐惧的画面:那一日,当母亲疯狂地逃离那条河的时候,数以万计的蝌蚪也在不断地往我已经撕裂的烂肉里钻去。
汩汩的鲜血,在本就浑浊的河水里晕染。危险的河水,恐怖的蝌蚪,撕裂的肌肤,象征着死亡的元素在那一刻齐聚一堂。
母亲更加快速地往河岸边逃去,用力地甩着脚后跟以挣脱死咬不放的蝌蚪。无盈的恐惧,在内心深处滋长。生与死的角逐,在苦难与迷惘中展开。
终于,母亲感到那股一直以来牵制着她的可怕拉力逐渐消失,最后化作乌有——她已经顺利逃到了岸边。她成功逃出来了,逃离了那条让她倍感绝望的河,那个村里每一个轻生的人毫不犹豫地跳下去的地方,也是无数个刚出世,还没睁开眼睛的女婴,被毫不留情地抛下去的地方。
可是,成功逃出来之后,接下来呢?她与怀中刚刚诞生我又将何去何从?她望向茅草屋的方向,摇了摇头。这时候,原本被云层遮掩得严严实实太阳显露出来,一缕柔和的阳光照在母亲身上,暖洋洋的。
从死亡边缘成功逃脱后,母亲这才想起检查我的伤势。可她此刻的目光却躲躲闪闪地四处游离。母亲将会看到的究竟是什么呢?是一副毫无血肉的骷髅骨架,是我血肉模糊的残缺躯体,还是一群黑乎乎的蝌蚪的尸体?
她最终还是在无数个可怕的念想中,夺回了理智,夺回了目光的控制权。她的目光终于如愿地落在了我的身上。
让她感到格外惊异的是,她看到的根本不是什么血肉模糊的可怕画面,而是一个皮肤光洁,面容安详的男婴!
那个男婴就是我。那一刻,左右踟躇,唯恐天下无觅处的母亲对于这样离奇古怪的事情并未多想,转身飞奔回那个破旧的茅草屋。片刻后,满身烂泥的母亲面向那个先前对她拳打脚踢的男人,我的父亲,将怀里的我递了过去。
父亲本想像先前一般,一脸嫌弃地把我扔到那条河里,然后再把我母亲一顿五花大绑,一起扔下去,可就在他耐着性子将我仔细端详了一阵之后,紧绷的面部表情逐渐舒展开来,即而绽放一个喜笑颜开的笑容。
他憨笑着靠近我的母亲,笑得合不拢嘴,故作爱抚地抚摸着我母亲被他折磨而成的伤痕累累的脸庞,语气肉麻道:“羡杋,先前是我不好,是我判断失误,你原谅我好不好?”
母亲一言不发,冷冷地凝视着面前长满胡渣的中年男子,满脸厌恶之情。
父亲很快抱着我,挨家挨户地敲开了小山村里每一户人家的房门,将吴家男婴诞生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山村。
母亲知道,他们吴家,崛起了。即使是在同死亡角逐之后,在那件荒诞离奇的经历之后。
第二日,母亲就同父亲离开了那个简陋的茅草屋,在众人的簇拥下,唢呐的贺曲中,离开了那个闭塞的小山村,来到了繁华的街市,住上了我现在仍在居住的,一个两百平方的豪华公寓。
父亲对这一切的改变抱以理固宜然的心态,母亲则在隐隐不安中,耐心地将我抚养长大。我有了一个新名字:吴楚岚。父母喜欢唤我岚儿。同每一个男婴一样,我顽皮捣蛋,充满好奇心。一切都是那样完美,我的生活也是那样的温馨祥和,父亲和母亲保持着一种恰到好处的甜蜜,以至于在孩提时代,我经常当着父母的面,用稚嫩的声音笑着道一句:“父亲和母亲和和睦睦。”
在这温馨和谐的氛围中,父亲几乎已经忘了这件突然发生的“变性”事件,事发时刚刚诞生的我自然也是不会多加在意。
只有母亲知道,在这件离奇古怪的“变性”事件背后,有一种危机在暗地里悄然孕育,逐渐生根发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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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机终于在我十五岁那年显露锋芒了。最初只是一个父亲带来的,来自那个许久未联系的小山村的消息。那一日,头发已经有些斑白的父亲面色凝重地从屋外走进家门,将身上的工装服随手扔在真皮沙发椅上,问了我母亲一个他十五年前本不该忽视的问题:“羡杋,十五年前,你生下来的那个婴儿,其实是个女婴对吧?”
