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爱过

郑重声明，文章为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人生啊，当初明明只是错过了一时，可后来就错过了一生！

01.

病房里静悄悄的，睁开眼只有一片白色。墙是白的，被单是白的，走进来让人感觉好像进入了冬天的雪地一样，浑身冰冷，又是那么剌眼。况且这是一家小诊所，来就诊的病人也不是很多，空荡荡的房间里就多了许多安静。出门在外，最怕的就是人有病，花钱不说，就是医院里这种气氛也让人受不了。如果不是那点小小的顽疾动了个小手术，我也不会在快到年底的时候还躺在这病床上看着那瓶盐水一点点地滴落，看着这白白的天花板发呆。

房间里有四个床位，靠近窗口的一张床上是两位女孩，看神情容貌应是姐妹俩，年纪大点的姐姐也躺在床上打着点滴，另一个年纪小点的妹妹坐在床头跟她说着笑话，剥着桔子。

护士把我的吊瓶针管料理停当后，就出去照顾别的病人了。因为在打点滴，走时嘱咐我不要睡觉，有事叫她。

我百无聊赖地躺着，望着四周白白的墙壁，听着窗户旁边那姐妹两人温情的笑语，想到快过年了，自己却是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这里，一时间，心里面有点酸酸的，看着那一点一滴落下的药滴，朦朦胧胧地竟睡了过去。

可能有病在身，睡意也比较浓吧，一觉醒来后，竟是一个多小时过去了。

糟！我暗叫一声，在打针呢，怎么会睡了过去？连忙抬眼向药瓶望去，发现三瓶药已打完了两瓶，剩下的一瓶也差不多打完一半了。看来，护士来过了，不禁松了口气，用一只手艰难地支起身子，半躺在床上，让自己坐得舒服点。

“你醒啦？瞧你睡得真香，药打完了都不知道，又没一个人陪你，等会注进了空气怎么办？”一个话音从身后传来，我扭头看去，是窗户边那个年纪小点的女孩，笑意盈盈地看着我。听她的语气，应该是她叫护士进来换的。毕竟诊所很小，护士也不是很多，没人叫唤她们是不会进来看的，小诊所就是这样。

“是你帮我叫的护士吧？”我笑笑，还是问了句。

“是啊！”女孩灿然一笑，“你睡得那么香，也不忍心叫醒你，就帮你跑一趟了。”

“谢谢你啊！”我看着她，女孩打扮比较时尚，一件低腰黑色的马夹配一件米白色的绣花内衫，蓝色的牛仔裤，一双白色运动鞋，一头时下流行的粟色头发，白净的脸蛋峨眉淡扫，略施脂粉，还真是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又笑道：“如果没有你在这里，我还真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呢！”

“客气什么啊？举手之劳而矣，再说，出门在外，谁没有个不方便的时候啊！”女孩甜甜一笑，给人有种春风拂面的感觉。我脸红了红，看到女孩的开朗大方，倒觉得自己有点过于拘束了。

“你怎么是一个人呢？一个人来医院动手术没人陪怎么行？”躺在病床上的姐姐也笑着问我道。

“没办法啊！一个人在外面，又不想麻烦同事们，就只好一个人来了。”

“也是，一个人在外面真的不容易，没病还好，一遇到身体不适，连个照料的人都没有。”她妹妹叹口气，剥了个香蕉给病床上的姐姐，顺便也给了我一根。

“谢谢！”我接过香蕉，心里面有种感动，看到女孩那灿烂的笑容，心里面升起一股暖流，就和女孩闲聊起来。

妹妹叫宋雪，湖北人，病床上的是她姐姐宋雨，两人在附近一家电子厂上班，只是效益不怎么好，待遇不是很高，工作还比较辛苦，电子厂那种流水线的工作方式让她们也有点受不了，这次她姐姐因病住院，还费了好大的劲才请到假。只是，出门在外，都没办法，在没有找到更好的工作之前也不敢随便跳槽，也还要养活自己。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我去医院打吊瓶时，许多事情宋雪就帮忙代劳了。看着她跑前跑后的身影，心里面觉得暖融融的，有感于这几天她对我的照顾，我有种想让她进我们公司的想法，毕竟，自己公司规模比较大，工资待遇虽说不是很好，但也还过得去，在附近还是有点小名气的企业，自己又是负责招工的，虽没什么大权，但招两个女孩进去应是没有什么问题。

经过几天的医治，我手术伤口终于好了。在离开诊所时，我留了个电话号码给宋雪，如果她哪天想跳槽时，可以来找我。

  02.

