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Ⅱ 相逢一笑泯恩仇

作者: 枫叶520 | 来源:发表于2022-10-15 21:00 被阅读0次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本文参与馨主题写作第六期“困”主题写作活动

国庆回家,在镇上碰到从前的同事刘老师,他问我,还记不记得周老师。

“周老师?哪个周老师啊?”从三十年前我离学校后,和以前的同事几乎都断了联系。不是我不想联系,实在是往事不堪回首,每次忆起都是徒增心痛和伤感,所以,我在内心中刻意地回避和遗忘着这段往事。现在把那些同事都忘得差不多了,一时实在想不起这个周老师是谁。

“就是那个,那个……”刘老师没有明说,正是这样,反而让我想起了他是谁,问道:“是黄坳小学的周老师吗?”

“对,就是他。”

“是他啊?忘不了。”我说。提起他那是刻骨铭心的恨,别说是这辈子,就是下辈子我也不一定忘得了他。

“他中秋节吃团圆饭时喝多了,中风。现在再也起不来了,吃喝拉撒都要人照顾。”刘老师说,“不过他还记得你,经常口齿不清地提起你的名字,好像是想见见你。”刘老师和我同龄,还是我的初中同学。他师范毕业后一直在本乡教书,我还和他做过半年的同事,现在是中心校的工会主席。周老师中风后,他以学校工会的名义到他家慰问过。

“是吗?”听到周老师中风的消息后,我不知是喜是悲,尽管他是我在心中用最恶毒的语言诅咒过的人。

“你能去看看他吗?”刘老师小心翼翼地问我。

“这?你让我想想。”我曾经发誓一辈子都不会见他,现在要我立即答复,我是真的做不到。

“我知道,”刘老师说,“我等你的答复,成与不成,你都要给我回个信。好吗?”

我点了点头,算是和刘老师告别。本来,假如没提到他的话,我准备和刘老师这个近三十年没见面的老同学喝一杯。可是,我现在的心情糟透了,只想先回家静静。

20世纪九十年代初,我高中毕业后,在老舅的帮助下,好不容易在乡学区谋了份代课老师的工作。出校门进校门,我信心十足,准备把这份工作当作事业来做。

当时我的粉笔字写得不是一般的差,在教学之余我苦练粉笔字板书,很快就掌握了书写板书的技巧,能够和一些老教师的字相媲美。教案也写得一丝不苟,并经常向一些有经验的老教师求教,很快就在学校站稳了脚跟。

当时我的初中同学刘老师刚中师毕业,和我分配在同一所联校,闲暇时我们互相学习,取长补短,彼此间进步很快,到期末时,我们的考试成绩虽说不是独占鳌头,但对于偏远山区的联校来说也算是大放异彩。

期末考试后,刘老师对我说,现在讲文凭,要想做一位合格的人民教师,仅有高中文凭是远远不够的。他建议我最好半工半读,争取在有两年教龄后报考师范学校,最不济也考上脱产的县教师进修学校,才能跟得上时代的发展。

在这一点上我还是蛮佩服刘老师的,他从到学校报到开始,已经在自学大专课程了。我也不能后人,想到自己刚离开学校,基础还算不错,通过自学以教师进修的身份参加委培类考试,考个中师还是蛮有把握的。不过,现在的教学任务重,写教案备课改作业,基本上没什么空闲时间学习。寒暑假还要被乡政府抽调到社会上去打杂,靠剩下的那点时间学习,可以说是车水怀薪,想要好好复习是很困难的。

老同学好像是看懂了我心中的难处,建议我申请调到更偏远的村小去教复式班,不用写教案也不用应付上面的各项检查,空闲时间会比现在多很多。

我觉得很对,找到小舅,想叫他帮忙,看能不能调到偏远的校小去。

小舅听后非常高兴,觉得我的想法不错,答应了。

从村小调联校比较难,联校调村小完全是领导一句话的事。在新学期开学时我接到了去黄坳小学的调动函。也就是在这一学期,周老师也调到了离家较近的黄坳学校,并被任命为学校负责人。我和他成了同事,有了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周老师是民办老师,初中毕业,因一直考不到教师证转不了正,只能另辟蹊径,多当几年村小校长看能不能以曲线救国的形式转正。今年走了学区主任的门路,终于搞到了一个校长的头衔。可以说我们的结合是各有小九九,为后面的矛盾埋下了隐患。