母亲闻言一愣,思索良久后,点头低声道:“是的。”
父亲闻言,面色更加凝重,缓缓道:“我就知道这事不简单,果不其然!那个小山村里,有数十户人家新诞生的男婴,在出世后仅一天,就离奇死亡。原先他们躺着的榻上,只剩下一团黑乎乎的蝌蚪的尸体!”
母亲闻言,几乎要跳起来,脸上大约也变了色。好不容易恢复理智后,她将原先埋得极低的头抬到目光刚好能与父亲交汇的高度,急声道:“那么我们的岚儿,要怎么办呢?那一日,我失魂落魄地走到河水中央,遇到了那群疯狂的蝌蚪。正是它们,让你原本的女儿,变成了一个实实在在的男孩。”
得知真相后,父亲没有多做言语,眼神中却满是愧疚之情。良久后,父亲开口道:“那个山村里的人,都称作这种因为蝌蚪而变性的孩子“蝌蚪人”。我们的岚儿,也是这样一个蝌蚪人。蝌蚪人的寿命只有短短十几年,因为蝌蚪的寿命,就只有那么长。”
母亲正要答话,却听见了从浴室中本在淋浴的我发出的一声惊呼。
父亲和母亲几乎同时朝浴室飞奔而去,母亲推门而入后,却只见满地黑乎乎的蝌蚪,和左手正在消失的我。她此刻真真切切地看到裹着浴巾我那一头飘逸的长发,纤细的腰部,以及清秀的脸庞。那是我本因如此存在的真实样貌——身为女子的我。
母亲跑上前去,一把抱住了我,囔囔着道:“岚儿,母亲对不起你,不该带着你一起在河里断送生命,不该让你变成一个‘蝌蚪人’,你本应是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就像现在这样……”
我下意识揉紧了母亲——用我残存的右手。此刻的我,并未感到诧异。十五年来,我从母亲断断续续的讲述,以及父亲不时从小山村里带来的消息中,已经推测出了我的身世。
我本是一个女婴,但在那个古怪河水里奇怪蝌蚪的促使下,我变成了男婴,同时也成为了一个“蝌蚪人”,就是那种由人和蝌蚪组成的人。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才会意外“变性”成了一名男婴。
接下来的几天,我的四肢已经开始消失了,我身体里的蝌蚪正源源不断地往外逃逸,我的体态和五官也开始逐渐女性化。母亲只好把我装在了一个木桶内,一边喂我吃饭,一边用上等的饵料喂养我体内躁动不安的蝌蚪。
父亲则查遍了所有的资料,走访了小山村里所有同“蝌蚪人”有关的人,最终得出了一个对策:
“蝌蚪人源于闭塞小山村里对男婴病态的追求。当渴望男婴的父母们真真正正地希望他们本为女婴的孩子身为一个女婴,蝌蚪人才会真正消失。”
父亲登时乘车马不停蹄地赶回家里,把装着我的水桶一把提起,面色铁青,朝母亲急切道:“羡杋,现在立马跟我回那个山村,我们一起去那条诡异的河旁看看……就是十五年前你跳下去的那条。”随后,他顿了顿道:“现在的时代变了,我们已经没有必要疯狂地渴望着男婴,保留重男轻女的错误思想了——这是错误的,大错特错。”
“男人和女人,本应是平等的。正如遗传学中,生出男婴和生出女婴的概率都是平等的。 ”
母亲闻言,热泪盈眶,她嘴唇紧抿着,双拳紧握——毕竟,这句话,她已经等了太久太久了,她的故乡,那个闭塞的,思想封建的小山村里的所有妇女,和已经葬身在那条污浊的河里的妇女和女婴的亡魂,也已经等了很久了。
舟车劳顿后,父亲和母亲并排走在那个小山村的水泥路上,中间则是被他们一手一边提着的水桶里,身体仅余半截的我。乡村振兴计划使原本闭塞的小村庄变得繁华起来,因而这里早已不是当初离开时的模样。当然也正是因为这里现在交通发达,所以诸如“刚诞生数日的男婴离奇失踪,襁褓内仅余蝌蚪黑漆漆的尸体”之类的新闻才会火爆全网。
我的出现,立马吸引了在村中驻扎多时的记者们的注意,其中一个身形高挑,浓眉大眼的女记者举着摄像机朝我们三人奔过来,立马被父亲和母亲挡住了,只好作罢,一边走远,一边喃喃自语道:“真是可惜了,这可是一大重磅新闻呢!”