几阵冬风，深圳的冬天过去了一大半。临近年关，公司里事务也忙了起来。因许多同事要回家过年，离职的人也多了起来，公司每个部门也需要重新扩充。每天在外面招工时，我真的希望宋雪能前来应聘，可一直到过年时，都没有看到她的身影，就连电话也没有一个。

春节过后，我依旧忙于每天的招工工作。过了这么久，宋雪的事也没有再去想，或许，人家根本就没有跳槽的想法，毕竟，从一个厂出来再去适应一个新的环境，有的时候也是很麻烦的。

而正当我放弃了那个念头时，在过完元宵后一个飘雨的黄昏，我却接到了宋雪的电话，说她春节回家去了，刚过来，想换个厂，问我们公司招不招工。

“招啊，你过来吧！只是现在招的人数不是很多，不过，有我在，应该没什么问题。”我一叠连声地道。

“那可要麻烦你了！只是那样会不会影响你的工作啊？”她客气地说道。

“没问题，你尽管过来吧！带齐证件，下星期一来我们厂门口面试处等候就是了，到了也打个电话给我。”

“好的，谢谢！”

听着她甜甜的声音，我有点激动也有种期待，又跟她讲了一些面试注意事项，最后约定星期一见面。

星期一。

一大早，我就把各项招聘工作准备好了，带着一种感激与兴奋的心，我一定要把宋雪招进来，或许，也只有这样才能偿还人家在医院点滴的照顾之情。

九点钟，我走出公司大门，而宋雪与那些应聘的人早已排队在那里等候了。还是那淡淡的打扮，举止文静，一头秀发用根黑色的发带随意绑在脑后，初春的阳光暖暖地照在她脸上，在那排面试的人群里显得格外的优雅娴静。我朝她微微一笑，算是打了招呼。

招工还比较顺利，所招的几十人当中，每个员工都是经过层层筛选的，先是初步面试，然后是简单的视力检验，最后是笔试。而宋雪更是毫无差池，一句一答，一举一动，一文一字都无可挑惕。可以说，就算没有我的私心，她也全然可以凭借自己的实力走进公司。一时间，对她的好感又多了几分，瞧她清秀的字迹和工整的答卷，看得出有着不错的能力，不仅仅只是一个好看的花瓶。

当最后一张面试表格填完后，我让所有见工者第二天过来取回面试结果，并准备相关体检资料，待体检合格后，就可以入职上班了。

晚上，我整理着每一份面试表格，并做好记录，到八点时，一切妥当完毕，正准备关电脑下班，这时，主管过来了，看着我的招工简历，笑道：“星辰，今天招了多少人？把他们的应聘简历表给我看看？”

我把表格拿出来给他，让他审核。其实，平常招工主管都很少过问，一切由我说了算，今天他可能也是心血来潮了。

主管对着表格一张张看过去，时而点头，时而摇头，时而轻微皱眉。当他看到宋雪的简历时，一时间，脸色竟大变，眉头也锁得更紧了，半晌，未有言语。

我站在一边看着，心里打起了鼓，又有几分纳闷，难道他们认识？可千万别不同意宋雪入职啊！要不然我都不好交待了。

也是怕什么来什么，果然，主管看了宋雪的简历，良久，才开口道，“这个女孩子不能要，明天把她退了吧！”说完，把宋雪的简历拿出来放在一边。

“为什么？”我有点惊讶，“她的简历写得很好啊！字写得不错，答卷也答得好！况且面试也很好！”停了一会，又笑道：“她是我的一个朋友，能不能给她一个机会？”

“你的朋友？”主管疑惑地看了我一眼，良久，叹了口气，说：“她并不适合在厂里面发展，退了她吧！”说完，没有在意我的难堪，也没再看别的面试者的简历，站起身来，走了。

看着主管扬长而去的身影，一下子，我陷入了困惑。为什么主管不同意宋雪进厂？为什么他说宋雪不适合在厂里发展？他们认识吗？而宋雪以前又做过些什么？

  03.

