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声明：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第十四期馨主题“等待”
当我一身疲惫陷进沙发的时候，妻子早已打好洗脚水，端到我面前。褪袜，试温，搓脚，看着妻子行云流水般熟练的动作，一丝愧疚涌上心头，不过，很快便烟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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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妻子是大学同学，十几年过去了，妻子依然青春靓丽，瘦婉若拂柳，温煦如春风，每件衣服价格都在四位数上，化妆品价格更是不菲。这自然都是我的功劳，所以，二十一世纪又如何？身为男人的荣耀与至尊地位，在我，必享。
我中等身材，略壮实，但给人感觉是文弱书生模样，可能是脸白、单眼皮，鼻子嘴巴都不大的缘故。与妻子相比，我的着装价位基本在三位数，“朴素”属于我的标配。从三十岁算起，我混迹官场也有十年之久了，已深知“藏”的重大意义！
这一周，我都紧跟一把手左右，如膏药般贴着，如影子般随着，不敢有一丝一毫懈怠。一周算什么，这三年，我一直尽己所能，使出浑身解数，来讨一把手欢心。这可是血泪换来的惨痛教训呀！
六年前，在一把手空降单位时，我意气风发又刚愎自用。因为毕业入职以来，我历任班主任、级部主任、校长助理，一步一个台阶，完全凭实力和业绩坐到今天这个位置。你空降又如何？出成绩，还不得靠我们这些中层“狠”角色！
洋洋得意和官场幼稚，直接导致我两大决策失误：一是以老师群体代表自居，直接去找一把手要高考奖金。一是选了两个不符合一把手味口的跟班做级部主任。新官上任三把火，人家还没点火，我先给人家将了一军，我这过度放大自己胳膊力量的愚蠢，直接被大腿甩到“冷板凳”上。
那时候，我总认为学校工作需中层管理者真抓实干、亲力亲为，疯狂拧老师拧学生，才能拧出成绩来，所以我提拔了这样三个人：主职是我以前副手，亲力亲为，事必躬亲该升的；一副职是代课老师里最争强好胜的，能吵能争；一副职是带班代课成绩佼佼,性格偏中和的。
我的目的，本想让他们互相牵制，又相互协作。谁知道，主职根本不放权，因为放给谁他都不放心，亲力亲为的后果就是四处起火，按下葫芦浮起瓢；争强好胜的女副，则是没权就不干不管，能应付尽应付；中和男副，相对还配合。这样，整个团队就呈现出一种冰火两重天的景象：主职几乎一天二十四小时在忙碌，两副除了开会，似乎大半时间都在学科办公室，老师们则因为各种不公而消极怠工。
想来，那真是水深火热的三年呀。奖金在上个一把手离开前一年停发，他调离的原因是纪检委三天两头查学校账目。新一把手上任后，老师们本寄予厚望，谁知更没了奖金一说。这让工资大为缩水的基层老师怨声载道，工作积极性更无从谈起。不过，奖励机制虽停，但学校经营多年的良好教风还在，除了两三个老师一味补课赚钱而混课堂外，整体教师队伍还是良心教学、用心工作。
不管怎样，既没有资金支持，又没有人文关怀，那三年的整体工作氛围是令人压抑而不快的。屋漏偏逢连夜雨，高三那年，偏又赶上突发疫情。最重要的一轮复习，被迫居家上网课，面对面、手把手都教不会的东西，隔着屏幕更会被拧掉太多水分。
第二学期四月份，终于申请到封校学习机会。好多家在校外的老师被安排住进学生宿舍，条件之简陋还在其次，不让见家人孩子才是最痛苦的折磨。有个老师的父亲在地里出了意外，村里人给打电话，领导坚决不批假，怕老师出去不能再进来。直到噩耗传来，说这个老师的父亲送医后不治身亡，她才被放出校门回去奔丧。
那年的高考成绩可想而知，难尽人意，虽然还拿着状元。一把手的第一把火，在这三个人身上只冒股青烟，对外无光，对内则呛味十足。这一批老师成了日日被骂的对象，包括我在内。因为这一茬的主管领导就是我。这是我职业生涯中第一次跌的大跟头——我这意气风发的脸，被撕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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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我做班主任时，要风是风，要雨得雨，对学生软硬兼施、恩威并用。有个女同学家境贫寒，父亲靠出苦力，母亲眼睛弱视，两耳失聪，家里还有一个弟弟上学，我便把助学金和奖学金都向她倾斜，还让老婆挑选一些衣物送给她。如今已经读博的她，依然和我保持着联络。对于特顽劣的男生，我以刚制刚，从教室前搧到教室后，打虎震兽，血脉压制，以盛怒震慑整个班级。这个男生后来去当兵，还是我给开的证明，彼此关系一直处得不错。