随后,女记者却恍然间发现了什么,轻声道:“话说,这个村子里,究竟有什么?蝌蚪和人,又是怎么建立联系的?这个村子,是否已经被变异了的‘蝌蚪’所诅咒?”
我望着她远处的背影,兀自沉思。我那天在浴室洗澡时,偷听到了父母的谈话,得知了我仅能活区区十几年的事实。目光长久地停驻在远去的女记者那婀娜多姿的背影,她的喃喃自语却宛在我耳边回荡,像激烈的交响曲,一遍一遍地敲打着我纠结不安的内心。
我自知即使是身为“蝌蚪人”的自己,也无法回答她的这个问题。因为,连我自己都不知晓,发生在我身上,发生在村里其他女婴身上的“化身蝌蚪人”事件,究竟暗示着什么?我的未来,又在哪里?
这个问题后来有了答案:只要活着过完一个晚上,也就是今天晚上,在第二天舒舒服服地洗上一个热水澡,我就可以变为人——一个正常的而不是短命的人,一个无忧无虑,有着幸福家庭的,貌美如花的女子。
这,就是“蝌蚪人”的故事,是我的故事,也是我故乡的小山村的故事。那个小山村后来被命名为“平等村”,寓意男女平等。
我知道,明天又是新的一天。好了,我今天就写到这儿了——午夜十二点的钟声即将敲响,我甚至能想象出浴室里的氤氲之息了。谢谢你能够看完我的故事。我十分期盼能见你一面,不知你有没有兴趣来我的小山村看看呢?足迹遍布天涯海角,热爱冒险的行者——紫陌忌。
蝌蚪人.吴雯歆 2022.7.1
阅信毕,紫陌忌默默地合上信,顺带把信件下方摊开的生物必修二合上,关掉书桌上的台灯。夜已深,倦意如潮水向紫陌忌涌来,使紫陌忌对她的榻榻米床垫格外眷恋。她强撑着疲倦的双眼和无力的双腿,在黑暗中摸索着前行,随后躺倒在柔软的榻榻米床垫上,旋即陷入深度睡眠。
素来多梦的紫陌忌,在那个奇特的夜晚,竟一夜无梦,安安稳稳地放下万千思绪熟睡了一晚。伴随着床上悠扬闹铃的响起,她从床上一跃而起,穿上在床边整齐叠放的淡紫色过膝长裙,随后快步走到梳妆台前打理刚剪不久的女式超短发。行云流水般做完这一切后,紫陌忌拿起沙发上的行囊,准备出发去寻找那个名叫“吴雯歆”的蝌蚪人的踪迹——尽管她并未在信中透露那个神秘山村的地点——但也正因为这点让紫陌忌感到格外兴奋。
紫陌忌一边想着,一边迈出了房门,拉开房门的一刹那,她瞬间惊掉下巴,目瞪口呆的盯着面前与自己年龄相仿的貌美少女。只见那名少女五官极为精致,有着一个樱桃小嘴,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明亮有光,身着一袭象征纯洁白色长裙,加上一头柔顺细长的秀发,将留着女式超短发,身着淡紫色长裙的紫陌忌实力艳压。
那少女只是静静地看着面前惊讶到手足无措的紫陌忌,莞尔一笑道:“紫陌忌,足迹遍布天涯海角,热爱冒险的漫游者,没必要那么惊讶吧!毕竟,昨天我才刚给你寄了一封信呢,你就忘了?不至于吧。看你的黑眼圈就知道了,昨天一定又熬夜了吧?下次得注意点,毕竟熬夜是女人的公敌。”
紫陌忌望着眼前亭亭玉立,缦立多姿的少女,恍然大悟般道:“曾经的‘蝌蚪人’吴雯歆,幸识幸识。我刚想登门拜访来着。”
吴雯歆闻言,笑道:“我现在已经变回一个货真价实的美少女啦!那些蝌蚪,已经消失不见了——在浴室的热水与泡沫之中。还有,我故意没有透露我故乡的那个小村庄的地点,就是为了邀你亲自前往。现在,你可以坐我父母的车前往我那个那个富饶的,同时也是国家‘5A’级景区的小山村。”
紫陌忌走出家门,同吴雯歆一起登上了吴父吴母的车。那是辆豪华气派的敞篷跑车,紫陌忌就是这样坐在车内,于蜿蜒曲折的盘山公路,体验了孰为风驰电掣的感觉。
车很快抵达目的地,紫陌忌同吴雯歆一家人走下车。这是一个宁静的小山村。那里的天空永远是蔚蓝的,云朵终年累月地游荡在蔚蓝的碧空之上。村庄的布局整齐划一,错落有致,街边有一些叫卖的小商铺。每逢夕阳西下,落日余晖便将整座村庄笼罩在一片祥和神圣的光辉中,各家各户的炊烟袅袅升起,一派宁静祥和。
看得出来,这个小山村有着醉人心脾的魅力景色和丝毫没有被破坏的原生态民居,被称之为‘5A’级景区可谓是当之无愧。不过,很难想象,这里在多年前还是个贫富悬殊,重男轻女,女婴离奇化作男婴,刚诞生了数日的男婴离奇化作蝌蚪尸体,有着众多由人和细胞组成的“蝌蚪人”的封建山村。
紫陌忌随吴雯歆一家在这个适度开发的小山村里游逛,一路下来可谓是眼花缭乱。这时候才想起来,她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没有问清楚,于是开口道:“对了,雯歆,既然这里已经开发成旅游景点了,那么信中提到的那条污浊的河,是作何处理的?还有河里那些诡异的蝌蚪,它们又都去哪儿了?”