我一夜难眠。

对于主管对宋雪的态度，我一时也没有什么办法。虽有几分不情愿，但人家是顶头上司，有权录不录用，而我，一个小小的职员又能怎样？

第二天，我把宋雪的简历放在退用名单的名册里，一边考虑着怎样回复她。想当初，自己打包票似的说一定能把她招进厂来，现在却是这样，一时间也觉得好为难。

这两天招的人不是很多，涮掉一些不合格的，剩下的也才那么几十个，站在一边，一个个眉开眼笑。而被涮下来的则一个个垂头丧气。没办法，僧多粥少，自己虽然也为他们进不了厂而心存遗憾，却也只能心有余而力不足地替他们惋惜。

在被涮下来的名单里叫到宋雪的名字时，本来她都是笑嘻嘻的，笑容一下子僵在了脸上，变得那么茫然无助。

“怎么啦？我不行吗？”站在我眼前，她问，一双大眼睛满是疑惑，又有着许多失望与不敢相信。

“对不起！”我有点心虚，不好意思看她的眼睛，说了句之前说了无数遍的“台词”，“可能我们这里不适合你发展，不好意思了！”只是以前说得无比轻松，而这次却说得好沉重，毕竟，自己是违心的。

“你能告诉我是哪里不行吗？”她又问，“是身份证有问题还是我的简历没有写好？或者是我的面试没有通过？”

“不是，不是。”我有点理屈了，含糊其词地说道：“我们这里的女工已经招满了。”

“你们的人已经招满了？”宋雪疑惑地重复了我的话语，不太相信地看着我，突然间目光又越过我的头顶，向我身后望去。

我疑惑地回过头，正好看见厂门口正转身离去的主管的身影。

“那个人是谁？是你们厂里的吗？”收回目光，宋雪随意问了一句。

“是我们主管。”我答道。

“哦，难怪？”她轻轻地从我手中拿回简历，捋了捋额前的一缕秀发，笑笑，说：“我知道原因了，以后也不会进这个厂了，谢谢你！真的！”说完，转过身，慢慢向厂外走去。

看着她远去的落寞的背影，我心里有种负疚的感觉，看来，她跟主管应该是认识的，要不然她不会是那个表情。只是，他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事呢？看着她那被阳光拉长的身影，我心里也有太多想不明白。

接下来的几天里，原本待人随和的主管看我的眼神总是深邃的。偶尔，也会问起我和宋雪相识的过程，我只是简单地跟他说了些之前在诊所的故事。主管听后，许久没有吭声，最后只是淡淡地说了句还是之前那句话，“她不适合在厂里面发展。”

我没有多问什么，或许，每个人心底里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秘密，做为下属，我也不好打听人家太多的私事。况且，宋雪也已经走了，自己虽然有种想给她发个信息道个歉的念头，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又加上刚过春节，招工工作较为忙碌，宋雪的事就暂时搁置了。

深圳的春季雨水较多，几场连绵的春雨过后，公司外面小公园的几棵木棉树又开花了，火红的花朵像灯笼一样挂在高高的枝头。一夜春风吹过，有的木棉花重重地落在地上，几株杨柳也绿叶新芽，如烟似雾，在春风中轻轻摇曳。经过一个冬天的沉寂，大街上也重新热闹了起来，四处都是为工作奔走的人流。一个星期后，我们的招工工作也进入了一个阶段，没有了开始几天的忙碌。

在一个星期五下午，我突然接到宋雪的电话，说有事找我，叫我下班后去平和路的“怡君阁”湘菜馆吃饭。

我有点纳闷，以为经过上次应聘事件后，宋雪应该不会再联系我了，现在突然接到她的电话，心里涌出一种莫名的惊喜与激动，也想借此机会向她表示歉意，同时也想更多了解一下她和主管的关系，弄清事情的原由。

一下班，我衣服也来不及换，就直奔“怡君阁”而去。

  04.