这张恩威并施的脸，在我升为级部主任后，更是被演绎得出神入化，如同京剧中的“花脸”，添个“月牙”就是包公，涂个“全红”就是关羽。对于很老实又社会背景单薄的老师，我强调制度的严格性；对于社会关系强大的老师，我强调制度的灵活性；对于工作能力强又与世无争的老师，我极尽赞美之词，甚至拿上礼物上门拜访；对于争强好胜还啥都要的老师，我既给奖励又巧妙压制……总之，看人下菜是我机动灵活的管理方针。我的目标是尽可能调动每个人的工作积极性。
尽管如此，三年才能出一茬学生，是成是败，就要受一千多个日日夜夜的折磨。每一茬学生近一千人、教师近六十人，各种状况会随时发生。这是开盲盒的世界，每天只要没有出现“惊吓”事件，已是万幸。每年大约四次期中期末考，结果是令人鼓舞还是令人沮丧，也是从忐忑不安中产生的。高一新生最难管教，军训后不久，男生宿舍管理员反映，在值班老师查完夜，大概晚上12点左右，二层和三层打群架。管理员上去，人家就快速散去。等他骂一通下来后，群架又开始。
为彻底解决这个隐患，防止哪天闹出人命关天的事情来，我约了几个男班主任在一楼宿管处蹲点，又暗里找个别学生套话。用了一两周时间，我们终于摸清楚群架背后的主谋。原来，两个主谋是从小打架的惯犯，安排小头目领着人寻衅干架，群架开始时，两个主谋则待在宿舍里，始终没有动手参与。而且，他们之所以总能快速散去，是因为还在楼梯口专门安排人望风。调查清楚后，我怒火中烧，竟然有如此坏种，简直是监狱作风。我把主谋叫到管理处询问，一个相对老实，证据面前很快承认了，一个不仅矢口否决，还恶语相向，年轻气盛的我一巴掌上去，打得他耳朵穿孔。总而言之，最后赔付了医疗费，也把祸害开除了，这一茬学生安然念到高考结束。
这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战斗，战线长，还随时可能发生恶劣战况。有一天晚上查夜，一个女生宿舍少了一个人，连夜叫来该班班主任。这样，查夜老师、班主任和我，在校园的犄角旮旯里一处一处找，又在教学楼里一个一个教室找，万幸中的万幸，某个教室里地上摊开的书引起了我的注意，手电筒打进去，再开灯，墙角站着一男生一女生，两人竟然准备在教室里过夜，我看了下时间，凌晨一点多。男生是普通班的，一口咬定与自己没关系，是女生的主意；女生是重点班的，哭着抢着说，全是她一个人主意，与男生没丝毫关系。不管真相究竟如何，我只感慨，这女生到底看中了这男娃什么。为了保护孩子隐私，我们只是通知家长把孩子带回家反省，班主任再私下做做思想工作。学校管理，真是一个都不能少，但也一个都不能多呀！
当然，最让人焦虑的还是成绩，毕竟“升学率”是社会衡量学校优劣的唯一尺度，“成绩排名”是衡量老师教学能力的核心标准。老师们的专业素养是毋庸置疑的，但教学关乎“教”与“学”，且不说研究如何教，单一个如何能让学生学，就已经难倒了很多人。有些老师用“打一巴掌给一颗糖”的战略；有些老师用“柔术”，一次又一次谈心，磨到你不好意思不学；有些老师讲课艺术高超，能够吸引学生学进去……而年轻老师大半脾气有余，经验不足，难免发生师生冲撞事件。
那天，某班一个男学生趴课桌上睡觉，口水都流到书上，女老师实在看不过，试图叫醒他，可能有些突然，这个学生又脾气古怪而偏执，嘟嘟囔囔骂了句“你管我，滚”，一下子惹火了女老师。她呵斥这个男生站教室外去，男生扭侧脸以示抗议，自尊严重受挫的老师便伸手去拉，人高马大的他在怒火中，伸手掐住女老师的脖子，周围同学赶紧上前拉开，才避免一场祸事。
这样，整个年级都知道这是一个随时可能给人“锁喉”的火药桶，任君一睡到毕业，大家相安无事。还有些是家长和孩子难相处的，在办公室里直接开战，大的追着小的打，老师竟也无所适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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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故事不要演变成事故，一切就皆大欢喜。第一个三年熬下来，我们打了第一场漂亮仗。第二个三年开始，已经积累了一些管理经验的我，因为对胜利的渴望和更高权力的期待，反而更加焦虑。她，就是在这时，走进了我的生活。这成了我作为一个男人，一生去不掉的又一张脸。
当时，她26岁，未婚，我32岁，孩子三岁。每次走过她办公桌，我都能感觉到她灼热的目光，那是向日葵对太阳的追慕，热烈而纯净。作为下属，她每天如一朵幽兰，静静开放在我的眼前，眉目含情，香气缭绕，这令人无比熨帖的魅人时光。我仿佛回到了大学时期，不，这比青春期的恋爱更充满诱惑力，我被一股莫名的力吸引着，跌进其中，无法自拔。
我们终于是上床了，就在我独立的值班室里。值夜班成为我的常态，我贪恋她年轻又丰润的身体，更贪恋把她压在身下那种大汗淋淋的释放感和征服欲，似乎所有的压力和焦虑都能在那一瞬间一泄如注，彻底抛进夜的虚无。第二天，我又能像一个常胜将军，满带自信与豪迈，游刃有余地应对各种人事和教学难题。我不知道这是一个男人的幸运，还是无奈，还是无耻，我只知道这是两情相悦的事，陷在其中，不想出来，像烟瘾，戒不掉，压力越大越想拼命去抽。