我和周老师做了同事后,开始他对我还是比较照顾的,他家里做什么好吃的也都会给我捎点。我也投桃报李,在打牙祭时会请他喝一杯。

转折点是发生在第二学期。小舅为了我在报考在职进修时增加点分量,动用关系准备把我任命为村小校长。周老师知道后,立即跑到学区去闹,我呢,觉得他年纪大,再不转正的话就只能以民办老师的身份退休,到时工资待遇会低一大截,退让了。周老师当时对我是感恩戴德,一个劲地说我是好人。

谁知在开学后,正式任命下来就变了狗脸。先是经常到学区去说我教学无方态度恶劣,时常处罚学生。这一点我承认,或许是恨铁不成钢,我对学生比他严厉得多,不按时完成作业和上课不认真听讲,罚站是少不了的,多次违反还会让他去跑跑步,增加一些记忆。不过在当时,罚站好像还不是什么大事,学区领导认为他是小题大做,并没对我怎么样。

周老师见一计不成,又说我和当地女青年谈恋爱,影响工作,说得有鼻子有眼睛,不由人不信。听到消息后,我小舅高兴坏了,当天就去我家向我母亲报喜。周老师呢,又是弄了一鼻子灰,没看到他想要的结果,反而消停了,慢慢地和我又开始有说有笑,我们之间的关系好像比以前更“融洽”了。

其实也是没办法的事,就两个老师的学校,既然他不再搞幺蛾子,我也没有理由和他把关系弄得太僵,不然怎么一起共事呢?

说真的,周老师搞吃的真是一绝。秋天的鱼肥蛙美,他喜欢晚上举着火把,拿着自制的“砸棍”去水田中搞生活,黄鳝泥鳅是一砸一个准,田鸡牛蛙也难逃他的手掌心。回来后,他手脚麻利地开膛破肚斩块,在菜锅中加入菜籽油烧开,把斩好的美味一起倒入锅中炒香,再加上一勺水,盖着锅盖焖起来。真是香气扑鼻,让人食欲大振。

一切准备就绪,周老师会叫上我和附近相好的村民喝酒。为了和他搞好关系,我基本上是一叫就到。到了后来,只要看到他举着火把外出,我就会去村民家买上几斤米酒做准备,总不能一直吃人家的白食吧!慢慢地,我也就对他放弃了戒心。

那时虽说学校的管理权已经收回乡学区,但和当地的村组搞好关系也是非常重要的。快放寒假的时候,周老师和我商量,为了明年更好地开展工作,准备在放假前请村干部吃顿团年饭,问我有没有意见,没意见的话也不用我动手,一t刀都由他去办。

这种事只要有人提出,自然是不好反对的,不然让人觉得你不合群,今后很难开展工作。我也不例外,觉得既然不用浪费我的时间,那又何乐而不为呢?当然是满口答应。

当天,周老师把他老婆也叫了来,两口子忙了一下午,做了满满一桌子的硬菜。村干部到齐后,互相举杯喝酒,气氛热烈得不得了。喝到一半时,周老师忽然举杯对我说:“杨老师,真不好意思,假如我们之间有什么误会的话,还望你原谅。”

“误会?没有啊!”几杯酒下肚,我有点头昏脑涨,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好。没有就好,杨老师就是宽宏大量,是我小肚鸡肠了。”周老师说,“那我就啥也不说,一切都在酒中。来,干完这杯酒,一切都算过去了。”

“还喝啊?”此时我有点不胜酒力,不想再干这满杯的酒。

“杨老师,你就喝了吧。这半年来,老周常常觉得对不住你,后悔得晚上都睡不着。”他老婆也在一旁帮腔说。

“杨老师,我说公道话,周老师是有点对不住你。既然你没放在心上,那么大家一起干一杯,就当以前的不愉快从没发生过。”村支书老周也站起来,作为村里的话事人,当然希望村小的两位老师同心协力,把教学质量搞上去。