等我赶到“怡君阁”时，宋雪已经在门口等我了，小包厢里，点了四五个小菜，同来的还有她姐姐宋雨。一件黑色的镶着银丝花边领的外套，衬托出一张脸白白的，给人一种人见犹怜的感觉。其实，她们两姐妹都很漂亮，两人都喜欢穿黑色的衣服，但一个有点林黛玉似的病态美，而另一个则有种充满灵气的娇艳美。

“上次的事真的不好意思，让你们失望了。”简单地打个招呼，入座后，我抱歉地笑道，“我也没有料到事情会是这样子，真的很抱歉，对不起了。”

“没事，这也怪不了你，我知道，你也尽力了，是吧？”宋雪笑道：“其实，说不好意思的应该是我，给你添麻烦了，让你为难了。”

“哪里？”我含糊地应答着，心里面盘算着如何开口向她打听主管的事。

“听雪儿说，你们公司蛮大的是不是？”闲扯了几句话后，她姐姐宋雨问我道。

“是啊！还可以吧！一万多人，在这附近应该是比较大的厂了。”我喝口酒，夹了筷肚丝，笑呵呵地说。

“那是个大公司了，条件待遇应该是不错的了，你在厂里面是负责招工的是不是？”她姐姐又问，眨着一双美丽的大眼睛定定地望着我。

“嗯，条件还过得去，待遇也算一般吧！在这附近也还算过得去。只不过我虽负责招工，却只是一个小职员而矣，许多时候也做不了主，还要听从老大的。”停了一会，我不好意思笑道，“就像这次你妹妹的事一样，本以为是完全有把握招她进去的，可没想到……，唉，真的不好意思。”

“没事，我们知道。”她喝了口饮料，动作轻盈，举止优雅。过了一会儿，慢慢地问了句，“你们主管是哪里人？叫什么名字？”

“湖北的，叫叶齐威，你们……是不是认识？”

“叶齐威？”我明显地看到宋雨的手指抖了一下，两姐妹对视了一眼，既而又平静下来。停了一会，宋雨又轻轻叹了口气，道，“原来是他？原来他在你们厂做了人事主管？原来是这样？”

我本想再问几句的，但宋雪用眼神制止了我，并扯开话题爽朗地笑道：“来，星辰，吃菜啊！瞧，菜都凉了，不管怎么说也还是要谢谢你。”

我举杯跟她们碰了一下，心里头的疑问更大了，不过，也没有再问，而她姐姐也没有再说，回复了那种淡然的神情，慢慢地吃着菜，想着心事。我也就一些无边的话题海阔天空地和她们闲聊，一场饭局就在几个人不同的心事里吃完了。

  05.

从湘菜馆出来，已经九点多了，外面霓虹灿烂，车水马龙，热闹喧嚣。宋雨让我们在外面走走，她先回租房。我没有推迟，一来出于对宋雪的好感，二来也想更多的打听一点关于她姐姐与主管的消息。现在看来，与主管有故事的应该她姐姐才是。

毕竟是暮春时分，深圳的夜也没有了春寒料峭的感觉，街道两边的树木已是红花灿烂，绿叶嫩黄，在灯光的照耀下更加绚烂娇艳。路边的夜摊也开起来了，吆喝声，嘻笑声，各种店面拉广告的推销声，几家超市的广场上跳广场舞的音乐声交织在一起，人影舞动，车流如河，凉爽的夜风吹来，送来一阵阵浓郁的花香。路边的霓虹眨着美丽的眼睛，带着艳羡，打量着人间这迷人的春夜。

“你姐姐和我们主管认识吧？他们是什么关系？”没有了宋雨在场，我单刀直入。

“唉！算起来应该是恋人关系吧！只是错过了。”宋雪叹口气，语气中充满着无奈。

“哦？难怪听你姐姐的口气似乎对我们主管甚为关切。”

“唉，毕竟是多年的感情，哪能说忘就忘呢？”宋雪随手扯了把路边的树叶，捏在手里面揉着，“何况，我姐姐又是一个特别重感情的人。”

“那他们两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前几天，我们主管也常常打听你们的事，听起来也还是蛮关切的！”我扭过头，看着她。

“唉！一言难尽。”宋雪摊开手中被揉碎的绿叶，向路边的树丛一抛，点点碎叶在夜风中散乱的飘落开去。

我没说话，慢慢地朝前走着，也静静地等着她的下文。遥远的天边，有一轮昏黄的残月，正慢慢滑下山峦。人行道上，不时地走过一对对情侣，亲呢地偎依在一起，卿卿我我，软语香浓，走过我们身旁。