吴雯歆闻言,朝紫陌忌微微一笑道:“且随我来。”随后,她走在前面,我紧随其后。大约过了两三百米,她在一条澄澈见底的河前驻足,指着那条洁净无暇的河朝紫陌忌道:“这就是当初的那条河。现在经过专业治理,已经没有什么异味,更没有往日的污浊了。”
吴雯歆说着,脱下她的水晶凉鞋,将双脚踏入澄澈的河水,蹲下身来,用纤细修长的双手在水面划过一道美丽的弧线,随后续道:“让一切过往随河水消散,属于蝌蚪人的地界,已然消失。至此男女平等,人们也无需再通过那些离奇怪诞的经历,来迎合那‘重男轻女’的错误思想。人,本应是生而平等的,无论男女,无论美丑,无论出生,无论过往。”
紫陌忌只是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听着,看那个本就该如此曼丽多姿的少女,在澄澈的河水里,阐述着那人间本来再浅显不过,却由于错误观念误导而被曲解多年的道理。许久后,她接着吴雯歆的话道:“知道为什么是蝌蚪吗?为什么是‘蝌蚪人’而不是其他什么的人?因为在遗传学里,精子是男子的专属物。但平等,从来不是谁的专属物。那是与生俱来的人的本质,同时也是每个人的权利。”
说着,紫陌忌取下背上的行囊,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生物必修二教科书,翻到其中的一页,指着一幅插图道:“看呐,成群结队的精子,真的很像蝌蚪呢!”
图源网络——精子吴雯歆凑上前去,仔细端详面前的插图,片刻后,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随后笑着道:“是的,真的很像呢——尽管之前的那些蝌蚪更凶残,也更丑。”随后,她抬起头来,直视紫陌忌的眼睛,缓缓道:“紫陌忌,谢谢你聆听我的故事——蝌蚪人的故事。这个故事现在已经落幕了。至于那些蝌蚪——那群该死的混蛋,它们爱上哪去就上哪去吧!”
紫陌忌凝视着吴雯歆片刻后,两个人一起笑了,在美好乡村的和煦阳光下,在男女平等观念深入人心的“新世界”下。
这,就是“蝌蚪人”的故事。蝌蚪人,由蝌蚪和细胞组成的人是也。此蝌蚪系异类,来有黑影,去无踪迹。此蝌蚪使女化男,天地不容,天理难容,人心,亦不会再容。
愿普天之下的女子都能被平等以待。因为,不论是男是女,都是这世间,最可爱最圣洁的天使。
这篇名叫《蝌蚪人》的游记,学业繁忙的紫陌忌在本子上断断续续地写了近半个学期。当她在书桌前伏案写完最后一个字时,已是高一下学期结束之时。
紫陌忌书桌旁的书架上,有着种类繁多的名著,还有一本厚实的,装订整齐的原木色簿籍——那正是她在漫游世界的旅程中,亲手记录的游记。
在紫陌忌看来,“蝌蚪人”的故事已然结束,但她作为一个漫游者周游世界的旅程,永远没有终点。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紫陌忌便穿上一件白纱连衣裙,背起行囊,打开家门,在熹微的晨光中,奔赴未知的远方。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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