火山，终于还是爆发了。人们常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而我如今才明白，结局其实都早知，只是总认为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罢了。她第一次说自己怀孕时，我果断说打掉吧，她便打掉了。这样一个心甘情愿跟我的女人，我岂可辜负她呢，暧昧继续，像贪恋夏日午夜的凉风，全不管睡着了可能有中风的危险。
终于，她二次怀孕了。这次她没有再听话打掉孩子，而是坐到了我家沙发上，就坐在我妻子对面。
我以“负责任”的态度，对两个女人进行调解，“要不离吧？”我试探着对妻子说。
“凭什么？”妻子声音很小，但听得真切，充满愤怒。
“他已经不爱你了，我这都是第二个了”她有些理直气壮地回应道。
我无法想象当时的自己是怎样一张脸：捍卫爱情？敢于担当？背叛爱情？卑鄙龌龊？
我不想再去回忆了，这真是年轻幼稚时付出的愚蠢而又无可避免的代价。总之，因为老婆坚持不离婚，由于我被劝说离婚会影响政治前途，最终，我用一笔钱妥善解决了这段婚外情。从此，我和她再没有在一个级部里待过。
听说，这么多年过去了，已有丈夫和儿子的她对我还是念念不忘，可能是过得不幸福吧。其实，我不过是一只偷荤的猫罢了，那阵子确实极想也极认真品尝那条新鲜别样的鱼，但尝过了味也就没劲了，这与小时候买到心仪已久的玩具，满足了好奇心和占有欲后，就丢一边的心境极类似。没有人愿意再捡起一张用过的餐巾纸，她的价值仅限一次使用。而仕途、情感、性欲、金钱、尊重、安全感……妻子都是我最有力的保障。
随着职务的升高、阅历的增加、学识的累积，一个风度翩翩、气宇不凡、事业有成的中年男人的形象，在我脸上愈加鲜明。妻子每周都会给我洗三次脚，我想办法给妻子换到更轻松的工作岗位，给她买四位数价格的衣服，我说：“我负责挣钱养家，你负责貌美如花就可以啦。”妻子很受用这种衣食无忧、工作清闲又被同事羡慕的生活。所以，曾经的那点风流韵事，已仅是个“韵事”而已，丝毫不影响我们情感，我更无需愧疚了。毕竟，哪个能干男人没点“风流事”呢？我们一把手旁边，不每天绕着几个有点姿色的女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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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该低头时候，是必须低头的。混迹官场多年，什么人跟前低头什么人跟前强硬，什么人跟前说什么话，我早已转换自如。比如一起出去聚餐，我是老大，那就等着他们来一一给我敬酒，乘着酒兴，还能装醉与美女同事有几个拥抱，是给她们面子，也满足了我被克制的色欲。要是陪我们一把手出去吃饭，那我则必然是一路小跑，一切提前安排妥帖，双手捧酒，接酒尽饮，话说得软硬适中，高帽子戴得恰到好处。“张居正”是我的崇拜者之一，其为官之道，我还是学到几份神似的。
这周，我一直跟在一把手左右屁颠跑，是因为县里已启动人事调动。
吸取三年“坐冷板凳”的惨痛教训，新高一开始后，我重新精选了管理班子，两个美女为副职，一温柔一活泼，但社交能力都强，先前性格中和又帅气的男副升正职。这一组合拳打得漂亮，一把手不再批评这个年级，不仅喜欢来指导工作，而且时常话里话外肯定我们的工作。这久违的表扬与满意度，让我再次意气风发。一年高考三年抓，这一茬学生，天时地利人和，上下同心协力，我们不仅完成总人数目标，而且双摘文理状元，硕果累累。
绝不能放过如此好的升职机会，错过了，此生我将再无机会，年龄是个槛呀！2024，能否拿到一张“一把手”的脸，就看我这即将退休的一把手能给我使多大劲了。近三年，已经有两个比我年龄还小的女管理层，提为“二把手”了，人家背后都有更上层的关系。我只能抱着这现有的一条大腿，破釜沉舟，全力以搏了！
年末，终于盼来了组织部的人，四个小时的调查问卷与面对面谈话，终于结束。中午工作餐，由我这个政教副校长张罗，“查组长，提前祝过年好！”“都好，都好”查组长说。“四菜一汤，清正廉明，我以茶代酒敬您及各位！”“谢谢李副校长招待，辛苦啦！”“您这话是鼓励我担起更大责任呀，来，我再敬您一杯！”……
大年初一，我去一把手家拜年，又旁敲侧击询问了一番。领导只说了句“很有希望”，这答案，像一团雾，若有若无……
如今，高三已经开学，我坐在办公桌前，电脑上是为领导新写的“开学寄语”，还剩最后一个段落，窗外那棵梧桐树已经隐隐泛绿。甲辰龙年，我是继续在这二把手位置上待着，还是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换张“一把手”的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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