“我姐姐和你们主管是高中同学。读书时，我姐姐的歌唱得很好，舞也跳得好，你们主管写得一手好文章。那时，两人都是校园文学社团的骨干分子，在学校举行的每一次社团活动中，两人都是中坚力量，也是在这些活动中，也产生了一份朦胧的感情。”

主管的文笔不错，这我是知道的，基本上每一期的厂刊上都会有他的文章出现，在厂里也是名符其实的才子。

“只是后来，或许是两人都被那份朦胧的情所扰吧！本来两人的成绩都是顶呱呱的，在高考中却都以几分之差名落孙山。你知道，我们家在偏远的乡村，家庭条件本来就不是很好。况且我又在读高一，我弟弟在读初中，父母又年迈多病。自然，再让我姐姐去复读是不可能的，在那个小山村，一个女孩子能读完高中就很不错了。”

说到这，宋雪又长叹一声，望着天边的那轮残月，一脸的怆然。

我没有说话，静静地听着。

“为了我们这个家，为了爸爸妈妈，更是为了让我和弟弟能好好念书，姐姐就跟着你们主管一起离开家乡，来到了南方，走上打工的道路。”

“可是，南方的工作并不好找，两个人又没什么文凭和专业，更没有什么工作经验和技术。也不知道他们在南方曾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委屈。差不多到了一个月以后，两个人才在一家小型电子厂安顿了下来。电子厂时间长，干活累。为了寻找出路，改变命运，你们主管抽时间去外面的培训班学了电脑。其实，我姐姐也是很想去的，但为了支持你们主管，也为给家里多寄点钱，自己硬是把一分分钱都省了下来。”

“一年后，也就是我读高二的那年，我老爸在山上砍树时不小心被倒下来的树木压断了左腿，住进了医院，那时，家里的一切全靠姐姐维持，可她那一点工资哪里够呢？”

“你姐不是和我们主管在一起吗？我们主管就没有帮帮你们吗？”我问。

“唉，你们主管在那时也是个穷光蛋啊！又要学电脑，哪里有多余的钱来帮咱们？”宋雪沉重地叹口气，很伤感，很无奈地说道：“为了赚钱，姐姐利用她的舞蹈特长，瞒着你们主管进了家歌舞厅做了个‘钢管女郎’。”

“钢管女郎？”我心里一惊，这个词自己并不陌生，在那个还不是很流行的时间内，跳钢管舞并不能被众多人所接受，更何况是在歌舞厅里，心里已隐隐猜到了后面的故事。

“是的！”宋雪摇摇头，眼里已经有了点点泪花。“只是不巧，我姐姐跳舞不到半个月，一次被你们主管学习班的学员看到了。自然，两人大吵了一架后就分手了。其实，那时我姐姐只是纯粹的跳舞，并没有做出什么对不起你们主管的事，而你们主管却……，他不但和姐姐分手了，还动手打了姐姐。”

我心里一阵哆嗦，可以想像当时的情形，像主管那个文质彬彬的人竟也会动粗打人，而宋雨那柔弱的身体又怎么经得起粗暴的撕打。

“和你们主管分手后，姐姐继续在歌厅里跳舞，只是歌厅里鱼龙混杂，一次，我姐姐被人灌醉了酒……”

说到这，宋雪停了下来，没有再说。后面的故事显而易见的了。一个弱小的女孩为了家庭，为了弟妹在那种灯红酒绿的环境里会有什么样的遭遇？看惯了许多风尘女子的无奈与笑颜，可毕竟那些都是别人的故事，如果一旦发生自己身边又会是什么样的感怀？想到宋雨那柔弱的神貌，无法想像，这样一个女孩怎么去承受那些遭遇。

“你姐姐因为什么会去歌舞厅跳舞，这其中的原由她没有跟我们主管说吗？”

宋雪擦擦眼泪，摇摇头，“开始我姐姐是偷偷去的，也是怕你们主管误会，自然也没有跟他说。而后来，也没什么机会说了，你们主管也就把我姐姐想像成了那种女孩。”