这时我才发现周老师搞团年饭是有目的的。但再坚持不喝的话,我就变成了不明事理的人。想到他后来对我还算不错,只能勉为其难地站了起来。

“好,谢谢杨老师,我先干为敬。”周老师见我站起来后,举杯一饮而尽,翻倒杯子表示他是一滴不剩。

另外两位村委委员也站起来,和村支书一起和我碰杯。虽说勉强,也算是盛情难却吧,我也只得一饮而尽,不扫大家的兴。之后的气氛更融洽,宾主尽欢而归。

新学期开学后,我们又一起去做家访了。每个学期我们在开学之初,都会去每个学生家中走访,听听家长对我们的要求和建议,了解每个家庭和学生的具体情况,这样有利于学生的成长。去年因为我和周老师的关系较僵,是各走各的家访。既然关系有所恢复,周老师再来约我一起去时,我只能答应他。同时,觉得和有经验的老教师同行,对我也是有一定的益处的。

经过近一个月的时间,我们基本上走遍了所有的学生家。今晚是最后一家,走完这家后我又有时间开始复习功课了。

以前每天都是周老师来催我的,今晚有点奇怪,到了出发时间他还没有来叫我。开始我想应该是今晚只走一家,不用太早也就没有在意。可是到了八点半,他还没有动静,我只得去找他。

周老师正在办公室备课,见我来了,仿佛是忽然记起今晚还要家访的事,拍了拍脑袋,说:“刚才备课太认真,把家访的事忘了,真该死。”

“要不,明晚再去?”时间实在是太晚了,我提议道。

“这样不好,我们不能失信于学生。晚点就晚点吧,只要去了,家长就不会有意见。”

“也是。那走吧!”我们去家访前,都会事先和学生通声气,免得到了吃闭门羹。周老师说得有道理,我没有理由反驳他。

“好,立即走立即走。”周老师嘴上答应,眼睛却一直看着手表,磨磨蹭蹭直到九点钟我们才出发。

这个学生的家在一个三四户人家的小村落,离学校有点远,大概要走半个多小时。我们走了大约二十分钟,隐隐约约能看到村子里的灯光时,周老师突然焦急地问我道:“杨老师,不好意思。我肚子痛得厉害,想找个地方方便下,你带纸了吗?”

我把纸递给他,说:“快点,我等你。”在这荒山野岭的,到处都是厕所,等也等不了几分钟。

“不用,这地方我熟,你先去,方便完我就赶过来。”

“没事,差也不差这几分钟,我还是等你一起走吧!”

“真的不用。你在这里我方便不了。快走吧,我快忍不住了。”周老师一个劲地催我,没办法,我只得一个人先走。

这个学生家里我去年来过,家长非常热情,只是孩子母亲的眼睛总让人感到有点不安分,让人难以直视。走到家门口,周老师还没有追上来。我准备在门口等会儿,等他到了才一起进去。

门虚掩着,里面的人可能是发现了我,问道:“是杨老师吗?你们到了就快进来吧!”

“是,”我答应一声,并没有进行下一步动作。

“门没关,快进来吧,外面露水重。”是学生母亲的声音。

“没事,周老师还在后面,我等等他。”我觉得既然是两个人一起来,还是一起进去的比较好。

“周老师他本乡本土的,还会丢了他?”学生母亲又说道,“进来吧,你不会是瞧不起我,不敢进来吗?”

“那里会呢!”我也听人说过,这个女人的名声不太好,假如再不进去的话,那真的是瞧不起她了。也是我太粗心,虚掩的门不是堂屋门,正常进别人家都是从堂屋进去的。当时我没想那么多,推开门,走了进去,看到一个正在换衣服的中年妇女。我正想退出去时,一切都迟了。

“非礼啊,”一个尖厉的声音刺得我耳膜痛,传遍了小山村寂静的夜空。随着喊声,一个男人从里屋走了出来,堵在门口,厉声问我:“你偷看我老婆换衣服,是不是对她有非分之想?”

“我……”几乎没有什么社会经验的我还真不知怎么解释。好在周老师恰到好处地出现在门外,我原想他是和我一起来的,他又是本村人,多少可以为我说几句好话,解释解释。没想到他说出的话在我听来几乎是晴天霹雳。

“看你平时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没想到却是一个龌龊小人。我就在后面方便了一下,你就偷看人家妇女换衣服。唉,出了这样的事,你叫我怎么向上级交待啊?”周老师摆出一副悲天悯人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对我说。

“我不是故意的,是她叫我进来的,我怎么知道她在换衣服呢?”我急忙解释道。

“她叫你进来你就进人家卧室啊?要进你也要从堂屋进,一点规矩都不懂。”

