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食堂故事征文 暖心汤

这是个城乡结合部的老旧小区，环境脏乱差，交通不便，设施也不全。原先的小区居民基本都搬走了，住在这儿的，多是租客。人很杂，但有个特点很统一：没钱。有钱谁住这！

什么样的人都有，小区里很是热闹，白天黑夜，都不会安静。下班普遍都晚，于是也成就了连排的夜市大排档。

夜色里多喝了两杯，心理防线被拉低，于是，什么样的故事都能听到。

有白天黑夜连轴转的黑车司机，总是气鼓鼓的。常常下了夜班后，拎着酒瓶子，就着熟菜店买的下酒菜，蹲在路边闷头喝，喝高了之后会边哭边骂：“个狗娘养的，跟着野男人跑了，把老子所有的钱都拐走了”；

有打扮非常俗艳的年轻姑娘，踩着高跟鞋摇曳生姿，媚眼如丝。高兴了和谁都能调笑两句，不高兴了杏眼一瞪：“滚犊子，你知道老娘多贵么？”可偶尔听见她接电话，乡音淳朴：“俺挺好，这个老板人不错，给的工资蛮高”；

也有和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年轻小伙子，有着不合时宜的讲究和小孤傲：“老板，你手才抓过钱，怎么就直接给我抓菜呢？”回应的是老板的不屑：“要干净上星级酒店吃去！在我这吃，就这样”

……

满是人间烟火气，倒也热闹腾腾。

初冬的一天，小区内的大排档区，来了一个老头。他慢条斯理地停妥推车，架起一张桌子，放了两条凳子，然后一个人倚着摊子也不说话也不吆喝。

有人好奇，走进去问：“老头，你卖的是什么？连个招牌都不挂。”老头笑眯眯地掀开改在车上的布，露出几口锅：“卖汤，暖心汤。”众人大笑：“哈哈哈哈，神经病吧，卖汤就卖汤，还暖心汤。再说你个夜市排档，谁来喝你的汤？大家都喜欢撸串、烧烤、炒粉这些的。”

老头也不恼，还是笑眯眯的，拿来几个碗，盛满了汤，招呼道：“来，第一天来这摆摊，我请客，大伙坐下慢慢喝。”

一听是免费的，还真吸引了不少人，都嘀咕着：“那给我来一碗尝尝”。一碗又一碗递出去，一双手又一双手接过来。没座位了就站着，就这么端着喝。

冬夜里，那么多碗热汤升腾出的热气，交织在一块，看起来很是温暖。

喝完了汤，大伙的面色都柔和了下来。有人讪讪地走过去，不太自然地道一声：“谢谢了”；有人在衣兜里摸出一根烟，给老头递了过去；有人拿了纸擦完嘴，想随手一扔，却顿了顿，捏着纸去找垃圾桶。

老头还是笑着：“味道还行吧？欢迎明天再来，喝暖心汤。这人哪，心要暖，才像个人，生活才有奔头。”

于是，这暖心汤的摊子，一日又一日地摆下去。

说也奇怪，自从老头摆摊开始，这夜市里的争吵打骂就越来越少了。首先发现这个改变的，是纹身赵。

纹身赵，因为有一身骇人的纹身而得名。他又高又壮，手下有好几个小弟，收取各种“管理费”、“保护费”，每天吃喝玩乐。

他那天在老头的夜市摊子喝汤，和周围人的闲侃：“我他妈的现在脾气不知道怎么变好了！今天坐公交车，上来一老太，我居然给她让了座，这搁以前那是绝不可能。还有前几天，一个愣头青撞到我还不道歉，换以前我几个巴掌拍不死他，可我居然没跟他计较，想着算了算了。”他又喝了几口汤，哈哈大笑道：“我是没以前横了，可是不知道为啥，我觉得比以前开心！”

他又冲着老头喊：“喂，老张，你他妈的是不是汤里放东西了？我怎么天天都想喝，一天不喝就难受！”

老头姓张，也不知道从哪天起，大家对他的称呼悄然变了，从最开始的“喂”、“老头”、“卖汤的”，慢慢变成了“老张”、“张大叔”、“张爷爷”。

老头还是慢吞吞的，笑眯眯地回头道：“你嘴馋，天天想喝，还赖我的汤有问题。”

大伙说着，笑着，喝汤、撸串，时间一点点过去，三三两两的人说着话儿回家去了，夜色也慢慢静下来。

出租车司机来了。他不再像以前那么气鼓鼓的，坐在老头的摊子上，招呼一声：“张大叔，来碗汤。”老头应着，端来了汤，坐下笑眯眯地问：“最近生意怎么样？”司机露出了笑容：“还不错。”顿一顿，叹了一口气，道：“我想明白了，和以前怄什么气呢？人得往前看，要自己给自己加劲！”他拿出了手机，划出一张照片：“你看这女的咋样？”老头瞅了瞅：“一看就是贤妻良母！小伙子，路长着呢，好好干，多攒点钱把她娶回来。”司机喝完了汤：“张叔，今天有演唱会，我去那边转转拉生意去，回见！”

精气神十足地走了。老头看着他的背影，笑了。

那以前总是打扮得很俗艳的姑娘来了，变了装扮，是穿着一身工作服。疲惫地往老头摊子前一坐：“张叔，来碗汤。”老头端来了汤，笑眯眯的：“才下班？瞧你累的。”姑娘接过汤：“有一桌客人吃到打烊还不走，又不好催的。”喝一口，眉飞色舞：“真好喝。张叔告你个好消息，我弟考上大学了！过几天来我这，我带他去我店里，请他吃火锅！”垂下眉眼，眼睛湿湿的，又坚定地说：“我终于可以让我的家人，来我打工的城市看我了。”

老头不说话，只是看着她笑。临走姑娘要结账，老头说：“今天不收钱，叔请你。”

姑娘一愣，然后灿然一笑，道了谢，走了。

一碗汤，温暖着冬夜。冬天，即将过去了。

小区里还是那么热闹，却少了许多戾气、多了很多朝气。上白班的、下夜班的、打零工的、做小本生意的，还是那么忙碌着，只是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暖，彼此间的关怀照应也多了起来。

一天夜里，当下夜班的人们，习惯性地走到老头摆摊的地方时，发现老头没有出摊。

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着，这才想起，喝老头的汤这么久，除了知道他姓张，对他的其他事情一概不知。

夜色里，老头站着，却没人看见他。

他笑一笑，忽的，消失了……

《联合征文：讲一个食物的故事，写写属于我们自己的深夜食堂》活动链接：http://www.jianshu.com/p/b437542e56fd。