原来如此，难怪主管会说宋雪不适合在厂里面发展，难怪他坚决不同意宋雪进厂？原来所有的事情是这样，我一时间也是更多的无语。

“后来，我姐姐在歌厅里是赚了不少钱，只是也惹上了一身的病。她为家里付出了很多，自己却失去了太多，是不是姐姐的命太苦了？”

我无言，想起那时流行的那曲《舞女》，“一步踏错终身错，下海伴舞为了生活。”心里有种难以言述的沉重感。一个女孩能为家庭付出这么多，那还有什么可说不得呢？虽然她选择的方式不是很正确，可身处在这冰冷的世界里面，一个弱小的女子又能以什么样的方式为自己家庭努力付出？而他们的一切到底是主管错了还是宋雨错了？如果当初他们两人能共同面对，或是勇敢地承担现实，那或许宋雨的遭遇也不会是那样了。

故事似乎已经讲完了，宋雪也没有再说话，望着路边的霓虹默默地往前走。我也不知说些什么话来安慰这个女孩，低头想着主管和她姐姐的事。

“怡君阁”离我们厂也不是很远，一路慢慢走来，竟然不知不觉走到了厂门口。我停下来，问宋雪道：“现在你姐姐怎么样了？病好了吗？她有没有恨过我们主管?

“病是好了，也没有恨过你们主管。”宋雪摇摇头，略有些哀怨地说，“她只是觉得心冷，对爱情二字看得很淡了。”

我心一沉，如果一个女孩对爱情看淡了，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心态。

“其实，许多时候，我感觉我姐还是爱着你们主管的，对你们主管的离去，她更多的是理解和宽容。我姐姐就是这样，许多事情宁可自己受苦，总是替别人着想。唉，苦命的姐姐啊！”站在厂门口，宋雪看着公司院墙上的那些射灯，眼里又泪光闪现。

我心里一动，主管不是也经常问起她们的事吗？凭自己的感觉，主管在打听她们的事时候还是蛮有深情的，或许，主管也情深难忘吧！

“如果……”我突然有一个很奇怪的念头，笑道：“我是说如果啊，如果我们主管对你姐姐也没有忘怀的话，你说他们还有和好的可能吗？”

“不可能的了！”宋雪摇摇头，“我姐即使对你们主管仍有爱意，但是以她的个性是不可能再回到过去的了。她不想在你们主管面前抬不起头来。况且，她今年下半年就要结婚了，姐夫是我们家乡的男孩，虽说没有你们主管能干，但绝对是个顾家惜人的男人。姐姐为我们一家付出太多，现在也该有个好男人来疼下她了。”

“哦！”莫名的，我心中涌起阵阵失落。

  06.

从和宋雪的一番谈话后，我有一种很强烈的冲动，就是要把宋雨的一切和主管说说。虽说他们两人已经是不可能的了，但是至少要让主管了解宋雨不是他心中想像的那样。那样或许，如果主管改变了对宋雨的看法，就会同意宋雪进厂了。而通过这几次和宋雪的接触，我发现自己对她有了种淡淡的牵挂。每当夜深人静时，总是想着她们两姐妹的情形怎样了。

几阵绵绵的春雨过后，南国的天气也渐渐热了起来，工厂人员也招得差不多了，事情也没有了以前那么繁忙。

又是星期五，下班后，我邀主管去公司外面的菜馆里小喝两杯。

抛掉工作上的上下级关系，其实主管的为人还是很随和的。再说，三年的同事关系，毕竟也有几分感情，几杯酒下肚后，两人聊的话题也多了起来，工作、事业、爱好、喜好，海阔天空地乱扯一通。

“你那个朋友进厂了吗？”主管突然问道。

“你是说宋雪吗？”我摇摇头，“还没有。”

主管张张嘴，想说什么，却终究没有说，最后还是那一句，“或许，她不适合在厂里面发展。”

我叹口气，跟他碰一下杯，看着主管略有些落寞的脸，说：“宋雪跟我说起过你跟她姐姐的事，其实，宋雨并不是你所想像的那样。”

“哦？”主管点燃支烟，吐口烟圈，抬头望着天花板，灯光下浓眉大眼，几缕卷发，白净的肤色，一幅眼镜增添了几许文气，是个挺帅气的男人，跟宋雨真的挺般配的，可两人还是分道扬镳了，我心里不禁有一种深深遗憾。