后来,他们三个围着我说了很多儿童不宜的话。但无论他们是威胁也好,利诱也好,我都是那句话,我不是故意的,是她叫我进来的。后来村支书和几个村委委员都来了,劝我认个错,这事以后再慢慢协商处理。

我终于明白我是掉进了当地人的圈套中,知道这个错我不能认,认了的话我这辈子的名声就全完了。

第二天,周老师课也不上,和两个“苦主”以及村支书一起,拉着我去了学区。学区主任觉得实得是不可思议,一个有理想有学识的小伙子会看一个中年妇女换衣服,并想非礼她。但他们说得有鼻子有眼睛又由不得人不信,学区主任也不好表态,只想把事情压下去。

我小舅来后,把我好一顿训,想要我道个歉,看还能不能保住我代课老师的资格,但以后想再以在职委培的方式考学是不可能的了,首先政审就难过关。

当代课老师不是长久之计,而且我也没脸再回黄坳小学。于是,我直接辞职开始了我的打工生涯。纸是包不住火的,后来听说那个学生家长不知廉耻地诬陷我,仅仅是因为周老师答应给他们孩子免一学期的学费。

周老师呢,他的小九九也落了空,到最后一批民办老师转正时,也没赶上这趟末班车,最后只能以民办老师的身份退休,离开了学校。

“今天你是怎么了,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妻子见我整个下午都在客厅中走来走去,关心地问我。

于是,我把我与周老师的故事对她讲了一遍,说:“真没想到周老师还没忘记我,说想见见我,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呢?”

“这有什么不好回答的。你们都解不开心中的结,那就见见吧!”妻子快人快语地说。

说的也是,既然放不下对方,见见又何妨。我拿出手机,给刘老师打了一个电话,说我愿意见他。

刘老师很高兴,要我明早在家等他,他来接我一起去见周老师。

第二天刚吃过早餐,刘老师就在楼下叫我。我急忙走下楼,见刘老师和一个中年男人站在一辆面包车前等我。见我下来后,中年男人毕恭毕敬地和我打招呼道:“杨叔好。”

“你是?”虽然觉得有点眼熟,但我实在想不起他是谁。

“我是周斌,杨叔。”

“周斌?”我想起来了,是周老师的大儿子,当年他正在读高中,和我见过几次面。“不好意思,多年不见,一时没想起来。”

“没事的,杨叔。”

一路无话,汽车在盘山公路上行驶了一个半小时,终于来到了周老师家。房子还是原来的样子,而且比三十年前更破旧。我感到奇怪,现在基本上都翻修了新房,他家怎么会没有什么变化呢?刘老师把我拉到一边,悄悄告诉我,因为周老师当初做的龌龊事,不仅臭了自己的名声,也连累了周斌,没人说媒不说,连打工都没人请,到现在还是光棍一条。没成家的男人又有几个踏踏实实做事的,现在是父子俩相依为命,得过且过地过日子。

一起进屋后,周老师正在睡觉。只见他额上的皱纹密布,眼眶深陷,古铜色的脸上充满了沧桑,灰白的头发杂乱无章地躺在的脑门上述说着生活的不如意。

周斌摇了摇周老师,在他的耳边说:“爸,杨老师来看你了。”

“他?他真的来了?”或许是杨老师这三个字对他有着巨大的冲击力,周老师边口齿不清地说着话,边挣扎着想坐起来。可是一切都是徒劳,又重重地摔在床上。

我望着床上这个虚弱不堪的男人,对他所有的恨都扔到了脑后,用手扶着他躺好,说:“周老师,我来看你了,你还好吗?”

“谢谢,谢谢。”周老师吃力地说,嘴唇急剧地颤动,仿佛有很多话要对我说,情急之下又不知从何说起。

“周老师,你啥都不用说,我都明白。”我紧紧地握住他的手,“以前的事我都忘记了,你也不要放在心上。好好养病,以后我还会来看你的。”

“真的对不起。”周老师挣扎着想坐起来,我阻止了他。拿出我预先准备的红包,放在他的枕头边,握握他的手,算是告别。

心结了了,我也没必要再呆在这里。周斌想留我们吃饭,我和刘老师都拒绝了。在走出房门的时候,我看到从周老师的眼中流出两滴混浊的泪水,在古铜色的脸上缓慢地滚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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