良久，主管略有点伤感与沉重地说道：“看来别人说得不错的，这个世界太小了，转来转去还是原班人马。本以为离开了那座城市，会让一切重新开始，可到现在还是在原来的圈子里转。”

“你知道宋雨会去跳钢管舞真正原因及她以后所发生的事吗？”我追问道。

“知道，说起来，是我对不起她！所以我不敢面对她，这，也是我当初不同意宋雪进厂的原因。”主管淡淡地说道。

“你知道？那你为什么还不肯原谅宋雨？为什么还不让宋雪进厂？”我心里不禁来气了，几杯酒下肚，说话的语气也重了起来，“那你知道现在她们的情况吗？她们两个在外面过得并不好，宋雪从以前的那个厂辞职出来了，而宋雨身体不好，之前治病花了不少钱。你还忍心看着她们再重复之前的故事吗？我见你每次打听她们的消息，还以为你对宋雨仍怀有旧情。却不知……，唉！”说了几句又不知道怎么说下去，闷闷地也掏出支烟，点燃，吐出一口袅袅的青烟，在空中慢慢升起，消散。

主管没吭声，包厢里也安静了下来。过了许久，他才悠悠开口道，“其实，就算我对宋雨怀有旧情又能怎样？我们现在是不可能再走到一起的了。想想，有的时候还是不要面对的好！再说，现在外面那么多的厂，为什么非要进我们厂呢？”说完，主管定定地看了我几秒钟，突然笑了笑，问道，“星辰，我先问你一句，你是不是喜欢宋雪？”

“我……”我一时顿住，不知道说什么好，以前并没有认真想过与宋雪的关系，现在被主管一问，还真的发现自己对宋雪有很深的牵挂了。

“其实你也猜得不错，有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对宋雨也还怀有旧情。只是当年我离开她后，就回家草率地结婚了。现在……，唉！事情已经过去了就不去想了。可是星辰，你不一样，如果你喜欢宋雪为什么不好好把握？其实，第一次不同意宋雪进厂，只是因为一时不知如何面对她们，也不敢面对她们。可招工主要是由你负责的，你既然想把宋雪留在身边，为什么不能坚持你的立场？”

“我……”

“如果真心喜欢一个人，就不要顾虑其他外人的感受，不要让自己的感情留下遗憾。当初我就是顾虑太多了才放弃了宋雨，现在想想真的是个错，也成为我一生的遗憾。星辰，如果你对宋雪有情，我希望你能好好把握，明天让宋雪来上班吧！你不是说她的面试结果非常好吗？”说完，主管向后靠下去，对着天花板，一支烟一支烟狠狠地抽了起来，望着他空洞的眼神，我不知该说些什么。

夜色渐浓，外面灿烂的霓虹一盏盏上来了，以前老是盼着宋雪能进来上班，而现在可以进来了，我心里却高兴不起来。

“你知道吗？我和宋雨曾经爱过，现在却只能祝福她与那个男孩能好好的白头偕老。可是星辰，你却不同，宋雪就在你身边，是可以看得到摸得着的，喜欢一个人，真的不能再让她错过了，人生许多事错过了一时可能就是错过一生。”最后，主管说道。

曾经爱过？我想起之前的那首老歌，“曾经爱过却又分手，为何相爱不能相守，到底为什么？早知如此，何必开始，我还是原来的我。”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纵然那份情还在，可人却不再是当初了！

  07.

宋雪进厂了，只是没有和主管见面。她的电脑水平不错，我把她安排在生产部做了跟单文员。

宋雪的工作能力不错，做事也很认真，深得他们主管的好评。当事情不是很忙的时候，我会经常跑去看一眼她。

十月份，宋雨回家准备婚礼。走时，三个人在外面的菜馆里吃了顿饭，看着两姐妹难分难舍，我心里也是失落落的，不禁想起了主管。本是一对相爱的恋人，却走进了不同的婚姻殿堂，这份失落的爱，又怎么将之拾起？他们的爱已经远去了，那我和宋雪呢？是不是该好好把握？

站在风里，望着宋雨那渐去渐远的火车，宋雪泪水滂沱，我不禁心疼地把她拥在怀里……

                      ——2023.11.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